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更喜欢费罗登的塔楼。”玺偶咕哝着。
温妮哼了一声。“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她低语道，“你唯一一次去费罗登的塔楼时，那里可几乎被憎恶和各类腐蚀填满了。”
“那是一种进步。”
“你们俩安静！”伊万杰琳嘘道。就算她们不说话，有魔像在要保持安静也已经够难的了。伊万杰琳想象不出温妮是怎么能成功找到玺偶的，它在出了蒙特西马之后，就随他们之后来到了首都（显然它这段时间都在威吓本地的鸽子打发时间）。无论秘密行动与否，她都觉得它能为解决前头的困难发挥极大的作用。
到目前为止事情还算顺利。她们已经经由下水道系统一个古老的区域进入了塔楼，这段隧道还连接着白色尖塔的事明显早就被遗忘了。反正伊万杰琳是肯定不知道的，而地坑最深处这些破旧的废墟看来也几百年没有人类的踪迹了。同时，这里并不是可以轻易进得来的地方，需要在没顶的碱水里爬半面她简直确定会倒塌的灰泥墙。
当然它没塌，甚至连魔像的重量都撑住了。于是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里面。科尔对地坑了如指掌，他带着她们准确无误地在黑暗中穿行。这里面有太多的弯路岔道、太多崩塌的走廊和被防御工事残迹堵塞的门洞。没有他在，她们永远都别想找到正确的路线。
她们最终到达一片靠近地牢的区域时，就发现这里正如科尔所说，尽是些圣殿武士。警卫站里就至少有二十个，外面的就更多了。可以肯定法师们哪怕不是全部，少说也有半数被关押着。如有必要的话，追索者首领可以重新开放地面那几层的囚室，就能轻松塞下塔楼人数的两倍了。
她们是可以当即攻打地牢。再度去和她以前的同僚战斗伊万杰琳可并不享受，但她要觉得现在这事不用流血就能了结，那就简直是愚蠢了。无论如何，令她们不敢如此的也并不是圣殿武士。只要哪个圣殿武士扳下了错误的拉杆，地牢入口的防御设施就会被激活，到时就谁也别想进出了。
这就是个大问题。
“我只是担心里斯，”温妮不安地咬着嘴唇低声道，“我真希望我们能带着科尔和蕾莉安娜。里斯受伤了。会有人给他治疗吗？”
“他会没事的，”伊万杰琳向她保证道，“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她们爬上了通往塔楼一楼的长长阶梯。温妮没有让她的法杖发出光来，因此她们需要小心地移动。虽然已经是深夜时分，但依然可能会有个别圣殿武士来回走动。只要碰上一个，她们的努力可能就全白费了。
她们挺幸运的，没有人出现。她们全都进了塔楼时，里面一片死寂。醒着的警卫都被安排在了大礼堂的入口或法师的公共区。这都是标准流程，不过她本来半期待着今晚会有一个营全副武装的警卫，驻扎在每个门厅和楼梯井里。发现自己错了倒让她挺高兴的。
“低劣的安保。”魔像嗤鼻道。
“看来他们并不担心攻击会来自于内部。”
“为什么？他们应该担心的正就是这一点才对。”
“法师们都被关禁闭了。这座塔楼对于圣殿武士而言实在太大 了，不可能同时巡视各处。然而要是我们等得够久，还是肯定会遇上巡逻兵的。”她挥手要她们前进，于是她们缓缓地登上了中央的楼梯。
她们平安无事地爬了好几层。而当她们接近法师们居住的楼面时，便开始听到了沉闷模糊的声音。伊万杰琳从扶栏的边缘窥探出去，发现她的猜测是对的：有一整队的圣殿武士占据着公共区。他们并没有警戒，有好几个人就坐在地上，在一盏光石灯的照耀下打着牌，其他人或是轻声交谈着，或是在角落里打盹。连一个法师也没看到。
追索者首领看到他们如此松懈可能会砍了他们的脑袋，但这并不是重点。她们没法通过这段楼梯，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了。
“温妮，你能不能……？”
“行。”
老太太伸出一只手集中着注意力。她的手上汇聚起了一股黯淡的光芒，然后变得愈加光亮耀眼，以致于伊万杰琳都惊慌了起来。然后温妮睁开了眼睛。“平静。”她对眼前漂浮着的闪烁光球说……随即它应声昏暗了下来。“你明白我要你做的了么？”
光球跳跃了一下，继而飞向了空中，看样子应该是确认了。它分成了十几颗小光球，变得非常晦暗，只有在黑暗中才勉强看得出。它们一下子散了开来，飘向了圣殿武士们。
“它们是要做什么？”伊万杰琳紧张地耳语道。
“看着吧。”
光球飘过了圣殿武士们的头上，不过没有人抬头看上一眼。至少还算幸运，但他们也没有理由会看见。接着光球们又分散了，各自飞向了不同的房门……并从底下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她们在楼梯上焦急地等待着，每一刻都似乎更有可能会有人走过来，把事情弄得极为复杂。她们不想在这里陷入酣战，目前还不行。
随后，正当其中一个人得意洋洋地喊着甩下纸牌时，那些门后面发出了响亮的爆破声，听起来就好像发生了一系列的小爆炸。圣殿武士们立即就有了反应，他们跳起身来，惊异地结巴着抽出了剑。其中有好几个冲到门前，猛然甩开了门，令里面那些法师们惊恐的呼喊声回荡起来。
这样就够了。刺耳的嘈杂声和一片混乱为她们的潜入提供了所需要的掩护。现在她们只希望这场骚动引来的仅仅是楼下的人，而不是楼上的。
“我真希望这里到了不要有人受伤，”等她们离开公共区够远时，伊万杰琳低声说道，“这些宿舍里住的主要是些学徒，他们本来都已经那么紧张了……”
“我也同样这么希望。”温妮说。
没有更多值得讨论的了。她们进入了塔楼上层，也就是通常军官们住的地方。伊万杰琳自己的房间就在这里，或者说原来是这样——在追索者首领重新分配它们之前。或许阿诺德已经耀武扬威地搬进去了吧？她心里部分想要确认一下。她所要的就一件东西：她父亲的书。可她提醒着自己这样太冒险了。那只是早已离她远去那段生活的一件纪念品而已。
这里就像坟墓一样幽静，连照路的光石灯都很少。她们的每一步都有如震雷般响亮。她敢肯定这样一定会被人听见的。
然后她们转过楼梯的一个拐角……便有人挡住了她们的路。
