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侯国
最猛烈的一阵暴风雨已经过去，但富兰克林和伏尔泰赶到围墙边时还是浑身湿透。劳勃已经站在上头，低头望着底下大概五十人排着作战队形，前面站了一位高高瘦瘦、年龄大概三十多接近四十的男人。那人跨下是一只契卡索族的小马，雨滴沿着帽缘一整片洒下，但他只是不带情绪地朝上望过来。这群士兵都穿着深琥珀色的军服。
男人把帽子摘下。「阿吉利亚侯国使者前来谈判！」他的嗓音很高，穿透力相当好。
劳勃见状低声吹了下口哨说：「居然是奥雷拓普侯爵亲自过来！」
「看到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打从骨子里想挺詹姆斯。」
「但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后头传来声音，一回头是汤马斯．奈恩：「他说是来谈判，那一定是来谈判。」
「那么就交给提督决定好了。」富兰克林说
「提督？」奈恩酸溜溜地说：「想必他们已经革了我的职，我们现在的政府是『美洲哲学会』，在『美洲哲学会』里头你才是一言九鼎的那个人。」
富兰克林叹道：「提督，我们可得把话说清楚了。你刚刚说的也许没错，我也不想打混仗装谦虚──在殖民地里头或许是很多人看中我。但我既然不避讳这件事，也就没需要避讳另一个事实──我这人文谋武略不是很通，就算有大家支持我也未必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你之前是南卡罗莱纳提督，现在一时间也是由你统率位于卡罗莱纳和树海里的美洲哲学会临时军，所以我们还是分工，这种场面交给你，我去烦恼那些我比较擅长的东西。」
奈恩凝视他好一会儿以后，提振起气势、带着分量翰躬说：「好吧，希望我能挑起这份重担。我对谋略其实也只是略懂，但姑且说我或许是比你熟悉一些。」他朝围墙外头那人一撇头，「奥雷拓普可是比我行得多了。」他又叹口气：「奥雷拓普现在还不算是朋友，但总也不能让他们站在外头淋雨，你们说是不是？放他们进来。」他转身下楼梯去迎接客人，富兰克林也跟了过去。
※※※
奥雷拓普僵硬地行鞠躬礼，但对象不是提督认为地位更高的富兰克林，而是奈恩自己。「我会把士兵留在外面，提督阁下。」侯爵开口。
「也欢迎他们进来休息。」奈恩担保说。
奥雷拓普淡淡一笑：「奈恩提督，我还是直话直说，虽然双方签订过互保条约，但我并不认为以现在局势，我还一定得履行承诺。等会儿我出了这大门，下一次再回来难保不是为了铲平这碉堡。因此我认为，现在接受你们太多礼遇实在不恰当，不管是我自己或我的部下都一样。要不是为了确认开会时间，我不会冒险一个人进来。」
奈恩谨慎以对，清清喉咙说：「您是第一个到的，我们还在等西班牙、法国、河原部族、切罗基族、黑人──」
奥雷拓普听到最后皱起眉头：「黑奴？那群贱民可跟我们没有协议。奈恩提督，小心，你只要一背对他们，他们就会砍断你的喉咙喔。」
「这个风险我们愿意承担，」富兰克林插话道：「尤其在有我们视为盟友的成员想要退出的时候。」
原本已经面色不对的奥雷拓普闻言更是不悦：「我并不打算在召开大会之前，就要深入讨论这问题，不过我相信各位明白当条约只针对外来侵略，或者美洲内部势力不均衡的情况，并没有要我们抵抗正统的君主。」
「您说的是沙皇彼得吗？」富兰克林也激动起来：「那会是詹姆斯王位背后的黑手。您──」
「到此为止吧，先生。」奥雷拓普说：「我们等到大会召开以后还有得说，您说是吧？想必您也会出席？」
「他说得没错，小班。」奈恩缓颊道：「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侯爵留下来喝一杯……？」
「好意我心领了，但请恕我得先行离开。」
侯爵鞠躬之后回到自己的营地，他的部下已经在树林边搭起帐篷。
「唉，」富兰克林闷闷不乐：「不知道今天还会有多少人摆臭脸给我们看完，同时还要在附近扎营？」局势发展完全不像先前预期的那样乐观。
※※※
切罗基人代表团入夜后才抵达，看上去他们经过千里跋涉，完全没有婉拒卡罗莱纳人款待的意思，大剌剌地直接进入碉堡内。富兰克林不打算加入冗长、仪式性的交流，便躲在一旁看奈恩招呼他们。身为前提督、当过黑胡子副官的奈恩，更早之前还是卡罗莱纳派去与印第安人交涉的使者，对于内陆原住民的了解也没有白人能超越他，所以他一定应付得来。但富兰克林还是有点好奇，便忍不住想要看看这些印第安人。
