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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催化剂

“那么,上校,您的估价如何?”费利托夫问道。

  “同志,‘明星’可能是苏联最重要的计划。”邦达连科有把握地说。他递过去长达四十多页的手写材料,“这是我的报告初稿。我是在飞机上写就的。今天我可以打出一份正规的文件来,可是我觉得您该……”

  “您想得对。我知道他们进行了一次试验……”

  “在三十六小时之前。我观看了试验,并获准在试验前后参观了许多设备。这个设施和经管人员给我以深刻印象。如蒙允许我认为波克鲁什金将军是一个杰出的军官,是这个岗位的最适当人选。他显然不是一个钻营者,而是进步军官的一个最好典型。在山顶上对付那些专家学者不是件容易的工作。”

  米沙咕哝着表示同意,“我了解专家学者。请告诉我,他把他们象个军事单位那样组织起来了吗?”

  “没有,上校同志,波克鲁什金学会了怎样使保持他们心情舒畅,同时又富有成效。在‘明星’有一种……一种责任感,这在军官团里也是少见的。我不是轻率地这样说的,米哈伊尔·谢米扬诺维奇。这个项目的各方面都给我以最深刻印象。可能在航天单位里也是一样。我听说过,但没有去过那里,不能作比较。”

  “这系统本身如何?”

  “‘明星’还不是武器,还有些技术难题。波克鲁什金对这些难题作了详细解释。它暂时还只是一个实验计划,但已作出最重要的突破。几年内它将是一个有巨大潜力的武器。”

  “它的费用怎么样?”米沙问。对方耸一耸肩。

  “无法估计。花费是很大的,可是开支用于研究和制造阶段的大体都完成了。生产和工程的实际费用应当比人们期望的——对武器本身历没想的——要低。至于辅助设施,如雷达监视卫星的费用,我不能估计。无论无何,那也不是我要汇报的。”象全世界所有的军人一样,他想的是任务,而不是费用。

  “那么这系统的可靠性怎样呢?”

  “那将成为一个问题,不过能解决。单个的激光装置结构复杂,难以维护。另一方面,通过建造多于基地需要量的激光机,我们就可以轮流进行维修,总能保持必要数量的机器处于工作状态。事实上,这是总工程师提出的方案。”

  “这么说来,他们解决了功率输出的问题?”

  “我的报告草稿里写得粗略,定稿上可以写得具体一些。”

  米沙忍住微笑,“那么连我也能看懂罗?”

  “上校同志,”邦达连科严肃地回答,“我知道您懂得不少技术性的东西,就是不大肯承认。事实上,功率突破性方面,从理论上看是十分简单的。准确的工程细节相当复杂,但可容易地从改进激光空腔振谐器的设计过程中推演出来。就象第一颗原子弹一样,一旦有了理论的描述,工程方面就能把它制造出来。”

  “好极了。您的报告明天能写好吗?”

  “能,上校同志。”

  米沙站起来。邦达连科也跟着站起来,“我今天下午就看完您的初稿,明天早上把完整的定稿交来,我要在周末消化它,下星期咱们向部长汇报。”

  安拉的意向真是神秘莫测,神箭手心想。他越是想打下苏联的运输机,他就越是不得不回到他的老家,那个河边城镇加兹尼。他离开巴基斯坦才一个星期。几天来当地下了一场暴风雪,俄国飞机都趴在地上了,这使得他有足够的时间快速行军。他带着新补充的导弹回来时,发现队长正计划着攻打城外的机场。冬天的气候谁都觉得难受,那些不信教的人把城外的安全检查哨交给了为喀布尔卖国政府服务的阿富汗军人。然而他们不知道,在周围执勤的那个营的少校是为当地“圣战者”工作的。到时候,这里就向三百名游击队员开放,让他们直接攻入苏军兵营。

  这将是一次重大的袭击。自由战士分为三个连,每连一百人。三个连都担负战斗任务,游击队长懂得战术后备队的用处,但是战线太长,人太少了。这是危险的,但自从一九八○年。以来,他和他的手下人一直在冒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再冒一次又算得了什么?跟往常一样,队长总是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而神箭手总是在他附近。他们从下风头向机场和那可恨的飞机走去。苏联人一看见麻烦的苗头,就会竭力让飞机飞走,一是为了先躲一躲,二是为了提供防御支援。神箭手用双筒望远镜观察四架米-24直升飞机,它们两侧短粗的机翼上都悬挂着军械,“圣战者”只有一门迫击炮可以把它们打趴在地上,因此,神箭手在攻击波稍后一点作支援。没有时间安设他经常采用的圈套了,但在夜间可能没有什么关系。

