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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完了!

曼彻斯特上举行的会议拖了又拖,因为牵引城社会的领导人们要反复讨论出新一轮进攻的细节。“进攻”是最适合的字眼,大元帅冯·科波尔德这样想着,他吃力地从他那艘空中游艇的船舱中爬出来,浑身酸痛地朝市政厅走回家去。他的妻子被战争的传闻吓到,已经搭乘“维若妮卡·蕾克”(维若妮卡·蕾克是好莱坞20世纪40年代的著名女星。)号邮轮出发去了巴黎。他并不想念妻子。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他们很少见面,少到他觉得自己都不再了解她了。他很高兴自己不必再在那过度装饰、香气浓郁的行政套房里跟妻子多待上一晚。他爬上楼梯,来到顶楼的小房间里,妻子和沃尔夫不在的时候,他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白色的墙上光秃秃的,只挂着一幅他儿子的肖像。他的视线落在窗外,一群蝙蝠的黑影在晚霞余晖的背景上飞来飞去,天空中布满了一条条那些飞行机器所留下的尾迹,被风渐渐吹散。
多么宁静的黄昏啊,大元帅想,他掏出外套口袋里的文件扔到床上。今天上午他还是不得不签署命令,让他的城市再次卷入战争。年轻人们会被重新召回部队,巨炮城和飞艇也各就各位……女人和孩子们早已踏上远赴更西边的那些和平城市的路途。今晚城市的装甲也将再度封闭起来。可能又要过上好几个月他才能再次从自己卧室的窗户直接眺望到夜晚的星空了。
他把上衣挂了起来,用梳妆台上的电话打给管家,告诉她晚上想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餐,并让她送上来面包、冷肉和一杯啤酒。就在他转身去门口确认自己有没有把门锁上的时候,他注意到床上的纸堆中有一张面孔在盯着他看。
他拿起那张照片,思索着它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会跟布朗冗长乏味的演讲打印稿混在一起。这是一张女人的脸。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瓦利在公园里硬塞进他口袋的。在下午痛苦的作战计划讨论之后,他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个邋遢的空中贸易商。而现在他感到怒火中烧。想想看,穆尔瑙是从来不涉足奴隶制度的,每吃掉一座城市,他们就会解放那里的奴隶,并为此而感到荣耀,但此刻就在穆尔瑙几英里外的地方,却有一个奴隶贩子正在营业!而再想想看,那个瓦利居然觉得他,冯·科波尔德会有兴趣购买这照片里的那个楚楚可怜、悲惨无助的流浪儿!
他拿着照片,大步走回电话旁边,怒气冲冲地摇动手柄,朝着受惊的接线员大喊,叫对方马上帮他接通他的安全主管。他一面等待着那人接听,一面摸出眼镜戴上,更仔细地看了看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是一个东方人:脏兮兮的,浑身瘀青,大大的眼睛里充满恐惧。她看起来有点儿面熟,尽管科波尔德想不出是为什么。那张脆弱的小嘴,那排歪歪扭扭的牙齿……
突然,他记起自己以前在哪里见过她了。情报人员曾经给他送来过纳迦将军婚礼的照片。那个穿着红色礼服的新娘。粗黑的眉毛与倾斜的颧骨。那张嘴。
“大元帅先生?”电话里咔咔地响起了说话声,“您有什么事?”
科波尔德犹豫了一下,仍旧盯着照片看。“没什么,席勒。”他轻声说道,“没事了。”
他轻轻地把听筒放回底座,接着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往腰带上扣上重型战剑,再穿上很多年前他的敌人送给他的那件珍贵的凯夫拉盔甲。他通常懒得穿盔甲,但看起来纳迦的这件礼物正好能在他去营救纳迦太太时为他提供保护。
他把一件长大衣套在最外面,跑下楼梯,经过上来给他送晚餐的女仆身边。“抱歉,亲爱的。”他对她说,“计划改变了。”不过他还是拿了啤酒,并在匆忙跑到他的私人系泊平台去的路上喝完了它。地勤人员正在把他的快艇“少年维特的烦恼”号移动到机库里去过夜。“不用了,小伙子们。”他叫着,随手把空啤酒杯扔到一边,穿过系泊平台朝他们大步走去,“我又要把它开出去了。”
“今天晚上吗,先生?”
“它的油箱里没多少燃料了,先生。”
“我不需要很多油。”大元帅说道,“我只是要上天空之城去。”
 
“这儿没有叫那个名字的人。”九天大饭店的前台接待说。一盏积满灰尘的氩气灯嗡嗡地闪烁不停,明暗不定的灯光照在磨出了线头的地毯与被烟草熏得变了色的墙壁上。楼梯向上伸入阴影之中。
“真是个好地方。”西奥喃喃地说。
赫丝塔探身俯过前台的桌子。在面纱之下,她粗暴的脸庞看上去就如一只拳头般强硬。西奥很担心她会对那个戴着圆盒帽的傲慢年轻人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然而她却只是说:“你确定吗?宁禄·彭尼罗。他是位作家。”
“噢,我知道他是谁,女士。”前台接待说道,脸上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傻乎乎的微笑,“每个人都听说过彭尼罗。但是我们没有叫那个名字的人住在这儿。”
“我刚刚看到他离开。”赫丝塔说,“一个胖胖的男人。年纪挺大的,秃头。”
“那只是昂特伯格先生。”前台接待说,“一位来自穆尔瑙的商人,住在128号房间。他说他到港务局去兜一圈……看,他这不就回来了!”