切罗基族来了七个人，年纪小自大概十六岁，大的则看来有五十岁，衣服混搭得很厉害，有人穿着鹿皮衣，也有人穿着军用紧身衣，五个人用缠腰布，但有两个人却套上了褪色的马裤，还戴着耳环、扣着护颈，头发或剪或拔弄出很多奇怪形状，用的武器有毛瑟枪与奇形怪状的大斧头。富兰克林觉得其中有个人肤色特别白，怀疑他是鹿皮商人在那儿留情的结晶，这种事情在偏远的部落并不少见。
富兰克林对于切罗基族当然也有些许了解，查理镇召开议会、或者美洲哲学会进行秘密集会的时候，他都有与这一族的代表说过话。切罗基族势力很大，在法兰德斯战争、当地人称为安妮女王战争那时候，以及西班牙侵略当时，都是殖民地这里可靠的伙伴。奈恩先前表示可以期待他们的支持，富兰克林也相信前辈的意见。
之后他则忙着撰写要透过抄写机传递出去的信件，因为他得与路易西安那、佛罗里达、巧克陶族、纳齐兹族、契卡索族、美洲哲学会各分部指挥官、各殖民地提督等等许多人联络。夜幕悄悄滑落，他才刚完成十分之一时，兰卡进来伸手搭住他肩膀。
「先睡觉吧，班。你不睡觉，事情也办不好。」
「正好相反，我得先把事缠好才上床休息。」
她轻轻点了点富兰克林正在写的那封信：「我的英文是没很好，」话虽是这么说，但其实经过十年练习，兰卡的英语已经相当地道，「只是这最后一句，好像牛头不对马嘴喔？」
富兰克林重新念了一遍，还真给她说对了。
「我只能打个盹。」他稍微让步。
「你需要一个秘书。」兰卡说完，捧着他的脸在他鼻梁上一吻。
「喔，嗯，妳说的如果是『这种』秘书嘛，那我知道有个不错的人选……」
她装出一副讶异的表情──或许也真的有一点醋意在里头。「真的吗？」她轻声道：「我想把自己老公带上床，还得要假扮成另一个女人，装成是他的下属？」
「兰卡──不是啦，我很忙，如此而已。妳懂的吧？」
「嗯。」她回答。
「唔。」他伸手绕过兰卡的腰，将她搂到大腿上，隔着睡袍还是感觉得到柔软与温暖，「觉得我忽略妳了？」
「是有点。」兰卡叹口气：「也不是只有这样，班杰明。整件事我都插不了手，只是跟着你们到处跑。」
「要是妳真的这样想，我觉得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例如我的肩膀可是酸痛得很……」
她又亲了亲富兰克林，这一次是嘴唇。「这感觉好像飘在海上随海浪浮沉……我实在不喜欢。」
「亲爱的，我也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要我忙这些信忙到世界末日，也是一样讨厌得要死。」他一挥手，比着桌上堆得满满的书信。
「真的有必要每个地方发一封不同的信吗？」兰卡问：「不能统一宣布就好？」
「我有考虑过，但是我得用不同的逻辑思考来说服每个不同的势力。美洲哲学会的目标，是推动共和体制，但这种事情看在保王派的提督，或者是路易西安那那儿的法国国王眼里，应该是一点吸引力也没有。至于印第安人，则是对于我们英国人要建立什么政府都没兴趣，他们只希望贸易可以继续，然后没有人会干涉他们的独立自主。」
「不过这么听下来，我觉得好像还是可以用比较概括的方式去打动他们，好比说，可以在信里头强调欧洲大陆各国不应介入美洲事务之类，我觉得这个主张看来符合所有人的需求。」
富兰克林揉揉眼睛，「这主意不赖。」他想了想说：「可以不要点明是『谋位者』，这部分模糊处理的话，保王派的会以为我们说的是俄罗斯。路易西安那也会很高兴，这样一来，面对其他自称正统继承人的势力，菲利浦国王就有立场可以抵制。印第安人看了大概也认为自己的独立性得到保障……」他沉吟一会儿，「只不过这用字遣词得相当留意就是了。」
「嗯，但这件事情正好是你现在办不到的，快上床去吧。」
「我是打哪儿找来这么一个聪明又漂亮的老婆啊？」
「唔，我听说天佑笨蛋与美国人，」兰卡答道：「祂可是有求必应呢。」
「喔？那我可要看看祂在这袍子底下藏了些什么。」富兰克林一副色瞇瞇的样子。
「这像是一句话都写不好的人该说的吗？」
「文义不好总有其他事情做得好啊，妳等着瞧。」富兰克林回答。
「少恶心了。」兰卡又亲了他一下。
※※※
尽管有兰卡帮忙、加上回房后又好好「运动」了一阵，富兰克林还是没睡多久就醒过来，因为他脑袋不停地运转，兰卡的建议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伏尔泰给富阑克林摇醒，他从睡袋里坐起身，看起来像尸体起死回生，发出的声音也差不多。
「撒旦大人，请告诉我一大清早吵醒我，是想跟我讨什么？」法国佬呻吟着说。
