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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谋位者

「上帝保佑!」富兰克林看着议会厅叫了出来。

  这建筑物本来就很俗气,反正是艾德华.提屈,也就是黑胡子船长统治这城市的时候建造,虽是洛可可风格但是品味一塌糊涂。外头一堆镀金的阿拉伯风味花纹,加上虹彩粉蜡风格的黑胡子英勇事迹图──老早就有人说应该把这些壁画给遮掉,可是自从黑胡子英勇战死之后,传闻就越来越夸张,过了十年的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为家喻户晓的明君,当初可是他力挽狂澜在战乱中保住这座城呢。

  「黑胡子看了一定感动万分。」他又自言自语。

  这一点都不是称赞,这个南卡罗莱纳的政府中枢本来就够俗艳了,今天更是多出一堆装饰。斯图亚特王室家徽无所不在──军旗、三角旗、彩带、台布四处飘扬,守卫身穿金边丝绒制服,拿着活像是演戏道具的无用大戟来回巡逻。

  然后还人山人海!超过一千人聚集在此,又唱又叫、敲锣打鼓。人群从提屈广场溢出到外头的新市集地以及旧教堂墓园,小孩子穿上象征斯图亚特王室的红白衣服蹦蹦跳跳,妇女也穿上浮夸的低胸礼服,明明这在殖民地都过气十年了。平民被守卫赶成两排,在阔街上列队站好,朝着库珀河那头过去。

  「真是太夸张了。」富兰克林瞪着这场景道:「他们真的都忘了,这国王可是他们驱逐的哪!明明十年前还因为这个人信天主教就讨厌他讨厌得要命啊。」

  「我倒记得你认为他们都很蠢。」劳勃在一旁提醒他。

  「本来就是,他们换上去的是个讨厌英国、根本不会说英文的人,就只因为那个人信新教,所以叫他当国王。就算英国非得有国王不可,好歹找个爱这国家的纯正英国人吧?」

  「那你现在有什么好抱怨?」

  「谁在抱怨了?」富兰克林辩驳说:「我只是觉得群众还真善变。」

  伏尔泰搭着他肩膀:「富兰克林先生,你刚刚还跟我吹嘘说贵国已经不需要国王了呢。」

  「本来就不需要」富兰克林又强调。

  「可是这儿的人好像不这么想呢。」

  「也许,」富兰克林不得已松口:「有些人这么想也无可厚非,不过要想想还有清教徒、贵格教派、再洗礼派,加上法国跟荷兰的新教教徒?别忘了黑人──」

  「我没眼花的话,」劳勃说:「你说的人,这儿好像都看得到喔。」

  「还有,你说到黑人,」伏尔泰也接口:「这镇上看过去好像黑人人口超过一半,但他们是奴隶对吧?你讲的好像他们也有权发表意见似的。」

  「一半一半。」富兰克林解释:「黑胡子统治这里的时候,他解放了黑奴来对付那些不服的地主和贵族,甚至还纳了黑人当军队。所以黑人现在是自由之身,不过没有投票权,绝大多数没有个人财产。五年前黑人扬言造反,结果成功换来议会里有一个他们的代表。」

  「干得好。」伏尔泰道。

  「我也这样想。另外你们看看,在这儿的黑人可不是眉开眼笑,他们知道以前英国统治下,黑人只能当奴隶,也知道殖民地还是很多人希望回复黑奴制度。」

  「我伯父在那儿,」劳勃打断他们对话,对着一个走近的人挥手:「提督大人!」

  「几位绅士日安,」那人回应:「很壮观是吧?」

  「你事前有得到消息吗,奈恩提督?」

  「完全没有。」奈恩摘帽揉揉眉心,他已经过了中年,头发没染的话会有些斑白:「有就好了,还可以想想要怎么应付。」

  「真的是『谋位者』?」

  「富兰克林先生,我建议现在开始用词要谨慎。」

  富兰克林耸耸肩:「聪明人一句话就懂。」

  「那依我看来,伯父你最好再跟他多说几句话。」劳勃挖苦道。

  提督笑着望向伏尔泰:「还没请教您大名?」

  「敝人伏尔泰,请多指教。」

  「他是我的老朋友,」富兰克林说:「他跟谋……斯图亚特一起乘船过来。」

  「嗯哼,那应该是请您跟我们说说情况了。」

  「其实我所知不多。」伏尔泰说:「我搭了荷兰人的船往爱尔兰过去,后来不知怎地上了英国的岸,然后就载到那位贵气逼人的旅客了。话说他上船之后就开始保密防谍,我心想途中若多问几句也许就得自己游过来,为了健康着想还是别太好奇的好。」