赫丝塔和西奥双双转过头去,只见大堂的门打开了,高街上各个酒吧里吵闹的聚会噪音灌了进来,几只迷路的蛾子飞了进来,而他们要找的人也走了进来。他刮掉了胡子,戴了一副蓝色镜片的眼镜,把一贯讲究的服饰换成了行商所穿的俗气细条纹长袍,不过赫丝塔和西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噢,伟大的保斯基呀!”他们迎上来时,他便倒抽一口冷气。“噢,克莱奥呀!喔,可恶的诺拉呀!”
“我们想和你谈谈。”赫丝塔说。
她以为彭尼罗会大叫救命,呼唤警察和天空之城的民兵。毕竟,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赫丝塔想要杀死他,只是被她心软的女儿阻止了。但似乎比起她来,彭尼罗更害怕前台的那个接待。他紧张地偷眼去望赫丝塔身后的年轻职员(那人正睁大双眼,张着嘴巴望着他们)并轻声说道:“这儿说话不方便!”
“那就去你的房间。”赫丝塔说。
彭尼罗十分温顺地答应了,他从震惊的前台接待那里取了钥匙,并打手势让西奥和赫丝塔跟他上楼。赫丝塔不由自主地感到她漏了一些什么东西。她从没见过有谁像宁禄·彭尼罗那样自我感觉良好的。他为什么要假扮成其他人呢?
128号房间在顶层,天花板是倾斜的,一个水龙头不停地往积满污垢的金属洗脸池里滴水,空酒瓶放满了每一块平面。彭尼罗坐进窗边的一张藤椅里。赫丝塔让西奥进来,然后把门在他身后踢上。
“要是你是来找汤姆和芮恩的……”那个老人带着哭腔说,“他们几天前就离开了。往北方去了,为一个叫沃尔夫·科波尔德的家伙工作。”
“汤姆和芮恩来过这儿?”西奥问道。
赫丝塔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家人的消息弄得不知所措。她盯着彭尼罗看了一会儿,张口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然后她回过神来,狠狠地说道:“那不是我们来的目的。我们需要钱,彭尼罗。”
彭尼罗一本正经地叫了一声,好像一只得了支气管炎的海豹:“钱?你们来找我要钱?哈!你不看报的对吧,赫丝塔?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躲在这个垃圾堆里?”他蹲下身,从床下成堆的空瓶和扔掉的袜子下面抽出一张揉皱的报纸,把它推到赫丝塔和西奥面前,苦涩地说道:“看见了吗?我完了!完了!这都要感谢你的那个好女儿!”
这份报纸名叫《内窥镜》。一张彭尼罗的照片几乎占据了头版的整个版面。在他扬扬得意的笑脸之下,黑色的粗体字高声喊出:
西奥拿起报纸,快速翻阅最前面的几页。“长期以来很多专家都坚信彭尼罗‘教授’的考古工作是值得怀疑的……”他读道,“从未有证据对彭尼罗‘教授’在美洲与新玛雅的冒险故事给予支持……”接着他跳到文章最后,吃惊地叫了出来,因为那儿有芮恩的照片。照片很小,而且她也已经改变了发型,跟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不一样了(还是说是因为她站在斜坡上拍的这张照片呢?),但这确实是她。他快速扫过照片下面的文字,并紧张地瞥了赫丝塔一眼,然后把那几段话大声地读了出来。

“汤姆·纳茨沃西先生,一位受人尊敬的空中商人,正是赫丝塔·肖的丈夫,彭尼罗在他的畅销书《罪孽赏金》的结尾几章中将她的死亡描述得如此感人。不过书迷们如果得知肖女士在上个月亮节跟她的丈夫分手时还活得好好的,一定会大为吃惊。这对夫妻有一位可爱的女儿,芮恩·纳茨沃西小姐(十五岁),她这样评价彭尼罗:‘他确实常常会写得夸张一点。’
“本文作者,还有与日俱增的教授的读者都认为,彭尼罗并不只是夸张一点;事实上,他就是一个骗子、一个吹牛大王、一个骗取大家信任的无赖、一个花花公子和欺诈师,他在穆尔瑙上层社会的出现是对这座高贵城市传统的侮辱。”
赫丝塔在面纱后面发出赞赏的咯咯笑声。
“你看到了吗?”彭尼罗说,“那个小坏蛋!在我的背后对斯班尼说那样的话!还是说他对芮恩耍了什么花样?故意曲解了她的话?我绝不会放过斯班尼。他会用尽一切手段来谩骂我。我会让律师告他,但是哎呀,我冒险经历的全部证据都跟云中9号一起烧毁了。现在韦睿德罗布和斯普尔出版社声称我欺骗了他们,还要我偿还最新一本回忆录的预付款。可是我还不出!我把钱都花完了!穆尔瑙和曼彻斯特已经发出了对我的逮捕令!我应该去哪儿?我应该怎么做?我逃来这儿,指望我的朋友道尼尔·拉德能用他的空中游艇带我走,可他却说不认识我!我也不敢买任何普通商船的船票,生怕飞行员认出我来后通知我的债主们。除非……”他直瞪瞪地望着赫丝塔,试图掩盖住自己对她的恐惧,让自己看起来悲伤而又恳切,“你有飞艇吗,纳茨沃西太太?也许,看在旧日的情分上……西奥,亲爱的孩子,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一起从云中9号下来的吗,你和我轮流驾驶那艘亲爱的老‘北极面包卷’号……”