「你说过愿意帮忙，我就是来讨这个。」
「你想讨的应该是我的命吧，」伏尔泰没好气地说：「把我吵醒然后拿这些话来唬我。」
「我是要你帮我写文章。」富兰克林解释。
「什么？」
「我有东西想请你写！一篇宣告美洲大陆独立于欧洲各『祖国』之外的文章，还要主张俄罗斯或者其他国家势力都不得干预本地事务。」
伏尔泰揉揉眼睛：「印象中你们的协同防御条约里面不就有这一条了？」
「不够，那太弱了，没有什么强制性。你也看到了，很多地区都不愿意声援我们，我觉得这是因为我们缺少一套『中心价值』，你们法文说的『raison detre』【注：「存在意义」。】，必须要有这样一套才能支撑我们的行动。原本的条约只要求大家彼此互不侵犯，超过这个范围就语焉不详，也就是条约并不会保护法国殖民地不受法国攻击，或者英国殖民地不受英国霸占，这样说你明白吗？」
「应该懂。」伏尔泰看来宿醉严重，但却已经露出兴趣：「但这又为什么要我来帮忙？」
「我是研究科学的哲学家，一直都专注在那个领域，在社会哲学方面钻研并不深。更何况，我也没有你这种好口才。」
「需要口才的话尽管吩咐，」伏尔泰神情更清醒了：「我可很担心自己力有未逮，但听来是个不错的挑战。要是你没有更好的人选……」
「的确没有。」
「好吧，那我找时间写一些东西，给你过目再讨论。你多快要？」
「我想应该说『尽快』吧？」
「需要赶在跟侯国、还有印第安人会晤之前吗？」
富兰克林一掐下巴：「可以的话，先生出点东西出来看看。如果真的能跟各个殖民地势力展开谈话，我想时间也不会拖太久。我都寄过信了，可是目前还没得到路易西安那、佛罗里达、柯威塔这些地方有回音。侯国嘛……可以是朋友却也可以是敌人，反倒已经亲自过来了，不是很快就跟他结盟，就是很快得开打。」
伏尔泰点点头：「我知道了，看起来『行云流水』这四个字我得谨记在心。」
「没错，」富兰克林补充说：「不过别忘了『自由』这两个字。」
※※※
另外一个已经起床的人是托马斯．奈恩，他拿了以太抄写机回传的报告正在阅读，看见富兰克林眼睛一亮。
「你可以多做几台『声光锥』吗？」
「要是有原料跟工具当然可以，只不过现在没那些材料。」富兰克林回答。
「有的话，可以很快完成？」
「可以啊，第一次都不算太困难了。」
「这东西会很有帮助，听其他殖民地回报的消息，效果看来不差。」
「嗯，你要拿它们做什么？」
「如果每个前线的指挥官都能有一台就太棒了，通讯会方便很多。」
「这机器太大了，不实用吧？」富兰克林说：「我想我可以改成只传递声音，应该会轻巧一点。」
「现在做得出来吗？」
「也不行。」
「你怎么不早点发明这种机器？」
「我没发现有需要啊，以太抄写机已经很快了。」
「打仗的时候，能多快就要有多快」
富兰克林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我对战术、战略了解太少了，若是要我直接做一台杀人的东西，反而容易一点──」
「那部分你已经很有成就了。」
「你过奖了，可是我觉得制造可以杀人的机器实在不能算『成就』。之前你跟我说过补给线的问题，所以我会做出携带型的吗哪机。通讯这方面嘛──」
「通讯最重要，但是大家常常最后才想到。」奈恩接口说：「只是我以前也没想过，原来以太抄写机改造以后可以传输声音跟影像。早知道的话，我就会要你大量生产了。」
「那为什么现在忽然会想到？」
「是因为范杜恩那支小队的缘故。他们打带跑，所以根本没空留言给我，也常常都收不到我傅过去的指令。通常我传了四五次以后，才会从他那儿得到一封响应。」
「他们状况如何？」
「目前跟一支五百人的军队缠斗中，『五百』只是人类士兵的部分，对方还带了至少二十个机器人，也有一艘飞船负责补给。」
「嗯哼，原来他们还是派飞船了，只是不敢让飞船接近战场。这样一来，他们虽然还没做出小型吗哪机，粮食的补给还是不受限制。」
「对，这可就是我们的麻烦了，得到补给的话，敌人就可以更快杀进未开垦区。」奈恩击掌道：「小班，想确保我军有充分的科学武器，你到底需要什么？」
「需要的可多了，之前有将一些物资分开来藏在各处，但还有一些原料……嗯，我们一定要能跟某个大城市结盟，并且确保交通路线安全。」
「所以你的意见是，我们的优先事项是找到同盟都市，并且建立补给线？」
「没错。」
「很好，班杰明，这就是我要你进行的任务。你自己说过你不懂军事，要我扛下责任，现在换我要求你也负起责任──趁现在我们还没那么需要你发明的那些花俏武器之前，你得担任大使，前往那些还不认同我们的地区。你得拿到一座城市，清出一条路，然后带着他们的人马、枪枝回来。」
