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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神

爱翠安乘着以西结天轮【注:以西结为《圣经》〈旧约〉中的先知,所见异象中包括「高而可畏的轮子」。】朝天顶飞去,脚下一群天使在燃烧。随高度上升,日正当中越来越亮,然而天幕却相反地越来越暗、也越来越冷,大地在下方呈现壮阔的曲线。

  「真美。」薇若妮卡.迪.克蕾西坐在扶手椅上发出赞叹,她跟爱翠安一样从舱房窗户往外凝望,白皙面孔给遥远海面反射的光线给照得泛蓝起来。「我们可以升得多高呢?」

  爱翠安看了一下青铜转盘说:「没办法高多少了,现在距离地表六里格【注:一里格等于五.五五六公里。】,要是出去舱房外面,就会因为空气太稀薄而窒息死亡。我要精灵控制舱房内的空气浓度,但是它们也得从其他的地方把空气吸进来,如果继续往上,它们就找不到空气了。」

  「可惜了点,不然我真想在月球上散散步,从那儿远眺地球看看。」

  「将来总有机会的。」爱翠安耸耸肩。

  「最好别等我老了才能上去,我可想拐个月球男人试试看。」

  爱翠安正想着要回她什么话好,这时候死神突然出现。

  爱翠安可以看见一般人看不见的事物,她已拥有超越肉眼的视觉,能分辨以太以何种模式控制物质结构,也可以看见侍奉自己的精灵在另一个世界中飞舞。

  这些都不属于人类视觉范围,以太不具有视觉特征,没有颜色、明暗、线条之分。爱翠安凭借天使之眼作为翻译,将以太语言化为可见光的型态,不过所有翻译都一样,使用的工具是已知的词汇,因此爱翠安所看见的这些生物或非物质现象,都是数学符号或者科学书籍中的插画──就是说,天使之眼将这些东西翻译为可以看懂的科学语言。

  通常是如此。

  但是死神真的就像是死神:腐烂的脊椎骨上挂着一颗白色骷髅头,还粘黏着一些皮屑肉末。泛黄的肩胛骨伸出乌鸦翅膀高高展开,每一根羽毛上都有一个睁开的人类眼睛,它的手指向利爪般对着爱翠安袭击而来。

  爱翠安愣住不到一秒就开始迎击。之前她对精灵的控制还略显拙态,经过这么多年,她跟精灵之间发展出一套暗号,于是乎只要她心念一动,精灵就立刻行动。空气密集、颤抖,电流围绕在她与克蕾西身边,同时有一百个精灵往死神扑过去,想打乱构成死神的微妙谐波。

  可是死神却将它们都震开了,黏髅头狞笑,还将爱翠安设下的防护罩都破解了。

  「妳终于自投罗网了!」那声音跟爱翠安自己的声音一样,所有的精灵也都是以她自己的声音与她对话。

  她另起一波攻势,稍稍逼退了死神,但死神过不久便重新进攻,想以翅膀笼罩爱翠安。爱翠安瞥了克蕾西一眼,克蕾西慌张地警戒着,其实她应该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察觉身边出现火花或闪电。

  黑色羽翼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爱翠安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心脏在她胸口沉重地跳动,肉体彷佛坠入幻境。

  但是她的右手除外。「千眼之手」还是那样真实,它像是船锚也像是灯塔,同时它也是爱翠安所有魔力的来源。许多年前她在梦境中找到这条手臂,那时候她在真实世界已经断了一条手臂,她便将「千眼之手」接在伤口处。想不到离开梦境以后,她却发现这只手真的存在,而且「千眼之手」还使她能与精灵联系,所以赋与了她魔力以及超自然的视觉。以西结天轮之所以能够飞行,她与克蕾西在这舱房中还可以呼吸,也都是拜「千眼之手」所赐。

  她一伸手抓到彷佛是鲁特琴弦、嗡嗡作响的东西,不过那并非琴弦,而是由数学符号构成的弦,看似遭到遗忘,但在瞬间又能呈现比过去更为完整的面貌。爱翠安手一拨,弹出一个高亢的音调。

