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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空异遇记

我是一个年轻的飞行员,正准备飞回英国的布莱蒂欢度圣诞节。现在,我正在驾驶舱里,等待机场塔台下令起飞。
驾驶舱的空间不是很大,但很舒适,暖气也已经开足。我抬起胳膊看了一下手表,此时正是晚上十点十五分。
“查理……听到请回答。”无线电里传来塔台调度员的声音。
“塔台,查理收到。”我答道。
“查理,可以起飞了。”调度员说道。
于是,我慢慢地踏下油门,并拉起操纵杆。飞机滑行着,跑道两旁的指示灯快速地从机身两侧闪过,然后,飞机变得轻飘飘的,机头逐渐抬起,前轮脱离了跑道。几秒钟后,主轮也离开了地面。
我并没有马上拉升飞机的高度,而是尽快加大航速。看了一眼空速表,航速已接近每小时二百七十公里。
我开始拉升机头并继续加速,同时用右手的拇指按了一下电台开关。
“塔台,我是查理,我现在已经离开机场。”我对着话筒说。
“查理,明白!转D波道。”调度员说道。在我转换无线电波道之前,他补充说道:“查理,祝你圣诞节愉快!”
“谢谢你,塔台,也祝你节日愉快!”
然后,我便把波道转换到了D波道的频率上。
先前,当我还在领航室里的时候,领航员便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当飞机离开机场上空时,取转二百六十五度的航向,再爬升至八千二百三十五米的高度,并使飞行速度保持在每小时八百四十八公里,保持与D波道联络,然后直接飞越荷兰海岸,进入北海上空。
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一切顺利进行。
六十六分钟的飞行时间,包括下降和着陆在内。这架飞机所携带的燃油,足够在空中飞行八十多分钟了。
飞机的高度现在是八千二百三十五米,我继续加大速度,使航速达到每小时八百九十公里,并使飞机稳定在二百六十五度的航向。此时,我身下便是荷兰边界,我在渐渐地离它而去。
我已经在空中飞行了二十一分钟。
然而在北海上空飞行了十分钟后,问题就开始发生了。
指针并没有稳定在二百六十五度上,而是懒散地在仪表盘上摇来摇去,让人分不出来东南西北。而且无线电的听筒里也发出一阵嗡嗡的嘈杂声。
我想再观察几分钟,如果还是这种情况,我就得呼叫控制台。他们将为我提供地面支持,发出必要的指令引导飞机着陆。我瞥了一眼手表,从起飞到现在已经飞行了三十四分钟。
频率仍然是D波道,我按了一下发射机按钮,并发出呼叫:“呼叫北贝弗兰控制台,我是飞行员查理,收到请回话……”
我停了下来,因为再继续呼叫下去毫无意义。
我的声音又传回了我自己的耳朵里,根本就没有传出去。我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此时控制台温暖的房间里,人们正悠闲地聊着天,喝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可是,他们无法听到我的呼叫。
无线电失灵了。
我竭力地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慌,并把无线电频率调到F波道继续呼叫,可F波道依然没有声音,我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身在夜晚的高空中,我突然感到非常孤独,可是,要想消除这种孤独感,飞行员必须有无线电通讯设备。当我试完了J波道,也是国际通用求救信号波道后,获得的结果同样是失灵,我知道,再也没有必要重复呼叫了。
在夜晚,即使是明月当空的夜晚,能显现出来的唯一东西就是地面的灯光。
从高空遥望下去,灯光都是有图形可寻的。我对坐落在北海边的诺里奇非常熟悉,因为,只有在那儿的一段海岸线上,散布着明亮的灯光。
我记得,在诺里奇以北十多公里的地方,就是乔治战斗机机场。如果我能找到诺里奇,在那儿反复飞行的话,他们如果听到轰鸣声后,就会打开机场的航行灯,如此一来,我便能安全着陆了。
我开始让飞机向着海岸线的方向降低高度。我再次看了一下手表,我已在空中飞了四十三分钟。
