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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是自由引起的眩晕 Ⅲ

随着棱镜的数据簿容量变大,数据代理商开始提供个人搜索服务,目标客户就是想要了解其他可能的生活方向的人。这是一项比出售其他时间线新闻更冒险的投资,原因如下:首先,两条时间线上的差异达到吸引人的程度也许要花几年时间,数据代理商必须囤积棱镜,激活它们,但不交换任何信息,节省数据簿留待以后使用;其次,这项业务需要不同时间线上的某家公司进行更高层次的合作。如果客户吉尔想了解她的平行自我,多个世界里的数据公司会在他们的分支进行搜索,但是吉尔只能给她自己时间线上的公司付钱,跨时间线支付无法实现。他们期望的是,跨时间线合作会使每条时间线上的这家公司都拥有自己的付费客户,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项业务将让每一家公司都获益:不同时间线上的同一家公司之间形成一种互利关系。
可以预见,某些个人在了解他们的平行自我享受了他们没有企及的成功后变得消沉。有一段时间,曾有人担心这些私人调查作为一种产品会让买家伤心。然而,大多数人觉得相比平行自我,他们更喜欢自己当前的生活经历,所以认为自己已经作出正确决定。虽然这有可能只是确认偏误,但是一般说来,个人搜索服务仍然是数据代理商的盈利业务。
有些人对可能会了解到的内容心存恐惧,所以完全避开数据代理商,而另一些人却沉迷于此。有些夫妇中的一方变成前者,另一方变成后者,结果经常会走向离婚的结局。数据代理商想尽办法拓展客户群,但是很少成功。反对声最强的成功产品以痛失所爱的人为目标:数据代理商会找到一条时间线,其中他们逝去的爱人仍然活着并更新社交媒体,这样他们就能看见自己的爱人可能会拥有的生活。这种业务印证了专家提出的最常见批评:数据代理商助长了客户的不健康行为。

***

考虑到在厄尔森太太身上实施的成功计划,奈特以为莫罗会满足一段时间。厄尔森太太几周前向一个伪造账户转了一些钱,她的平行自我也听信了止痛药引起神志不清的说辞。厄尔森太太已经过世,一切问题都烟消云散。可如今,莫罗没有满足于此,反而更渴望干一票大买卖。
他们在“我聊”公司的办公室里吃着莫罗从两个街区外的快餐车买来的墨西哥卷饼,然后莫罗提起互助小组的情况。“我们在莱尔身上进展如何?”他问。
“有进展,”奈特说,“我能看出他觉得没有棱镜更快乐。”
莫罗吃完他的卷饼,喝光汽水。“我们不能干坐着等他自己决定放弃棱镜。”
奈特对他皱皱眉。“干坐着?你觉得我一直干坐着?”
莫罗对奈特摆摆手。“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他抱着棱镜几年不放手,对我们也没好处。我们得让他主动摆脱棱镜。”
“我知道,这就是我现在的行动目标。”
“我考虑采取点实质性措施。”
“比如什么?”
“我认识一个人,他跟一个身份盗用的团伙一起干活。我可以让他们针对莱尔,毁掉他的名誉。然后莱尔就完全不想去了解他的平行自我过得有多好。”
奈特皱起眉头。“这不就是我们现在所做的吗?”
莫罗耸耸肩。“如果有办法让莱尔平行自我的生活看起来更美好,我觉得也行,可那实现不了,我们能做的只有让莱尔的生活更糟。”
谨慎的恳求不会动摇莫罗,奈特需要一个更实际的出发点。“你不想让他悲惨到把棱镜当作与幸福生活的唯一联系吧。”
这句话似乎起作用了。“你说得有道理。”他承认。
“你采取措施前再给我几次会面的机会。”
莫罗把纸质食物托盘和空饮料杯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好吧,我们继续按你的方法坚持一下,不过你得抓紧。”
奈特点点头。“我有办法。”