  「只有一艘船,还是另有其他?」

  「这点最妙,我明明听到有人提及其他的船,他们说着『舰队』之类的,可是我压根儿没瞧见。」

  「唔,」富兰克林皱起眉头:「荷兰现在还是受莫斯科沙皇的『保护』吗?」

  「瞧你这用词,荷兰那边没得到圣彼得堡的指示什么也不敢做,你怀疑的是什么?」劳勃问。

  「还不确定,不过你也许该看看,能不能找几个『美洲哲学会』的人,然后准备好以太飞船侦测仪跟神甲做准备。」

  「你觉得那国王不怀好意?」劳勃追问。

  「就算是我也不觉得意外。」

  「看现在这光景,他根本用不着动粗。」奈恩听了说。

  「他事前也不会知道。要是他真有收集情报,反而会听说这边搞维新、搞反动,说不定一点也不打算给我们好脸色看。」

  「那我可得好好注意了,」劳勃说:「国君通通一个样,见过一个就够了,我可是看到不想看了。」

  「唔,」提督说:「富兰克林先生跟我可没得选择,他们要我把议会成员都召集起来,在楼梯那边列队欢迎国王陛下。」

  「目前应该还不用这么尊称他吧?」富兰克林不高兴地说:「可还没投票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是投票结果赞成他即位,相信没有人会希望留给他一个藐视君上的印象。」

  「也是,」富兰克林附和道:「伏尔泰,你应该是是先住我家吧?」

  「方便的话我乐意之至。」

  「看这局势我可能得忙一阵子,但我想你能自己找到乐子……」他拍了拍那法国倦的肩膀,「我说的『乐子』可不是我老婆!」

  到了议会厅前面的阶梯处,他们看见南卡罗莱纳议会成员全部到齐,不过富兰克林赫然发现连自治区也有六位议员也来到现场。

  「这些家伙什么时候来的?」富兰克林问奈恩,「斯图亚特明明今天才进港,事前没有风声,为什么这帮人已经赶来了?弗吉尼亚的威廉.柴克利,马里兰的泰德.沃克,纽约的是詹姆斯.柯曼──老天……」他压低声音。与奈恩交换个眼神。

  「全部都是亲英保守派的托利党员……?」奈恩说。

  「所以早就有人知道詹姆斯要来了,对吧?」

  「我也不得不同意了。」奈恩不情愿地承认。

  一行人混入人群中,富兰克林钻到弗吉尼亚代表柴克利对面。

  「柴克利先生,您正好到了这镇上可真是相当幸运呢。」富兰克林出言试探。

  「富兰克林先生,能够恭迎国王陛下踏上美洲土地,我的确深感荣幸。」

  对方那副沾沾自喜的嘴脸可真令人不快,富兰克林无顾奈恩提督的提点,冷冷一笑道:「看来您已经代替大家投了票,决议他可以继位为王了。」

  「国王自始至终都是国王,」柴克利酸溜溜地答话:「头衔不是靠投票决定的,而是看一个人爱不爱国来决定。」

  富兰克林嘴角还挂着笑,但是咬着舌头才没说出心头那句话:等着瞧吧,你这只穿了衣服就自以为是人的猴子。远方传来鼓声与号角声,演奏着军乐曲。

  一排士兵游行在阔街上,殖民地的人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但富兰克林也希望他们一辈子都别见到这阵仗。