  死神随之四分五裂,成了随风飘散的一缕破布,然后消失无踪。

  ※※※

  爱翠安回神时,克蕾西正跪在她身边,结实健美的身体看来很紧绷。

  「怎么回事,爱翠安?还有危险吗?」

  爱翠安先从残存的精灵那儿取得回音确认,之后摇摇头:「没事了,但是我们要先降低高度。」

  克蕾西点点头,接着转身操纵控制阀。

  「怎么回事?」又过了一会儿她再次提问。

  「嘘。」爱翠安闭着眼睛,死神的碎片在舱房中飘荡,宛如水晶饰品里头的雪花片,一碰到她的肩膀、裙子就化为虚无。她赶紧捕捉这些碎片,分析性质,希望找出一些头绪,这死神到底是什么?又是谁派来的?她看得见一些线索──眼睛、声音、特殊的波动,她也有机会看清楚自己用什么办法杀死这玩意儿,不过随着碎片一点一滴消失,这些信息很快就会化为乌有。

  她当场会意过来,自己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调查死神从何而来,另一个是确定杀死它的手段,想要两个谜题都解开的话,时间不够充裕。

  应该是搞清楚怎样打败敌人比较有用?然而爱翠安却看见自己熟悉的影像,于是她选择了另外一边,赶快将碎片捧起、滋润,并且将更多碎片集结起来,希望组合出一个完整的讯息。结果影像浮现在脑海,是个像幅小油画般的画面,但她却因为这一幕而差点痛哭失声。

  她看见的是个男孩,年纪大概十二岁,他坐在木头台子上,身上穿的是中国风味的绸缎袍子,周围的人也都是类似打扮。男孩的皮肤是白色,可是其他人则是跟衣服一样的东方面孔,另外有两个人衣服比较粗糙,外型令她想到以前在路易十四皇宫内见过的纳齐兹族,或其他美洲休伦湖一带的印第安人。

  「啊……」她最后哽咽一声,睁开眼睛看见克蕾西还是一脸关切,很小声地解释道:「我看见他了,维若妮卡。」飞船受到重力吸引而下降,外面的空气越来越厚重。「经过十年,我终于看到了我儿子。」

  ※※※

  两人一起看着地表越来越近,克蕾西知道爱翠安脾气,所以等她自己开口。

  「别说出去,」爱翠安这么告诫朋友:「不管是刚刚遭到袭击的事情,或者是另外那件事。我还要好好思考一下。」

  克蕾西点点头:「但到底是谁想下手?我只看见妳用了一些防御动作,这几年我好像渐渐看不见默勒库了,不过能感应到的事情反而多了些。刚刚攻击我们的是『那些家伙』没错吧?『恶党』?」

  「我不知道,它跟我见过的精灵不一样。」

  「但还是打不过妳的保镖。」

  「不对,是我的精灵打不过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得下来,也不知道我到底用了什么招术……」

  「奇怪的是,它带了小尼可拉斯的影像给妳看?」

  「对。」

  「妳怎么知道那是小尼可?」

  「我就是知道。那孩子有父亲的五官,而且──」爱翠安停下来思考:「──我也不确定。」

  「那只能去找他了。」克蕾西说。

  「对,我要去找他。」爱翠安也这么说。

  舱房内一下子静了好久。

  「对了,恭喜。」克蕾西打破沉默:「这个天轮看来很成功。」

  「我想是吧。」爱翠安回答。

  「听起来一点也不开心,难道妳希望这玩意栽下去?」

  「当然不是这意思,只是这种机器根本不是新发明,只是将同样的咬合器换成不同种类的精灵。真要比较的话,五年前瑞登博发明的有翼飞行机还更出色些。」

  「无所谓,我猜沙皇知道有新型的飞行机一样会龙心大悦。」

  「应该吧,但也要他回得来。」爱翠安回答:「从他离开北京以后,已经三个月没有消息了。」

  「这种事情不需要操心。」

  「说不定是『动身』的好机会。」

  靠近地面时,舱房外的巨轮转动也慢了下来。

  「又回到广场了,」克蕾西注意到这现象:「怎么办到的?地球不是一直自转吗?」

  「精灵知道回家的路,就这么简单。」爱翠安这么回答,但其实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遭到奇袭之前就这样子了,所以回起话也是说了跟没说一样。这十年间她持续指挥默勒库,仆役数量有所增加,也制造出不少机械,她们两个搭乘的飞行机就是其一。这样子的发明是她年轻时想都不敢想的,为什么现在她还是不满意?

