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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单线

他到达时天已经黑了。格雷戈里的司机从乔治·华盛顿公园路开出来,直奔五角大楼的人行道入口。警卫升起大门,让这辆没有特征难以分类的政府用福特汽车(五角大楼今年买福特车)开上斜坡道,在一些停在那儿的汽车中间绕来绕去行驶,然后停在一辆交通车后面不远的地方让他下车。格雷戈里非常熟悉手续:向警卫出示通行证,通过金属探测器,然后向挂满各州旗帜的回廊走下去,经过自助餐厅,从台阶拐弯下去到没有商店的拱顶走廊,那儿的灯光和装饰都采用十二世纪时的地牢样式;事实上格雷戈里在中学时候就玩过“地牢和龙”的游戏,当他第一次来到这阴暗的多边形建筑的时候,他就确信作者的灵感正是从这个地方得到的。

  战略防御计划局就在五角大楼购物区下面(它的入口处正好在糕点铺下面),那地方有一千呎长,从前曾经是公共汽车和出租汽车的停车场,后来发生了汽车炸弹事件,国家防务部门才被事实说服,即在第五环形楼下停放汽车不那么好。因而,大楼的这部分成了最新和最保密办公地点——为国家制定最新和最不保密的军事计划。在这里,格雷戈里掏出另一张通行证。他给坐在安全检查台后面的四个人看过之后,又拿着它贴近路上的仪表板,对它的电磁密码进行细致审查,最后仪表板显示少校可以进去。他通过接待室走向双扇玻璃门。他边走边向接待员微笑,然后又向帕克斯将军的秘书微笑。她点头还礼,但象是呆得太晚有点生气的样子,毫无笑容。

  比尔·帕克斯中将也是毫无笑容。他那宽敞的办公室里有一张写字台,一张供喝咖啡和秘密谈话用的矮桌子及一个大会议桌。墙上挂着许多镜框,都是各种太空活动的照片,还有许多真实的和幻想的太空运载工具……以及武器的模型。帕克斯平素和蔼可亲。他当过试飞员,事业突飞猛进,如此有造诣,人们都以为干这项工作的一定得是性格豪放的人。然而,帕克斯几乎是一个僧侣般的人,他的微笑既有吸引人的腼腆,又是那么文静、热情而认真。他的短袖衬衫上没有佩戴很多勋表,只有一个他获得的资深飞行员的翼形徽章。他无需向人们炫示自己的成就,他的实质即可打动他们。帕克斯是政府显赫要人之一,肯定是前十人之一,也许还是其中的头一名。格雷戈里看到今晚将军还有客人。

  “我们又见面了,少校,”瑞安说道,一边转过身。他手里有一个内含二百来页的环状钉活页夹,他已经读了一半。

  格雷戈里马上立正,冲着帕克斯说:“奉命报到,长官。”

  “飞行怎么样?”

  “好极了。阁下,苏打水机器还在老地方吗?我有点要变成人干了。”

  帕克斯咧嘴笑了半秒钟,“去喝吧,我们还不至于那么着急。”

  “你不得不爱这孩子。”他出去关上房门后,将军这样说。

  “我怀疑,他妈的是否知道他出学校后在干什么事。”瑞安轻声笑着,然后又严肃地说:“他还没有见过这个,对吧?”

  “还没有,我们没有时间。‘眼镜蛇美女’的上校要再过过五小时才能到这里来。”

  杰克点点头。那就是为什么情报局的人只有他自己和卫星部门的阿尔特·格雷厄姆——别人都在夜里正经睡大觉,而他们却要准备明天早上的提纲。帕克斯本来可以不参加这个会,而把工作交给他的高级科学家们,但他不是那种人。瑞安越是常见帕克斯,就越是喜欢他。帕克斯履行了领导这个名词的第一条定义。他是一个有远见的人,瑞安也同意他的构想。这是一位痛恨原子武器的高级军官。这并不是什么太不寻常的事——穿军服的人都爱整洁。而原子武器会把世界弄得很不整洁。有不少的陆军、海军和空军人员强忍他们的观点,把自己的事业建立于他们希望永不使用的武器上。过去十年间,帕克斯一直在寻找消灭这种武器的途径。杰克喜欢这种逆潮流而上的人。道义上的勇气是比肉体上的匹夫之勇更为稀罕珍贵的东西,这个事实对军界来说,跟其他各界一样,那是千真万确的。

  格雷戈里回到房间来时,在门外售货机里拿了一罐可口可乐。他不喜欢咖啡。是该工作的时候了。

  “有什么吩咐,阁下?”