  但是他看得出来,其他人的想法可不一样,人群骚动兴奋但依旧保持肃静。带头的红制服士兵进入眼帘,红底白蔷薇的旗帜飘扬,而在队伍前方骑着白色骏马带头的便是詹姆斯。

  一眼望去,詹姆斯看似骑士雕像,马鞍上的腰杆笔直,肩膀微微后收,一对黑皮靴在马镫上闪闪发光。他戴着帽子,却不是随处可见的三角帽,而是一顶帽沿很大、两侧翘起,饰有白色羽毛如上个世纪的骑兵。詹姆斯的外套则是现代剪裁,衣襬打折较宽,垂得很低,不过有巴洛克风味的金辫蕾丝,所以还是带有某种古意。他旁边另一匹马上,约莫十二岁、对着群众微笑的男孩穿着相仿的服装,想必便是詹姆斯的儿子。跟在后头的首先是骑兵队,然后有红制服的步兵团、爱尔兰重甲队、最后是苏格兰高地联队;最后这支部队的士兵穿着帅气的深色格子褶裙,带着苏格兰人特有、握柄呈篮状的大剑差一点点就拖在地上。班杰明.富兰克林即便不愿意,也还是要承认这画面实在壮观。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句:「为吾王欢呼!」结果整个码头上欢声雷动、一次比一次更加响彻云霄,等到詹姆斯进入广场,人群也跟着涌入,不过有些穿着雪白大衣看似精明干练的人,好言好色地将民众阻挡住,同时半空中白花纷飞──大半是纸做的──飞向了詹姆斯。詹姆斯笑了笑,象牙色的牙齿彷佛闪耀一下,他又挥挥手,这下子围观民众叫得更大声了。

  富兰克林默不作声,只是他也一样感受到张力──他也有种冲动想要哭,而且还是喜极而泣,就好像忽然间世界回归原本的面貌,从来就没有陨石将伦敦化为乌有,这么多年的艰困、饥荒、战争都从未发生。他举起帽子,差点跟大家一样拼命挥舞,可是他忍住了,只是脱帽后夹在腋下而已。

  詹姆斯驾马走上议会听前的阶梯,距离近得富兰克林伸手就可以摸到。詹姆斯就在那儿下了马,高举双手先是接受大家欢呼,但最后还是示意群众肃静。民众彼此嘘了一阵,接着詹姆斯以清晰悦耳的声音开口:「英国的人民们!」

  又是一阵齐声大喊的「万岁」,但这次詹姆斯一举手,每个人就乖乖安静下来。

  「英国的人民们,位于美洲的英国自治区,受到各位欢迎令我深受感动。许多年以来我一直梦想这一刻、这一天,我希望能将性命奉献给大家,也希望大家可以团结起来、再度成为同一面旗帜底下,快乐的英国人民。过去几年,我都在其他地方奋斗,而各位也在这里辛苦开垦,来到这里之后亲眼目睹,我内心的感动实在难以用笔墨形容。各位真的可说是光宗耀祖,甚至可以说是实现了上帝的意志,大家太棒了!虽然失去祖国、缺了一个真正的国王,各位却还是成立了一个政府,不只如同过去一样合于法统,而且过程和平,因此,我来到此地并非因为各位缺少了法治或理性,各位都是优秀的英国人,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来到美洲,也不是想从各位手中拿走什么,相反地我有礼物要献给各位──就是斯图亚特家族的血脉,我的心与灵魂,我身上一切属于英国的东西!如果各位愿意接受我──我要强调『如果』,要透过各位成立的出色议会投票决定──如果,大家接受我,那我才如各位所愿,坐上上帝赐予英国人的王位!」

  欢呼声震耳欲聋,富兰克林也同时暗暗感受到一股自己不想要有的喜悦。詹姆斯看起来一副英俊清朗、前途无量的样子,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当国王的料,就连他带来的士兵也是全身上下闪闪发亮,这才叫做军队!这景象要人不高兴实在很难。

  富兰克林原以为他还要继续演讲,但却出乎意料在此结束。詹姆斯挥挥手后,顺着奈恩邀请进入议会厅。群众继续欢呼大叫,穿着白色大衣的随侍走向议会代表递出东西,仔细一看竟是邀请函,而且平民讶异地发现自己也有机会拿到。