现在,我处在四千六百米的高空,飞机还在俯冲,突然,我发现了一个新的敌人。
在机身下五公里的地方,那里并没有墨黑的大海,而前方也没有闪烁着灯光的海岸线。在远处,在我的面前,月光平整的一片白色,那是从大雾上反射过来的。
白雾大约有几十米厚,但对于高空飞行,那已经是够厚的了。足以遮掩所有的视域,足以让我置身于死地之中。
当飞机处在三千米的高度时,我停止了俯冲,稍微加大了油门,以使我的飞机不坠下去。
此时,我想起了我的上司曾经说过的话:“当我们在云层上面完全迷失航线的时候,先生们,我们必须考虑跳伞,保住你们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架“吸血鬼”型飞机,缺少必要的设备,跳伞是行不通的。从“吸血鬼”型飞机上跳伞的人,只有两个人成功地存活了,但他们都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双腿。
眼下,只有一种办法了。
我只能用一种特殊的飞行姿态,来引起雷达网监测站的注意。如果像这样做的话,就得向着海面飞去,然后按小三角形的形状飞行。保持这个形状飞两到三分钟的时间,也许会吸引雷达网监测站工作人员的注意力。
如果我被他们发现了,空中交通管制人员就会派出一架飞机来寻找我。然后,按照它的指示航行,让它带领我穿过浓雾,安全地降落到地面上。
是的,那是最后的尝试了。
我再次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连续飞行五十一分钟了,剩下的燃料,大约还可以飞行三十分钟。我望了望燃料表,可它和其他仪表一样已经失灵了。我的心立刻凉了半截。
飞行的高度一直保持在三千米,我操控着“吸血鬼”向左拐弯,并开始做第一个三角形姿态。两分钟以后,我又向右边拐,重复着先前的飞行姿态。
在我的身下,雾海一望无际,我的前面,情况也同样糟糕。
十分钟过去了,我差不多已经飞完了两个三角形。
当我在空中飞行到七十二分钟的时候,我完全绝望了。我知道,没有任何人会来救我了。
罗盘仍然四处摇摆着,其他的电气仪表全部失效。
高度表上的读数是两千多米,可能在我转弯时候,飞机下降了八百多米。我计算着,大概还可以续航十分钟。
我感到绝望极了。开始朝着话筒吼叫:
“你们这些蠢货,为什么不盯着雷达显示屏?为什么没有人发现我在这儿?全都喝得酩酊大醉,统统喝死了么!为什么没有人听到我的声音?”
后来,我居然像个孩子一样,无可奈何地哭了。
我知道,五分钟以后,情况还得不到改变的话,我将一命呜呼,那是毫无疑问的。
我无助地朝前望着。
机翼下面,在我前方朝着月亮的方向,突然出现一个黑影。起先,我还以为那是我的“吸血鬼”的影子。可是月亮在前上方,“吸血鬼”的阴影应该在我的机身后面才对。
那是另一架飞机,与我相距两公里左右。在我转弯的过程中,它始终和我保持同样的编队。
它就飞行在我的下方。我继续倾斜机翼转弯,那架飞机也跟着转弯,直到我们两个都转完了一个整圈。
它飞得比我慢,所以离我比较远,如果它试图在我的旁边飞行的话,它是跟不上我的。
我一边慢慢地收回油门,一边朝它滑移过去。它仍然接连不断地在转弯,我也是一样。
到一千五百米的高度时,我知道,我的飞行速度对它来说还是太快了。但我不能再继续减速了,唯恐导致“吸血鬼”失速而倒栽下去。
这时,它做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然后调整飞行方向,径直朝前保持水平飞行。此时,我才把它看清楚。让我感到惊奇的是,这是一架德哈维兰“蚊”式飞机,这竟然是一种二战时期的老式战斗轰炸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我借着月光,能看见座舱中那个飞行员的头部。他小心翼翼地举起他的右手,手指伸直,手掌朝下。我读懂了他的手势,他的意思是说:“我们立刻往下降,并与我保持队形。”
我点了点头,迅速举起我自己的左手,然后竖起五个手指,剩下的燃料只能维持飞行五分钟了。我看到他点头,表示理解。
他忽然加速了。我紧紧地跟着他的飞机。
我瞥了一眼我的高度表:此时的飞行高度是六百米。而且飞机依然在俯冲。