  “‘眼镜蛇美女’搞来一个录像带。他们上去是为了监视苏联的一次洲际弹道导弹试验。他们的导弹——一枚SS-25——爆炸了,但是任务执行指挥官决定呆在上面再玩玩他的玩具。这便是他们看见的东西。”将军举起录像机的遥控器,按下放映钮。

  “那是‘宇宙’-1810。”阿尔特·格雷厄姆递过去一张照片,说道:“它是一颗坏了的侦察卫星。”

  “电视上是红外线照片,对吧?”格雷戈里说道,一面啜着他的可口可乐,“上帝!”

  这原来只是一个小亮点的东西,却发出象科学幻想电影里一颗爆炸的星星一样的闪光。但这不是科学幻想。当计算机控制的显象系统努力跟踪能量爆炸时,画面改变了。屏幕下方出现一个数字显示,说明这个炽热的卫星的表面温度。几秒钟后图象衰减,计算机不得不再调整以继续跟踪这“宇宙”卫星。

  屏幕上经过一两秒钟的静电干扰之后,一个新的图象又开始形成。

  “这个已经拍好九十分钟了。卫星绕轨道几圈后,飞过夏威夷上空。”格雷厄姆说:“在那里我们有些摄像设备在注视这些俄国卫星。请看看我给你的这张照片。”

  “是爆炸的一前一后,对吗?”格雷戈里的眼睛在两个图象之间瞟来瞟去,“太阳电池板没有了……喔,这卫星的外体是什么做的?”

  “大部分是铝。”格雷厄姆说:“俄国人在使机器坚固耐用方面比我们强。内部结构可能是钢,更可能是钛或者镁。”

  “它给我们关于能量传递的最高估值。”格雷戈里说:“他们摧毁了这颗卫星。他们结它的热量足以把太阳能电池片化为乌有,还可能把内部的电路系统也搞垮了。当时它有多高?”

  “一百八十公里。”

  “萨雷沙甘,还是瑞安先生指给我的那个新地方?

  “杜尚别,”杰克说:“是个新基地。”

  “而且他们的新输电线还没有装完哩。”

  “是呀,”格雷厄姆指出:“他们至少可以把我们刚才目睹所显示的功效增加一倍。或者说,至少他们是这样以为的。”他的声音就好象一个人刚刚发现一种致命的疾病在家里人身上发作一样。

  “我能否再看那第一系列图象?”梢雷戈里说。这几乎是一个命令。杰克注意到,帕克斯立即就照办了。

  这又用了十五分钟,格雷戈里站在那儿,离电视监视器只有三呎,一边注视屏幕,一边喝他的可口可乐。最后三次,录像一张一张地放映,同时这年轻的少校每一张都作下笔记。终于,他觉得看够了。

  “半小时内我可以给你算出功率的数字,可是他们暂时还有些问题。”

  “热晕。”帕克斯将军说。

  “还有瞄准上的难题,阁下。至少看起来是那样。我需要时间工作,还需要一架好计算器。我的那个忘在工作的地点了。”他承认得有点不好意思。在他的腰带上,呼叫器旁边,果然是个空口袋。格雷厄姆扔了一个给他,一个价格昂贵的、可编程序的“赫勒特-帕卡德”。

  “功率怎么样?”瑞安问。

  “我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给你一个好数字。”格雷戈里象对一个迟钝的儿童一样说话,“目前,至少是我们能力的八倍。我需要有一个安静的工作环境。我能用那吃点心的屋子吗?”他问帕克斯。将军点点头,他就去了。