「提督，我可不是外交官──你自己才是担任过使者与印第安部落接触的人，怎么会交给我？」
「我可不是『大使』，我是派去对付法国人的『间谍』。除了已故的卞维尔提督之外，法国人可还是不怎么喜欢我。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说得动柯维塔，也能说得动法国人的代表，一定要使他们动摇才行。你没当过外交官，其实我也没当过将军，只是经历比你接近一点。但你服侍过两个国王、上过威尼斯的枢密院，而且那时候你还不满二十岁！到了新大陆你又号召出这么大一个组织，其实你比这营地里任何人都更懂得谈判斡旋。我懂得你大概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但我还是得拜托你接受这项任务，这也是现在最需要你去完成的事情，其实你自己也最明白。要是你说什么也不肯，那我只好用命令的了，别忘了是你自己要将最高决策权交在我手里。」
富兰克林挣扎好一阵子，奈恩所言相当合理，不过这可不代表他得心甘情愿地点头。
「你打算要跟侯爵，还有其他先来的人开一次会吗？」
「我会出席，你也得到。」
「那你要教我怎么跟印第安人打交道？」
「我会尽力，还可以给你一些以前的笔记，当初我也是这样教别人。」
「我好像记得你有一次被雅马西部落严刑拷打，差点丢了命？」
「呵，外交工作总会有风险的，」奈恩一笑，但这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什么声音？」
富兰克林也听见了，好像远方打了一阵雷，却持续朝这里逼近过来。
奈恩立刻将桌上的高能枪拿起来放回腰带，跑出屋子一探究竟。富兰克林确定自己有带武器，然后也追出去。那声音在户外听得更清楚，很多人都望向天空，却没有人找得到骚动的来源。富兰克林与奈恩登上围墙想看清楚些。
富兰克林看见碉堡外头的侯爵军焦虑地望着彷佛要凝结的云层，依此推论，无论声音代表什么，阿吉利亚人应该同样不明白。他在哨塔找到望远镜，问题是也不知道该对准哪儿，只能又将东西放回去。
随即一阵寒意袭上心头──他想起尤拉说的话，马上取出侦测仪来判断默勒库的位置。指针微妙地颤抖，但他移动脚步，指针却不会晃动。
「西北！往西北看。」
声音刚刚小了些，但是又大了起来。忽然间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出现了，第一眼似乎是纯粹的几何图形，一个椭圆从离地六十英尺左右的高地飞过，像是缺了头、尾、翅膀的鸟一样滑翔──也可以说根本不像是鸟，只不过比起富兰克林见过的飞行机要接近一些。
那东西对着富兰克林与奈恩冲过来，然后忽然在碉堡广场上起了大爆炸，约有六人卷进去后肢离破碎。
奈恩马上举起高能枪，但一旁观察的切罗基人反应更快，爆炸一起时，他们的毛瑟枪也跟着发射。从声音来判断根本与爆炸混在一起，富兰克林是看见他们枪口冒出黑烟才知道他们已经展开反击，但才过几秒钟却听见他们大喊：Tanuwa！Tanuwa！【注：切罗基语，该民族神话中的老鹰。】那应该是他们的母语吧，富兰克林猜想难道他们以前见过类似的东西？但这实在不可思议，因为这东西应当是莫斯科军的新武器，尤拉不也提到有新的飞行机？
富兰克林看到有些子弹打中了，但那东西继续飞，从他头上飞过。这一瞬间他又看见那玩意儿的底部中心往外伸出四条脚，看来活像个桌子。富兰克林忽然很不搭轧地想要大笑，因为这飞行物体实在很像是设计失败的牌桌，不过竟然飞在天上。此外，看清楚之后他发现那飞行物体有骨架，跟以前见过的风筝很相似。大家都举起枪了，不过那玩意儿也已经飞到围墙外，奥雷拓普的手下仍一脸困惑，看着那东西减缓速度从他们头上飘过。由于围墙遮住视线，他们或许没看见爆炸，但想必有听到声音才是。
「小心！」富兰克林对他们大吼。
但同时奥雷拓普也大声下了个命令，于是那些士兵只是排开阵势，但并不打算开枪。
可惜那怪物并不懂得礼尚往来，然后富兰克林终于看见那椭圆形中心往下丢了个东西。要是他能看见怪物的上面就好了，到底有没有人驾驶？或者说这是另一种型态的塔罗斯，是不具实体的默勒库也可以操纵的物质？
对许多奥雷拓普的士兵而言，答案不再重要──一朵巨大的火焰降在他们头上，那些幸免于难的人纷纷走避，或者有些胆子大的人就对着它开枪了。
