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刀光錢影2: 國王之血> 43 席丝琳

43 席丝琳

  席丝琳和培林‧克拉克像夜里的贼一样悄悄离开坎宁坡。崔希恩王的出访团大多已在战乱中逃离这座城市,少数还没走的,可能会待到米狄恩银行成员离开之后,席丝琳发觉自己其实不太在乎。艾斯特洛邦门户洞开,他们无须向北骑行再换乘船只。培林用身上的钱买了一辆马车和两只可靠的快马,然后他们便出发了。她不禁想起离开瓦奈的情景,感觉就像上辈子的事。或许的确算是上辈子。艾斯特洛邦的平原上,凯廉军队所经之处一片破败。草地被践踏成泥,森林被夷为平地,大地受的伤深可见骨,一场成功短暂的战争带来狰狞的伤口。席丝琳几乎无法想象战争若延续下去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害。

  培林‧克拉克打发时间的方式是谈论财务和货币制度,席丝琳跟上了他谈话的速度。他讲到勃尔嘉国王铸造两套货币系统的故事;一套货币用于买卖,一套用于赋税,并且刻意让两种货币无法兑换。即使得到市场中的所有财富,如果无益于国主与其议会,依然可能付不出税。席丝琳说起自己刚去到奥丽华港时,除了偷运的那堆财富之外一无所有,还有从一堆毁掉的布料创造出赫尔斯卡盐染流行的事。两人之间彷佛存在着共识,都没提起安提亚、坎宁坡和漫长避难日子里发生的事。

  不过他们倒是谈过葛德‧帕里亚柯。

  「所以他都没离开过那个地方吗?」培林‧克拉克说。「妳好像很确定。」

  「我确定。我不在的时候,他虽然可以出来,然后在我之前回去,但他没有提过,埃斯特也一样。他们没理由瞒我。」

  「或许他们真的没出去。」他说。「只不过有太多人们在战时看到他的故事,很难相信没有半个故事是真的。」

  「我想,人只会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她说。「统治者穿着戏服上街打败王室的敌人,虽然令人安心,也可能很恐怖。非此即彼。」

  培林只答了声「唔」。

  由东方前往喀尔斯的时候,那里看起来像另一座城市。农舍和村庄渐渐被较为高大的建筑取代,每栋建筑里住的家庭愈来愈多,接着原先在地平线的高塔突然出现在他们周围,直入雾霭白茫的天际,在那之后的不远处即是悬崖和狭海。她之前没在喀尔斯待多久就离开了,打算挫败碧卡‧乌斯特哈尔的任务彷佛另一个女人做的事。回到母公司后,她整个人如释重负,感觉像回到好朋友的家。甚至是爱人的家。

  但这里绝不是她的家。

  劳洛和科姆出来迎接马车。老人的痛风没发作,脸上少了痛苦的线条,看起来年轻了十岁。培林听说嘉娜在市场,便把马车交给一名仆役,打算自己去找她。尼森行长也现身了,他亲切地笑着,拚命挖掘新闻和谣言。

  他们为席丝琳准备了一间房间,她欣喜地爬上楼梯走去。房间不大,但很舒适—有张小床和书桌,外加一盏镶玻璃的银提灯,显得典雅华丽。毯子是芦苇织成的,踩在脚下意外地柔软。

  床边有个红色皮革做的小背袋,她看不出是什么。打开后,发现里头有十来张文件和一小个漆器盒,盒盖上嵌着一只鹳鸟振翅起飞的图案。大部分的文件都是碧卡从奥丽华港寄来的,席丝琳一一读过:一位新酿酒师的贷款收不回来,而存货和设备以成本价卖给了一直和他们合作的另一位酿酒师。最终的损失微乎其微。达尔‧辛拉玛—就是把龙牙给席丝琳的那个探险家—带着一群百人的探险队进入干涸荒土,一去不回。要不是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就是他引起了什么东西的兴趣。看着报告的写法,她几乎听得到耶姆女人语气中的轻蔑。

