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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秋天的总督

九月终于吃了精灵食物,而且差点获大学录取,还发现了秋天的本质。
我想你自认了解秋天的模样。就算你如九月的同学所梦想般住在洛杉矶,你肯定也从明信片和照片上看过我所说的秋天。树木转红,迸射出橘色、金色的光辉;夜里燃烧柴火,所有东西闻起来都带着鲜脆树枝的气味。世界在成堆的苹果酒、糖果、苹果和南瓜中欢欣鼓舞地滚动,寒星在丝状的云朵间冒了出来,越过骨头般的月亮。你肯定也经历过一两次万圣节。
上面所说的这些,当然在精灵国度的秋天也都看得到。精灵国度森林的颜色或精灵国度月亮的病态绝对不会让你有上当的感觉。还有万圣节面具!多么光彩夺目!看看面具上的鬈发、尖喙、勾爪,还有触须!但是漫游在精灵国度的秋天,就好像望进一汪漆黑的池塘,只看得到秋之领地永恒之秋的模糊倒影。而人类的秋天,更只是这抹倒影的照片,遭人遗弃、半焚毁,飘荡穿越于人类世界和精灵国度之间的时空。
所以我可能会告诉你,当九月和她的朋友们骑着连连喷气、喧腾不休的高轮脚踏车仓促进入乍寒的空气中时,树叶才刚开始转红,而你也会相信我的话。不过那里的树是鲜血般的绯红色,你绝不可能见过这样的红。在十月转为橘色、长出节瘤的橡树,都不及横过九月头顶的枝干一半艳丽;枝干上硬实美味的橡子掉进九月脚下转动的轮辐。但你一定要尽可能地尝试。用力闭起眼,闭得愈紧愈好,在你脑海中回想每一个你最爱的秋天,爽脆完美,把它们像一叠卡片一样全部捆在一起。精灵色彩极致美好的光辉就是像这样。试着闻闻看在午后冒出辛辣绿烟的苍白硬木。感受柔和、金黄的阳光洒在你的皮肤上,比一日将尽时,你最爱用来读书的角落那盏灯光更柔和、更舒适、更金黄。
九月的橘色连衣裙突然变得像是黄褐色,图书馆翼龙的猩红色皮肤看起来则像是晦暗的棕色。他们无法匹敌——但他们仍旧欢笑,树叶从树上缓缓飘落在他们头发上。便士熟练地在高轮脚踏车上保持平衡,一面高声欢呼,一面咯咯笑,伸手抓取飘在空中的树叶。
“啊,便士,我们没有要进去哦。”卡珀尼亚·四分之一便士叹气,她抬起护目镜,把眼前的森林色彩尽收眼底,看着林荫小径和歌声悲切的棕色鸟儿。
“卡尔8,为什么?他们一定有煎饼!我饿了!”
“我们要继续带领脚踏车群啊,亲爱的。高轮脚踏车的家还要更往海边走一点,在油潮和镍池里。我们会扎营,然后我唱《单轮车和单腿女孩的无铃抒情诗》给你听——你喜欢这首对吧!等其余脚踏车追上来,我们就把它们带到水边,我再让你抽一口我的烟斗。”
“就待一晚也不行吗?”便士拉着她的辫子恳求。
卡珀尼亚耸耸肩。“我们最好……没事最好不要进森林里。秋天的心很饥渴——九月是死亡的开端。”精灵看着身穿橘色连衣裙、一脸严肃的女孩,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马上笑了笑,“呃……牧神宽恕所有双关语。便士,我们精灵都庆幸秋天很短。至于你呢,九月,我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请你多加小心,但我想你是不听劝的。请记住秋天也是凋落的季节,有些地方掉落得太深,小心爬不回来。”
“龙,再见!”便士尖声道别。才刚卖力奔过大平原的A到L还喘不过气来——整整跑了三天,中途仅仅暂停一次稍稍打盹。他没纠正便士的称呼,还让她在脚趾上亲了一口。“星期六,再见!”
卡珀尼亚·四分之一便士唐突地朝星期六伸出一只手,星期六正要伸手相握,她却一把抓起星期六的手,用贵族亲吻仕女的方式亲吻他的手指。她弯腰注视着男孩的眼睛:“水精,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星期六耐心等候。
“我们不是同族,不过精灵对精灵说句话,你可愿聆听?”