「快把夺命枪搬出来！」奈恩大叫：「大伙儿别只看着，快点开火！」他自己也发射了高能枪，一道热能旋至目标身上，但那机械显然没有感觉，在空中一个翻转──又是个接近鸟类的动作──翻转后又朝他们冲下来。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男人把帽子摘下。「阿吉利亚侯国使者前来谈判！」他的嗓音很高，穿透力相当好。
劳勃见状低声吹了下口哨说：「居然是奥雷拓普侯爵亲自过来！」
「看到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打从骨子里想挺詹姆斯。」
「但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后头传来声音，一回头是汤马斯．奈恩：「他说是来谈判，那一定是来谈判。」
「那么就交给提督决定好了。」富兰克林说
「提督？」奈恩酸溜溜地说：「想必他们已经革了我的职，我们现在的政府是『美洲哲学会』，在『美洲哲学会』里头你才是一言九鼎的那个人。」
富兰克林叹道：「提督，我们可得把话说清楚了。你刚刚说的也许没错，我也不想打混仗装谦虚──在殖民地里头或许是很多人看中我。但我既然不避讳这件事，也就没需要避讳另一个事实──我这人文谋武略不是很通，就算有大家支持我也未必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你之前是南卡罗莱纳提督，现在一时间也是由你统率位于卡罗莱纳和树海里的美洲哲学会临时军，所以我们还是分工，这种场面交给你，我去烦恼那些我比较擅长的东西。」
奈恩凝视他好一会儿以后，提振起气势、带着分量翰躬说：「好吧，希望我能挑起这份重担。我对谋略其实也只是略懂，但姑且说我或许是比你熟悉一些。」他朝围墙外头那人一撇头，「奥雷拓普可是比我行得多了。」他又叹口气：「奥雷拓普现在还不算是朋友，但总也不能让他们站在外头淋雨，你们说是不是？放他们进来。」他转身下楼梯去迎接客人，富兰克林也跟了过去。
※※※
奥雷拓普僵硬地行鞠躬礼，但对象不是提督认为地位更高的富兰克林，而是奈恩自己。「我会把士兵留在外面，提督阁下。」侯爵开口。
「也欢迎他们进来休息。」奈恩担保说。
奥雷拓普淡淡一笑：「奈恩提督，我还是直话直说，虽然双方签订过互保条约，但我并不认为以现在局势，我还一定得履行承诺。等会儿我出了这大门，下一次再回来难保不是为了铲平这碉堡。因此我认为，现在接受你们太多礼遇实在不恰当，不管是我自己或我的部下都一样。要不是为了确认开会时间，我不会冒险一个人进来。」
奈恩谨慎以对，清清喉咙说：「您是第一个到的，我们还在等西班牙、法国、河原部族、切罗基族、黑人──」
奥雷拓普听到最后皱起眉头：「黑奴？那群贱民可跟我们没有协议。奈恩提督，小心，你只要一背对他们，他们就会砍断你的喉咙喔。」
「这个风险我们愿意承担，」富兰克林插话道：「尤其在有我们视为盟友的成员想要退出的时候。」
原本已经面色不对的奥雷拓普闻言更是不悦：「我并不打算在召开大会之前，就要深入讨论这问题，不过我相信各位明白当条约只针对外来侵略，或者美洲内部势力不均衡的情况，并没有要我们抵抗正统的君主。」
「您说的是沙皇彼得吗？」富兰克林也激动起来：「那会是詹姆斯王位背后的黑手。您──」
「到此为止吧，先生。」奥雷拓普说：「我们等到大会召开以后还有得说，您说是吧？想必您也会出席？」
「他说得没错，小班。」奈恩缓颊道：「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侯爵留下来喝一杯……？」
「好意我心领了，但请恕我得先行离开。」
侯爵鞠躬之后回到自己的营地，他的部下已经在树林边搭起帐篷。
「唉，」富兰克林闷闷不乐：「不知道今天还会有多少人摆臭脸给我们看完，同时还要在附近扎营？」局势发展完全不像先前预期的那样乐观。
※※※
切罗基人代表团入夜后才抵达，看上去他们经过千里跋涉，完全没有婉拒卡罗莱纳人款待的意思，大剌剌地直接进入碉堡内。富兰克林不打算加入冗长、仪式性的交流，便躲在一旁看奈恩招呼他们。身为前提督、当过黑胡子副官的奈恩，更早之前还是卡罗莱纳派去与印第安人交涉的使者，对于内陆原住民的了解也没有白人能超越他，所以他一定应付得来。但富兰克林还是有点好奇，便忍不住想要看看这些印第安人。
切罗基族来了七个人，年纪小自大概十六岁，大的则看来有五十岁，衣服混搭得很厉害，有人穿着鹿皮衣，也有人穿着军用紧身衣，五个人用缠腰布，但有两个人却套上了褪色的马裤，还戴着耳环、扣着护颈，头发或剪或拔弄出很多奇怪形状，用的武器有毛瑟枪与奇形怪状的大斧头。富兰克林觉得其中有个人肤色特别白，怀疑他是鹿皮商人在那儿留情的结晶，这种事情在偏远的部落并不少见。