***

奈特向互助小组宣布自己已经卖掉棱镜时丹娜有点儿吃惊,在以前的互助会上她没觉得奈特已准备好跨出这一步,但是她知道这些事情总会让人出乎意料。奈特似乎对自己的决定感到高兴,不过那是典型反应,每个人离开棱镜时都感觉很好。丹娜还注意到,奈特非常隐晦地观察莱尔对她宣布卖掉棱镜的反应,丹娜以前也发现过奈特有类似举动。似乎奈特的兴趣并非出于男女之情,即便是对莱尔有意,她也没有刻意追求,这样做也许是为了在解决自己问题的同时避免事情复杂化。
再下一次互助会上奈特谈得比以往更久,描述了放弃棱镜以来她感受到的自己态度的转变。她没有过度表达感情,但丹娜有点担心她的期待也许有点不现实,会让自己栽跟头。凯文让人尴尬地表达了同样的看法,他也许更多是出于嫉妒,而不是同情。凯文比奈特更早加入互助小组,可是进展有限。幸运的是,奈特没有跟他针锋相对,她说自己明白,卖掉棱镜没有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的生活难题。然后,完全不用丹娜引导,互助小组余下的时间都聚焦在凯文身上,听他讲上周的经历。
后来丹娜对互助小组和自己都感到相当高兴,可是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她把咖啡机送到教堂的厨房,正在给聚会的房间锁门时,文妮莎出现了。
“嘿,丹娜!”
“文妮莎,你在这儿干吗?”
“我到你办公室找过你,”文妮莎解释说,“但是你不在,所以就找到这儿来了。”
“有什么事?”
“与钱有关。”
当然与钱有关,文妮莎打算重返校园,让丹娜帮她交学费。“怎么回事?”
“我现在就需要,招生本周就结束。”
“本周?上回我们讨论的时候你说是秋天。”
“是,我知道,可我觉得越早开始越好。所以这周你能把钱给我吗?”
丹娜犹豫了一下,思索如何重新安排预算。
“你改变主意了?”
“没有——”
“因为我之前听了你的话,并依此安排了计划。要是你改变主意就告诉我。”
“不,不,我能给你钱。明天行吗?”
“太好了,谢谢。你不会失望的,我保证,这次我不会让学费打水漂。”
“我知道你会努力的。”
两人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文妮莎就离开了。丹娜看着她走远,心里琢磨该如何恰当地描述她俩的关系。
高中时她们是好朋友,总是待在一起,相互吐露心声,感动得笑中带泪。不仅如此,丹娜还羡慕文妮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拒绝束缚。文妮莎曾在取得好成绩后公开嘲笑老师,最后老师们别无选择,只好将她留堂。有时候丹娜希望自己能有同样的勇气,但是她过度满足于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角色,不敢做任何可能会有损自己形象的事。
后来她们要去华盛顿特区实习。两人计划离开前的晚上在酒店房间举办一场聚会,但害怕让老师知道:酒水难以隐藏,大麻也容易闻到。最后她们在父母的药柜里搜集止痛药,都是丹娜爸爸牙龈手术和文妮莎妈妈子宫切除时剩下的,足够她俩和朋友们用。
但她们没料到的是,一位老师从客房部借了一张门卡进行突击检查。结果第一天晚上,就在她俩重新统计存货的时候,阿彻老师进来了,两打药片在梳妆台上整齐地摆成两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俩仿佛雕塑一样站立良久,一言不发,丹娜似乎看见自己所有的未来计划向晨雾一样散去。
“你俩都无话可说?”
然后丹娜说:“都是文妮莎的。”
文妮莎看着丹娜,脸上只剩下震惊。她本可以否认,可她们都知道,这无法改变什么,因为老师们会相信丹娜,不会相信文妮莎。有一瞬间,丹娜本可以收回所说的话,坦白真相,可她没有。
文妮莎被停学,等回到学校时,她故意躲开丹娜。丹娜也无法为此怪她什么,可是事情没有就这样结束。因为对一切感到愤怒,文妮莎开始破罐子破摔:小偷小摸,彻夜不归,喝醉或吸毒后去上学,跟有同样恶行的孩子混在一起。她的成绩开始跳水,进入好大学的机会也泡汤了。就好像在那晚之前,文妮莎一直在摇摆不定,既可能成为社会认同的好女孩,也可能成为坏女孩,丹娜的谎言把她推向了一侧,坏的一侧。有了这个标签,文妮莎走上了另一个方向的生活轨迹。
自那之后她们失去联系,但是多年后丹娜又碰见了文妮莎。文妮莎说她原谅了丹娜,并理解丹娜那样做的原因。她在牢里度过了一段时间,又经过戒毒所的强制戒毒,正尝试让生活回到正轨。她想参加社区大学的课程,但是自己付不起学费,父母也已经放弃了她。丹娜随即提出要帮助她。
第一次尝试没有成功,文妮莎发现自己没法打心里认同上学,只好放弃。后来她尝试开网店,跟丹娜要钱起步,结果也没有成功,因为她错误地估算了相关费用。如今她又有了投资的想法,但是没有为此跟丹娜要钱。为了向潜在的投资人提出可靠的商业企划,文妮莎打算学习必要的课程,所以她又向丹娜要学费。
丹娜知道文妮莎在利用自己的罪恶感,但是没关系,丹娜确实有罪,她欠文妮莎的。