  在前面一百码处的指定地点,队长和政府军少校见面了。他们拥抱并赞美安拉。浪子又回到了伊期兰的怀抱。少校报告说,他的连长里有两人已经准备好按计划行动,但三连连长仍然忠于苏维埃。一个可靠的军士将在几分钟内杀死这个军官,让他们的防区作为撤退的通道。弟兄们围拢在他们周围,在刺骨的寒风中等待着。军士完成了他的任务的时候,他将打一发照明弹。

  苏联大尉和阿富汗中尉是朋友,回想起来彼此都为对方的友谊感到惊异。促成友谊的是这个苏联军官在尊重本地人风俗习惯方面作出了真正的努力,而这阿富汗人则相信马列主义是未来的方向。部落之争和仇家互杀比任何事情都要坏,这正是这个不幸的国家有史以来的特点。早些时候他就被认为是改变信仰的苗子,曾被用飞机送往苏联,让他看看那里一切是多么美好——与阿富汗比较——特别是公共卫生服务。中尉的父亲十五年前就是因手臂受伤感染而死的,同时由于他没有取得酋长的欢心,他的独生子没有享受过那牧歌似的青少年生活。

  这两人正在一起看地图,决定下周的巡逻活动。他们不得不在这地区经常巡逻以驱走“圣战者”匪帮。今天的巡逻任务由二连承担。

  一个军士走进指挥地堡,手里拿着一份公文函件。他发现那里不是一个军官而是两个的时候,脸上毫无惊异之色。他用左手将信封递给阿富汗中尉。右手掌握着刀柄,刀刃垂直,藏在俄式上衣松弛的袖子里。俄国大尉注视着他,他努力保持镇静,只用眼睛盯住他要负责处死的军官。俄国人终于掉头去看地堡的枪眼。几乎是紧接着,这阿富汗军官把公文扔在地图桌上,草拟答复。

  俄国人突然转身。他警惕起来,知道事情不妙,但还没时间想清楚为什么。他看见军士的手臂举起又猛然下落,直向朋友的咽喉。苏联大尉扑向自己的枪,中尉退后一步,躲过了那第一刀。他得以幸免,是由于军士的上衣袖子太长,刀被缠住了。他取出刀后,嘴里咒骂着,又一刀往前刺去,戳进了对方的小腹。中尉尖叫起来,在下一刀刺向要害之前抓住了军士的手腕。两张脸靠得那么近,都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一张脸很震惊,另一张很愤怒,都没有恐惧。最后,中尉因为那不合身的上衣袖子而得救了,苏联人拉开步枪保险栓,向凶手连开了十枪。军士无声地倒下了。中尉用一只血淋淋的手捂着眼睛。大尉高声报警。

  喀拉什尼科夫冲锋枪那独特的“啪啪”声传到了四百米外“圣战者”等待的地方。每一个人心里都激荡着同样的想法:计划吹了。不幸的是,事先没有计划好别的方案。在他们左边的三连阵地上突然出现一片枪击、火光。他们毫无目的地放枪——那边没有游击队——可是不能不引起前面三百米处俄国阵地的警惕。队长还是命令他的队员们前进,由二百名起义政府军支援,对他们来说反戈一击真是一种解脱。新补充的人并没有起到意料中的作用。除了几挺机枪之外,这些“新圣战者”没有重武器,队长唯一的那门迫击炮架设得很慢。

  神箭手骂开了,他看见三千米外机场上的灯光熄灭了,手电筒的光亮,星星点点,摇动不停,那是飞行员们在奔向他们的飞机。过一会儿,伞降照明弹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粗暴的东南风很快就把它们吹定,但是更多的接着又出现了。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开动他的发射器。他能看到直升飞机……和那唯一的安-26运输机。神箭手左手举起双筒望远镜,看见那双引擎、上单翼飞机停在那里,象一只在无保护的巢里睡觉的鸟。也有许多人向它跑去。他再次把望远镜转向直升飞机区域。