  一个身材高挑、红色头发,穿着高级衣着的人走到刚刚詹姆斯站的位置,他摘下帽子──也是一顶骑士帽,跟詹姆斯那一顶很像。「各位请听我说句话!」他大声叫着,声音带着很重的苏格兰腔,但还可以听懂:「国王陛下也很遗憾空间不够让大家都进去,不过,陛下还是希望能向各位表达感激之意,希望各位晚餐愉快!」

  他话才说完,广场上便出现三辆大推车,壮汉搬下一桶又一桶的啤酒、兰姆酒,一大块一大块牛、羊肉,最后还有许多甜食。

  不一会儿广场成了嘉年华会,富兰克林不得不摇头佩服,詹姆斯.斯图亚特实在懂得笼络民心。

  「老公你在这儿啊。」带着波希米亚腔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富兰克林回头看见兰卡来到自己身边,身上套了一袭丝绸礼服,不禁讶异地眨了眨眼。

  「妳是打哪儿弄到这套衣服的?」

  「还装傻,」兰卡一边说一边在他脸上留了个吻:「我穿起来好看吧?」

  富兰克林微笑道:「亲爱的,妳不穿衣服也一样好看啊。不对,应该是说不穿衣服就『更』好看了。话说回来,这套衣服跟妳很搭,是跟奈恩太太借的吗?」

  兰卡一听眉毛挤在一块儿:「妳是说,这衣服不是你送我的?」

  「确实不是。」

  她脸上闪过一个「早该知道」的表情之后说:「那会是谁?」语气也忽然冷了。

  富兰克林朝着议会厅望去,「我想我知道是谁。」

  议会厅里面举行的夜宴自然比外头精致些,不过一样免不了种种丰盛佳肴。首先送上的都是鸟肉,例如沾了很多很多牛油烘烤的松鸡,以蜂蜜包裹外层烤成皮脆得喀喀响的鸭子、还有鸡肉冷盘──以全鸡的皮包了去骨鸡肉、嫩牛肉、火腿以及松露等;最后是香喷喷热腾腾的韭葱阉鸡派。第二轮上的菜就更盛大了,有绞肉派、烤羊肋、烤牛肉、烤乳猪沾甜温桲酱,以及牛肉配小黄瓜。

  富兰克林不禁怀疑这么多肉是哪儿来的,想当然耳不可能从爱尔兰大老远运送过来,不知道国王是否乘着船先去其他地方补给?这样一想,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有些北方议员能够及时出现,但仔细一想他应该会听到风声才对,各地都有美洲哲学会的人,透过以太抄写机一下子就可以联络到他。另一个可能就是詹姆斯先航向加勒比海地区……

  他回神留意到不少议员的夫人也换了新衣,同一天发生这么多事情不会是巧合才对,查理镇中一定有人早就知道詹姆斯要来了。

  另一件事情则更值得忧心:魔人也在昨天现身,一切只是偶然?在富兰克林眼中,完全不可能。

  他边吃东西边思考,同时跟人举杯敬酒,但也好奇这场子里是谁要对谁敬酒?奈恩提督自然是要表现礼数的,其余则是保王党的人想要敬国王。

  「冒昧请教,您是班杰明.富兰克林先生吗?」

  富兰克林瞇了瞇眼睛,跟他说话的人原来在桌子对面,从衣服颜色就可以判断出是这个国王带来的人,看上去年纪大概三十五左右,但戴了顶高假发所以显得有些滑稽。

  「问我名字可不用不好意思,先生。」富兰克林回答:「有人想知道我是谁,我可是挺虚荣的呢,当然,如果你是国王派来的纠察,偏偏我的名字又在捣蛋鬼名单上,那就当我没说吧。」