温妮震惊地喘息起来，魔像倾身向前，举起石拳准备攻击，却被伊万杰琳拦住了。站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名女精灵，她灰色的法袍和前额的阳焰印记表明她是个清修者。她就僵硬地站在黑暗的平台上……但并不害怕，只是冷静地对意外的遭遇表示出了好奇。
她们静静地对视了几秒，没有人动作。“你知道我是谁吗？”伊万杰琳问道。
“知道，圣殿队长。”清修者回答，“你已经被宣布为追索者首领兰伯特的敌人了。”
“你会去警告全塔楼我们在这儿吗？”
她犹豫着。“你们打算伤害任何人吗？”
“除非他们先伤到我们。”
精灵缓缓点了点头，仿佛说这是个可以接受的答案。“追索者首领被大教堂紧急召去了，还带了许多圣殿武士。他宣称他不会离开太久的。不管你们在计划什么，我都建议你们快些。”
伊万杰琳同温妮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蕾莉安娜还是成功地说服了教皇支援她们。这就解释了塔楼里为何那么空。“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她问道，“我从不知道清修者会做没人要他们做的事情。”
对方不解地歪着头，就好像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一样。“顺从是出于审慎，将它解释为缺乏自由意志是不对的。”她转身要离开，却又顿了一下，“祝好运，圣殿队长。”说完她就走了，消失在了阴影中。
“就这样？”玺偶难以置信般问道，“我们就这么让它走了？”
温妮点点头，表情有一些难过。“是啊。”她说。
伊万杰琳只能同意，毕竟也没有什么理由去伤害这名女精灵。然而，这次遭遇令她疑惑：这算不算是一种默许，代表着连清修者都对圣殿武士团的做法有意见呢？她一直都很好奇，要是清修者能用他们有逻辑的头脑找到一个反叛的动机会怎么样，他们的反叛又会是什么样子？
话虽如此，她们已经没时间可以浪费了。伊万杰琳领着温妮和玺偶，更为急切地走上了最后一段楼梯。这段路她记得很清楚：不久之前她还在首席巫师埃德蒙德的陪同下登上这些台阶，要的也正是同样的东西。
她们到达了塔楼的顶部……门厅里有一扇硕大的库房门，通向放血魂瓶的房间。就和她上次的记忆中一样，也有一名圣殿武士站在库房旁，然而这一次，对方已经拔出了他的剑。他紧张地举着剑，额角汗流如注，因为他发现自己所面对的不只是另一个圣殿武士，还有一名法杖闪耀出能量的大法师，以及一座由岩石和水晶构成、正不断逼近的魔像。
“停下！来者何人？”他颤抖着声音大喊道。伊万杰琳认出了他。名字记不起来了，但这是那个年轻人，一年前才刚被招募进来，还充满了美梦和理想。尽管他心生畏惧，却还是站在原地，准备捍卫他的职责。
“你知道我是谁。”伊万杰琳拔出自己的剑说道。她走进门厅时，他不安地扭着身子，视线在她身后的玺偶与温妮之间游移。他的剑没有放低一寸，不过它的抖动证明他并非剑术高手。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缴了他的械。事实上，如果她愿意的话，都可以随手刺他一个透心凉了。
“你不应该来这里，圣殿队长。”
“可我已经来了。”
这个答案可不会使他满意。年轻的圣殿武士退向远处，直至顶到了库房，吓得他跳了起来。一瞬间伊万杰琳还以为他会在此驱使下发起攻击，可他在最后关头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仔细听我说。”她说道。宝剑稳稳地拿在她的手中，他移到哪剑就跟到哪。“你不应该死在这儿。你得离开你的岗位，跑下楼去，告诉那些圣殿武士我们在这儿，并且要跑得尽可能快、喊得尽可能响。”
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但是……”
“你的职责是发出警报，而不是以寡敌众。”
他试探性地朝她跨了一步，剑抖得比之前更厉害了。伊万杰琳退开让他过去，这明显激励了他。他又朝温妮和玺偶走了两步，濒临崩溃一般地挥剑指向了她们。
温妮冷静地瞪视着他。白色法杖四周盘绕着的魔力减退了，而她也退到了一边。可魔像似乎就要不情愿得多。它对着年轻的圣殿武士怒目而视，然后才勉强地让出了道。到楼梯的路已经通了。
他缓慢地、一步一顿地行进着，明显是越来越怀疑这是某种诡计。可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一出门厅，就忽然飞奔起来，一面冲下楼梯，一面高声喊叫着，甚至还带有回音。伊万杰琳听到了，不由叹了口气。
也就这样了。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们快些解决这一切吧。”温妮说道。她迅速地走向了库房远端的玻璃盘，并把手放在上面。伊万杰琳在另一边也作了同样的操作。这正是进入血魂瓶库房的钥匙：一个圣殿武士和一个法师携手合作。伊万杰琳只希望追索者首领还没有能够成功改变这一规则。
他没有。她们俩都将能量注入了玻璃盘，微红的光芒逐渐变成了蓝色……接着库房开始震动起来，其机械装置响亮地转动着，门上的每一层金属都依次移动，直至全部对齐。在楼梯下方的遥远处，也响起了叫喊声。
“汝应该杀了他的。”玺偶抱怨着。
伊万杰琳并没有回答。库房的手柄一出现，她就跑过去拉了开来。随着一阵呻吟般的震颤，大门猛然打开了。和她上次所见到的一样，里面正是放血魂瓶的库房：巨大的柱子闪着光芒，一直延伸到塔楼的顶部，每根柱子上都放着数百件红色的小瓶——白色尖塔所有法师以及部分其他法师的血样。整个房间跃动着幽暗的能量，令伊万杰琳感到背脊上一阵激寒。
她们三人走了进去，暂时不去在意楼下愈加明显的骚动。温妮圆睁着眼睛，凝视那些石柱。或许她以前从来就没见过血魂瓶库房吧？她可能是吃惊，也可能是厌恶，这很难说。
伊万杰琳走向了最大的石柱。“我想我记得里斯的血魂瓶放在哪里。清修者很可能把它放回原——”