他点头。卡珀尼亚倾身在他耳边低语,不让九月听见。
但我们有特权。我来告诉你卡珀尼亚·四分之一便士说了什么。“受拐儿的谜题,”她悄声说,“就是他们一定要赤裸、孤单地走入黑暗,回到光明时,却不能独自一人。”
秋之领地的光线总像是傍晚时分,是那种倾斜照射、会叹息的金色完美光线,在地面映下温和的影子。
当然,九月没有影子。
但是旁人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长,走在鲜血般艳丽的林木间。它们受不在场的同伴侵扰,被拉离九月的影子缺席之处。影子间有某种革命情感。就像人交朋友、冒险,人的影子也会玩耍嬉闹、胆怯退缩,也会在和敌对影子的战斗中获胜,只是我们全然无知,总以为我们就是故事里的行动者。所以图书馆翼龙的影子哀悼失去同伴,而水精的影子则感染了它的忧郁。
然而,几条宽敞、平坦的小径在他们面前展开,一床爽脆的棕色落叶一小丛一小丛被风吹起旋舞,又再次落定,他们没人挡得住欢欣的心情。几只鸟儿唱出悲切的歌曲。风里有烟熏、烤面包和苹果的味道。星期六闭上眼,像只猫儿般大口吸入空气。A到L小心地蹦蹦跳跳。
“秋天(Autumn)是我的季节,真的。”猩红色的野兽得意地咯咯笑,“‘春天’(Spring)、‘夏天’(Summer)和‘冬天’(Winter)的开头字母都排好后面!但是我最爱秋天,因为秋天最讨人喜欢。”
他们三人可能从任何一条小径穿越森林,一路上除了毒蘑菇和橡子之外什么也没遇上。然而并非如此,毕竟精灵城镇酷爱跑出来坚定地挡在路上。他们还没来得及讨论在森林里唱出美丽歌曲的究竟是夜莺还是麻雀,就发现自己已经大步迈进了丹砂镇的传令广场。九月的鞋子虽然黑暗、狡猾,而且肯定熟知他们在这世上该何去何从,但却跟这一切绝无关系,我非常肯定。
真奇怪啊,精灵国度的每个城市都是某种怪东西做成的吗?九月心想。因为某个疯狂面包师用一条条湿润的厚面包建造了丹砂镇。屋瓦是糖霜,水泥是奶油。厚沉沉的棕色派皮屋檐蔽荫着小餐包门。很多房子都小小的。如果有意,九月抬手就可以撕下一片屋顶来吃。不过有更多巨大的面包屋,像塔那么高,糕饼一层叠一层,烤得又黑又香,比树顶还高。铺在广场的鹅卵石都是松饼,所有喷泉都涌出新鲜香甜的牛奶。就好像童话故事中盖姜饼屋的女巫有很多朋友,他们决定来个共同创作似的。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用奶油色煎饼组成的雕像,九月现在很清楚这位女士是谁了。在她慈爱的凝视之下,有一张堆满食物的桌子:苹果布丁、苹果馅饼、糖煮苹果和酸甜苹果酱装在大水晶碗里;巨大的烤鹅闪烁着金棕色光芒;剖开的大马铃薯和芜菁热气蒸腾;还有朗姆酒蛋糕、蓝莓派;麦子般一束束串在一起的太妃糖;盛在星形盖碗中的南瓜浓汤;金黄色薄煎饼;切成厚片的姜饼;成堆的榛果和胡桃;雕成松果形状的奶油球;还有一头巨大的烤野猪,嘴里塞了个梨子,蹄子上有香芹。还有南瓜,到处都是南瓜:橘色的南瓜汤在中空的葫芦里冒着泡、南瓜面包、南瓜松饼、泡沫南瓜牛奶、南瓜丁拌生奶油、鹌鹑填南瓜,还有各种不同尺寸的南瓜派,摆在干净的餐巾纸上冷却。
桌边没人享用美食,也没人看守盛宴。图书馆翼龙、水精和人类带着赤裸裸的饥饿瞪着眼瞧,他们已经好几天都只吃轮胎肉干、喝轮轴油威士忌了。艾尔往前跨了一步后犹豫不前。
“这肯定属于某人。”他很苦恼。
“肯定。”星期六也附和。
“无论如何,我一口也不该吃。”九月凄惨地说,“不知打哪来的大餐,看不到厨师,也不知道是为谁准备的?这肯定是精灵食物。”
一个矮小的男人敏捷地从烤猪后面跨出来,仿佛他早就在那,不过他们都很确定刚刚在桌子下面并没有看到脚。他的鼻子往下弯:形状瘦长,像鸟喙般勾起,仿佛是天生用来从木材中挖出甲虫。一副方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大眼睛是橘色的,眼眶发红,仿佛读太多书。他小小的双手互搓——每只手都只有一根拇指和两根手指,像他的鼻子一样成细长的勾状。他全身的皮肤都是烘烤过般的深咖啡色,像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然而最怪的是他身上的衣服:肘部有麂皮补片的花呢外套、焦糖色背心、吐司棕格纹裤;还有一条橡树叶领巾,颜色从绿色渐层到棕色,上头都是小洞,别着一枚橡子纽扣。在这全副衣装外面还罩着一件年久泛黄的实验袍,从他拱起的肩膀上垂挂而下。
“那当然是精灵食物。”他咯咯笑道,“你以为你在哪?”