  一架米-24直升机首先起飞,在号叫劲风中努力爬高,因为迫击弹已开始落到机场环界以内。一发燃烧弹落在另一架辛德式飞机旁边几米处,它那灼热的白光点燃了米-24的油料,机组人员往外跳,其中一人身上着了火。他们刚刚跑到安全的地方,飞机就爆炸了,同时引爆了另一架辛德式飞机。过了一会儿,那最后的一架也起飞了,突然向后转,消失在黑夜中,飞行灯也关了。这两架机还会回来的——神箭手很肯定——他们已经把两架弄趴在地上,这比预料的还好。

  除此之外,他看见的每一件事都很糟糕。迫击炮弹落在进攻部队的前面。他看见了枪炮及爆炸的闪光。比这些噪音还响的是战场上其它的声音:战士的喊杀声和伤员的惨叫声。这么远,难以分辨出是俄国人还是阿富汗人的声音。但他不关心这个问题。

  神箭手不用吩咐阿卜杜尔扫探天空中的直升飞机。他试图用导弹发射器去搜索那看不见的引擎发出的热。他什么也没有找到,又回头用眼睛去看那一架他还能看得见的飞机。现在迫击炮弹有的已落在安-26附近,但飞行员们已经让引擎转动起来了。随即他看见飞机向侧面移动。神箭手看了看风向,认定飞机一定试图逆风前进,然后向左拉平越过机场环界最安全的部分。在这样稀薄的空气里飞机不易上升,当驾驶员拐弯的时候,他一定会为争取速度而先不忙拉起升力机翼。神箭手拍拍阿卜杜尔的肩膀,开始向左方跑去。他跑了一百米,停下来再看那苏联飞机。飞机发动了,在阵雨殷的黑色烟尘中穿行,在冰冻的、不平的地上加速跳跃着。

  神箭手站在那里,让导弹对准目标。导弹的自动寻目头立即“吱吱”地尖叫起来,它在这寒冷的月黑夜里找到了那发热的引擎。

  “速度-1。副驾驶员在引擎声中大声叫道。当驾驶员努力保持直线飞行的时候,他的眼睛盯住仪表,“抬头速度——抬前轮!”

  驾驶员稍稍把驾驶盘往后一拉。安-26抬起机头,在烟尘土里最后一跳。别驾驶员立即收进起落架;使飞机能更快地加速。驾驶员让飞机稍稍右转,躲开地面炮火最集中的地区。一旦逃离此地,他就可以转向北直飞喀布尔安全地带。在他身后,领航员没有看他的航图,而是在每五秒钟放下一个伞降照明弹。这样做不是为了帮助地面部队,虽然照明弹具有这种效果。它们是为了愚弄地对空导弹。《手册》上说了,每五秒钟投放一个。

  神箭手仔细地测定照明弹投放时间。当它们从货舱门落下并点燃的时候,他能听到自动寻目头的声调变化。他需要瞄准到飞机的左侧发动机上,仔细把握发射时机才能击中这目标。他心里已经测算好相距最近的一点——约为九百米——飞机在正要接近最近点时,又发射了一枚照明弹。一秒钟后,自动寻目头转而发出正常的裁获目标的信号,他压下了发射的按钮。

  每当导弹发射管在他手里因坐力而剧烈震动的时候,他总有一种几乎是性欲宣泄的快感。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那飞去的黄色火焰的小光点上,周围战争的声音一点也听不见了。

  领航员刚刚放出了另一颗照明弹,左侧发动机就被“毒刺”导弹打中了。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愤怒——那《手册》搞错了!飞行机械师没有这种想法。他下意识地用力按下一号涡轮机的“紧急断路”电门。这样一来,马上断油、断电、顺桨,并启动灭火器。驾驶员踏紧方向舵脚蹬,以补偿因左侧失去推动力而造成的左偏航,同时推机头向下。这是一次危险的吊牌,但他不得不以速度同高度作较量,决定速度对他说来是最重要的。机械师报告说,左油箱打穿了,不过到喀布尔只有一百公里。接踵而至的更糟糕:“一号发动机火警信号灯亮了!”

  “拉开灭火瓶!”