***

奈特从卫生间出来时,听见丹娜在拐角另一侧的走廊跟某人交谈。奈特停下来靠在墙上,把手机放在耳旁伪装,然后蹭过去,直到能听清她俩交谈:有人在跟丹娜要钱,但是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女人在诈骗吗?奈特告诉自己应该继续追查,只为确保没有意外会影响她和莫罗的行动,而且她的确感到好奇。
她出去赶上刚刚跟丹娜交谈的女人。“抱歉,你认识丹娜吗?”
女人疑惑地打量奈特。“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参加了一个由她协调的互助小组,正要离开时看见你们在交谈。我没听清内容,但是看起来你对她很生气。我只是好奇你是参加过她负责的互助小组,还是当过她的病人,才跟她有什么不好的经历。我不是成心打探隐私,只是想知道丹娜的某些情况我是否应该了解一下。”
女人咯咯一笑。“有趣的问题。你参加的是哪方面的互助小组?”
“使用棱镜出现问题的人参加的小组。”奈特说。女人脸上出现了不屑一顾的表情,奈特有种预感,“不过,我以前也参加过匿名戒毒互助小组。”
女人点了一下头。“但是丹娜不是你戒毒小组的协调员,对吗?”
“对。”
“好,我也不信任她能主持戒毒小组。不过对于棱镜的问题,我肯定她还行,你不用担心。”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信任她主持戒毒小组吗?”
她考虑了一下,然后耸耸肩。“没问题,为什么不呢?酒钱你出。”
她们来到附近的酒吧,女人名叫文妮莎。奈特请她喝了一杯美格波本威士忌,自己却坚持喝蔓越莓汽水。奈特谨慎地讲述了自己的吸毒史,使之跟自己在互助小组的伪装身份相符。她认为文妮莎不会跟丹娜讲起这次对话,但是小心一点总不是坏事。文妮莎听信了奈特的黑历史,便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去。她解释说自己高中时潜力无限,已经要进入名牌大学,准备享受美妙人生。结果她最好的朋友为了自保而背叛她,一切戛然而止。从那之后,文妮莎走上了一条艰难之路,如今才刚刚摆脱。
“所以我不愿看见她协调戒毒小组,你无法相信她不去揭发你。”
“互助小组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保密的。”奈特说。
“好朋友之间的秘密也是一样!”酒吧里有些人转头看她们,文妮莎继续用正常音量说,“她不见得是我遇到的最差劲的人,至少还懂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不过有些人是你可以完全依靠的,而有些人只在某些方面靠得住,你得明确区分。”
“可你还在跟她见面。”
“没错,我说过了,丹娜在某些方面还行。我的看法是,她不是每件事都值得信任,我付出很大代价才懂得这一点。”
接下来文妮莎开始谈论自己要启动的商业计划。奈特没有问她跟丹娜要钱的事,但是能够看出她不是有意诈骗。文妮莎只是在利用丹娜,让她为最新的投资提供商业支持,并以此作为她赎罪的机会。奈特谢过文妮莎,并保证不把她们的谈话内容告诉任何人,然后便回家了。
奈特过去跟文妮莎一样,总是把自己的问题归罪于别人。多年以来,她认为自己因强闯民宅被捕是她父母的过错:如果他们没有更换她家房子的门锁,她就不用闯进去寻找值钱的东西换毒资。奈特花了许久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文妮莎显然还没走到那一步,这也许是因为她发现丹娜愿意承担责任。丹娜对文妮莎做过些糟心事,这点毫无疑问,可那都是在多年以前。如果文妮莎现在还没过上正常生活,那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不是丹娜的。