富兰克林对于切罗基族当然也有些许了解，查理镇召开议会、或者美洲哲学会进行秘密集会的时候，他都有与这一族的代表说过话。切罗基族势力很大，在法兰德斯战争、当地人称为安妮女王战争那时候，以及西班牙侵略当时，都是殖民地这里可靠的伙伴。奈恩先前表示可以期待他们的支持，富兰克林也相信前辈的意见。
之后他则忙着撰写要透过抄写机传递出去的信件，因为他得与路易西安那、佛罗里达、巧克陶族、纳齐兹族、契卡索族、美洲哲学会各分部指挥官、各殖民地提督等等许多人联络。夜幕悄悄滑落，他才刚完成十分之一时，兰卡进来伸手搭住他肩膀。
「先睡觉吧，班。你不睡觉，事情也办不好。」
「正好相反，我得先把事缠好才上床休息。」
她轻轻点了点富兰克林正在写的那封信：「我的英文是没很好，」话虽是这么说，但其实经过十年练习，兰卡的英语已经相当地道，「只是这最后一句，好像牛头不对马嘴喔？」
富兰克林重新念了一遍，还真给她说对了。
「我只能打个盹。」他稍微让步。
「你需要一个秘书。」兰卡说完，捧着他的脸在他鼻梁上一吻。
「喔，嗯，妳说的如果是『这种』秘书嘛，那我知道有个不错的人选……」
她装出一副讶异的表情──或许也真的有一点醋意在里头。「真的吗？」她轻声道：「我想把自己老公带上床，还得要假扮成另一个女人，装成是他的下属？」
「兰卡──不是啦，我很忙，如此而已。妳懂的吧？」
「嗯。」她回答。
「唔。」他伸手绕过兰卡的腰，将她搂到大腿上，隔着睡袍还是感觉得到柔软与温暖，「觉得我忽略妳了？」
「是有点。」兰卡叹口气：「也不是只有这样，班杰明。整件事我都插不了手，只是跟着你们到处跑。」
「要是妳真的这样想，我觉得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例如我的肩膀可是酸痛得很……」
她又亲了亲富兰克林，这一次是嘴唇。「这感觉好像飘在海上随海浪浮沉……我实在不喜欢。」
「亲爱的，我也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要我忙这些信忙到世界末日，也是一样讨厌得要死。」他一挥手，比着桌上堆得满满的书信。
「真的有必要每个地方发一封不同的信吗？」兰卡问：「不能统一宣布就好？」
「我有考虑过，但是我得用不同的逻辑思考来说服每个不同的势力。美洲哲学会的目标，是推动共和体制，但这种事情看在保王派的提督，或者是路易西安那那儿的法国国王眼里，应该是一点吸引力也没有。至于印第安人，则是对于我们英国人要建立什么政府都没兴趣，他们只希望贸易可以继续，然后没有人会干涉他们的独立自主。」
「不过这么听下来，我觉得好像还是可以用比较概括的方式去打动他们，好比说，可以在信里头强调欧洲大陆各国不应介入美洲事务之类，我觉得这个主张看来符合所有人的需求。」
富兰克林揉揉眼睛，「这主意不赖。」他想了想说：「可以不要点明是『谋位者』，这部分模糊处理的话，保王派的会以为我们说的是俄罗斯。路易西安那也会很高兴，这样一来，面对其他自称正统继承人的势力，菲利浦国王就有立场可以抵制。印第安人看了大概也认为自己的独立性得到保障……」他沉吟一会儿，「只不过这用字遣词得相当留意就是了。」
「嗯，但这件事情正好是你现在办不到的，快上床去吧。」
「我是打哪儿找来这么一个聪明又漂亮的老婆啊？」
「唔，我听说天佑笨蛋与美国人，」兰卡答道：「祂可是有求必应呢。」
「喔？那我可要看看祂在这袍子底下藏了些什么。」富兰克林一副色瞇瞇的样子。
「这像是一句话都写不好的人该说的吗？」
「文义不好总有其他事情做得好啊，妳等着瞧。」富兰克林回答。
「少恶心了。」兰卡又亲了他一下。
※※※
尽管有兰卡帮忙、加上回房后又好好「运动」了一阵，富兰克林还是没睡多久就醒过来，因为他脑袋不停地运转，兰卡的建议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伏尔泰给富阑克林摇醒，他从睡袋里坐起身，看起来像尸体起死回生，发出的声音也差不多。
「撒旦大人，请告诉我一大清早吵醒我，是想跟我讨什么？」法国佬呻吟着说。
「你说过愿意帮忙，我就是来讨这个。」
「你想讨的应该是我的命吧，」伏尔泰没好气地说：「把我吵醒然后拿这些话来唬我。」
「我是要你帮我写文章。」富兰克林解释。
「什么？」