  “已经开了!一切都关上了。”

  驾驶员不敢往周围瞧。现在离地面只有一百公尺,不能让任何东西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的余光看见橙黄色的火光一闪,但他眨眼排除了它。他的眼睛从地平线转到他的飞行速度和高度表上来,然后又转回去。

  “高度下降。”副驾驶员报告说。

  “襟翼再下放十度。”驾驶员下命令。他估计现有速度还足够冒险干一下。副驾驶员伸手去把它们再下放十度,可是这一来就注定了飞机和驾驶员在劫难逃。

  导弹的爆炸力损坏了左襟翼的液压管路。改变襟翼调定位置所需要的附加压力撕裂了两条液压线路,襟翼在没发出任何警告的情况下收缩起来了。失去了左升力的飞机几乎要快速打滚,但驾驶员控制住了,使它改为平飞。各种毛病一下子都出来了。飞机开始下沉,驾驶员尖声叫嚷要加大马力,他知道右侧引擎是装有防火板的。他希望飞机在着地时可以得救,但保持飞机直飞已几乎是不可能了,他知道在稀薄空气中他们下沉得太快了,他被迫降落。在最后一刻,他打开着陆灯,想找一块平地,可是下面到处是岩石。他用最后一点控制能力让飞机在两个最大的岩石之间降落。在飞机撞到地面之前一秒钟,他咆哮出一声咒骂,这不是绝望的哀鸣,而是愤怒的狂叫。

  神箭手一时以为飞机可能逃走。导弹的火光是不会错的,但过了好几秒钟不见动静。接着看见了拖着长舌的火光,说明他的目标已受致命重伤。三十秒钟后,约十公里外,离飞机逃跑路线不远的方向,传来地面的爆炸声。他能在天亮以前去看他的成绩。可是当他听见一架直升飞机在头上“劈劈啪啪”地呻吟的时候,又转身回来了。阿卜杜尔已经扔掉旧的发射筒,把截获的制导组件上到一只新的发射筒上,其敏捷程度能使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感到满意。他把这套东西递过去,神箭手仰视天空,搜寻另一个目标。

  他还不知道,对加兹尼的进攻正处在土崩瓦解之中。苏军指挥官一听见枪声马上作出了反应——阿军三连还在那儿毫无目标地射击,那儿的苏联军官不能使情况好转——在乱哄哄的两分钟后把战士安排就位。于是阿富汗人面临着一个高度警惕的、有重武器支援的、藏身在有保护的地堡里的一营正规军。逐渐低落的机枪声堵住了攻到苏军二百米处的攻击波。队长和那个起义的少校试图以身作则,重新组织进攻。一片可怕的呐喊声响彻全线,队长正好被一串曳光弹打中,一秒钟后就象小孩玩具似的被掀在一边。正如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部队通常的那样,军官阵亡就失去了攻击的主心骨。在部队首长收到无线电呼叫之前,消息就已几乎传遍全线。突然间,“圣战者”们脱离了接触,他们一面撤,一面胡乱放枪。苏军司令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没有去追击。这事自有直升飞机去干。

  当俄国迫击炮开始向不同的地方施放照明弹时,神箭手知道事情坏了。已经有一架直升机在那里向游击队扫射并发射火箭,但他跟踪不了它。接着他听见同志们的叫喊声。不是进击时不顾一切的嚷叫,而是退却中的大声呼唤。他静下心来,专心摆弄他的武器。现在真是需要他上阵的时候了。神箭手命令阿卜杜尔把备用的自动寻目头接在另一个导弹筒上。这小伙子不到一分钟就干好了。

  “那儿,”阿卜杜尔说:“在右边。”

  “我瞧见了。”天空出现一系列的直线闪光。一架辛德式正在发射火箭弹。他用发射筒瞄准那光点,听到了截获目标的声音。他搞不清射程——在夜里无法判断炬离——但他不能不冒险一试。神箭手等那声完全稳定之后,放出了他当晚的第二枚“毒刺”。

  那架“辛德”上的驾驶员看到了这光点。他一直在许多燃烧着的伞降照明弹上方一百米处盘旋,现在他猛推总距操纵杆,一古脑儿潜入照明弹群中。行了。导弹失去了目标,直奔一照明弹,在离直升机的三十米处飞过,没有打中它。驾驶员马上转过机身来,命令炮手向导弹飞来的路线齐发十支火箭作为回敬。

  神箭手在他选好作为隐蔽地的大石头后面趴下来。火箭全部落在离他一百米内的地方。这是一次人和人的斗智……那是一个聪明的驾驶员。他伸手去拿第二个发射筒。神箭手常常祈祷这种状况的来临。

  然而直升飞机不知踪影。它到哪里去了?

