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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旧版画

维廉普迪是英国一家大学艺术博物馆的负责人,他热爱收集艺术品,虽然他供职的那家博物馆里有许多这类东西,可还是不够齐全。
行里行外的人士都知道伦敦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地图、版画供应商,他的名字叫波雷克里,他手中常有大量的货品,而且经常买进新货,维廉普迪就经常根据他展示出的货品图录从他那里买货物。
一天,有人将一份货品图录寄给了维廉普迪,那个人正是波雷克里。上面还附上了一封他的亲笔信:“维廉普迪先生:请特别关注一下第978号商品,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们会亲自送到您的博物馆里……”
维廉普迪心里一动,仔细地看了一下,原来那是一幅关于庄园风光的镂刻版画,上面还注明了该画所属年代、规格、售价等具体信息。
维廉普迪不由得皱起眉头,因为这幅画并不便宜,不过接着他又想,波雷克里已经在这一行混了很久,他会标出这样的价码,一定是有原因的。这幅画一定有它的独到之处。
于是,维廉普迪给他回了信,开出一张货物清单,其中包括这幅画及其他一些货品。几天后,维廉普迪就收到了波雷克里寄来的邮包。
对于那幅画他很期待,他立刻把它拿出来,仔细地端详起来。
这幅版画看上去十分普通,在不少旧式旅馆及那些乡下庄园中,常常能看到类似的画。
画上是一个古老的庄园,房子墙壁的材料是一些粗糙的石头,窗子全部被关上了,墙壁的拐角处摆放着一些花瓶、花球。门廊边栽满了树,还铺着大片的草坪,看起来绿葱葱的。画框上有三行框格,上面没有花纹,只是刻着几个字。
这幅画的水平也很一般,显然不过是一位业余爱好者的作品,维廉普迪想不通波雷克里为什么会把这幅画的价格定到这么高。他随手把画翻过来,发现有一个标签在画的背面,不过标签只剩下了一半,上面只有“克斯”这两个文字,可能和画中的庄园所在的地名有关吧。
到了傍晚,维廉普迪和他的高尔夫球友宁特教授一边品茶,一边讨论着这幅画。宁特教授捧着画,问:“画上的庄园,会在什么地方呢?”
维廉普迪摊摊手,说:“我也看不出来,不过画后面的标签上写的可能就是庄园的名字,可是标签已经被撕去了一半,没有办法知道那地方的全名。”
宁特教授又问:“你是向波雷克里买的这幅画,难道你准备把它放进博物馆吗?”
维廉普迪说:“这幅画如果很便宜,我买下也无所谓,可波雷克里出价高得离谱,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这画没有一点儿高明的地方,画上连个人都没有。”
宁特教授沉吟着说:“就算这幅画和它的价钱并不相符,但也不可能一无是处……画上的月光还是挺漂亮的。咦?画上好像还有个人……”
维廉普迪怔住了,“月光?人?给我看看,”他端详着那幅画,“唔,真的还有月光呢,挺亮的……”
没错,他也看到了,在那版画的一角上的确有一个人,可是只有一颗脑袋,而且十分模糊,更像是一点污渍。这个人正盯着房子,维廉普迪只能看到他的后脑,连他的性别都分不清。
“哦,”维廉普迪说,“之前我倒是没注意到这个。可那又怎么样?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能为了它浪费博物馆的钱呢?”
宁特教授走后,维廉普迪又进行了一次尝试,试图弄清那标签上的地名,但依然得不到答案。他失望地摇摇头,打算将这幅画退还给波雷克里。
吃过晚饭后,维廉普迪又邀请了几个球友同事。其中一位同事比较喜欢艺术,闲谈的时候,维廉普迪顺手把那幅画递给了他,说:“哥姆德,这幅画是波雷克里先生寄来的,画上还有个人呢,你看看。”
那位同事起初并不在意,可看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赞叹了起来:“这画不错呢,感觉很浪漫,画上的月光,看起来很有技巧性。还有,我总觉得,画中的人虽然鬼鬼祟祟,但给我的感觉是,很有感染力。”
维廉普迪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正忙着招待客人,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一直到很晚,客人们才陆续离开,维廉普迪走进卧室,把油灯吹灭了,点起蜡烛,又开始看那幅画。
烛光的照耀下,他的眼光一接触到那幅画,便立刻吃了一惊,手中的蜡烛都差点儿拿不稳了。他连忙把蜡烛放在地上,使劲地用手揉揉眼睛,又紧盯着画面。
天啊,原来画中的草坪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个人,正手脚并用地爬向那所房子,看起来像个窃贼一样。他穿着一件奇怪的黑色袍子,袍子后面还画着一个白色的大十字架。
可是之前那片草坪上什么都没有的呀!维廉普迪吓得面无血色,慌乱把画收起来。他走出卧房,把它塞进另一个房间的抽屉里。
在睡觉之前,维廉普迪把这幅画所发生的奇异变化都记录了下来。
这一夜维廉普迪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若是只有他自己看到那幅怪画的变化,他一定会以为自己不是眼睛有毛病就是精神出问题了。他决定解开这幅画的秘密。
第二天早上,维廉普迪请邻居里斯罗特和他一起吃早餐。早餐过后,维廉普迪才对他说:“里斯罗特,我想请您看一幅奇异的画,怎么样?”