“钱。”赫丝塔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噢,我当然会付我的路费的!”彭尼罗笨手笨脚地解开外套,露出他那圆鼓鼓的长满白色汗毛的肚子,以及一条有着很多口袋的帆布钱带。他解下钱带子,把里面的钱币掏出来放在地板上。“只是以防万一随身带的一些小钱。”他解释道,“只是些零花钱,真的,不过要是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并帮我保密的话,你随便拿……”
“零花钱?”赫丝塔用脚尖拨了拨那堆硬币,“这儿得有四百个金币吧,彭尼罗。”
“五百!”那个老头急切地说着,一边从外衣的衬里中又抽出一卷钱币,跟刚才那些扔在一起。
“你还能走路可真是一个奇迹。”
“哎,这些都是你的了,要是你能帮我的话。”
赫丝塔点点头,表示感谢。“拿走吧,西奥。”她说。
“可这些还不够……”
“足够让我登上‘虚伪’号了。一旦我通过了码头上的那些壮汉,我会想别的办法的。”
西奥依旧不知道赫丝塔打算怎样用这五百个各式各样的金币去满足瓦利的贪欲,但他还是蹲下身来,将硬币铲进自己的口袋里。彭尼罗用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看着他,既痛苦不堪又充满希望。“你的飞艇停在哪个码头?”他问道,“它叫什么名字?它飞得快吗?我正考虑是不是去新玛雅;我不相信新玛雅那儿还有很多人会读《内窥镜》……”
“你不能跟我们一起走。”赫丝塔说。
“可是你刚刚说……”
“我什么也没说,彭尼罗。你一直都在自说自话,就跟以前一样。我不信任你,不会让你上我的船,即使我让你上船,你也不会想去我要去的地方。”
彭尼罗呜咽起来:“可是我的钱!我的钱!”
“我们不能这么做!”西奥转身对赫丝塔喊道。彭尼罗曾经把他当作奴隶,现在诸神终于因为他的各种谎言而惩罚了他,西奥知道自己应该觉得很高兴。可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在打劫一个吓破了胆的无助老人:“我们不能就这样拿走他的钱!”
“就当是一笔慈善捐款。”赫丝塔说着,拉开房门。
“我会通知当局的!”彭尼罗哀号道。
“什么,同时也泄露了你的藏身之所?我不认为你会这么做。”
“钱会用得其所的,教授。”西奥保证道,赫丝塔大步走出了房间时,他还留在后面。他握着老人颤抖的手柔声说道:“我们会把钱还回来的。纳迦夫人被关在这儿的一艘飞艇里。我们要把她救出来,送到山国去。要是我们成功了,纳迦将军会非常感谢我们……他会十倍偿还我们从你这儿拿走的钱。”
“纳迦夫人?”彭尼罗哀号道,“你在说什么?她已经死了!”
“西奥!”赫丝塔已经下到了楼梯的一半,大喊道。
西奥最后又担忧地望了彭尼罗一眼,转身跟上赫丝塔,走出房间,走出九天大饭店,走到了外面的寒冷星夜之中。
前台的接待员目送他们离开,然后便摇动饭店电话机的手柄,请接线员帮他接通他那个在天空之城无线电报办公室工作的弟弟。“乐高吗?”他轻声说道,“是我,德宝(德宝是乐高积木旗下的一个产品线,为低龄儿童设计,积木尺寸是普通的两倍。)。你能不能发条消息下去给穆尔瑙,加急?”
 
彭尼罗独自待在128号房里,颤抖着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奇心逐渐压过了他的自怨自艾。小西奥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纳迦的夫人真的还活着吗?她真的在天空之城吗?要是她真的活着,牵引城社会还不得想方设法要得到她呀?嗯,那个抓到她的人就会成为英雄,不论他有多么不堪的过去……
彭尼罗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来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他把污迹斑斑的窗帘拉到一边,望向环形码头上停泊着的那些飞艇沉睡着的巨大轮廓。“虚伪”号,那是刚才赫丝塔说溜嘴的名字。他并没有听说过这艘飞艇,但要找到它停在哪个支柱还是很容易的。而万一事情变得不可收拾,高街的那些酒馆里肯定能找到些城镇人大汉来帮他忙的。
在他的脑海里,《内窥镜》上刊印的那些有关他的刻薄故事终于开始淡去,一个新的、更讨人喜欢的标题显现了出来,开头写的就是彭尼罗抓住了蘑栖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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