  那驾驶员急忙飞到下风头,象他学过的那样,利用风来掩盖它那旋翼的噪音。飞机要在机场环界的这一边打照明弹,马上得到响应。苏联人想把导弹手一网打尽。当另一架飞行中的直升机在猛烈攻打“圣战者”的时候,这一架将搜寻下面地对空导弹的发射者。这虽然危险,但却是驾驶员极欲完成的任务。导弹手是他的死敌。他在“毒刺”射程之外等待着照明弹把大地照亮。

  神箭手又拿起自动寻的头搜索直升飞机。这种找法没有效果,但是他对苏联战术的知识告诉他,米-24一定是在飞行轨迹弧的某处。他两度听见“吱吱”声,一下又听不见了,因为那直升飞机在故意跳舞,忽左忽右,时高时低,使神箭手无从瞄准。这位游击队员心想:这真是一个高明的敌手。他的死亡定能更加令人满意。在他头上,照明弹星罗棋布,但他知道,只要他呆着不动,那闪烁不定的亮光下目视条件是很可怜的。

  “我看见有东西在动,”辛德式飞机的炮手报告说:“左偏前。”

  “地点不对。”驾驶员说道。他操纵驾驶杆往右水平滑行,眼睛搜索着地面。苏联人缴获了几个美国“毒刺”导弹,彻底试验过,确定了它们的速度、射程和灵敏度。他估计自己至少要在它射程之外三百米,如果发射上来,他就利用导弹的烟迹以确定进攻目标,在导弹手来不及再发射的时候,冲下去结果他。

  “给我一个烟幕火箭。”神箭手说。

  阿卜杜尔只有一个。那是一个小小的、有翼的塑料装置,跟个玩具差不多。这是为训练美国空军驾驶员而制造的,用于模拟遭遇导弹袭击的恐怖感。每个价值六元,它的全部本领就是能直线飞行几秒钟并留下一道浓烟。它们发给“圣战者”,是为了让他们在导弹用完时放出去,可以把苏联飞行员吓一跳,但神箭手却给它们派上了真正的用场。阿卜杜尔跑开一百米,把它安置在一个简单的钢丝发射筒上。他跑回主人身边来,身后拖着那根发射线。

  “来吧,俄国佬,你们在哪儿?”神箭手遥问夜空。

  “我们前面有东西,动了一下,我敢肯定。”炮手说道。

  “咱们瞧瞧。”驾驶员启动他的控制器,打出两颗火箭。它们打在神箭手右方二千米处。

  “放!”神箭手叫了起来。他看见了俄国人发射的地方,立即开动自动寻目头。红外线接收器开始“吱吱”叫起来。

  驾驶员看见一枚吐着火舌的火箭在飞动,有些畏缩,但他在施展策略之前,就看出那导弹打不中他。那是从他刚才射击的附近发射出来的。

  “看我来收拾你!”他叫道。炮手朝那里倾盆大雨般地发射机关枪子弹。

  神箭手看见那些曳光弹,听见子弹洒落在他右边的地段上。这家伙很棒。他们瞄准几乎完美无缺,但在他自己开炮射击时,却给神箭手一个极好的射击目标。第三支“毒刺”发射出去了。

  “他们有两支!”炮手在耳机里叫道。

  驾驶员已经在让机身下钻并改变方向,但这次他周围没有照明弹,“毒刺”在一片旋翼桨叶上爆炸,直升机象块石头似地往下降。驾驶员努力使飞机下降得慢一些,但仍然狠狠地撞在地上。奇迹般地居然没有起火。不久,一些武装人员来到窗前。其中一人,驾驶员看出是一位俄国大尉。

  “你没事吧,同志?”