  “八倍……”阿尔特·格雷厄姆议论开了,“我主耶稣,他们也许能烧坏防御保障卫星。他妈的肯定能把任何他们想干掉的通讯卫星弄坏。唔,也有办法保护他们……”瑞安觉得有点被冷在一边了。他学的是历史和经济,还不太懂理科的语言。

  “三年。”帕克斯将军倒咖啡的时候低声地说:“至少领先我们三年。”

  “光是通过量就是三年。”格雷厄姆说。

  杰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知道他们烦恼的是什么,但是知道得不具体。才二十分钟,格雷戈里就回来了。

  “我估计他们的功率输出峰值为二万五到三万千瓦。”他宣告,“如果我们假定六个激光传输系统组合为一体,那就——噢,那就足够了,是不是?它们结合起来而且对准一个目标,那是够难受的。”

  “这是坏消息。好消息是,他们肯定有热晕的问题。他们把最大功率传送到目标上才千分之几秒,就发生热晕了。他们功率传送的平均值是七至九兆瓦之间。看来他们在热晕之外还有一个瞄准的问题。要不是底座的防震装置没有安装好,就是他们不能补偿地球的自转震动。或者两个原因都有。不管是那种原因,他们总是遇到了麻烦,不能比瞄得三弧秒更准确。那意味着他们对地球同步卫星只能精确到正负二百四十米——当然,这种目标是很稳定的,这种运动因素也是要一分为二的。”

  “怎么会是那样呢?”瑞安问。

  “这个,一方面,如果你打一个移动的目标(低环地轨道飞行物飞过天空相当快,大约每秒八千米),每度有一千四百米,那么我们追踪的目标是每秒五度。还听得懂?热晕总意味着激光把大量的热能放散到大气里去了。如果你高速地划过天空,你将不得不总是在空气中打出新的洞以便前进。不过好在热晕要经过一段时间才会变成严重问题。另一方面,如果你有振动的问题,你每次改变你的瞄准点,就在你的瞄准几何参数里增加了新的变量,那样一来结果更坏。如果你射击一个相当稳定的目标,例如通信卫星,瞄准的问题倒是简单多了,可是你发射出去还是打到同样的热晕上,就会把绝大部分能量丧失在空中。懂我说的意思了吗?”

  瑞安哼哼唧唧表示懂了,实际上又一次超过了他脑子的限度,他只是勉强懂得这小伙子说的那些字句,至于格雷戈里要想传达的信息,在这领域里他还是一窍不通。格雷厄姆插进来说:“你是说我们不必为此担忧了?”

  “不是的,先生!你要是获得了这种功率,总会能找到把它放出去的办法。他妈的我们就已经找到了。那是容易的部分。”

  “正如我告诉过你的,”工程师对莫罗佐夫说:“问题不在于使激光机输出功率——那是容易的部分。困难的部分是把这种能量送到目标上去。”

  “您的计算机不能校正——什么来着?”

  “这得几个方面合起来才行。我们今天要仔细核对那些数据,主要之点?恐怕是大气补偿的程序编制。我们本来以为可以调整瞄准过程,消除强烈光晕——唉,我们没做到。三年的理论工作结果就是昨天试验的那个样子。我的设计,它没有成功。”他抬头注视天边,皱起眉头。他的病孩子手术不很成功,但大夫说,还有希望。