里斯罗特欣然地同意了。维廉普迪连忙取出那幅画,递给了他:“里斯罗特,我想请你把你在画上所看到的东西说出来,请你说得详细些。”
“没问题,”里斯罗特一边看画,一边说,“画的是一座在月光下的庄园,里面还有一所房子。”
维廉普迪忙说:“你确定是在月光下吗?”
里斯罗特听到他的话,又看了一下,肯定地说道:“不错,是月光下。不过可能月亮是被云遮住了吧,月光并不太亮……”
维廉普迪打断了他的话:“你相不相信,在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时,上面并没有月光!”
里斯罗特疑惑地望着他,说:“不会吧?”
维廉普迪急切地说道:“你看到画上有一个人吗?”
“人?”里斯罗特愣了一下,赶紧埋头看画,接着抬起头,“画上哪有什么人呢?”
维廉普迪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你说什么,没有人在画上面?”
里斯罗特答道:“画上确实没有人。那房子上开着一扇窗……”
“天啊!”维廉普迪忍不住激动地大嚷起来,“那个人一定是通过这扇窗子进入了房子,所以窗户才会开着!”他冲到里斯罗特身边,一把将画从他的手里夺过来。
里斯罗特说得一点不假,画上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而房子上的那扇窗子正开着。维廉普迪呆若木鸡地看着这幅画,一句话也不说。
片刻,他走到自己的写字台边,在纸上记下里斯罗特刚才口述的内容,又取出昨晚他写的那份记录,回到里斯罗特的身边。他先让里斯罗特在他的口述内容上签上名字,又给他读了自己的那份记录。
里斯罗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维廉普迪,你没事吧?”
维廉普迪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里斯罗特这幅画的怪异变化,接着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必须把这幅画目前的内容拍下来,然后我去问一下哥姆德昨晚他在画上看到的内容。此外,我们需要知道这幅画上的庄园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回过神来的里斯罗特马上说:“我来负责给它拍照吧。上帝呀,我们居然看到了这样一幅怪画。你说得对,我们必须赶快弄清楚那是在什么地方!”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怪画,接着说:“那个人没准真的在房子里。维廉普迪,这个人一定是个幽灵!”
维廉普迪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冷静地说:“在这幅画的后面,还有半张标签,上面的文字很可能说的就是那庄园所在的地方,不过标签上只有最后的两个字:‘克斯’,会不会是指庄园在艾塞克斯或者乌塞克斯呢?我们学校在这两个地方都有产业,我想把这件事告诉老克明,他对这两个地方都十分了解。”
老克明是他们大学里一位很有资历的同事,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里斯罗特赞同地说:“好,我先把画的内容拍下来吧。”
维廉普迪忽又想起老克明今天可能没有来学校,于是对里斯罗特说:“你赶紧拍照吧,我去哥姆德那里了。这幅画你要时刻注意,也许它还会变化。天,原来波雷克里开出的价钱,根本不是很贵呢!”
很快,维廉普迪和哥姆德一起回来了。看到画上的情景,哥姆德也惊呆了。他说:“昨天晚上,我看到那个人是躲在一旁,他的袍子好像真的涂着什么白色的东西,只是当时我没有看出来。”
维廉普迪把他的话也记在纸上,哥姆德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哥姆德问:“维廉普迪,你打算怎么做呢?”
维廉普迪说:“我想知道这幅画上发生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从昨晚到现在,时间很充裕,那个男人能从窗子里爬出来。但那窗子还开着,所以我猜他一定还在房子里面。不过这个白天,我们不要再管这幅画了,出去散散心好了,晚上回来以后看它有什么变化吧。”
他把画放在那里,并没有关上门,只允许他的仆人进来。
天黑后,维廉普迪和那两个同事从外面回到这里,却发现房门被关上了。这一点令他们都感到有些意外。他们推门进去,竟看见维廉普迪的仆人居然坐在那幅画旁边的椅子上,他脸上的表情既惊愕,又害怕。
维廉普迪经常坐那把椅子,而现在仆人居然坐在了上面,那就是对主人的不尊敬了。这个仆人平时都很规矩,没有人会否认这一点,因此维廉普迪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个举动。难道是那张椅子或那幅画对他的吸引力居然这么强烈吗?