  天轮落在圣彼得堡科学院前方的广场,好几百人鼓掌欢呼,农民、仕绅都挤在一起,想看清楚天使协助人类发明了什么机器,以及想出这种巧思的人是谁。

  她们才刚出来,就碰上沙皇的副官缅什科夫亲王,他穿着亮眼的金红两色大衣以及马甲,拨弄了一下三角羽毛帽鞠躬行礼。

  「两位女士,航程如何?我们一直密切追踪动向,但是最后连望远镜也看不见妳们了。」

  爱翠安礼貌性地微笑:「航程顺利,说不定下一次先生你可以大胆地跟我们一起上去呢。」缅什科夫报以尴尬的笑容,爱翠安知道这个人不喜欢飞行机,即便是使用历史已久的笨重大飞船也一样。

  「那会是我的荣幸,女士o 」缅什科夫回答。不管他是怎样的人,可以确定的是他并非懦夫。三人朝着科学院走过去,旁边有许多欢欣鼓舞的民众。

  「沙皇还是没消息吗?」爱翠安问他,反正四周这么吵,反倒不必担心有人偷听。

  「没有,我还真希望妳从上面看得到他。」他顿了顿:「当然,这是玩笑话。」

  「我明白,不过有了天轮,确实可以快速探勘,比起老式飞船方便得多。」

  「能比一个人从西伯利亚跑去北美洲快吗?」

  「我一直以为他是在北京失踪的。」

  「我们得到可靠情报,他已经离开了北京,而且看样子是想去美洲殖民地。我担心的是,一旦他跨过那条界线,以太抄写机是不是也就没用了?」

  「有可能。」爱翠安回答:「我会派仆从调查,另外,搭乘天轮的话,这么长的距离也只需要几天时间。」

  「非常好,」缅什科夫说:「也许之后我们可以详细讨论──单独讨论?」

  过了几秒钟她还没有回应,缅什科夫拍拍她肩膀:「这当然也是玩笑话!」

  「嗯。」爱翠安并不特别欣赏缅什科夫这人,他老是语气轻薄,但毕竟他是沙皇最亲近的朋友,而他更是俄罗斯目前的实质统治者,所以出言污辱他并没有好处。

  「我准备好替你们接风。」缅什科夫又说。

  「我想她已经累了──」克蕾西才要反对,爱翠安却搭着她肩膀制止。

  「没关系,」她接口:「既然亲王都已经特地给我们准备宴会了,我想我们就别辜负他的心意吧,维若妮卡。」

  「不会让妳们失望的。」缅什科夫说。

  ※※※

  结果这接风派头可不小,有豪华的宴席和舞会。缅什科夫对动用国库资金可是毫不留情,而且很大一部分进了他自己口袋。每次沙皇从外地回来,都对缅什科夫贪污一事大动肝火,但却也每次都原谅他。

  所以说,沙皇再不回来,那俄罗斯过几年就要完蛋。

  但若缅什科夫的用意在于讨好爱翠安,那他真的是白费功夫,爱翠安根本没品尝那些美食,也不是很在意缅什科夫给自己准备了一袭华服,只是不断在脑海重复遭到袭击的那段经过,希望抓住一些自己遗漏掉的片段。她到底是触碰什么东西之后消灭了死神?

  「老师,妳不跳舞吗?」她耳后传来人声。

  一抬头看见张漂亮年轻脸蛋儿。「妳好啊,伊莱莎芙,法文进步不少喔。」

  「谢谢。」年轻女子动作不甚优雅地跳上躺椅,「跳舞跳得好累哪,妳不也去动一动吗?」她指着一个仆人。

  「我也有些累了。」

  「喔,可是今天晚上美男子不少!」她又说:「我真不懂妳怎么忍得住,大家都在问妳的事情,妳知道吧。我都不知该怎么跟他们说,妳不是我父皇的情妇吧?」

  爱翠安的笑意更深了:「沙皇跟我是朋友,交情不差,就这样。」

  「所以妳只有跟那个姓亚亨松的人在一起啰?说真的,我搞不懂怎么那么多人可以只找一个对象就好,又不是说长得很丑、没得选择。老师可一点都不丑啊──」

  爱翠安伸出手指抵着伊莱莎芙的嘴唇。「嘘,」她说:「不然我明天就得罚妳多念一倍的书喔。」

  伊莱莎芙瞪大眼睛:「老师应该不会要我舞会隔天还上课吧?」

  「要啊,如果妳父皇回来发现我没有好好教妳,那他会罚我呢。」

  男侍者带着满盘的酒杯过来。

  「这是什么啊?」伊莱莎芙闻了闻不太高兴:「给我拿点伏特加来。」

  「是,公主。」

  伊莱莎芙靠在椅背上,微笑着闭起眼睛,她是个迷人的女孩,身材高挑、有一头乌黑秀发。她比爱翠安小不到十岁,今年二十三,但两人之间的差别好像有几百年那样多。爱翠安曾几何时这样无忧无虑过?完全没有,她想不出来。