  “那么说,”激光输出功率的增长是从这里得到的?”邦达连科问。

  “是的。我们的两个年轻人(他才三十二岁,她二十八)提供了一个加大激光空腔振谐器直径的办法。然而现在我们还需要的是探索出更好的极动磁子控制方法。”波克鲁什金说。

  上校点头称是。双方都在为之努力工作的自由电子激光,其全部要害是:人们要能象无线电一样去“调谐”它,随意选择希望传导的光频——或者说,理论上如此。而在他们的实践中,光能的最高输出功率老是处于同一频率范围;并且也不对劲。如果前一天他们能够用上一种稍微不同的频率(一种更有效地穿透大气的频率)热晕可能减少百分之五十左右。但那就意味着要能更好地调节超导磁铁。它们被称为扭动子,是因为它们通过激光谐振空腔中的带电电子形成一个振荡磁场。不幸的是,使激光空腔谐振器加大的技术成就,同时也对它调节磁场通量的能力产生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影响。这还没有理论的阐明。高级科学家们的想法是:有一种次要的、未被发现的、在磁子设计中存在的技术问题。当然,那些高级工程师们说:对正在发生的情况,理论家们的解释有点不对头,因为他们知道磁子工作正常。争论震动了会议室,十分猛烈,但也是热诚的。许多聪明的人在一起努力寻找真理——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科学的真理。

  邦达连科在潦草记下笔记的时候,思绪也被细节缠绕。他原以为自己还是懂激光的——他毕竟曾经帮助他们设计过一个全新的装置——但是看到这儿进行的工作,他觉得自己象是一个在大学实验室里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对那些可爱的亮晶晶的东西感到惊奇。他写道:主要的突破是激光空腔谐振器的设计,它使功率输出量大量增加,这是在饭厅的餐桌上搞出来的,一个工程师和一个物理学家偶然发现了一个真理。上校对自己笑了。他们实际用的词是Pravda,“真理”是它最确切的翻译,这两个年轻学者说得那么朴实。的确,这个词在“明星”很流行,邦达连科怀疑这里边有多少戏谑或其他成分,“可是,这是Pravilno吗?”他们碰见事情就会这样问,“这是真的吗?”

  噢,他对自己说,有件事倒是千真万确的。那两个在餐厅桌上讨论:他们的爱情生活(邦达连科已经听到了许多关于他们的故事详情)共同使激光功率有了巨大飞跃。其余的事在方便的时候自然会发生的。邦达连科对自己说:事情总是这样发展的。

  “这样看来,您们的主要问题是对磁通量场和反射镜天线阵的计算机控制了。”

  “对,上校。”波克鲁什金点头同意,“解决这些难题,我们需要追加经费和格外支持。你应该在莫斯科告诉他们,最重要的工作已经完成,并已经证明可行。”

  “将军同志,您把我争取过来了。”

  “不,上校同志。你只是有看出真理的识别能力。”两人都一面大笑,一面握手。邦达连科急不可待要飞回莫斯科。一个苏联军官害怕传送坏消息的时代老早就过去了,可是带好消息总是对自己的事业有好处的。

  “喔,他们不可能在用自调反射镜组。”帕克斯将军说:“我想知道他们的光学镀层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了。”瑞安站起来围着桌子绕圈,好让他的血液畅通,“镜子有什么关系?它不就是一面玻璃镜子吗?”

  “不是玻璃的——传输不了光能。目前我们用的是铜或者铂。”格雷戈里说:“玻璃镜的反射面在背面。这种反射镜,反射面是在前面。背面是冷却系统。”

  “啊!”杰克,你在波士顿学院的时候真该多学点自然科学课程啊。

  “光是金属也不能把光反射出去,”格雷厄姆说。瑞安觉得在这房间里只有他是傻瓜。而他还是被指定来写“特别国家情报估评”的人,“要有光学涂料才能反射。在真正精确的应用——例如天文望远镜——中,镜面上的东西看起来就象水坑上浮着一层极薄的汽油。”

  “那为什么还要用金属呢?”杰克反问。少校回答:“使用金属是为了让反射面尽可能保持冷却。事实上我们在设法不用那种材料。我们有个ADAMANT计划:‘加速发展先进材料及新技术小组’,我们希望下一个反射镜用钻石来做。”

  “什么?”