“嗯,”九月回答,“我不能吃精灵食物。我一直都很小心,只吃巫婆食物、龙的食物,还有妖精食物之类的东西。”
矮小的男人放声大笑,几个长得跟他很像的人纷纷好奇地从面包屋的窗子探出头。他抱着肚子,还是咯咯笑个不停。
“哦,你是认真的!”他努力保持庄重,“这里是精灵国度啊,女孩!没有什么巫婆食物或是龙的食物还是妖精食物。只有精灵食物——全部都是精灵食物。那些东西都生长在精灵土地上,由精灵的手料理、烹煮和上菜。我猜你满肚子都是吧。如果说会造成什么损害,我保证现在就已经发生了。”
九月张着嘴。她的眼睛充满泪水,现在,终于,眼泪涌出眼眶,滴落在松饼石广场上。星期六把手放在九月的手臂上,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安慰她。为这种事哭似乎很蠢,但九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承受了那么多磨难,而且她原本很确定自己对食物已经够谨慎的了。她一直很小心!即使女爵那么恐怖、星期六那么可爱又心碎,还有艾尔那么忠实——她都觉得至少她没吃下精灵食物!至少,她表现得比故事里大部分的小女孩好,大家都一再告诉她们不要吃东西,但她们还是会吃下去,真是糊涂又愚蠢得过分!
“我会怎么样?”她啜泣。
A到L忧伤地挥动尾巴:“我们不知道,九月。我们不是受拐儿。”
“不过往好处想!”矮小的男人大喊,“现在就甭担心,尽情地吃个饱吧。精灵食物美味无比,否则哪还需要警告小孩别碰呢。我觉得你努力……节制,真的是非常珍贵的行为!我的名字是休耕博士,我是秋天的总督。我们收到消息有客人往我们这边来。”他九十度鞠躬,紧急拉住从肩膀滑落的实验袍,“这是我研究助理的婚宴,非常欢迎你们加入。”
九月依样鞠躬:“这是我的朋友A到L,他是翼龙,不是龙;那是星期六。我的名字是九月。”
休耕博士眉开眼笑。“真是个好名字。”他低声说。
小镇南端突然传来一阵欢天喜地的喧闹声,广场空荡荡的原因突然不言自明:所有人都去参加宴会了。有一大群跟休耕博士一样鼻子瘦长、身穿可爱小衣服的人,跳着舞,头戴树叶编织的皇冠——秋之领地的树叶比任何花朵都艳丽。好多人戴着黑色、金色、红色和银色的华丽面具。有些人吹奏着精致的树枝笛,有些人唱着粗野的歌,歌词老是出现“膨胀”“生长”和“伸展”的复杂双关语。
“我……我猜他们一定是遗迹守护灵。”艾尔有点窘。这些强调跟变大有关的词汇在他的知识范围以外,他完全没办法提供进一步解释。
领头的东道主是两名遗迹守护灵,他们透过睫毛看着彼此,脸颊红通通的,满脸笑意。其中之一是一名年轻男子,从发尾到脚尖都是红色的,他的皮肤闪烁着苹果的光泽,身上的晚礼服从袖口到袖口链扣都是绯红色。另一个是年轻女孩,她则是从睫毛到腿都是金色,头发恰恰是黄叶的颜色,礼服是明亮的奶油色。
“红色那位是红金。”休耕博士开心地说,“专长是‘全质’,很有前途的一个男孩,当然,数学不是很好。女孩叫柠檬黄,我的明星学生。她正在研究最高阶的炼金术之谜。这些谜一定得解开,就像侦探破解龌龊的案件一样。我好替他们开心,开心得几乎要抽长啦!”博士从口袋抽出一条褪色的橘色手帕按压双眼。
“各位,”柠檬黄大喊,她的声音犹如穿透渐暗夜晚的阳光一样明亮、干净,“吃吧!今天要是有人饿肚子,我们肯定会遭厄运!”