  「希望父皇快点回来,他应该会从中国带回很多怪东西。」公主很严肃地望着爱翠安:「妳要记得请上帝带他平安回来。」

  「上帝恐怕不是我可以请得动喔。」爱翠安回答。

  「怎么会呢?上帝明明很喜欢你啊,连主教都这么说。大家都相信妳,还有人说妳是圣徒呢。」伏特加送来了,她喝了好大一口。

  「妳就不信啊。」爱翠安说。

  「唔,能够只跟一个男生约会,代表妳的确有受到『一点点』宗教影响。」伊莱莎芙俏皮地笑了笑,酒也喝完了。「好吧,」她叹口气:「假如妳真的不肯跟这些可怜家伙跳舞,那看样子只有靠我了,累也没办法啦。」公主站起来把紧身衣稍微往下拉,雪白酥胸露得更明显了。

  「明天上课我还是要看到妳喔。」爱翠安提醒她。

  「好,没问题。」公主弯腰在她两边脸颊啄一下,又跑回舞池中。

  ※※※

  刚过午夜,爱翠安起床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手掌与额头抵着厚重玻璃,居高临下望着圣彼得堡。

  月光下圣彼得堡像是个童话故事,冰冷皎洁、尖塔细长,塔顶看似绽放前鼓成圆球的郁金香花苞,等待春天献上一吻,还有涅瓦河水波荡漾,是雪地妖精的游乐场。这景色美丽、冰冷、遥远,但她以此为家已经十年。

  窗玻璃是科学产物,非常厚实,却依旧挡不住寒风侵袭,爱翠安没用衣物遮住的肌肤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正常的那只手靠在窗上已经发红了,但天使的手却一点感觉也没有。爱翠安心想:要是她站在这里够久,血液也许会慢慢冷却,最后自己跟雪化为一体,变成一尊水晶雕像,永远不会老,永远看着这城市,什么也不用想、不用做。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

  可是后头床上传来动静,爱翠安没有转身,然后听见赫丘尔带着睡意的声音。

  「爱翠安?」

  「你先睡吧,赫丘尔。」

  「我想要妳陪我睡啊。」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你想要但是得不到的,赫丘尔。」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长一阵子,床铺那边有更多声音,即便爱翠安不转头,心里也看得见赫丘尔关切的眼神、塌了的鼻子,还有一头凌乱的褐色头发。她知道赫丘尔可能已经是第一千次傻傻地望着自己,想要搞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使她生起气。

  「妳站在那儿看起来好美。」赫丘尔语气很淡,可是爱慕之情很浓:「妳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爱翠安听了却暗忖:这件事很重要吗?为什么男人老爱这么说呢?

  「赫丘尔,你就先睡吧。」她又说了一次,语调尽量温柔些。

  「妳睡不着的话我也睡不着。我看得出来妳在飞船上出了点事情,可是妳什么都不肯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赫丘尔。」

  她听见赫丘尔双脚落地,虽然还是看着窗外,但举起手示意他别过来。「别下床好吗?」

  「我做错什么了吗?」他问:「妳是不是生我的气?」

  「赫丘尔,这跟你没关系。」

  「我爱妳啊,跟妳有关系的事情,就跟我也有关系。」

  爱翠安转头了,窗帘还掀开着,她伸手将脸上的头发拨开。

  赫丘尔追问:「是因为艾莲娜?」

  「你太太更是与这件事情无关。」

  「爱翠安,我愿意娶妳啊,我都问了妳一百次了──」

  「赫丘尔,」她轻声说:「我已经说好几次了,我在想的事情跟你、你太太、你的小孩、还有你想要,但我不想要的名分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真的搞不懂妳。」