***

个人消费者有能力购买棱镜时,零售商起初把棱镜宣传为数据服务之外的另一种个人选择。他们以新手父母为目标客户,鼓励他们立即购买、激活,然后存放到孩子成年,到那时孩子就能看见自己的生命以另外的方式演绎。这种策略赢得了一些消费者,但远不到零售商期望的数量。相反,当人们能够为自己购买棱镜时,除了探索“可能发生的”人生境遇,他们还找到了其他用途。
棱镜的一个流行用途是跟自己合作,通过跟平行自我分割项目任务来增加产出,每个人做一半的工作,然后共享成果。有些人尝试购买多台棱镜,这样他们就能加入由各种不同的自己组成的团队。然而,并不是所有平行自我之间都能直接联系,这就意味着信息需要接力传递,棱镜数据簿的消耗也就更快。不少合作项目突然终止,就因为有人低估了他们的数据用量,在一条分支上完成的工作被传送出来之前穷尽了数据簿,导致项目数据永远无法被其他分支共享。
私人棱镜的用法对于大众想象力的冲击更甚于数据贩卖公司,就连从没使用过棱镜的人都发觉自己开始思考偶然性在他们生活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有些人经历身份危机,觉得他们的自我意识被无数平行世界版本的自我破坏。有些人购买多台棱镜,试图让所有的平行自我都保持同步,即使各自的分支发生分化,也强迫所有人保持同样的生活轨迹。从长远看这是不可能的,但是这种行为的支持者还是购买更多棱镜,对新一批平行自我重复他们的努力,还声称减少他们分化的任何努力都是值得的。
很多人担心自己的选择会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他们的每个行为都会被他们作出反向选择的分支所抵消。专家尝试解释说,人类决策属于经典物理现象的范畴,并不属于量子物理现象,所以决策行为本身并不会引出新的分支,而是量子现象产生了新分支,你在那些分支里的选择始终是有意义的。虽然有人努力解释,但很多人还是相信,棱镜消除了他们行为的道德内涵。
很少有人鲁莽地去杀人越货,因为你的行为后果在当前的分支里仍然由你自己承担,不会落到其他分支的人头上。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犯罪行为,但是社会学家轻易就能识别出一种行为的转变。埃德加·艾伦·坡用“反常之魔”来描述因为有能力做坏事而带来的诱惑,对于很多人而言,这个恶魔的诱惑越来越大了。