他在一百米的高度时,将飞机改为了水平飞行,我们身下仍然是浓浓的白雾。要是没有地面塔台导航的话,想让飞机安全着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两架飞机间隔只有二十五米,速度是每小时六百六十公里。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尽最大的可能与他保持一致,我很害怕在一刹那之间就看不到他了。
我紧紧盯住他的每一个手势。两分钟后,他将左手握成拳并贴在窗口上,然后,松开拳头散开五个指头:“请放下你的起落架”。
我把控制杆朝下面推去,并听到轮子放下时,发出沉闷的铿铿响声。万幸的是,起落架是由液压系统操控的,而不是靠已经失效的电子系统。
“蚊”式飞机的飞行员又伸出手朝下指了指,要我再一次下降飞行高度。当他急转过去时,我清晰地看到了“蚊”式飞机的机头。上面漆着又大又黑的两个字母:JK。随后,我们开始下降高度,这一次显得更为平缓。
我们就这样往下降,尽管下降的角度很平缓,但是,从只有三十米的高度下降,而且不知朝什么地方降落下去,始终让人有些担心。
我们的飞机相隔只有十二米远,我看到“蚊”式飞机技艺娴熟地飞向我无法看到的目标。这时,我才意识到他在整个飞行的过程中,一直都没有把灯打开。
我为我的发现感到震惊,不由得全身一阵战栗。
在与他保持队形飞行的过程中,他正在减低速度。因此,我也慢慢地减小油门,降低高度并减慢飞行速度。
刹那间,我扫视了一下两只仪表。
高度表的读数是零,燃料表的读数也同样是零,甚至连指针都不再抖动了。
他向我伸出一根食指,向着前挡风玻璃的方向指了指。那意思是说:“你到达目的地了,向前飞便可以着陆了”。
我透过挡风玻璃向前凝视,可惜我什么都没看到。
但只过了一小会儿,我好像看到什么了。左侧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东西,右侧也是,然后是两个,一个接一个。
在机身的两侧,出现了灯光。接着,灯光越来越多了。
砰的一声!我们的飞机着地,我们接触到了跑道。砰、砰!又一次着地,飞机向前滑行着。砰、砰、砰……轰隆隆,飞机终于安全着陆了。
我的飞机在跑道上滑行着,可速度超过每小时二百七十公里,我赶忙用力刹车以免飞机冲出跑道。现在灯光从身边闪过的速度慢多了,越来越慢,更慢,更慢……
最后停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秒钟,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最后,我确信我真的是停下来了。
“蚊”式飞机贴着地面,快速地从我身边掠过,飞机发出隆隆的吼声。我看见飞行员在侧窗向我挥了挥手,然后他扬长而去了,飞进了雾海之中。
我打开座舱罩,当我站起身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外面的空气是多么寒冷。
当一辆亮着灯的汽车穿过大雾向我驶来时,我已经快冻僵了。汽车在离“吸血鬼”大概六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个声音喊道:“喂,有人吗?”
我赶忙从飞机上跳了下来,朝着汽车跑去。
那辆汽车已经很破旧了,从车身上看不出什么空军的识别标记。汽车方向盘后面,露出一张虚胖而略带醉意的脸。他戴着一顶空军的军官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那是你的飞机么?”他朝“吸血鬼”的影子扬着头。
“是的,”我说,“是我刚才降落下来的。”
“异乎寻常,”他说,“真是异乎寻常。你最好进到屋子里,我马上带你到食堂去。”
我上了汽车,对车中的暖气怀着感激之情,对自己存活在世上更是感激不尽。
车子朝着食堂驶去。当我们路过“吸血鬼”时,我看到,它停在跑道的顶端,距离一个水田只有五米。
“你真是幸运极了!”他笑道。
“没错,幸运极了,”我附和着说,“当我着陆的时候,燃料已经消耗完了。就在五十分钟以前,我的无线电和所有的电气系统都失灵了,当时我害怕极了。”
他用了好几秒钟的时间,仔细地消化着这个信息。
“异乎寻常,”然后他说道,“你难道没有罗盘么?”