“等等。”温妮审视着离她最近的那根石柱。她伸出一只手，指尖拂过一个个玻璃小瓶……而表情也慢慢变得坚决起来。她的脸上现出一股怒气，而且是每分每秒都在增加的激愤。
“我们不能等了，温妮。”
“就算我们找到了里斯的血魂瓶，那些首席巫师的也还在这儿。要是能对他们进行追踪，那么解放他们也无济于事。”
伊万杰琳感觉到了不安。“你打算怎么做？”
温妮抬头看向玺偶。“拆了它，”她说道，“把它们都拆了。”
那魔像迫不及待地走向了中央的石柱，它大概是在微笑吧。伊万杰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试着去阻止它。毁掉这些血魂瓶？这简直……无法想象。还是说可以呢？她总是对圣殿武士为了方便而使用血魔法的行为感到疑虑，而且现在退却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她早已做出了决定。她们都是一样。
伊万杰琳看着玺偶凑近了石柱。它先是粗略地扫了一眼，然后双手紧握在一起……如同一把巨锤一般大力重击石柱。玻璃震碎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整根柱子都摇晃起来，整架的小瓶都倾倒一空，继而纷纷掉到了地上。
玺偶又一次挥拳猛击，这一次柱子摇动了。环绕着石柱的金属楼梯弯曲了，然后忽然脱落下来。一开始几乎歪成了两段，接着才完全塌到了地上。它刚巧擦过魔像身边，并掀起了一片碎屑。其他柱子此时也开始摇晃起来，各自翻倒了数十件小瓶。
魔像大吼一声，再一次地捶向石柱。这一次它断裂了。它先是慢慢地摆动着，将最后那些血魂瓶倾泻在魔像身上，弄得一地暗红色的玻璃，随后便倒塌了。随着一声雷鸣般的轰响，它砸在了边上的柱子上，而那一根又砸上了另一根……所产生的连锁反应令整个房间都要瓦解了。甚至连一部分的塔顶都坍塌了下来。
温妮和伊万杰琳都掩面遮挡着房间里翻腾出来的尘雾，退回到了门厅。感觉简直整座塔楼都要在她们眼前倾覆了。伊万杰琳被吓懵了，这股破坏力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
喧闹声有所减弱之后，她们凝望着库房门里面的一片残迹。除了黑暗与尘土，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看上去里面不可能还有什么完好无损的东西，就连那只魔像也无法幸免。然而就在她们张望的同时，就有个庞大的身影靠近过来，每一步都踩得碎玻璃嘎吱直响。
出来的是玺偶，犹如一只全身盖满亮闪闪玻璃屑的巨硕岩石怪物……而且还咧嘴大笑着。“不可思议，这太令我满足了。”它说。
这时铁靴冲上台阶的脚步声、还有人的叫喊声已经清晰可闻了。上来了许多的人。
伊万杰琳做好了战斗准备。一场喋血之战就要开始了。
科尔的腿要抽筋了。他在离地牢入口不远的阴影中等待着、观察着。
要不是因为他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他是根本不需要潜藏的。那是个一头红色短发的女人，被老太太叫做蕾莉安娜修女。在他看来，这就意味着她是一名牧师？要是这样的话，她似乎可一点也不像。她身穿一身铜质的锁链甲，黑色的皮靴直套到大腿上，肩上还背着一把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华丽的长弓。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把战斗当做家常便饭的人。那些牧师都是这样的吗？他完全不知道。
自从伊万杰琳同其他人离开之后，修女和科尔都没说过一句话。她蹲伏在他身边，眼睛紧盯着那些圣殿武士。他很想问她问题。她是怎么认识老太太的？她认识里斯吗？他模糊地记得他们到充斥着香水味的神圣地方那会，她就站在那个戴高帽的女人身旁，可她看起来已经大不一样了。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不是吗？他不是到这儿来问问题的，而是来这儿援救里斯。科尔看他在囚室里脸色苍白，还有些意识不清。他肚子上的那道伤口看起来很严重。科尔完全不懂医术或治疗魔法，否则就上去设法帮忙了。假如里斯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死了……
在感觉上过了几个小时之后，总算有了情况。
那先是像打雷一样的声音，在他头顶上非常遥远的地方，科尔都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进而它变得更响亮了，天花板都震颤起来，落下的大片灰土足以惊动圣殿武士们了。他们一下子全跳了起来，抽出剑相互叫喊着。而在他们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又有一名圣殿武士从楼梯上飞快地跑下来，还险些绊倒了。
“我们遭到攻击了！”他尖叫着。
“什么？被谁？”那批人中的一个问，“追索者首领在哪儿？”
“我不知道！”
他们困惑了一小会，上面高处便又传来了另一种声音：这次是爆炸。这令他们震惊地行动了起来。其中一个圣殿武士下达着命令，让三个人留在了这里，然后集合起其他人跑了上去。等他们靴子踩踏台阶的声音渐渐远去后，修女终于动了。
她取下长弓，又抽了支箭，但却没有上弦。她似乎不太高兴。“这可不太妙，”她低声道，“他们留了三个人。我本希望会更少。”
“三个太多了么？”
“不是这么说。只要一个人就可以激活防御系统，而要很快的杀死所有这三人可能挺……难办。”她露出一丝微笑提起了弓，拉起箭来仔细地瞄准着。
科尔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我可以做到。”他说。
修女好奇地看着他，但并没有反对，于是他便站起身来。他以前从没伤过圣殿武士，但他可不会任他们来阻挠他拯救里斯，而且伊万杰琳也说过他们的时间不会很多。