  “用纯碳-12制成的人造钻石——那是通常的碳的同位素形式,它对我们来说是完美的。问题在于能量吸收。”格雷戈里接着说:“如果表面保留的光太多,热能就会把镜面的镀层烧掉,镜子就爆裂了。有一次我眼看着一面半米镜就这样完蛋了。那响声听起来就象上帝在用手指打猴子一样。用碳-12钻石,你就有了一种几乎是对热能超导的材料。它允许增加功率密度,镜面还可以小一些。‘通用电气’刚学会怎样用碳-12做出宝石般的钻石。坎蒂已经开始研究我们怎么用它来做反射镜。”

  瑞安浏览了一遍他的二十页笔记,然后揉揉眼睛。

  “少校,如蒙将军许可,想让你跟我上兰利去一趟。我要你跟我们那里的科技人员作一个简要的介绍,还要你看看我们搞到的关于苏联项目的每一件东西。你同意吗,阁下?”杰克问帕克斯,将军点点头。

  瑞安和格雷戈里一起离去。原来出门也要通行证。卫兵已经换岗,对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严肃认真。到了停车处,少校心想杰克的XJS车可真是“老板”〔美国俚语,意即”顶呱呱”、“第一流的”。——译者〕。他们还那样说吗?杰克问自己。

  “一个海军陆战队员怎么干起情报局的工作来了?”格雷戈里问。他羡慕车内部的皮革装饰。他在那儿搞到钱来买这样的东西。

  “他们请我来的。在这之前,我在安纳波利斯〔美国海军军官学校在此,包括陆战队教育。——译者〕教历史。”没有比他有名的约翰·瑞安爵士更好的了。唉,我看他们不见得会把我列入任何激光教科书的……

  “你在哪里上的学?”

  “学士是在波士顿学院,得博士学位是在河那边,乔治敦大学。”

  “你没有说你是个博士。”少校说。

  瑞安听后笑了,“隔行如隔山啦,伙计。你的那一套业务我理解起来有很大困难,可是他们还拉住我不放,要我给武器谈判的那些人讲解——喂,讲解它的全部意义。我从情报方面和他们一起工作已经有六个月了。”这引来一声咕哝。

  “那帮家伙想让我失业。他们想把它全部交换掉。”

  “他们也有他们的任务。”杰克承认,“我需要你的帮助去说服他们,让他们相信你们做的事情是重要的。”

  “俄国人认为这是重要的。”

  “是呀,咱们刚才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邦达连科一下飞机,又惊讶又高兴地发现一辆公务车在等候他。那是一辆国土防空军的。波克鲁什金将军先给这里打过电话了。已是下班时间,上校命令司机把他送回家。他得在明天写完报告送给费利托夫上校,然后可能由他本人向部长汇报。他端着一杯伏特加自思自问:是不是波克鲁什金把他摆布——他不知道西方的说法是“抚弄”—一够了,使他产生了错误的印象。不是的,他对自己说。那位将军做了许多工作来让他赞成他的计划和他本人,这不会仅仅是装点门面。他们在试验中没有做假,还诚实地详细讲说了他们的问题。他们提出的要求是真正的需要。不,波克鲁什金是一个肩负使命的人,愿将他的事业升迁——喔,如不是全部押到那上面,那么至少跟它齐头并进;任何人只能合情合理地要求到这一步。如果说他是在建立自己的王国,那个王国也是值得建立的。

  这次取情报做得既不一般,又很平常。这条商业区街道是十分普通的,是一有遮挡的散步场所,有九十三家店铺和一连串五家小银幕电影院。有六家鞋店,三家珠宝首饰店。为了跟随该地区的西部风味,还有一家体育用品商店以迎合运动爱好者,一面墙上挂满了“温切斯特-70型”猎枪,这在东部地区是少见的。三家高级男服店分散在这条街上;还有七家妇女服装店。其中一家紧靠着枪店。

  那对“夏娃之叶”女服店的主人倒挺合适。因为枪店有一种精巧的自动防盗警铃,再加上街道自己的保安组织,她就可以保持相当规模的妇女专用时装的存货而无需交付过于昂贵的一揽子保险费。这家店铺开办得够玄乎——巴黎、罗马和纽约的时装,除了在太平洋沿岸可能有人穿,还没有怎么介绍到密西西比河西岸来,只有从两洋沿岸来的学术界的人,大多数还坚持他们的生活方式。用不着在各乡村俱乐部里曝多少光,“安妮·克莱恩第二”〔西方的—种著名时装。——译者〕即使在落基山中也就成了热门货。