  “我的背。”驾驶员喘息着。

  神箭手已经走开了。在这一天夜里他已体验了安拉够多的恩宠。这二人导弹组扔下空发射筒,去追赶撤退中的游击队,苏军如果前来追赶,还可能捉住他们。可事实上,苏军指挥官让士兵们呆在原地不动,那唯一幸存的直升飞机则满足于在营房上空作圆圈飞行。半小时后,他听说队长牺牲了。天亮会使苏联飞机在开阔地带咬住他们,游击队必须迅速进入岩石区。但还有一件事情要做。神箭手带着阿卜杜尔和三个人去寻找他打下的那架运输机,“毒刺”导弹的代价,就是要在击落的飞机上查出中央情报局可能感兴趣的那些“零件”。

  费利托夫上校写完了他的日记。正如邦达连科指出的,他对技术资料的知识远远超过了人们从他的学业证书上看到的东西。在国防部高层中工作四十多年之后,米沙自学了许多技术领域的东西,从防毒衣到通讯密码机,到……激光。这就是说,他虽不能如他自己所希望的那样了解理论,但也能描述在运转中的设备,跟组装它的工程师差不多。他花了四个小时将它全部意译在日记里。这份材料必须送出去。它所含的意义太可怕了。

  一个战略防御系统的问题仅仅在于:没有什么武器本身自然而然是“进攻的”或“防御的”。任何武器的性质,就象任何女人的美一样,是存在于旁观者的眼里(或存在于它被指定的使用方向里),在整个历史上,战争的成功决定于进攻因素和防守因素的适当平衡。

  米沙心想,苏联的核战略,比西方的要有道理得多。俄国战略家并不认为核战争是不可想象的。他们受的教育更具实用主义:这个问题虽然复杂,确有解决办法——解决虽不完美,但他们同许多西方思想家不一样,他们承认大家生活着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完美的。自从一九六二年古巴导弹危机(招募他的人——奥列格·彭可夫斯基上校,便是在这次事件中死去的)之后,苏联战略的基础简单说就一句话:“限制损失。”问题不在于用核武器消灭敌人,使用核武器的更大问题是,不要消灭得那么多,以至于“结束战争”时找不到谈判对象。占据苏联人头脑的问题是要阻止敌方核武器毁灭苏联。在两次大战中各死亡二千万人,苏联人饱尝国破家亡的痛苦,再也不要战争了。

  这项工作不容易,但它在政治上及技术上同样有必要。马克思列宁主义认为历史是一个过程:不是已往事件的聚集,而是人类社会演化的科学表现:它将——一定——使人类的集体认识达到一个顶点:马克思列宁主义是全人类社会的理想形式。因而一个献身的马克思主义者相信他的事业最后必将占支配地位,跟基督教、犹太教和回教相信死后归天国一样确信无疑。正如历史上的宗教团体非常愿意用火和刀去传布他们的福音一样,马克思主义者的职责就是要尽快地把他们的幻想变为现实。

  当然,困难在于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持有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历史观。共产主义的“教义”把这种情况解释为帝国主义、资本主义、资产阶级和其它形形色色的反动势力,他们的反抗是预料中的事——但他们的战术不能预料。象一个赌徒事先安排好了他的赌局一样,共产党人“知道”他们会赢,但在情况还隐晦不清的时刻,也跟赌徒一样不情愿地承认运气——或者更科学地说,偶然的机遇——能改变他们的神机妙算。西方民主思想缺少合适的科学外衣,也缺少共同的特质,因而使它们难以预料。

  这正是为什么东方害怕西方的最主要原因。自从列宁接管了俄国并改名苏联之后,政府投下数以亿计地钱在西方搞特务活动。跟所有情报机构一样,它们主要目的就是预测西方会怎样做和能做些什么。

  但是,尽管有无数战术上的胜利,根本问题仍然未变:苏联政府一再严重误解由方的行动和动机。在核时代,西方核武器库是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最大威胁,抵销这武器库是苏联军方的主要任务。但和西方不一样,苏联人不认为防止它的使用就是防止战争。由于苏联人认为西方在政治上难以预料,他们觉得不能依靠威慑。他们需要有这样的能力,当危机的威胁超过了光是打嘴仗的时候,能消灭西方核武器库,至少是削弱它,让它降低几级。

  他们的核武器库便是推确地按照头脑里的这个任务而设计的。毁灭城市和它的千百万居民已是轻而易举。毁灭他们国家拥有的导弹还很不易。毁灭美国导弹曾意味着研制几代象SS-18那种高度准确的,也是耗资巨大的火箭,它们唯一的任务就是要把美国的民兵式导弹中队以及潜艇和轰炸机基地化为一片赤热的灰烬。除了后者这种基地都远离人口集中的地方,因而,解除西方武装的一次打击就可以轻易得手,而不必进行世界性的大屠杀。同时,美国还没有足够真正准确的弹头,针对苏联导弹力量形成相同的威胁。这么一来,俄国人潜在的“反击力量”——那种对准武器而不是对准人——上就占了上风。