科尔紧握着他的匕首，沿着走廊慢慢朝警卫站移动过去。他到了第一个圣殿武士面前，这名中年就站在入口旁边。他黝黑的皮肤满是皱纹，浓密的小胡子黑中带灰。他的视线穿过了科尔，神情紧张地凝视着楼梯的方向。一有像是战斗的轻微声响，他都会抽搐一下。
“又一次叛乱。”他低吼着。
另外一个戴着头盔遮住大半边脸、只露出方下巴的女人反感地大摇其头。“真是愚蠢。”她叹道，“追索者首领这次会把他们的头砍掉的。否则他们就会有样学样。”
中年圣殿武士只是哼了两声。科尔注视着他的眼睛，近到都闻得出那人酸臭的气息了。科尔集中精神，深入心中的黑暗之井，并不断给自己打气，对抗着随之而来的恐惧。
我不会让自己被冲垮的。他想着，里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为了帮助他，我可以做任何事。任何事。
科尔举起了匕首，轻轻地将锯齿状的刀刃抵在那圣殿武士的脖子上。它刺进了他的皮肤，挤出了一小点血……但那人毫无反应。他依旧凝视着，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你们看不到我。科尔深深切了下去。鲜红的血从那人颈上飞溅出来，落在他的铠甲前胸。他睁大了眼睛喘息着，惊恐地用手摁住喉咙。此刻血流得更快了，染红了他的制服，并滴到了地上。他抬起戴着护手的手，迷茫地瞪着上面的鲜血，随后发出一阵汩汩声，单腿跪倒在地。
你们看不到我在做什么。科尔丢下中年圣殿武士，走向那个女人。他可以感觉得到，他已经挡住了她的眼睛。她正在下意识地挣脱着，令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抽痛起来。
你们无法阻止我。他把剑尖对着她喉咙下面扎过去，又压上了自身的体重。刀刃深深插在里面。那女人咕噜着，口中涌出了一小缕鲜血，可她似乎依然呆若木鸡，宛如沉入了遗忘的大海难以自拔。
你们全都阻止不了我。他拔出了刀子，看着她蹒跚后退，倚倒在了墙沿。她的剑当啷掉在了地上，她徒劳地想要用双手止住流血。继而她转向最后那名圣殿武士，伸出一只发颤的手，试图要警告他，可她所能发出的就只有哽塞的呜呜声。
要是他死了，我就把你们猎杀至尽。是你们所有人，我发誓。最后那个圣殿武士较为年轻，他金色的长发乱蓬蓬的，多少让科尔联想到了自己。那个年轻人紧皱起了眉头，似乎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但却抓不到头绪。科尔奋力维持着他的集中力，但还是感觉它正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他的心脏大声地搏动着，他耳边就只能听到这个声音。
那女人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发出的声音突然惊动了年轻的圣殿武士。他转过身，惊讶地叫起来，同时也发现了科尔。“不！”他一面喊着，一面举剑攻了过来。
已经太晚了。科尔冲上去，将匕首对着他的脖颈一划。那圣殿武士跌跌撞撞地后退，科尔轻而易举地闪过了他笨拙的挥砍。他努力想要再度举剑，但此刻鲜血已在大肆喷涌了。他实在太虚弱了，长剑摆动着，然后脱手了。他跪倒在地，极为惊讶地瞪视着科尔，随后缓缓地倒了下去。
科尔猛地呼出一口气。他踉跄着远离尸体，靠在了墙上，使劲压下呕吐的冲动。现在那种黑暗的能量已经遍及他全身每一寸了，就像恶心的油污填满了他身上的每个角落。他震颤着闭上眼睛，额角流下了大滴的汗水。把它推回去，推回去……他磨尽了仅剩的那点意志力，才重又控制住了自己。
在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时，修女已经手持长弓走进了警卫站。她注意到了倒地的圣殿武士们，但她的视线一直都聚焦在科尔身上。她的眼中带着一分戒备，甚至可以说是畏惧。畏惧的是他。
“你所能做到的还真是……有意思。”她小心地说道。
“没事的。你不会记得的。”
她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可他不在乎。他在其中一名圣殿武士的披风上擦了擦匕首。这时候，楼梯上的喊叫声更响了，也更近了。
修女拿起了墙上的光石灯，还有中年圣殿武士腰带上的钥匙环，同他一起跑进了通向囚室的走廊。科尔能够听到一些牢门后面有人在闷声地叫喊，事实上有很多。这里关着的人比他之前所看到都要多，也包括一些本来住在下面几层的法师——他们似乎都在呼救。
“我需要找到里斯。”他焦急地说。
“会找到的！”修女跑向离得最近的囚室并打开了它。门开了，里面是一个一边脸颊有着丑陋瘀青的矮个女子。她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只随时准备扑上来拼命的猫一样，气愤地怒视着他们。科尔才注意到他认识她：这是红头发、爱德利安、那个一直争吵不休的人。
“你想要我怎么样？”她质问道。
修女轻笑起来。“这样问候你的援救者可真不错。”
红头发怀疑地眯起了眼睛。“援救者？”
“还是说你更想待在这儿呢。”
红头发稍作思索，便意识到这是真的。她站起身，伸出了被铐住的双手。“那就帮我解开这个，”她说，“我们必须得找到至尊巫师。如果只能有一个人逃走，那也必须是她。”
修女点了点头，转向了科尔，从钥匙环上取下了一把钥匙，然后把环递给了他。“放其他人出来。快。”
“我需要找到里斯。”他重复道。
“我们得把他们全放出来。”她当即跑到爱德利安身边，解开了她的镣铐。科尔又跑进了走廊。此时躁动声更响了，囚牢里那些人的喊叫声一如他们的恐惧感不断攀升，而他任它们向他涌来。
科尔闭上眼睛，让他的感知延伸。里斯还活着，他能感觉到他就在附近，虚弱而又飘渺，但依旧还在坚持。科尔到的不算太晚。修女可以帮到其他人的，而他可不是为他们而来。
不要死，他在内心呼唤着，我来帮你了，正如我所说的一样。