艾尔迈着重重的步伐走到桌边,快乐无比:“我猜你们应该没有小萝卜,对吧?”他问道——话还没说完,一个小遗迹守护灵就端出一盘光亮的红色小萝卜,一定刚上过蜡才会像这样发亮。星期六也挪步靠近桌子,一脸抱歉地回头看九月。
“好吧,”九月说,“如果伤害已经造成……这些食物看起来的确很可口。而且我没办法抗拒南瓜。”她妈妈老是喜欢说她没办法抗拒某些东西:巧克力、刺激的小说、机械杂志、她爸爸。九月觉得这是一种很成年人的说法。
我们可以说,没有哪个小孩像九月那晚这样吃过。她每种东西都尝了一点——有些东西还多吃了几口,因为精灵食物是最冒险的料理,既复杂又大胆。她甚至啜了一口榛果啤酒,也舔了几口花菜冰淇淋。她还和星期六一起挑战嘎嘎那蛋;星期六说嘎嘎那蛋根本不是真的蛋,而是玻璃般的五彩糖霜外壳,里头装着一整个套餐。星期六灵巧地在一个巨大的红铜球周围摆放了八只骨杯,然后用冰锄(现场贴心提供)在蛋上敲出八个洞,让里头热气蒸腾的液体流进八个不同颜色的小杯子里。九月每一种都好喜欢:紫罗兰色的是烤栗子和蜂蜜口味啤酒;红色那杯尝起来像酥皮无花果派;奶油粉红色那杯则是稠稠的玫瑰花香糖浆。星期六自己也喝,不过总跟在九月后头喝。他先前饿过头,胃现在还很虚弱,而且他还是比较喜欢舔一口盐配块岩石,但为了九月,他愿意吃任何一种糖,也愿意喝所有红色桶装酒。九月喝完八杯饮料,星期六又示范给她看,如何在蛋壳上半部多敲四个洞,就可以整个拿起来,再注水进去泡一种醋栗口味的茶。蛋里面有一只烤禽,偎着油脂浸渍的面包、白兰地煮蛤蜊,还有几种烧灼般辛辣的水果,九月叫不出水果的名字,吃了以后几乎无法呼吸。
说真的,吃到最后,九月直后悔居然等这么久才让自己痛快享用精灵食物。
休耕博士大声打嗝:“你们还有力气参观我的办公室吗?我想你们应该会觉得很好玩。”夜已深,这名遗迹守护灵的眼睛像烛光中的狼眼般闪闪发光。硬实、明亮、寒冷的秋天星辰爬过头顶。温暖、红润的村庄外头刮起一阵孤单的风。“当然,红金和柠檬黄一定要一起来。”
“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九月提出抗议,“他们一定想带着牛奶和一本好书回房休息了。”
艾尔喷着鼻息。他的胡须上还残留一些小萝卜。映着营火,他的目光柔软,像泛起了波纹。九月想起他说的话,他说他们属于彼此。她还挺喜欢想起这件事的。她觉得这个记忆像是个她可以在一片黑暗、寒冷中拿出来细细端详的东西,而且也许可以为她带来温暖。
休耕博士摇摇手:“胡扯。每晚都是他们的婚礼,每夜都是他们的节日。明天也是,他们会在一模一样的盛况和歌曲中结婚,我们也会同样大吃大喝,然后一起去我的办公室,因为就算在新婚之夜,工作还是得做。然后全部重来一次。老规矩真是太棒了,黑暗时期的无上安慰啊!”