  短处是海军方面。美国的弹头一半以上部署在核潜艇上。美国海军认为它的导弹潜艇从来没有被苏联对手跟踪过。那是不正确的。二十七年之内它们被跟踪过三次,没有超过四小时。尽管苏联海军把这工作做了一代人之久,没有人预言任务将会完成。美国人承认他们不能跟踪自己的“大袋鼠”(导弹潜艇别名)。另一方面,美国人能够跟踪苏联导弹潜艇,因而苏联人只把很少数的弹头放在海上,直到最近:以前,哪一方也不能用潜艇来作为准确的反击武器的基地。

  但角逐又在变化。美国人创造出了又一种技术奇迹。他们从潜艇发射的武器不久就会是对坚固目标兵有描毁力的三叉戟D-5型导弹。这对苏联的战略形成了威胁,其潜力跟苏方威胁的潜力如对镜成双,然而这系统的关键部分是全球定位卫星,没有它们,美国的潜艇就不能足够精确地测定自己的位置以击毁防卫坚固的目标。纠缠不清的核平衡逻辑又开始发挥作用了——事实上每一代就得来上至少一次。

  早些时候,大家承认:导弹是带有防御作用的进攻型武器;摧毁敌方的能力是阻止战争和得到和平目的经典公式。这种力量在双方自然增长的事实,已经把单方面恫吓,这一经历史考验的公式转变为相互成慑,从而使解决方法变得索然寡味。

  核威慑:用互相大屠杀的威胁来防止战争。实际上是双方互相告诫,如果你们要杀我们的无助的居民,我们也要杀你们的。防御不再是保护自己的社会,而是成胁向另一方施用无意义的暴力。米沙做了一个鬼脸。没有哪个野蛮部落曾经形成过这种思想,即使最不开化的野蛮人也比干这种事要先进得多,而这正是这世界上号称最先进民族作出的决定(或者说是偶然发现吧)。虽然说核威慑能行得通,但那意味着苏联——还有西方——将生活在一种可以多方面诱发的威胁之下,没人对这种情况感到满意,可是苏联人设计了一个战赂武器库,在世界危机需要时能大体上解除对方的武装,把自己的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有了消灭美国大部分武器库的这种能力,他们就能在决定怎样打—场核战争方面取得优势,用经典的词汇说,那是走向胜利的第一步,在苏联看来,西方不承认那种“胜利”是核战争中的一种可能性,这正是西方走向失败的第一步。但是双方的理论家一直认为整个核战争问题不能令人满意,都在悄悄地另找出跃早在五十年代,美苏都已开始了防御弹道导弹的研究。苏联是在西伯利亚西南部的萨雷沙甘进行的;到六十年代后期,一个可行的系统几乎已经部署起来。可是事与愿违,分导多弹头导弹的出现,使双方十五年的心血都毁于一旦。在进攻性武器和防御性武器谁占优势的斗争中,总是倾向于前者的。

  但情况不再是这样。激光武器和其它高能发射系统同计算机的能力结合起来,成为向一个新战略领域的飞跃。一种切实可行的防御体系,邦达连科的报告说,现在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可能性。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它意味着,核威慑注定要回到传统的攻防平衡上去,这两种要素表现在都可以构成一个单一战略的组成部分。职业军人们发现这在理论上是更令人满意的一种系统——有谁愿意把自己想成是历史上最大的谋杀者呢?——但是目前种种战术上的可能性又在显露它们的狰狞面目。优势与劣势;行动与对抗。一个美国战略防御系统能够使整个苏联核态势失效。如果美国人能够防止SS-18搞掉他们的陆基导弹,那么苏联人赖以避免祖国损失的,解除敌方武装的先发制人就不再可能了。这意味着以往花在制造弹道导弹上的亿万金钱,就象扔在大海里一样白费了。

  还有更深的意义,正如古罗马兵团战士的长盾在野蛮人眼中是一种使他能毫无顾忌地猛刺敌手的武器一样,今天的战略防御计划也可以看做是放在身后的一面盾牌,敌人可能首先发动以解除武装为目标的首次攻击,然后用这种防御武器来减少乃至消除所招来的报复性的打击。