“没有罗盘。”
“无线电也失灵了么?”
“是的,无线电也失灵了,”我说,“我试过所有的波道,全部都失灵了。”
“那么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他问道。
我有些不耐烦起来。
显而易见,眼前这个人应该是一名被淘汰的飞行员。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一个飞行员,而是一名地勤人员。
“我是靠另一架飞机引导降落的,”我耐着性子解释,“当然,这种方法通常都会被人遗忘,可是这次就是这个老办法救了我。我在空中左右做着三角形的飞行姿态,然后,另一架飞机发现了我,并引导我降落在这里。”
他耸了一下肩膀,对我的话不置可否。
最后,他说:“幸运极了!不论怎样,那个家伙能找到这个地方让你降落,真让我感到奇怪。”
“可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问题,”我说,“那应该是一架搞气象的飞机。它上面显然有无线电,所以,我们是由地面导航设备来到这里的。”
显而易见,他不仅喝醉了,而且反应还相当迟钝。
“异乎寻常,”他说,“真是异乎寻常。”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可我们这里并没有任何地面控制进场的设备,也根本没有任何导航设备,甚至连一只能发光的灯标都没有。”
现在,该轮到我仔细琢磨这个信息了。
“难道这儿不是乔治皇家空军基地吗?”我低声问道。
他摇了摇头。
“不是诺里奇?”
“当然不是,”他说,“这里是皇家空军明顿站。”
“皇家空军明顿站?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并不奇怪。我们这里不是一个作战基地,多年以前就不是了。明顿是一个仓库。”
他把汽车停下来,我们一起下了车。
很明显,眼前这些房屋曾经是飞行室和导航室,然而现在看上去却破败不堪,一副无人打理的样子。那醉汉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又摇摇晃晃走了回来。
“我刚刚去把跑道的灯关掉。”他说,一边摇晃一边打着酒嗝。
我的脑子里一团糨糊,这件事真是太疯狂了。离奇,不合逻辑,然而,这事肯定会有合乎情理的解释。
“你干吗要把跑道的灯打开呢?”我问道。
“因为我听到了你飞机发动机的轰轰声,”他说,“当时,我正在军官食堂喝酒,是乔提醒了我。然后,我看见你一直在跑道上空盘旋。所以,我就去塔台把跑道灯打开了,我想,这也许会派上点用场。”
“我明白了,”过了一阵,我问,“你能告诉我,皇家空军明顿站是在什么位置上么?”
“大概距离海岸线两公里。”他说。
“那么,离这儿最近配备有全套无线电辅助设备,包括地面控制进场设备的皇家空军基地在哪儿?”
他思索了足足有一分钟。
“应该是乔治皇家空军基地,”他说,“他们肯定配备了全套设备。事实上,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不过是一个仓库管理员。”
那就解释得通了,我想,那位引导我的飞行员,可能是返回乔治皇家空军基地了。而这个被废弃的明顿站,恰好位于通向乔治皇家空军基地的飞行路线上。
我正想着,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到了军官食堂。
门廊上方,雕刻着皇家空军军徽,可能是太久的缘故,已经碎裂了。它旁边,是一块固定在墙上的牌子,上面写着“皇家空军明顿站”,另外一边标着“军官食堂”四个字,我们一同走了进去。
他告诉我他叫马克斯,是这里的二把手,指挥官是一个空军少校,现在正在家里休圣诞假。
他将头伸到一扇门的后面,喊着一个叫乔的人。我看到,宽敞却空无一人的餐室里面没有生火炉。旁边有两条走廊,一条应该是通向军官的卧室,另一条则通往职员住宅区。皇家空军的食堂在建筑方面几乎都是这样一种模式。
“招待不周,真不好意思!”马克斯在没找到乔之后这样说。
“不用费心了,”我说,“不过,我需要洗个澡放松下,然后吃点东西,我可饿坏了。”
“完全可以,”他说,并在尽力表现得平易近人,“我让乔安排一个空房间,你知道我们的空房间有很多,并且把热水烧好。他还会帮你弄些吃的东西,不过食物的种类不多。只有烤咸肉和鸡蛋行吗?”