  安蹓跶进商店。女店主知道,这个顾客买衣服最容易合身。不折不扣的六号身材,她试衣服只是为了看看穿起来怎么样。她从不需要改制,这样彼此方便,还可以让店主同意给她打个九五扣。除了好满足要求,她还在这个店里花了大量的钱。每次光顾不少于二百美元。她是一个老顾客,大约每隔六个星期的样子来一次。店主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然而外貌举止象一个医生。对每件事都是那么准确和小心。奇怪的是,她总是用现金支付;这是她得到折扣的另一个原因,因为信用卡公司要从贷款中抽取一定百分比作为保证支付的报酬。这使店主可以收回那百分之五,有时还要多些。她心想,可惜所有的顾客不能都象她这样子。安有棕色、色情的眼睛和头发,披发齐肩,略带波纹。身材窈窕,个子不高,还有件怪事是,她似乎从来不用任何类型的香水,所以店主认为她是一个医生。还有,她从来不在顾客拥挤的时候来,好象她自己就是可以作主的老板。一定是那样,“医生”的角色正合适。这引起了店主的兴趣。每当她走来走去的时候,你能看见她每路出一步都有意义。

  她拿起一套衣裙,走向后面的试衣室。即使店主也不知道,安总是使用同一个试衣间。她走进去之后,就拉开裙子的拉链,解开上衣的扣子,可是在穿上新衣之前,伸手在普普通通你可以坐的木架下面掏出一个微缩胶卷暗盒来,那是头天晚上用带子粘好在那儿的。这东西进了她的钱包。然后才穿上新衣。炫耀地走出来到镜子面前。

  美国女人怎能穿这种破烂?塔妮娅·彼霞里娜向她在镜中微笑的身影发问。她是克格勃第一管理局(又称“对外谍报局”)下属S局〔非法活动局。——译者〕的一位大尉。她向T局〔科学校术局。——译者〕作报告,该局督导科学间谍活动,并与国家科技委员会协同工作。跟爱德华·弗利一样,她也只“经管”一个特务。那特务的代号是“莉维娅”。

  这套装束花了二百七十三元,彼霞里娜大尉付了现金。她提醒自己:下次回来一定要记住穿这套衣服,即使它看起来跟垃圾一样。

  “回头见,安。”店主人大声向她喊道。在圣菲,大家只知道她叫这个名字。大尉转身挥手告别。那店主是个乐天派女人,尽管有点傻。象任何好的情报人员一样,大尉的像貌举上都非常一般。从这个地区来说,那就是意味着:穿着被认为是中等时髦,用的车还可以但不引人惊讶,生活过得舒服但又不是真正有钱。在这个意义上说来,美国是很容易的目标。只要你有一个正当的生活方式,没有人会问你是从哪里来的。越过边境简直是一场滑稽戏。总是这样,她把证件和个人简历的“神话”摘妥贴之后,边防巡警要做的事就是让一只狗闻闻汽车里有没有带毒品(她是从墨西哥边境在帕索进来的)然后微笑着挥手让她通过。今天,八个月之后她对自己笑着说:为这事我还着实兴奋过一阵子。

  四十分钟后她开车到家。照常检查有没有人盯她的稍,肯定没有了,然后在那里再一次冲胶卷、印照片,跟弗利的办法不完全一样,但是很接近。只是枝节之差。这—次她得到的是真实的政府文件的照片。她把冲好的胶卷放在一个小型放映机里,在她卧室的白墙上给画面对焦距。彼霞里娜受过技术训练,这是她被指定做现在这个工作的原因之一,她还懂一点儿如何鉴定她刚收到的材料。她肯定这会使她的上级高兴。

  第二天早上她就把东西投递出去。照片由设在奥斯丁的一个长途货运公司的牵引拖车经过边境带进墨西哥。那是运送石油钻探机的,照片于当天晚上到达墨西哥城的苏联大使馆。第二天,在古巴,由一架苏联民航机直接送往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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