我不会让你死的。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温妮哼了一声。“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她低语道，“你唯一一次去费罗登的塔楼时，那里可几乎被憎恶和各类腐蚀填满了。”
“那是一种进步。”
“你们俩安静！”伊万杰琳嘘道。就算她们不说话，有魔像在要保持安静也已经够难的了。伊万杰琳想象不出温妮是怎么能成功找到玺偶的，它在出了蒙特西马之后，就随他们之后来到了首都（显然它这段时间都在威吓本地的鸽子打发时间）。无论秘密行动与否，她都觉得它能为解决前头的困难发挥极大的作用。
到目前为止事情还算顺利。她们已经经由下水道系统一个古老的区域进入了塔楼，这段隧道还连接着白色尖塔的事明显早就被遗忘了。反正伊万杰琳是肯定不知道的，而地坑最深处这些破旧的废墟看来也几百年没有人类的踪迹了。同时，这里并不是可以轻易进得来的地方，需要在没顶的碱水里爬半面她简直确定会倒塌的灰泥墙。
当然它没塌，甚至连魔像的重量都撑住了。于是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里面。科尔对地坑了如指掌，他带着她们准确无误地在黑暗中穿行。这里面有太多的弯路岔道、太多崩塌的走廊和被防御工事残迹堵塞的门洞。没有他在，她们永远都别想找到正确的路线。
她们最终到达一片靠近地牢的区域时，就发现这里正如科尔所说，尽是些圣殿武士。警卫站里就至少有二十个，外面的就更多了。可以肯定法师们哪怕不是全部，少说也有半数被关押着。如有必要的话，追索者首领可以重新开放地面那几层的囚室，就能轻松塞下塔楼人数的两倍了。
她们是可以当即攻打地牢。再度去和她以前的同僚战斗伊万杰琳可并不享受，但她要觉得现在这事不用流血就能了结，那就简直是愚蠢了。无论如何，令她们不敢如此的也并不是圣殿武士。只要哪个圣殿武士扳下了错误的拉杆，地牢入口的防御设施就会被激活，到时就谁也别想进出了。
这就是个大问题。
“我只是担心里斯，”温妮不安地咬着嘴唇低声道，“我真希望我们能带着科尔和蕾莉安娜。里斯受伤了。会有人给他治疗吗？”
“他会没事的，”伊万杰琳向她保证道，“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她们爬上了通往塔楼一楼的长长阶梯。温妮没有让她的法杖发出光来，因此她们需要小心地移动。虽然已经是深夜时分，但依然可能会有个别圣殿武士来回走动。只要碰上一个，她们的努力可能就全白费了。
她们挺幸运的，没有人出现。她们全都进了塔楼时，里面一片死寂。醒着的警卫都被安排在了大礼堂的入口或法师的公共区。这都是标准流程，不过她本来半期待着今晚会有一个营全副武装的警卫，驻扎在每个门厅和楼梯井里。发现自己错了倒让她挺高兴的。
“低劣的安保。”魔像嗤鼻道。
“看来他们并不担心攻击会来自于内部。”
“为什么？他们应该担心的正就是这一点才对。”
“法师们都被关禁闭了。这座塔楼对于圣殿武士而言实在太大 了，不可能同时巡视各处。然而要是我们等得够久，还是肯定会遇上巡逻兵的。”她挥手要她们前进，于是她们缓缓地登上了中央的楼梯。
她们平安无事地爬了好几层。而当她们接近法师们居住的楼面时，便开始听到了沉闷模糊的声音。伊万杰琳从扶栏的边缘窥探出去，发现她的猜测是对的：有一整队的圣殿武士占据着公共区。他们并没有警戒，有好几个人就坐在地上，在一盏光石灯的照耀下打着牌，其他人或是轻声交谈着，或是在角落里打盹。连一个法师也没看到。
追索者首领看到他们如此松懈可能会砍了他们的脑袋，但这并不是重点。她们没法通过这段楼梯，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了。
“温妮，你能不能……？”
“行。”
老太太伸出一只手集中着注意力。她的手上汇聚起了一股黯淡的光芒，然后变得愈加光亮耀眼，以致于伊万杰琳都惊慌了起来。然后温妮睁开了眼睛。“平静。”她对眼前漂浮着的闪烁光球说……随即它应声昏暗了下来。“你明白我要你做的了么？”
光球跳跃了一下，继而飞向了空中，看样子应该是确认了。它分成了十几颗小光球，变得非常晦暗，只有在黑暗中才勉强看得出。它们一下子散了开来，飘向了圣殿武士们。
“它们是要做什么？”伊万杰琳紧张地耳语道。
“看着吧。”
光球飘过了圣殿武士们的头上，不过没有人抬头看上一眼。至少还算幸运，但他们也没有理由会看见。接着光球们又分散了，各自飞向了不同的房门……并从底下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她们在楼梯上焦急地等待着，每一刻都似乎更有可能会有人走过来，把事情弄得极为复杂。她们不想在这里陷入酣战，目前还不行。
随后，正当其中一个人得意洋洋地喊着甩下纸牌时，那些门后面发出了响亮的爆破声，听起来就好像发生了一系列的小爆炸。圣殿武士们立即就有了反应，他们跳起身来，惊异地结巴着抽出了剑。其中有好几个冲到门前，猛然甩开了门，令里面那些法师们惊恐的呼喊声回荡起来。
这样就够了。刺耳的嘈杂声和一片混乱为她们的潜入提供了所需要的掩护。现在她们只希望这场骚动引来的仅仅是楼下的人，而不是楼上的。
“我真希望这里到了不要有人受伤，”等她们离开公共区够远时，伊万杰琳低声说道，“这些宿舍里住的主要是些学徒，他们本来都已经那么紧张了……”
“我也同样这么希望。”温妮说。
没有更多值得讨论的了。她们进入了塔楼上层，也就是通常军官们住的地方。伊万杰琳自己的房间就在这里，或者说原来是这样——在追索者首领重新分配它们之前。或许阿诺德已经耀武扬威地搬进去了吧？她心里部分想要确认一下。她所要的就一件东西：她父亲的书。可她提醒着自己这样太冒险了。那只是早已离她远去那段生活的一件纪念品而已。
这里就像坟墓一样幽静，连照路的光石灯都很少。她们的每一步都有如震雷般响亮。她敢肯定这样一定会被人听见的。
然后她们转过楼梯的一个拐角……便有人挡住了她们的路。