***

不止一次,奈特希望有办法判断莱尔如何看待他的棱镜,比如存在某种清晰的进度条。距她假意宣布放弃棱镜已经过去一个月,虽然她知道莱尔比她开始这项行动时更愿意放弃棱镜,但是她不清楚还需要多久,一个月?半年?莫罗的耐心很快就会耗尽,然后他们就得尝试更加激进的方法。
等大家一落座,莱尔主动第一个发言,他转向丹娜说:“我最初参加这个小组时,你说我们的目标是跟平行自我建立健康的关系。”
“可能的目标之一,没错。”丹娜说。
“有一天我跟一起健身的一个家伙聊天,他似乎就达到了那个目标。他说他跟平行自我是好朋友,交换了解到的小窍门,鼓励对方进步,听起来可了不起了。”
奈特立即警觉起来,莱尔决心达成这个目标吗?如果是这样,那简直太糟了,即使是莫罗的计划都不足以让他卖掉棱镜。
“然后我认识到,我永远不会跟平行自我形成那种关系,所以我决定摆脱棱镜。”
奈特一下子放松下来,有一瞬间她还以为肯定会被别人看透,但是没人注意到她。扎蕾娜问莱尔:“你跟平行自我谈过这件事儿吗?”
“谈过,一开始他建议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但还是保留我们的棱镜。我以前也考虑那么做,因为我可以在境遇改善后再给他看。可是几次互助会之前,奈特提到她不需要向谁证明什么。我觉得留下棱镜无法让我摆脱想要证明什么的思维模式,于是我跟平行自我把事情挑明,他表示理解。我们会各自卖掉棱镜。”
凯文说:“你跟平行自我的关系不完美,也并不意味着你必须放弃棱镜。这就好比是,如果婚姻没有童话故事里一样幸福永久,你就不结婚。”
“我觉得不是你说的那样,”扎蕾娜说,“维持婚姻比维持跟平行自我的关系重要得多。棱镜被发明出来之前,每个人也都过得还行。”
“可是这个互助小组的每个成员都指望摆脱棱镜吗?先是奈特,如今是你,我不确定是否要放弃棱镜。”
“别担心,凯文,”丹娜说,“你可以自己选择目标,不是所有人都得一样。”
互助小组又花了一些时间安抚凯文,并讨论伴随棱镜生活的各种有效方法。互助会结束时,奈特对莱尔说:“我认为你作出了正确的决定。”
“谢谢,奈特。你绝对帮到了我。”
“我很高兴。”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奈特的紧张程度让她自己都感到吃惊。她尽量装作漫不经心地说:“话说你应该去我卖掉棱镜的地方出售你的棱镜,他们会给你和你的平行自我一个好价钱。”
“真的吗?那地方叫什么?”
“‘我聊’,在第四大街。”
“对,我好像在附近看到过他们的传单。”
“没错,我也是从传单知道他们的。如果你卖棱镜时需要精神支持,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然后我们可以去喝杯咖啡什么的。”
莱尔点点头。“好的,就这么定了。”
就这样,一切都按计划在走。“周日怎么样?”奈特说。