  「可别这么说,」那人说:「您的名字是在另一张很短的名单上──您应该是殖民地这里唯一一个艾萨克.牛顿爵士的弟子吧。据我耳闻,您应当也是美洲这里最杰出的哲学家。」

  富兰克林笑了笑:「这样说起来,好像跟鲁宾逊一样,是岛上唯一的一个人。」

  「威尼斯的居民可不会这么形容喔。」

  「看样子,」富兰克林接口:「先生您这张名单短归短,该有的消息倒是都没漏掉。不过,我还不知道尊姓大名?」

  「真是失礼,我叫做亚历山大.施缇,对于自然哲学以及数学方面也小有涉猎,相信先生也不难想象,其实我是很希望能与您会晤的。」

  「那您正好坐在我附近可真是机缘?」富兰克林顺势说。

  「喔,我不能说纯属意外,这可对不起你,」施缇回答:「是我自己要求这位置的。」

  「唔,能与施缇先生见面我也相当荣幸,不过我恐怕跟这议会厅里多数人一样,还正在眼花撩乱呢,可不是每天都会有个消失很久的国君冒出来。」

  「希望这可是愉快的一天。」

  「呵,先生,我觉得日子快乐与否,看的不是这种难得一见的事情,反而是取决在每天那些大小琐事上头。」他举起酒杯:「敬琐事一杯吧。」

  施缇也举了杯子:「敬琐事一杯……」但他语气显得迟疑。

  「当然,也敬国王一杯。」富兰克林补上一句。

  「国王万岁!」施缇这次可热情得多。

  「施缇先生,您对于哲学的哪些方面有兴趣?」

  「富兰克林先生,我真希望能跟你好好聊这方面的事情,不过现在谈这些,恐怕会惹得各位美丽女士不耐烦呢。」他对着兰卡和附近的女性举杯示意:「不过倒可以这样讲──目前与其说我的兴趣是哲学本身,倒不如说是哲学家才对。其实国王陛下委任我在宫廷中设立哲学部门,而最终目标是希望可以更进一步成立科学院。」

  「原来如此。」富兰克林心中考虑起来。

  「我可想不出比先生您更适合主持这部门的人,」施缇继续说:「对我、对陛下来说,都是莫大的助力,而且我可以保证,如果您愿意考虑接下这位子,酬劳也必定很丰厚。」

  富兰克林啜了口酒,是葡萄酒,不过却带有辛味,说不定是葡萄牙来的酒。

  第三轮上菜开始,有铺上面包屑烘熟的牛肉、烤鸡与烤兔,还有两道色拉。光是看到这么多食物,富兰克林只觉得反胃。

  「恐怕很难,」富兰克林说:「殖民地是我的家乡,我实在不愿意出国去,但还是很谢谢陛下与施缇先生如此抬爱。」

  「富兰克林先生,您应该也注意到了,陛下他准备将朝廷移到查理镇上呢。」

  但是富兰克林只觉得天旋地转,「这样啊。」他勉强挤出一句回答。

  「所以说,您根本不需要迁居他国啊。」

  富兰克林这次喝了比较大一口酒,「这工作相当令人动心,」他回答:「很想跟您好好详谈一番──不过此时此地恐怕不宜,免得如您所说,会坏了仕女们的雅兴呢。」

  施缇微笑举杯:「一针见血,富兰克林先生,不过我一定要与您择日再叙。」

  富兰克林点点头,回头望向詹姆斯那一桌,心里挖苦道:所以你是打算把英国整个搬过来喔?

  心烦意乱之中,他却看到令他背脊发凉的一幕:视线越过施缇后便看见那国王,他站着与一个高挑而精悍的男子说话,那男人一袭深色套装,假发的黑色发卷披在肩上,国王不知说了什么笑话,他识趣地发笑捧场,此时富兰克林一瞬间却瞥见他双目射出红光。他就是因此,才觉得浑身发冷,于是慢慢伸手从口袋掏出冰凉平整的小圆盘。这是他设计的默勒库侦测仪,然后低头假装自己看的是怀表。

  指针不偏不倚正指着那男人。

  「我看现在才五点钟,」施缇显然注意着他一举一动,「殖民地这儿,五点钟就算晚了吗?」

  「有一点。」富兰克林喃喃说。

  他真不该耽搁,应该早点讯问抓到的魔人。而也许对殖民地来说,这时间真的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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