我点点头,“那真是太棒了,”我说,“在这之前,可以让我用一下这里的电话么?”
“当然可以,你得向上级报告一下。”
他把我带到食堂秘书的办公室。办公室又小又冷,里面只有一把椅子、一张空写字台和一部电话机。
在我正要打电话的时候,马克斯拿来一杯威士忌酒,让我先暖暖身子,紧接着,他便出去吩咐乔去了。我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已接近午夜,这个圣诞节真是糟透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因为我不知道乔治机场的电话号码,只能先拨通接线员的电话。几分钟之后,电话铃响了。
“你好,这里是乔治皇家空军基地。”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你好!请找空中交通调度员接电话。”我说。
停顿了一阵。
“抱歉,先生!”那边说道,“请问你是谁?”
我告诉他我的名字和军衔。并说,我是在皇家空军明顿站打的电话。
“我明白了,先生。可是,今天晚上并没有任何飞行任务,所以,空中交通控制台没有人在值班。不过。倒有一些军官正在食堂里喝酒聊天。”
“那么,请帮我接航站值班军官。”
当我们通话时,我听见电话那面很吵,好像他的身后有些谈笑的声音。
我把紧急着陆的事对他说了一遍,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当我说完,过了一阵,他才说:“我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我们从下午五点便没有工作了。请不要挂断电话,我找负责飞行的中校接电话,他就在这儿。”
又是一阵停顿,接着,电话里传来一个年纪较大的人的声音。
“你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电话?”
“皇家空军明顿站,长官。就在刚才,我在这儿紧急迫降了。很明显,这个航站几乎已经废弃不用了。”
“是的,这我知道,”他慢吞吞地说,“真是太糟糕了。你需要我们派一辆车去接你么?”
“不,不需要,长官。我可以暂时待在这里。不过,我降落错了机场。如果按照地面控制进场程序,我应该是降落在你们的机场的。”
“好吧,你自己拿主意吧。你要不要过来我们这里?你应该知道,按你所说的那样,你驾驶的真是一架很该死的飞机。”
我深吸了一口气,并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长官,我想,我遇上的应该是一架气象飞机,是它引导我降落在这里的。但它肯定是通过地面控制进场的,因为别的方法不太可能。当我看到明顿站的航行灯时,以为这儿是乔治机场,我就降落在这儿了。”
“上帝保佑你!”他终于说道,“那个气象飞行员飞得棒极了。当然,那些伙计不论遇到什么天气都要飞的,那是他们的工作。关于这件事,你想要我们为你做些什么?”
我有些恼火了,尽管他是指挥官,“长官,我给你们打电话,是为了让你们的雷达和值勤人员下班休息,我担心他们还在等一架已经降落在明顿的飞机。”
“但是,我们的机场很早之前就关闭了。”他说,“我们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就把所有系统都关掉了,并没有任何人要求我们出动。”
“但乔治机场有地面控制进场设备。”我坚持说道。
“我知道我们有,”他大声回答我,“可是下午五点钟以后它就停用了,直到现在都没有使用它。”
“那么,您知道这附近有和乔治机场一样带有地面控制进场设备,离这里最近的气象机场在哪儿吗?”
“当然,格洛斯特就有。”
我只好说道:“谢谢!祝您晚安,圣诞节愉快!”放下电话,我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现在,那架“蚊”式飞机肯定是返回格洛斯特了,我想,而那飞行员应该知道,我还活着。
“需要我帮你接通格洛斯特的电话吗?”话务员说,“夜里这么晚还打电话吗?”
“是的,请帮我转接下,”我坚定地答道,“格洛斯特。”
值班的气象员接了电话,我把情况向他做了解释。
“恐怕你搞错了吧,飞行官,”他说,“那架飞机绝不可能是我们这儿的。”
“这是格洛斯特皇家空军,对吗?”
“是的。我是值班员。”
“你们是用‘蚊’式飞机采集气压和气温数据,对吗?”