「我有东西想请你写！一篇宣告美洲大陆独立于欧洲各『祖国』之外的文章，还要主张俄罗斯或者其他国家势力都不得干预本地事务。」
伏尔泰揉揉眼睛：「印象中你们的协同防御条约里面不就有这一条了？」
「不够，那太弱了，没有什么强制性。你也看到了，很多地区都不愿意声援我们，我觉得这是因为我们缺少一套『中心价值』，你们法文说的『raison detre』【注：「存在意义」。】，必须要有这样一套才能支撑我们的行动。原本的条约只要求大家彼此互不侵犯，超过这个范围就语焉不详，也就是条约并不会保护法国殖民地不受法国攻击，或者英国殖民地不受英国霸占，这样说你明白吗？」
「应该懂。」伏尔泰看来宿醉严重，但却已经露出兴趣：「但这又为什么要我来帮忙？」
「我是研究科学的哲学家，一直都专注在那个领域，在社会哲学方面钻研并不深。更何况，我也没有你这种好口才。」
「需要口才的话尽管吩咐，」伏尔泰神情更清醒了：「我可很担心自己力有未逮，但听来是个不错的挑战。要是你没有更好的人选……」
「的确没有。」
「好吧，那我找时间写一些东西，给你过目再讨论。你多快要？」
「我想应该说『尽快』吧？」
「需要赶在跟侯国、还有印第安人会晤之前吗？」
富兰克林一掐下巴：「可以的话，先生出点东西出来看看。如果真的能跟各个殖民地势力展开谈话，我想时间也不会拖太久。我都寄过信了，可是目前还没得到路易西安那、佛罗里达、柯威塔这些地方有回音。侯国嘛……可以是朋友却也可以是敌人，反倒已经亲自过来了，不是很快就跟他结盟，就是很快得开打。」
伏尔泰点点头：「我知道了，看起来『行云流水』这四个字我得谨记在心。」
「没错，」富兰克林补充说：「不过别忘了『自由』这两个字。」
※※※
另外一个已经起床的人是托马斯．奈恩，他拿了以太抄写机回传的报告正在阅读，看见富兰克林眼睛一亮。
「你可以多做几台『声光锥』吗？」
「要是有原料跟工具当然可以，只不过现在没那些材料。」富兰克林回答。
「有的话，可以很快完成？」
「可以啊，第一次都不算太困难了。」
「这东西会很有帮助，听其他殖民地回报的消息，效果看来不差。」
「嗯，你要拿它们做什么？」
「如果每个前线的指挥官都能有一台就太棒了，通讯会方便很多。」
「这机器太大了，不实用吧？」富兰克林说：「我想我可以改成只传递声音，应该会轻巧一点。」
「现在做得出来吗？」
「也不行。」
「你怎么不早点发明这种机器？」
「我没发现有需要啊，以太抄写机已经很快了。」
「打仗的时候，能多快就要有多快」
富兰克林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我对战术、战略了解太少了，若是要我直接做一台杀人的东西，反而容易一点──」
「那部分你已经很有成就了。」
「你过奖了，可是我觉得制造可以杀人的机器实在不能算『成就』。之前你跟我说过补给线的问题，所以我会做出携带型的吗哪机。通讯这方面嘛──」
「通讯最重要，但是大家常常最后才想到。」奈恩接口说：「只是我以前也没想过，原来以太抄写机改造以后可以传输声音跟影像。早知道的话，我就会要你大量生产了。」
「那为什么现在忽然会想到？」
「是因为范杜恩那支小队的缘故。他们打带跑，所以根本没空留言给我，也常常都收不到我傅过去的指令。通常我传了四五次以后，才会从他那儿得到一封响应。」
「他们状况如何？」
「目前跟一支五百人的军队缠斗中，『五百』只是人类士兵的部分，对方还带了至少二十个机器人，也有一艘飞船负责补给。」
「嗯哼，原来他们还是派飞船了，只是不敢让飞船接近战场。这样一来，他们虽然还没做出小型吗哪机，粮食的补给还是不受限制。」
「对，这可就是我们的麻烦了，得到补给的话，敌人就可以更快杀进未开垦区。」奈恩击掌道：「小班，想确保我军有充分的科学武器，你到底需要什么？」
「需要的可多了，之前有将一些物资分开来藏在各处，但还有一些原料……嗯，我们一定要能跟某个大城市结盟，并且确保交通路线安全。」
「所以你的意见是，我们的优先事项是找到同盟都市，并且建立补给线？」
「没错。」
「很好，班杰明，这就是我要你进行的任务。你自己说过你不懂军事，要我扛下责任，现在换我要求你也负起责任──趁现在我们还没那么需要你发明的那些花俏武器之前，你得担任大使，前往那些还不认同我们的地区。你得拿到一座城市，清出一条路，然后带着他们的人马、枪枝回来。」
「提督，我可不是外交官──你自己才是担任过使者与印第安部落接触的人，怎么会交给我？」