九月想起女爵说过的话:“那个地方永远都是秋天,天天喝得到苹果酒、吃得到南瓜派,叶子总是橘色,一天到晚燃烧刚砍下的木头,那个地方一直,真的一直都是万圣节。”真是这样——许多遗迹守护灵都带着面具,他们狂野地跳舞,还从阴影中跳出来吓人。
“九月,你也应该一起来。大家都期待你来,而让别人有所期望的人都该听别人的话。这是一种基本礼仪。”
“但是森林里的玻璃棺……我没时间了……来这里花了好多时间!”
“都留到明天吧,亲爱的!肚子饱饱的时候可不能操太多心!”
红金和柠檬黄手勾手,A到L提高警觉,星期六沉默地紧跟在九月身后,大大的双眼里满是警惕,还有九月本人,以及领头的休耕博士,这一大群五颜六色的人穿越广场,走向最大的一间房子。屋顶高过树冠,被细密的云朵遮蔽。对这些体型小的人来说,这房子实在太大了。
休耕博士扭扭浓密的眉毛,眨两次眼,捏了捏长鼻子,鼓起脸颊,然后单脚旋转。红金和柠檬黄也如法炮制——他们三个突然抽芽般长大,这景象绝无仅有:他们膨胀、生长、伸展,直到高过A到L,体型大得恰恰能进入那栋大房子。
“我……觉得以我的体型,走在里面应该会不大自在。”艾尔叹气,“虽然高度是差不多。我最好还是在外面等。要是里面真的很好玩,请一定要对着窗户大声告诉我。”他安坐下来,满肚子都是小萝卜,准备在休耕博士办公室外的院子里打个盹。
他们穿过一扇扇门,走过一道道走廊,遗迹守护灵总是配合通道大小适时膨胀或缩小。九月和星期六有时得肚子贴地爬行,有时甚至看不到头顶门框的上缘,还必须像登山客一样攀上楼梯。像这样的房子,应该只有遗迹守护灵才能自在穿行。终于,遗迹守护灵固定在比进门前小,但又比婚宴时大的体型。他们打开一扇门,里头是一间大实验室,到处都是冒着泡泡的东西。
“这是我们大学的中心。”休耕博士开朗地说,“当然只是大体上称得上大学啦。”
“事实上我们没有班级。”红金说。
“也没有考试。”柠檬黄说。
“我们是仅有的学生。”夫妻俩异口同声。
“但我们的工作无比重要。”红金做结语。
“你们是……炼金术士,对吧?”九月害羞地说。她又想起:禁止施行炼金术,除非是星期二出生的女孩。还有遗迹守护灵,如果绿风没骗人,他们做所有事情都有豁免权。
“像等式一样精确!”休耕博士高呼。
“那么我该告诉你,我是在星期二出生的。”
“太棒了!”柠檬黄惊呼,“我一个人负责学生委员会都快累惨了。”
“助理又能帮得上什么忙!文献的数量实在太庞大了。”红金懊恼地瞪着他的新婚妻子。
“好了,好了,我们就别猴急了。”休耕博士抬手要两人安静,“小女孩对‘崇高的科学’可能只有最基础的认识。或许她想当个芜菁农夫。听说今年市场状况非常好呢。”
“炼金术是……把铅变成黄金吗?”九月问。
三名遗迹守护者闹哄哄地笑了起来。星期六退了一步——他不喜欢别人取笑九月。
“我们很久以前就解决这个问题啰!”红金咯咯笑着,“我记得是绿绞架,亨里克·绿绞架?是吗,亲爱的?古代历史一向不是我的强项。还有一项个案研究甚至提出把稻草变成黄金的方法!发现这个方法的小姐提出一份超级薄的论文,却还能开设巡回讲座多年!她的长子再加以精炼,这样她就能把黄金变成稻草,顺便解决了穷困棕仙住宿的麻烦问题。”
“应该是海德薇·绿绞架才对,亲爱的。”柠檬黄若有所思地说,“亨里克只是她的兄弟。男人怎么都那么喜欢把女人的成就算到她兄弟头上!九月,你都不知道海德薇的突破让我们着实松了好大一口气。花几个世纪研究一个问题实在非常乏味。现在我们有好几个系:红金致力于研究怎么把黄金变成面包,这样我们才能食用我们盛产的东西;我在写论文,题目是‘殁殆灵丹’,就是‘死亡灵丹’啦。”
“在我看来,”星期六害羞地说,“在秋之领地做实验还真奇怪。这里万物都不会改变,炼金术却是一门改变的科学。”
“这男孩说得还真贴切!”休耕博士大喊,“不过事实上,秋之领地的环境再适合我们的研究不过了。秋天是质变的精髓。世界就悬在冬天门口,也就是死亡之门,但又还没真的凋落。这个时候的世界充满矛盾:丰收富足的时节,也是寒冷艰困的时候。我们存在于生命的中央,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万物都将消逝、凋敝。秋天把世界从这个模样变成另一个模样。一年到此已经很老练、很聪明,但又还没破败衰老。就算你写正式申请函,也找不到比这更适合练习炼金术的地方。”