温妮震惊地喘息起来，魔像倾身向前，举起石拳准备攻击，却被伊万杰琳拦住了。站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名女精灵，她灰色的法袍和前额的阳焰印记表明她是个清修者。她就僵硬地站在黑暗的平台上……但并不害怕，只是冷静地对意外的遭遇表示出了好奇。
她们静静地对视了几秒，没有人动作。“你知道我是谁吗？”伊万杰琳问道。
“知道，圣殿队长。”清修者回答，“你已经被宣布为追索者首领兰伯特的敌人了。”
“你会去警告全塔楼我们在这儿吗？”
她犹豫着。“你们打算伤害任何人吗？”
“除非他们先伤到我们。”
精灵缓缓点了点头，仿佛说这是个可以接受的答案。“追索者首领被大教堂紧急召去了，还带了许多圣殿武士。他宣称他不会离开太久的。不管你们在计划什么，我都建议你们快些。”
伊万杰琳同温妮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蕾莉安娜还是成功地说服了教皇支援她们。这就解释了塔楼里为何那么空。“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她问道，“我从不知道清修者会做没人要他们做的事情。”
对方不解地歪着头，就好像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一样。“顺从是出于审慎，将它解释为缺乏自由意志是不对的。”她转身要离开，却又顿了一下，“祝好运，圣殿队长。”说完她就走了，消失在了阴影中。
“就这样？”玺偶难以置信般问道，“我们就这么让它走了？”
温妮点点头，表情有一些难过。“是啊。”她说。
伊万杰琳只能同意，毕竟也没有什么理由去伤害这名女精灵。然而，这次遭遇令她疑惑：这算不算是一种默许，代表着连清修者都对圣殿武士团的做法有意见呢？她一直都很好奇，要是清修者能用他们有逻辑的头脑找到一个反叛的动机会怎么样，他们的反叛又会是什么样子？
话虽如此，她们已经没时间可以浪费了。伊万杰琳领着温妮和玺偶，更为急切地走上了最后一段楼梯。这段路她记得很清楚：不久之前她还在首席巫师埃德蒙德的陪同下登上这些台阶，要的也正是同样的东西。
她们到达了塔楼的顶部……门厅里有一扇硕大的库房门，通向放血魂瓶的房间。就和她上次的记忆中一样，也有一名圣殿武士站在库房旁，然而这一次，对方已经拔出了他的剑。他紧张地举着剑，额角汗流如注，因为他发现自己所面对的不只是另一个圣殿武士，还有一名法杖闪耀出能量的大法师，以及一座由岩石和水晶构成、正不断逼近的魔像。
“停下！来者何人？”他颤抖着声音大喊道。伊万杰琳认出了他。名字记不起来了，但这是那个年轻人，一年前才刚被招募进来，还充满了美梦和理想。尽管他心生畏惧，却还是站在原地，准备捍卫他的职责。
“你知道我是谁。”伊万杰琳拔出自己的剑说道。她走进门厅时，他不安地扭着身子，视线在她身后的玺偶与温妮之间游移。他的剑没有放低一寸，不过它的抖动证明他并非剑术高手。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缴了他的械。事实上，如果她愿意的话，都可以随手刺他一个透心凉了。
“你不应该来这里，圣殿队长。”
“可我已经来了。”
这个答案可不会使他满意。年轻的圣殿武士退向远处，直至顶到了库房，吓得他跳了起来。一瞬间伊万杰琳还以为他会在此驱使下发起攻击，可他在最后关头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仔细听我说。”她说道。宝剑稳稳地拿在她的手中，他移到哪剑就跟到哪。“你不应该死在这儿。你得离开你的岗位，跑下楼去，告诉那些圣殿武士我们在这儿，并且要跑得尽可能快、喊得尽可能响。”
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但是……”
“你的职责是发出警报，而不是以寡敌众。”
他试探性地朝她跨了一步，剑抖得比之前更厉害了。伊万杰琳退开让他过去，这明显激励了他。他又朝温妮和玺偶走了两步，濒临崩溃一般地挥剑指向了她们。
温妮冷静地瞪视着他。白色法杖四周盘绕着的魔力减退了，而她也退到了一边。可魔像似乎就要不情愿得多。它对着年轻的圣殿武士怒目而视，然后才勉强地让出了道。到楼梯的路已经通了。
他缓慢地、一步一顿地行进着，明显是越来越怀疑这是某种诡计。可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一出门厅，就忽然飞奔起来，一面冲下楼梯，一面高声喊叫着，甚至还带有回音。伊万杰琳听到了，不由叹了口气。
也就这样了。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们快些解决这一切吧。”温妮说道。她迅速地走向了库房远端的玻璃盘，并把手放在上面。伊万杰琳在另一边也作了同样的操作。这正是进入血魂瓶库房的钥匙：一个圣殿武士和一个法师携手合作。伊万杰琳只希望追索者首领还没有能够成功改变这一规则。
他没有。她们俩都将能量注入了玻璃盘，微红的光芒逐渐变成了蓝色……接着库房开始震动起来，其机械装置响亮地转动着，门上的每一层金属都依次移动，直至全部对齐。在楼梯下方的遥远处，也响起了叫喊声。
“汝应该杀了他的。”玺偶抱怨着。
伊万杰琳并没有回答。库房的手柄一出现，她就跑过去拉了开来。随着一阵呻吟般的震颤，大门猛然打开了。和她上次所见到的一样，里面正是放血魂瓶的库房：巨大的柱子闪着光芒，一直延伸到塔楼的顶部，每根柱子上都放着数百件红色的小瓶——白色尖塔所有法师以及部分其他法师的血样。整个房间跃动着幽暗的能量，令伊万杰琳感到背脊上一阵激寒。
她们三人走了进去，暂时不去在意楼下愈加明显的骚动。温妮圆睁着眼睛，凝视那些石柱。或许她以前从来就没见过血魂瓶库房吧？她可能是吃惊，也可能是厌恶，这很难说。
伊万杰琳走向了最大的石柱。“我想我记得里斯的血魂瓶放在哪里。清修者很可能把它放回原——”