「我可不是『大使』，我是派去对付法国人的『间谍』。除了已故的卞维尔提督之外，法国人可还是不怎么喜欢我。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说得动柯维塔，也能说得动法国人的代表，一定要使他们动摇才行。你没当过外交官，其实我也没当过将军，只是经历比你接近一点。但你服侍过两个国王、上过威尼斯的枢密院，而且那时候你还不满二十岁！到了新大陆你又号召出这么大一个组织，其实你比这营地里任何人都更懂得谈判斡旋。我懂得你大概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但我还是得拜托你接受这项任务，这也是现在最需要你去完成的事情，其实你自己也最明白。要是你说什么也不肯，那我只好用命令的了，别忘了是你自己要将最高决策权交在我手里。」
富兰克林挣扎好一阵子，奈恩所言相当合理，不过这可不代表他得心甘情愿地点头。
「你打算要跟侯爵，还有其他先来的人开一次会吗？」
「我会出席，你也得到。」
「那你要教我怎么跟印第安人打交道？」
「我会尽力，还可以给你一些以前的笔记，当初我也是这样教别人。」
「我好像记得你有一次被雅马西部落严刑拷打，差点丢了命？」
「呵，外交工作总会有风险的，」奈恩一笑，但这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什么声音？」
富兰克林也听见了，好像远方打了一阵雷，却持续朝这里逼近过来。
奈恩立刻将桌上的高能枪拿起来放回腰带，跑出屋子一探究竟。富兰克林确定自己有带武器，然后也追出去。那声音在户外听得更清楚，很多人都望向天空，却没有人找得到骚动的来源。富兰克林与奈恩登上围墙想看清楚些。
富兰克林看见碉堡外头的侯爵军焦虑地望着彷佛要凝结的云层，依此推论，无论声音代表什么，阿吉利亚人应该同样不明白。他在哨塔找到望远镜，问题是也不知道该对准哪儿，只能又将东西放回去。
随即一阵寒意袭上心头──他想起尤拉说的话，马上取出侦测仪来判断默勒库的位置。指针微妙地颤抖，但他移动脚步，指针却不会晃动。
「西北！往西北看。」
声音刚刚小了些，但是又大了起来。忽然间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出现了，第一眼似乎是纯粹的几何图形，一个椭圆从离地六十英尺左右的高地飞过，像是缺了头、尾、翅膀的鸟一样滑翔──也可以说根本不像是鸟，只不过比起富兰克林见过的飞行机要接近一些。
那东西对着富兰克林与奈恩冲过来，然后忽然在碉堡广场上起了大爆炸，约有六人卷进去后肢离破碎。
奈恩马上举起高能枪，但一旁观察的切罗基人反应更快，爆炸一起时，他们的毛瑟枪也跟着发射。从声音来判断根本与爆炸混在一起，富兰克林是看见他们枪口冒出黑烟才知道他们已经展开反击，但才过几秒钟却听见他们大喊：Tanuwa！Tanuwa！【注：切罗基语，该民族神话中的老鹰。】那应该是他们的母语吧，富兰克林猜想难道他们以前见过类似的东西？但这实在不可思议，因为这东西应当是莫斯科军的新武器，尤拉不也提到有新的飞行机？
富兰克林看到有些子弹打中了，但那东西继续飞，从他头上飞过。这一瞬间他又看见那玩意儿的底部中心往外伸出四条脚，看来活像个桌子。富兰克林忽然很不搭轧地想要大笑，因为这飞行物体实在很像是设计失败的牌桌，不过竟然飞在天上。此外，看清楚之后他发现那飞行物体有骨架，跟以前见过的风筝很相似。大家都举起枪了，不过那玩意儿也已经飞到围墙外，奥雷拓普的手下仍一脸困惑，看着那东西减缓速度从他们头上飘过。由于围墙遮住视线，他们或许没看见爆炸，但想必有听到声音才是。
「小心！」富兰克林对他们大吼。
但同时奥雷拓普也大声下了个命令，于是那些士兵只是排开阵势，但并不打算开枪。
可惜那怪物并不懂得礼尚往来，然后富兰克林终于看见那椭圆形中心往下丢了个东西。要是他能看见怪物的上面就好了，到底有没有人驾驶？或者说这是另一种型态的塔罗斯，是不具实体的默勒库也可以操纵的物质？
对许多奥雷拓普的士兵而言，答案不再重要──一朵巨大的火焰降在他们头上，那些幸免于难的人纷纷走避，或者有些胆子大的人就对着它开枪了。
「快把夺命枪搬出来！」奈恩大叫：「大伙儿别只看着，快点开火！」他自己也发射了高能枪，一道热能旋至目标身上，但那机械显然没有感觉，在空中一个翻转──又是个接近鸟类的动作──翻转后又朝他们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