“不对,”他说,“‘蚊’式飞机是我们很早以前用的型号,不过,现在它们已经退役了。现在,我们用的是‘堪培拉’式飞机。”
“为什么退役了?”我问了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
电话那边的人显得彬彬有礼,极有耐心。“它们报废了。我想,它们应该是被送到博物馆去了。你知道的,那种型号的飞机现在很难见得到。”
“我知道,”我说,“但是,有没有可能其中的一架被卖给了私人?”
“或许有那个可能,”他最终说道,“不过那取决于空军部的决策。但我认为,它们最好还是被送进飞机博物馆比较合适。”
“谢谢你。非常感谢,祝你圣诞节愉快!”
我放下电话,感到非常困惑。
多么不平常,多么不可思议的夜晚啊!先是飞机出现故障,然后迷航,并在燃料快要用尽的时候,一个驾着“蚊”式飞机的家伙,在夜里为我领航,最后,一位喝得半醉的地勤人员,缩头缩脑地及时打开了跑道的航行灯,从而让我从死亡线上逃了回来。
再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要是没有那架“蚊”式飞机领航的话,我现在可能已经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我将杯中威士忌酒一饮而尽。这时,马克斯从门口探进头来。
“你需要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他说,“17号房间,就在走廊的那头。”
“乔正在为你生火炉,洗澡水还在烧着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就要睡了。你自己一个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用比先前更友好的态度向他致谢,“当然,你可以休息了,我自己没问题的。非常感谢你对我的所有帮助。”
我沿着走廊走过去,走廊的两侧都是单身军官门的卧室,而此时,他们早已被派到其他的地方去了。一条光线从17号房间门口照到了走廊上。
当我走进房间时,一位老人在火炉前面站起身来,他使我吃了一惊。
食堂通常都是由皇家空军的现役军人管理,但这个人看上去很老,大概有七十岁,而且,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应该是一个本地老百姓。
“晚上好,长官!”他说,“我是这儿食堂的管理员,你可以叫我乔。”
“你好,乔!马克斯先生对我说了你的情况。很抱歉在这么晚的时候,给你招来这么多麻烦!事实上,我只是无意中来到这儿的。”
“你的情况马克斯都对我说了。你要的房间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这火炉烧起来以后,屋子里会变得相当暖和。”
借着乔去取饭菜的空当,我很快地洗好了澡。
在我用毛巾擦干身子,裹上一件睡衣的时候,他已经为我摆放好了一张小餐桌。上面放着一盘用油煎得咝咝响的咸肉和鸡蛋。
这时,房间的温度很适中,使人感到很舒适。
火炉中的煤块烧得通红,窗帘也都拉上了。我只花了几分钟就吃完了,我实在是饿坏了。在吃饭的过程中,我和乔时不时地聊上两句。
“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乔?”我问他,与其说是出于好奇,倒不如说是出于礼貌。
“哦,长官,我在这儿工作将近二十年了,就在战争刚刚爆发之前,那时,这儿才开设了机场。”
“这么说,这里发生的变化你都知道,哎,这里不会一直就是这副样子吧?”
“当然不是,长官,以前当然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对我说起了昔日的情况。
那时,房间里都住满了热情洋溢的年轻人。食堂中,盘子、刀叉等餐具的撞击声响个不停,酒室里,有人高唱着爱情歌曲。
他还提到,那时活塞式发动机的声音响彻整个机场的上空,推动着飞机飞往前线,又返回机场。
就在他滔滔不绝讲述过去的时候,我把半瓶红酒都喝完了。
乔确实是个称职的管理员,吃完饭后,我从口袋中摸出一支香烟,点燃之后便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他便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盘子和杯子。
我在一张旧照片前收住了脚步,照片装在一个旧相框里,就那么竖在壁炉台上。我还没有把香烟递到嘴里,便停了下来,看着这张照片,顿时让我感到房间突然变冷了。
那张照片很旧,有些发黄褪色了,但还是能很清楚地看到照片中的人。
照片上,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二十岁刚出头,身上穿着一套飞行服,老式的那种。他双腿叉开站着,右手搭在臀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可是他并没有摆出微笑的表情,而是很严肃地盯着相机,我从他的眼睛里仿佛看到某种忧伤的神情。
在他的后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飞机。那是一架“蚊”式战斗轰炸机,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能认错的。当我感到一阵冷气吹到背上,正准备询问乔时,一扇窗户被吹开了,冰冷刺骨的寒气刮了进来。
“我去关窗户,长官。”老人说着,便要找地方放下手里的餐具。
“没关系,我去关吧。”
我赶忙跨了两步,来到窗边。外面的雾还是那么浓,白茫茫的一片,不停地翻滚着。我关好了窗户,便转身回到房间里。
“你认识这个飞行员么,乔?”