“等等。”温妮审视着离她最近的那根石柱。她伸出一只手，指尖拂过一个个玻璃小瓶……而表情也慢慢变得坚决起来。她的脸上现出一股怒气，而且是每分每秒都在增加的激愤。
“我们不能等了，温妮。”
“就算我们找到了里斯的血魂瓶，那些首席巫师的也还在这儿。要是能对他们进行追踪，那么解放他们也无济于事。”
伊万杰琳感觉到了不安。“你打算怎么做？”
温妮抬头看向玺偶。“拆了它，”她说道，“把它们都拆了。”
那魔像迫不及待地走向了中央的石柱，它大概是在微笑吧。伊万杰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试着去阻止它。毁掉这些血魂瓶？这简直……无法想象。还是说可以呢？她总是对圣殿武士为了方便而使用血魔法的行为感到疑虑，而且现在退却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她早已做出了决定。她们都是一样。
伊万杰琳看着玺偶凑近了石柱。它先是粗略地扫了一眼，然后双手紧握在一起……如同一把巨锤一般大力重击石柱。玻璃震碎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整根柱子都摇晃起来，整架的小瓶都倾倒一空，继而纷纷掉到了地上。
玺偶又一次挥拳猛击，这一次柱子摇动了。环绕着石柱的金属楼梯弯曲了，然后忽然脱落下来。一开始几乎歪成了两段，接着才完全塌到了地上。它刚巧擦过魔像身边，并掀起了一片碎屑。其他柱子此时也开始摇晃起来，各自翻倒了数十件小瓶。
魔像大吼一声，再一次地捶向石柱。这一次它断裂了。它先是慢慢地摆动着，将最后那些血魂瓶倾泻在魔像身上，弄得一地暗红色的玻璃，随后便倒塌了。随着一声雷鸣般的轰响，它砸在了边上的柱子上，而那一根又砸上了另一根……所产生的连锁反应令整个房间都要瓦解了。甚至连一部分的塔顶都坍塌了下来。
温妮和伊万杰琳都掩面遮挡着房间里翻腾出来的尘雾，退回到了门厅。感觉简直整座塔楼都要在她们眼前倾覆了。伊万杰琳被吓懵了，这股破坏力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
喧闹声有所减弱之后，她们凝望着库房门里面的一片残迹。除了黑暗与尘土，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看上去里面不可能还有什么完好无损的东西，就连那只魔像也无法幸免。然而就在她们张望的同时，就有个庞大的身影靠近过来，每一步都踩得碎玻璃嘎吱直响。
出来的是玺偶，犹如一只全身盖满亮闪闪玻璃屑的巨硕岩石怪物……而且还咧嘴大笑着。“不可思议，这太令我满足了。”它说。
这时铁靴冲上台阶的脚步声、还有人的叫喊声已经清晰可闻了。上来了许多的人。
伊万杰琳做好了战斗准备。一场喋血之战就要开始了。
科尔的腿要抽筋了。他在离地牢入口不远的阴影中等待着、观察着。
要不是因为他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他是根本不需要潜藏的。那是个一头红色短发的女人，被老太太叫做蕾莉安娜修女。在他看来，这就意味着她是一名牧师？要是这样的话，她似乎可一点也不像。她身穿一身铜质的锁链甲，黑色的皮靴直套到大腿上，肩上还背着一把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华丽的长弓。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把战斗当做家常便饭的人。那些牧师都是这样的吗？他完全不知道。
自从伊万杰琳同其他人离开之后，修女和科尔都没说过一句话。她蹲伏在他身边，眼睛紧盯着那些圣殿武士。他很想问她问题。她是怎么认识老太太的？她认识里斯吗？他模糊地记得他们到充斥着香水味的神圣地方那会，她就站在那个戴高帽的女人身旁，可她看起来已经大不一样了。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不是吗？他不是到这儿来问问题的，而是来这儿援救里斯。科尔看他在囚室里脸色苍白，还有些意识不清。他肚子上的那道伤口看起来很严重。科尔完全不懂医术或治疗魔法，否则就上去设法帮忙了。假如里斯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死了……
在感觉上过了几个小时之后，总算有了情况。
那先是像打雷一样的声音，在他头顶上非常遥远的地方，科尔都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进而它变得更响亮了，天花板都震颤起来，落下的大片灰土足以惊动圣殿武士们了。他们一下子全跳了起来，抽出剑相互叫喊着。而在他们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又有一名圣殿武士从楼梯上飞快地跑下来，还险些绊倒了。
“我们遭到攻击了！”他尖叫着。
“什么？被谁？”那批人中的一个问，“追索者首领在哪儿？”
“我不知道！”
他们困惑了一小会，上面高处便又传来了另一种声音：这次是爆炸。这令他们震惊地行动了起来。其中一个圣殿武士下达着命令，让三个人留在了这里，然后集合起其他人跑了上去。等他们靴子踩踏台阶的声音渐渐远去后，修女终于动了。
她取下长弓，又抽了支箭，但却没有上弦。她似乎不太高兴。“这可不太妙，”她低声道，“他们留了三个人。我本希望会更少。”
“三个太多了么？”
“不是这么说。只要一个人就可以激活防御系统，而要很快的杀死所有这三人可能挺……难办。”她露出一丝微笑提起了弓，拉起箭来仔细地瞄准着。
科尔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我可以做到。”他说。
修女好奇地看着他，但并没有反对，于是他便站起身来。他以前从没伤过圣殿武士，但他可不会任他们来阻挠他拯救里斯，而且伊万杰琳也说过他们的时间不会很多。