“‘死亡灵丹’是什么?”九月问,她的手指滑过几样奇形怪状的器具:一把沾了一点水银的解剖刀,刀锋上缠了一大团金发的剪刀,还有一罐不断由黄变红、由红变黄的浓稠液体。
柠檬黄的脸亮了起来——如果说全身金黄的她还能变得更亮的话。她那三根指头的手捧在胸口:“哦,没有比‘死亡灵丹’更迷人的东西了!你肯定知道,‘永生灵丹’是借由化学婚礼炼制而成,这是一种最神秘的工法。制作出来的东西能让人永生不死。而‘死亡灵丹’显然更为稀有,能让死者复活。我想你应该听过‘男孩与狼’的故事吧?没有?好吧,那真是很可怕:男孩的哥哥背叛了他,把他切成碎片,但男孩的朋友,也就是那头狼,帮男孩找到一瓶死亡之水,使他复活。这是个很有名的故事。当死亡自己感动到落泪时,她就炼制出了这种灵丹——这十分罕见,我可以跟你保证!我目前正试着用比较……不那么晦涩的原料来合成。”
“那精纺林里的玻璃棺呢?跟这些奇妙的研究有什么关系?”九月精明地问道。
“呃,”红金犹豫不决地说,“精纺林位于秋之领地的中心。我们都不能进去。这里的雁群每天晚上都要迁徙,其中一只雁说有个女孩想进精纺林,已经在路上了,而我们为她感到难过。”
“你当然可以任意进入,虽然我们没人建议你这么做。”休耕博士急匆匆地吐出字句,“我们承认是我们做出了那个玻璃棺。恐怕是我某个学生的作品!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我想,你是自从,啊,自从锦葵女王来此索讨她的剑之后,第一个对玻璃棺感兴趣的人。”
九月大吃一惊:“玻璃棺里是锦葵女王的剑?”
“不,不,我没那么说,是吗,女孩?我说她来索讨。你不能索讨某个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如果那是你的,那就是你的,是吧?玻璃棺真的非常聪明。我给了它最高分。该怎么解释呢?在打开之前,它既是空的也是满的。当一个盒子盖起来时,你说不准里面会装些什么,所以你也可以说里面装着所有东西,因为,真的,里头可能有任何东西,懂了吗?不过当你打开之后,你也就影响了其中内容物。观察带来改变,规则就是这样,没办法改变的。哦,你早上就会看到了!你会发现那极其壮观!”
“但是,九月,”柠檬黄伤心地说,“像这样的东西,嗯……通常都被严密看守,对吧?所以你最好还是先跟我们一起注册入学,等你学业稍有进展的时候再来烦恼玻璃棺的事吧。”
“不行啊,我没时间了!我必须在明天打开玻璃棺,否则就来不及在女爵摘下我的头之前回去了。”
“九月。”星期六低语。
“那么或许你想现在排课表?我早上的炼金术课还有空位,我想柠檬黄应该很乐于帮你追上元素本质的上课进度。”
“九月。”星期六提高音量,不过遗迹守护灵嗓门大,又不断拉扯九月,所以她并没有听到星期六的声音。
“我们在南瓜团队那边甚至还有块免费的空地!太幸运了!”红金大喊,一面拍着红通通的手。
“九月!”星期六哀号,他猛拉九月的袖子。她被这些大吼大叫弄得慌了手脚,这才转向星期六。
“怎么了?”九月心烦意乱。
“你的头发变红了。”星期六轻声说。大家的注意力突然都集中在他身上,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九月低头看着她长长的深色头发。一绺发卷确实已经变成火焰般鲜红,跟其余头发相较之下显得明亮异常。她讶异地伸手碰触,当手指梳过那绺红发时,头发却开始断落,随着一股看不见的风飘走,像极了一片飘荡的秋天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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