  「那也许你该走了。」

  「之前妳还很希望我留下来。」

  「那时我是想,也许该说我以为我想。」爱翠安声音软化一些:「我需要朋友,赫丘尔,我需要真正的朋友,我的朋友不多,其实只有你跟克蕾西两个而已。」

  「从妳对我们的态度看来这一点也不奇怪。就算是友谊,为什么总是只从妳的角度出发?为什么妳希望我出现在妳床上的时候我一定得在,但是我想要妳到我的床上──」

  「艾莲娜还没有宽宏大量到这种地步吧?」她挤出一个微笑。

  「妳知道我的意思。」

  她望着赫丘尔一会儿,「我又哪里做得不够好呢,赫丘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想要的是什么?一个有权势的主公,可以在新秩序里称王的人,你想要在这样的人底下有个安稳的官位。我不是已经帮你找到了?沙皇难道不是你的理想人选?」

  「这我不能否认,可是──」

  「可是什么?爱情不是我们两个一开始的目标吧,你爱我是因为你无法占有我,要是我们真的结婚,你就会去勾搭其他女人,结果独守空闺的也不过是从艾莲娜变成我而已。」

  「妳这样说不公平,我跟艾莲娜没有感情,只是因为她是贵族千金、可以提供我人脉罢了。更何况哪个男人不想有小孩?」

  「嗯,」爱翠安愁苦地说:「女人也一样。」

  赫丘尔表情好像给人赏了一巴掌:「抱歉,亲爱的,我知道妳很想念小尼可。我有时候会不小心──」

  她差一点就说出自己在飞船上看到的画面,其实她很想说,但是有种难以抗拒的恐惧阻止她这么做。「赫丘尔,你懂吗?我忘不掉。我每天进实验室做武器或玩具给沙皇,每天给学生上课,然后还要防着敌人暗算──可是我还是没法忘记。我一直在想他会被带到哪里,他到底是生是死。不过──」爱翠安马上收声,心想原来赫丘尔带给她的抚慰比想象中更多。

  「不过什么呢?妳有消息了吗?」

  「没什么进展。听我说,对你而言重要的只有一点:有人想杀我。我怀疑这个人跟尼可被绑票的事情有关。」

  「是这里的人,还是外国的人?」

  「我在这里名气比较大,所以问题应该是想除掉我的人到底是人类,还是无形的对手。」

  「妳怀疑是『恶党』?邪恶的天使?这边应该没有它们的手下吧。」

  「克蕾西以前曾经是。」

  「妳不会怀疑她吧?」

  「不会,我只是想强调:那些天使很阴险,也擅长将它们的手下隐藏起来。」

  「妳能跟我说这些就很好了,我可以通知密探注意这件事。」

  「只能跟你最亲信的人说,不管背后主使者是谁,派来的杀手很危险、很丑陋,局势可能会大转变。」

  「妳还是不肯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东西。」

  「时机未到。」

  「因为妳不信任我吧。」

  「我当然信任你,赫丘尔。你是我最能信任的人类啊。」

  「这意思不就是妳没怎么相信我?」

  爱翠安走到床边,靠近赫丘尔坐的地方,弯腰吻了他额头一下。「这没办法,赫丘尔,我已经被人出卖太多次。」

  赫丘尔呼出一口气:「妳背负太多东西,付出的爱太少了,所以变得冷冰冰的。我还是爱妳,可是妳已经不是我在洛林遇见的那个人了。」

  「的确不一样,」她小声地说:「我比她厉害得多喔。你快点睡吧。」

  「我倒觉得我该走了。」

  爱翠安耸耸肩:「随你啰。」

  赫丘尔起身整理衣服,换好以后转头过来,爱翠安看见他眼角有泪光。「我想我不会再过来了。」

  「赫丘尔──」

  「我还是对妳效忠,我会付出生命保护妳,也会铲除所有与妳为敌的人,可是我没办法当妳的情人,这伤害太深……」

  回答时,爱翠安的喉咙只感觉到微乎其微的哽咽:「随你吧。」

  赫丘尔离开之后,她又走回窗户边,外头景色朦胧,彷佛是她也哭了起来。但她知道自己不会哭,这么多年在圣彼得堡她没有哭过,所有的泪水在失去儿子那一刻就流干了。

  爱翠安将赫丘尔驱离脑海,凝视着光影交织的雾气,好像看见了小尼可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敢有期待,感情、希望、爱──都很危险。

  明天开始,她要搞清楚中国是个怎样的地方。

  约莫一小时后,她的眼皮也睁不开了,但应该没有睡多久就有精灵叫醒她。爱翠安在床上坐起,感觉精灵的警示还在头骨里嗡嗡作响。

  远方传来微弱枪声,而房里有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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