科尔紧握着他的匕首，沿着走廊慢慢朝警卫站移动过去。他到了第一个圣殿武士面前，这名中年就站在入口旁边。他黝黑的皮肤满是皱纹，浓密的小胡子黑中带灰。他的视线穿过了科尔，神情紧张地凝视着楼梯的方向。一有像是战斗的轻微声响，他都会抽搐一下。
“又一次叛乱。”他低吼着。
另外一个戴着头盔遮住大半边脸、只露出方下巴的女人反感地大摇其头。“真是愚蠢。”她叹道，“追索者首领这次会把他们的头砍掉的。否则他们就会有样学样。”
中年圣殿武士只是哼了两声。科尔注视着他的眼睛，近到都闻得出那人酸臭的气息了。科尔集中精神，深入心中的黑暗之井，并不断给自己打气，对抗着随之而来的恐惧。
我不会让自己被冲垮的。他想着，里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为了帮助他，我可以做任何事。任何事。
科尔举起了匕首，轻轻地将锯齿状的刀刃抵在那圣殿武士的脖子上。它刺进了他的皮肤，挤出了一小点血……但那人毫无反应。他依旧凝视着，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你们看不到我。科尔深深切了下去。鲜红的血从那人颈上飞溅出来，落在他的铠甲前胸。他睁大了眼睛喘息着，惊恐地用手摁住喉咙。此刻血流得更快了，染红了他的制服，并滴到了地上。他抬起戴着护手的手，迷茫地瞪着上面的鲜血，随后发出一阵汩汩声，单腿跪倒在地。
你们看不到我在做什么。科尔丢下中年圣殿武士，走向那个女人。他可以感觉得到，他已经挡住了她的眼睛。她正在下意识地挣脱着，令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抽痛起来。
你们无法阻止我。他把剑尖对着她喉咙下面扎过去，又压上了自身的体重。刀刃深深插在里面。那女人咕噜着，口中涌出了一小缕鲜血，可她似乎依然呆若木鸡，宛如沉入了遗忘的大海难以自拔。
你们全都阻止不了我。他拔出了刀子，看着她蹒跚后退，倚倒在了墙沿。她的剑当啷掉在了地上，她徒劳地想要用双手止住流血。继而她转向最后那名圣殿武士，伸出一只发颤的手，试图要警告他，可她所能发出的就只有哽塞的呜呜声。
要是他死了，我就把你们猎杀至尽。是你们所有人，我发誓。最后那个圣殿武士较为年轻，他金色的长发乱蓬蓬的，多少让科尔联想到了自己。那个年轻人紧皱起了眉头，似乎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但却抓不到头绪。科尔奋力维持着他的集中力，但还是感觉它正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他的心脏大声地搏动着，他耳边就只能听到这个声音。
那女人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发出的声音突然惊动了年轻的圣殿武士。他转过身，惊讶地叫起来，同时也发现了科尔。“不！”他一面喊着，一面举剑攻了过来。
已经太晚了。科尔冲上去，将匕首对着他的脖颈一划。那圣殿武士跌跌撞撞地后退，科尔轻而易举地闪过了他笨拙的挥砍。他努力想要再度举剑，但此刻鲜血已在大肆喷涌了。他实在太虚弱了，长剑摆动着，然后脱手了。他跪倒在地，极为惊讶地瞪视着科尔，随后缓缓地倒了下去。
科尔猛地呼出一口气。他踉跄着远离尸体，靠在了墙上，使劲压下呕吐的冲动。现在那种黑暗的能量已经遍及他全身每一寸了，就像恶心的油污填满了他身上的每个角落。他震颤着闭上眼睛，额角流下了大滴的汗水。把它推回去，推回去……他磨尽了仅剩的那点意志力，才重又控制住了自己。
在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时，修女已经手持长弓走进了警卫站。她注意到了倒地的圣殿武士们，但她的视线一直都聚焦在科尔身上。她的眼中带着一分戒备，甚至可以说是畏惧。畏惧的是他。
“你所能做到的还真是……有意思。”她小心地说道。
“没事的。你不会记得的。”
她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可他不在乎。他在其中一名圣殿武士的披风上擦了擦匕首。这时候，楼梯上的喊叫声更响了，也更近了。
修女拿起了墙上的光石灯，还有中年圣殿武士腰带上的钥匙环，同他一起跑进了通向囚室的走廊。科尔能够听到一些牢门后面有人在闷声地叫喊，事实上有很多。这里关着的人比他之前所看到都要多，也包括一些本来住在下面几层的法师——他们似乎都在呼救。
“我需要找到里斯。”他焦急地说。
“会找到的！”修女跑向离得最近的囚室并打开了它。门开了，里面是一个一边脸颊有着丑陋瘀青的矮个女子。她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只随时准备扑上来拼命的猫一样，气愤地怒视着他们。科尔才注意到他认识她：这是红头发、爱德利安、那个一直争吵不休的人。
“你想要我怎么样？”她质问道。
修女轻笑起来。“这样问候你的援救者可真不错。”
红头发怀疑地眯起了眼睛。“援救者？”
“还是说你更想待在这儿呢。”
红头发稍作思索，便意识到这是真的。她站起身，伸出了被铐住的双手。“那就帮我解开这个，”她说，“我们必须得找到至尊巫师。如果只能有一个人逃走，那也必须是她。”
修女点了点头，转向了科尔，从钥匙环上取下了一把钥匙，然后把环递给了他。“放其他人出来。快。”
“我需要找到里斯。”他重复道。
“我们得把他们全放出来。”她当即跑到爱德利安身边，解开了她的镣铐。科尔又跑进了走廊。此时躁动声更响了，囚牢里那些人的喊叫声一如他们的恐惧感不断攀升，而他任它们向他涌来。
科尔闭上眼睛，让他的感知延伸。里斯还活着，他能感觉到他就在附近，虚弱而又飘渺，但依旧还在坚持。科尔到的不算太晚。修女可以帮到其他人的，而他可不是为他们而来。
不要死，他在内心呼唤着，我来帮你了，正如我所说的一样。
我不会让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