  这种看法当然是过于简单化了。没有哪种系统是十分安全的——这个系统即使可行,米沙知道,政治领导人总会找到办法去利用它最不利的一面,在这一点上政治家们倒是完全靠得住的。一个可行的战略防御方案总会给平衡带来一些新的不稳定因素。任何国家不可能消灭所有入侵的弹头,死亡人数达到两千万那样“少”,即使对苏联领导人来说,也是一件太可怕不能考虑的事情。可是,一个战略防御系统,哪怕是最起码的,也能击毁够多的弹头,使反击力的整个想法成为无用之物。

  如果苏联人首先有了这种系统,贫乏的美国反击力武器库要比苏联的容易对抗得多,而苏联经营了三十年的战略形势仍然会保持其适当地位。苏联政府将进入两全其美的境地:既有一支强大得多的能消灭美国弹头的精确的导弹力量,又有一支能击落大部分对后备导弹发射场进行报复性打击的防御力量一而美国的海基系统,则能通过消灭他们的全球定位系统的导航卫星来使其失去战斗力,没有卫星,它们虽然还能毁灭一些城市,但攻击导弹发射井的能力却不可弥补地丧失了。

  米哈伊尔·谢米扬诺维奇。费利托夫拟想的电影脚本是标准的苏联案例分析。某场危机爆发了(中东是最中意的,因为没有人能预言那里将发生什么事情),当莫斯科采取行动以稳定事态时,西方干涉了——当然是拙劣而愚蠢的——并在报纸上公开谈论核对抗。情报机关将迅速传话给莫斯科,说很有可能要进行核打击。战略火箭部队的SS-18团将秘密地进入最高战备,新建立的以陆地为基地的激光武器也将同样行动。当外交部空谈家们(军队都不喜欢他们搞外交的同事)努力平息事态的时候,西方将采取姿态进行威胁,或者攻击苏联的某一海军部队以示决心,肯定会动员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军队,威胁要入侵东欧。全世界都恐慌起来。当西方的激烈言词调子达到顶点时,将对导弹部队下达发射命令三百枚SS-18导弹齐发,向每个美国民兵式导弹竖井各投射三枚弹头。小型武器将扑向潜艇和轰炸机基地以尽量限制附带的伤亡——苏联人在必要的行动之外并不想使局势恶化。与此同时,激光将使尽可能多的美国侦察和导航卫星失去作用,但留着通讯卫星不去动它们——一个想要表示“善”意的冒险行动。美国人在苏联弹头击中之前不能够对攻击作出反应。(米沙对此有些担心,但克格勃和格鲁乌的情报都说,美国的指挥和控制系统里有许多严重的毛病,加上心理因素。)可能美国将保密潜艇武器作为预备力量,而向苏联的导弹竖井发射他们幸存的民兵式导弹,但料想经第一次打击之后能留下来的弹头不过二百到三百个,其中许多瞄准的将只是一些空洞,同时防御系统会将飞来的导弹大部分击毁。

  在第一个小时之末,美国人会认识到,他们那些潜艇导弹的有效性已经大大降级了。坚定的、精心准备的电报会经由莫斯科——华盛顿热线发出:“我们不能让事态进一步发展。”从而美国人会停下来考虑。这是很重要的部分——使得人们停下来考虑。人们可能在冲动或狂怒之下攻击城市,但在冷静思考之后就不会了。

  费利托夫并不担心双方中有一方会把防御系统看成是进攻性打击的基础。但是在危机中,防御系统的存在可以减少那种遏止发动攻击的恐惧感——要是对方没有这种防御的话。因此,双方都不得不拥有它们。这将使首次核打击的可能性大大降低,而这又将使世界成为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现在是无法限制防御体系的,试图挡住海潮也许容易些。那些洲际火箭,对武士的职业道德的破坏作用那么大,也许终究要成为无用之物了。战争中的死亡又将回到武装人员身上,回到战场上,这才是正……想到这些,这个老兵感到很满意。

  得了,他想,你疲倦了,时间太晚了,不要想得那么深了。他要用邦达连科定稿中的材料来完成这份报告,拍下照片,把胶卷送交到他的单向取件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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