“飞行员,长官,他在哪儿?”
我朝壁炉台上那张照片扬了扬头。
“哦,你说的是这张照片么?长官。这是约翰尼的照片。是他在大战期间照的,他是这儿的一名飞行员。”
他把玻璃杯子放在最上面的一只盘子里。
“约翰尼?”我走回到照片跟前,并重新仔细端详着。
“是的,长官。他是一位爱尔兰人,一个很好的人。实际上,这个房间就是他曾经住的。”
“他隶属于哪支飞行中队,乔?”我仍然凝视着他背后的飞机。
“导航中队,长官。他们飞的是‘蚊’式飞机。他们都是一群优秀的飞行员。但我敢说,约翰尼是他们中最好的飞行员。不过,我是有点偏心,长官。因为我是他的勤务兵。”
猛然间,我看到照片中约翰尼背后的“蚊”式飞机机头上,隐约有“JK”样式的字母。
整个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
约翰尼在战争期间曾是优秀的飞行员,在一个飞行中队任职。战后他从空军部队退役后,在繁荣的五十年代,发了一大笔财,然后他有足够的钱买他喜欢的飞机。于是,他在皇家空军基地买了一架旧的“蚊”式飞机,把它重新装配好,想什么时候飞都可以。而且就在圣诞夜里,当他在天空飞行的时候,突然发现了陷入困境的我,并领着我返航。如果不是他,我早就命归大海了。
对此,我像乔一样笃信,他肯定是一个好飞行员。
我思考了良久,然后说道:“他真是一个好的飞行员。”
而乔就在我身后说:“他们都认为,他有一双类似猫一样的眼睛,约翰尼先生也确实如此。每次我从队伍返回来,大家就总是聚在一起喝上一杯,也有可能是好几杯。”
“他也喝酒吗?”我吃惊地问道。
“哦,当然,他喝的。但是他多半会给‘蚊’式飞机重新加满油,然后又独自起飞了。他会回到海峡或北海上空,去查看轰炸机是否有伤残,然后再向海岸飞来,然后把它们带回机场。”
我皱着眉头问道:“难道那些轰炸机,没有各自返航的基地吗?”
“是的,长官。但有些飞机上的无线电设备被打坏了,这些飞机来自四面八方。”
我点点头,对他说的话表示认可。“以往,他是否常常为它们领航回来?”
“没错,长官!是这样的。而且长官,过去,他常常也是在同一天晚上做第二次飞行,在北海上空巡逻。他在寻找受伤的飞机,然后,把它们领回明顿这儿,甚至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天。”
我突然转过身来,随手将烟蒂熄灭。
乔此时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我说。
我非常佩服他,尽管我在飞行领域绝对算是技术高超了。
“哦,是的,长官,约翰尼先生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我记得,他曾站在你站的那个地方,就在火炉前面对我说过:‘乔,无论在什么时间里,只要是空中还有一个人摸黑回来,我就都要出去把他领回家。’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我严肃地点了点头。老人对他战时的长官如此崇敬,深深地感动了我。
“嗯,”我说,“那是很显然的事,但是我更关注的是,他现在还这样干吗?”
“哦,不,长官!记得十四年前的圣诞夜晚,当约翰尼先生出去做了他的最后一次巡逻,也就是十四年前的今天晚上,他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人们纷纷猜测,他可能随着飞机沉入北海了。晚安,祝圣诞节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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