***

奈特在“我聊”外边等莱尔,她知道莱尔有可能改变主意,不过还是看到他带着棱镜准时出现。最终见到这台棱镜有点反高潮的意味,她和莫罗为此努力了好几个月,可棱镜看起来跟其他最新型号没有差别,只是一个蓝色铝合金手提箱。奈特突然觉得当时的情形既了不起又出奇地平淡:每台棱镜都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宝贝,手提箱里藏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可大多数世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乐趣,也没有特别的价值。这一台就因为可能会让王子跟他的爱人团圆才更珍贵。
“确定还要卖吗?”她问。
“百分百确定,”莱尔说,“我今早跟平行自我确认过,他也要一起卖。此刻他应该在那边的‘我聊’店呢。”
“太好了,走吧。”
他们进屋,莫罗站在柜台旁。“有什么需要?”他问。
莱尔深吸一口气。“我想卖掉这台棱镜。”
莫罗对键盘、摄像头和麦克风进行常规检查。他们计划中的最大变数是,无法确定棱镜另一侧是谁在柜台服务,谁会给平行世界里的莱尔报价。很有可能是平行世界的莫罗或平行世界的奈特,这样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即使他们不知道计划,也会听从这边莫罗的指挥。但是在另一条时间线里,总可能有别人在“我聊”的柜台工作,这也许会把事情变复杂。
奈特看见莫罗一直在打字,比硬件检查所需的时间还久,这是好现象。莫罗在让另一侧的人相信他,高于市场价买下另一个莱尔的棱镜,假装一切正常,随后莫罗会跟他解释。幸运的是,莱尔不知道检查棱镜通常需要多久。
莫罗提出报价,然后莱尔跟他的平行自我简单商量了一下。既然都已经同意卖掉棱镜,他们就不会再讨论价格,只是要最后告别。等待的时候,奈特确保自己不跟莫罗交换眼色,可她也不确定应该看哪里。盯着莱尔看也不合适,所以她就看着窗外。
最后莱尔交出棱镜,拿到自己的钱。结束后,奈特问他:“感觉怎么样?”
“有点悲伤,有点宽慰。”
“我们去喝杯咖啡。”
他们在咖啡店聊了一会儿,然后拥抱告别,奈特对莱尔说下次互助会上再见。她的计划是再参加一次互助会,然后宣称自己没有必要再去。
等她回到“我聊”时,还有半个小时关店,只有一两名顾客没走。她发现莫罗正在办公室里用莱尔的棱镜打字。“你来得正好,”他说,“我跟平行自我联系上了。”他比画着让奈特在屏幕上看他打字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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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罗已经找到一份六个月前的印刷版报纸,当天的头条信息是罗德里克·费瑞斯死于车祸,斯科特·大冢活了下来。平行世界的莫罗现在得找到一份印刷版报纸,那上面得报道大冢丧生和费瑞斯生还的同一场车祸。两位安排几天后再次交流。
莫罗合上键盘,把棱镜放在库房后边的架子上。进入办公室前,他朝奈特笑了一下:“你还以为我们不能成功,是不是?”
她有自己的疑虑,即使现在几乎都无法相信。“我们还没有成功呢。”她说。
“最难的部分已经完成,剩下的就简单了,”他笑着说,“高兴点,你要有钱了。”
“我猜是吧。”这本身就让她担忧,对于一个过去的瘾君子而言,一大笔意外之财可能会跟创伤事件一样让她旧病复发。
莫罗仿佛读懂了奈特的心思,说:“你担心跌进以前的毒瘾?我可以为你保管钱财,保证安全,以免你乱花。”