那仆人见到维廉普迪三人走进来,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低着头说:“真是对不起,先生,我不该坐在这椅子上。”
维廉普迪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说:“呵呵,没关系。你在看画是吗?”
仆人答道:“是的……先生,能不能请您把这画放到别的地方去?我担心我的小女儿来找我的时候会看到它……”
维廉普迪好奇地说道:“让她看到画会怎么样呢?”
仆人紧张地说:“我的那个小女儿,有一次她看到了《圣经入门》上的一张插画,就被吓得几个晚上睡不好觉。先生,那幅插画比您这张还要小,她要是看到这幅画,那还得了!唉,小孩子都胆小……先生,我觉得在这里放画不妥当,这幅画面很可怕……哦,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吗?”
维廉普迪三人立刻意识到仆人从画上看到了什么,全都扑到那幅画前。
画上的月光十分黯淡,房子上的那扇窗子已经被人关上了。那个神秘人士在草坪上阔步走着,像是要走到庄园外边。他身上的袍子将头部盖住了,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仅露出额头及几缕头发。让他们更吃惊的是,这个人手里似乎还抱着一个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婴儿。
维廉普迪三人激动极了,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们开始轮流守着那幅画,但画上那个人没有继续变化。
然而,他们出去吃完饭回来后,发现画上只剩下空荡荡的庄园及照耀着庄园的月光,那个人又不见了。
维廉普迪三人开始搜集关于这幅画的资料。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维廉普迪终于从一本名为《艾塞克斯指南》的书籍中找到了这幅画的线索:
“在距离艾塞克斯不到二十英里的地方,有一座安林里庄园,于诺曼底时代建成,在上世纪这座庄园中的房子就被人们定为古典建筑。当时普兰史斯家族拥有这座庄园,这座庄园占地八十公顷,普兰史斯家族的墓地也在里面。现在普兰史斯家族已经没有后人了。在1802年,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位继承人也没有了消息。
“这位失踪者的父亲老普兰史斯喜欢镂刻版画。儿子失踪以后,他心灰意冷,决定不再离开庄园,每天深居在这里。三年后,老普兰史斯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去世了。在屋子里留下了一张他刚完成的,以安林里庄园为背景的镂刻版画。”
维廉普迪心里十分兴奋,暗想:难道我们手里的这幅画就是老普兰史斯留下的那幅镂刻版画?
果然,老克明来到这里之后,一眼就看出这幅画画的就是那个安林里庄园。
维廉普迪问他:“画里面消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他又在干什么?”
老克明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一直到现在,普兰史斯家族的事还是那里人们的谈资,他们说那时经常有人到普兰史斯家的庄园里,偷偷地打猎,对于这些人的手段,老普兰史斯下手也十分狠辣,谁被他怀疑上了,就会被他吞占田地,老普兰史斯会想办法置他们于死地。不过,有一个小伙子逃过了他的迫害。
“在这之后,这个勇敢的小伙子展开了疯狂的报复,他挖掘了普兰史斯家族的所有坟墓。老普兰史斯却没有抓到过任何证据,所以对他也没有办法。一天深夜,这个小伙子又潜入庄园的林子里,看园人发现了他。小伙子开枪击毙了看园人,因此,老普兰史斯把小伙子告上了法庭,小伙子被法官们判处绞刑。”
老克明神情凝重,停顿了一下,又说:“那天晚上这小伙子想掳走老普兰史斯的独子,使他仇人的家族彻底绝后,所以才会潜入庄园。但是这个小伙子失败了。在小伙子被处死之后,老普兰史斯的儿子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失踪了,直到现在仍是一桩悬案……唉,算了,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提起来干什么呢?维廉普迪,给我点酒好吗?”
维廉普迪脑海里迸出一个念头:小伙子被处死之后,老普兰史斯的儿子居然还是失踪了?那幅画上那个幽魂似的人物,还从房子里抱出了一个婴儿……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滴下来,这一瞬间,他似乎全明白了……
听到了这幅画的奇怪变化以后,也曾有人怀疑这张镂刻版画可能是使用了隐形墨水,可没有人证实过这一点。
这幅画后来被展列在某博物馆中,人们仅知道这幅镂刻版画不寻常,却不知道它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因为它至今再也没有变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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