奈特微微一笑,“谢了,莫罗,不过我觉得还是拿走我那份吧。”
“我只是想帮点忙。”
奈特好奇棱镜那边另一个版本的自己。不到一年前,这台棱镜还没被激活的时候,她跟那个平行自我还是一个人。现在奈特要成为有钱人,而她的平行自我不会。那边的莫罗也会变得富有,可他不像是跟另一个奈特分享收入的那种人,倒不是说她应该有份。平行世界里的奈特没有去互助小组聚会,什么工作都没做,对面的莫罗也没做什么,只是幸运地在他们联系的时候一直在柜台旁工作。如果对面的奈特当时在柜台旁工作,她可能就得跟那个莫罗平分——他是老板——但奈特还是会因为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而挣到一大笔钱。这取决于运气。
一个四十几岁、身穿防风夹克的男人走进正门,奈特走到前台:“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这里有人叫莫罗吗?”
莫罗走出办公室:“我就是。”
男人盯着他:“我是格伦·厄尔森,你偷走了我母亲的两万美元。”
莫罗困惑地说:“你误会了,我在帮助你母亲跟她的平行自我联系——”
“对,然后你说服她放弃财产。那笔钱属于我!”
“钱属于你母亲,”莫罗说,“她想怎么处理都行。”
“好吧,现在我来了,想把钱要回来。”
“我没有钱,已经转到另一条分支上了。”
厄尔森鄙夷的表情变得扭曲。“别胡扯了,我知道你们没法把钱转到另一条时间线。我不是白痴!”
“要是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可以看看你母亲的平行自我愿不愿意还钱——”
“少扯淡,”厄尔森从夹克里掏出一把手枪,瞄准了莫罗,“把钱还我!”
莫罗和奈特举起手。“行,别动怒。”莫罗说。
“你把钱还我我就不动怒。”
“我没有你要的那笔钱。”
“胡扯!”
奈特身处自己的位置,能看到一个隔间里的顾客目睹了经过并报了警。“出纳机里有些现金,”她说,“你可以拿走。”
“我他妈不是劫匪,只想要回属于自己的,要回这个家伙从我母亲那儿骗走的。”厄尔森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放在柜台上,“现在,把你的也拿出来。”他对莫罗说。
莫罗缓缓掏出手机,放在厄尔森的旁边。
厄尔森打开他手机上的数字钱包。“转两万美元。”
莫罗摇摇头。“不。”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不会付钱给你。”莫罗说。
奈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快把——”
“闭嘴。”莫罗瞪了她一眼,然后重新转向厄尔森,“我不会把钱给你。”
厄尔森明显变得慌张。“你觉得我不会动手?”
“我觉得你不想进监狱。”
“你成天摆弄棱镜,知道在某条时间线上我即将朝你开枪。”
“没错,可我认为在这里你不会。”
“反正都会发生,为什么动手的不能是我?”
“你杀了我就会进监狱,我说过,你不想那样。”
厄尔森盯着他看了一分钟,然后放下手枪,拿起电话,走出了店铺。
奈特和莫罗都放松地长叹一口气。“老天在上,莫罗,”奈特说,“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莫罗淡淡一笑。“我知道他没那个胆量。”
“有人用枪指着你,你就该按他说的做。”奈特发现自己心脏狂跳,便尝试用深呼吸来平复,她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我最好去看下顾客——”这时厄尔森又出现在门口。
“去他的吧,”他说,“杀了你又能怎么样呢?”他举起手枪,轰开莫罗的脑袋,然后走了出去。

***

警察在几公里外抓住了格伦·厄尔森,询问了奈特、店里的顾客和“我聊”总部办公室的管理人员。奈特告诉警察自己不清楚莫罗做了什么,他们似乎相信了她。奈特向管理人员承认她知道莫罗违反了公司政策,会带店里的一台棱镜去看疗养院的杰西卡·厄尔森,结果因为知情不报被管理人员批评了一顿。第二天,临时店长过来,要求清点所有棱镜库存,并建立了棱镜进出店铺的全新检查制度,不过,奈特已经把莫罗从莱尔手中买下的棱镜带回了家。
在约定跟对面的莫罗交流的时候,奈特通过打字跟他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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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很长时间才有一个回复出现在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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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特考虑了一下,把棱镜卖给大冢意味着前往洛杉矶,乘坐大巴单程需要几个小时。真正卖掉之前很可能得预先见一面,也就是说,至少要去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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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特第一次不再扮演买家角色,而是成为一个卖家,她得提供棱镜有价值的证据。奈特和对面的莫罗交换了各自印刷版报纸的照片,这可比报纸网站的截屏更难伪造。
现在她得接触斯科特·大冢的工作人员,说明她能提供什么,并发去照片证明。

***

奥内尔作为斯科特的私人助理已经十年,远早于斯科特遇见罗德里克并与之结婚。几年前罗德里克的助理移居法国,如果斯科特拍外景或去别处宣传时有人陪伴,而罗德里克留在家里,奥内尔就成了他们两人的助理。直到六个月前,一名酒醉的司机改变了一切,她又成了斯科特一个人的助理。
车祸之前,奥内尔没有过多关注棱镜。她知道斯科特的歌迷中流传其他版本歌曲的盗版拷贝,但是斯科特从来不听,所以她也不听,对于罗德里克的电影也是一样。但是车祸以来,她似乎被棱镜数据商的广告包围:“现在订阅,率先观看罗德里克·费瑞斯如果还活着会拍出怎样的电影。”
接下来,拥有棱镜的粉丝提出,要把自己的棱镜交给斯科特。他们了解到斯科特和罗德里克没有棱镜,虽然斯科特可以很容易从数据提供商那儿买到,但是很多粉丝想跟他有所联系,想成为减轻他伤痛的人。奥内尔知道斯科特考虑过找一台棱镜,为了再次看见活生生的罗德里克他愿意放弃一切。但是问题也显而易见:在每一条没有发生车祸的时间线上,她丈夫都还活着,他的平行自我也在那里。斯科特会成为闯入二人幸福婚姻的伤心的鳏夫,让他们想到灾难会从天而降,仿佛美好生活中的一个凶兆。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即使想看到平行世界里的罗德里克,他也不想被当作怜悯和害怕的对象。
最近这次有人出售的棱镜不一样:分支里没有另一个斯科特,只有一个伤心的罗德里克。斯科特也许会对此感兴趣,但是在确保提供的棱镜合法之前,奥内尔不会跟他提起。
当然,奥内尔请一位专家检查了她收到的图片,专家告诉奥内尔无法确认是伪造,但他可以轻松生成一张同样效果的图片,所以仅凭图片不能证明什么。奥内尔告诉卖家想跟另一边的奥内尔先谈谈,所以她们安排了双方都合适的时间见面。
卖家到来的时候奥内尔有点吃惊,她以为“奈特”是个男人,可是带着棱镜出现在前门的是一个女人。奈特身材瘦弱,要是打扮一下本可以很漂亮,可她有点悲伤。奥内尔为斯科特工作多年,有丰富的经验可以识别出机会主义者,可她在奈特身上没发现这种感觉,至少没有立即发现。
“我想先说明,”奥内尔在奈特进来时告诉她,“你今天不会见到斯科特,他甚至不在房里。如果我对看到的东西满意,那我们再约一次。”
“当然,我想也是。”奈特说,她几乎对自己的做法感到抱歉。
奥内尔让她在咖啡桌上准备好棱镜,起初奈特跟另一侧的人进行文字交流,然后她切换到视频模式,把棱镜推给奥内尔。一张面孔出现在屏幕上,但不是平行世界里的奈特,而是一个瘦高的男人,机会主义者。“你是谁?”她问。
“莫罗。”他从镜头前走开,然后另一个奥尔内出现在屏幕上。奥内尔能看见背景中的房间跟她自己此时的一样,还认出了平行自我的穿着。
“是真的吗?”她试探着问,“罗德里克在你的分支里还活着?”
她的平行自我看起来也是难以置信。“是的,你那边斯科特还活着?”
“没错。”
“我有几个问题。”
“可能跟我的一样。”两个奥内尔交流着车祸相关的信息,两个分支里出事的情况都一样:同一场电影首映式,同一个酒醉的司机,只有生还者不同。
她们一致决定奥内尔跟斯科特谈谈,她的平行自我跟罗德里克谈谈。假如双方对可能的情况持开放态度,她们再约定下周某一天让斯科特和罗德里克试下棱镜,并决定是否购买。
“现在我们谈谈价格。”奥内尔说。
“我们现在不谈价格,”莫罗在另一侧坚决地说,“你们老板试过产品后,我会定一个价格。要么你们付钱,要么我们走人。”
这个策略可以理解,如果斯科特和罗德里克想要购买,他们不会有心情讨价还价,显然是这位莫罗在主导交易。“好吧,”奥内尔说,“我们到时候再谈。”奥内尔把棱镜推还给奈特,后者跟莫罗简单商量了一下就关闭了棱镜。
“我觉得先这样吧,”奈特说,“我下周再来。”
“好。”奥内尔说完陪奈特走到门口,把她送走。奈特走下台阶时,奥内尔问:“为什么我是跟你做交易?”
奈特转回身,“什么?”
“我的平行自我跟那个叫莫罗的家伙交易,为什么我是跟你而不是这边的莫罗?”
奈特说:“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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