  马可士‧威斯特的部分私人物品从仓库拿出来卖掉了,收益由亚尔丹‧罕恩保管。信上没写别的,没解释马可士为什么离开、去了哪里而不能把钱带走。那毫无疑问将是她回家时要优先查明的事。最后一份报告不是奥丽华港送来的,而是母公司的报告。报告中包括奥丽华分行的誊本,还有在那之前瓦奈的纪录。那是她双亲过世前存入的银行存款以及其后利用的完整帐务,是存款人为席丝琳‧贝尔莎库的存户报告。

  漆器盒也列于保管物之中。

  「妳已经忘了,对不对?」科姆‧米狄恩站在门口说。「嘉娜不觉得妳会忘记,但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妳忘记自己成年了。妳在坎宁坡和让我难以置信的人物躲着天晓得什么的时候,已经成为成年女子了。嘉娜觉得妳不可能忘记那么重要的事情。而我觉得妳的心智老早就已经过了那个阶段,因此对妳根本不太重要。」

  席丝琳打开漆器盒,盒里是条白金项链,上面镶的淡色绿宝石正是她眼睛的颜色。席丝琳感到自己深受感动。

  「我想妳母亲的眼睛颜色一定和妳很接近。」科姆‧米狄恩说。「需要帮妳戴上吗?」

  「拜托了。」她说。

  老人手的动作确实而稳定,坠子挂在锁骨上,炼长和身上的衣服不搭,但颜色淡一点的衣服能把项链衬托得很美。她微笑颔首。

  「谢谢。」她说。「没有比银行更适合我的父母了。」

  科姆‧米狄恩莞尔。

  「妳伪造文件,还勒索银行。据我听到的说法,妳就像不适合自己年纪的烈酒,而碧卡‧乌斯特哈尔觉得妳脑中判断风险的那部分从嗷嗷待哺时便营养不良,而这一切至今丝毫没变。妳离开以后,只有一件事不同了。」

  「噢?」

  「没错。」科姆‧米狄恩说。「现在我可以用合约约束妳了。」

  「所以我可以不用当傀儡行长,摆脱碧卡操纵我的绳子了吗?」

  「妳很讨厌那样受人牵制吧?」他说。

  「对。」

  「不行。妳还太年轻,缺乏经验。还要四年,其中两年待在其他分行向资深的行长学习,之后我们再看看奥丽华港该不该归妳所有。」

  「两年,其中六个月在不同的分行。」她说。「我在瓦奈和伊曼纽行长一起长大。我已经从内部观察过分行的运作了。」

  「两年,其中一年在不同的分行。要了解一年的完整周期,就得看着那周期开始、结束。」

  「一言为定。」

  科姆‧米狄恩面露微笑。

  「很好。」他说。「我想我刚刚为自己争取了两年的时间,是吧?」

  培林说席丝琳是葛德‧帕里亚柯的新专家,但她受邀参与正式会议时仍然很意外。她以为自己会和科姆、培林和嘉娜—或许还有尼森或劳洛—谈话,之后由他们去芜存菁、解释资讯,再呈交国王。

  没想到一辆宛如夏日鲜绿色的大型马车停在母公司前。虽然有禁卫军护送,但马车上没有金色的三角旗,代表崔希恩王并未乘马车前来。她和培林被簇拥上车,进入昏暗豪华的马车内部,而科姆跟在他们后面。车夫驱马出发时,整辆马车像暴风雨中的船一样摇晃颠簸,等他们到达王宫,席丝琳热得浑身大汗,难受极了。看不出位阶高低的一位仆役领着他们爬上一道白色大理石阶,进入和稍具规模的城镇一般宏伟的建筑。这里就是王宫。她从王宫前面看得到龙之墓那尾沉睡的巨龙和黄昏议会的高塔。这座城自有其独特的美。

  她觉得这里最棒的是城中没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洞。

  谒见厅平衡了铺张与低调。墙上挂的布帘颜色深到得仔细看才看得出布料质感,椅子的设计简单,却是用黄檀木和柚木打造,上头的丝质椅套柔软无比,她真担心会被自己坐坏。整体来看,这地方试着描绘出一个威严又有品味的男人,可惜不太成功。

  崔希恩王比她想象中年轻,不过他当然不是曾与马可士为敌的那个男人,当时得到王位的是崔希恩公主。国王的外表只比她大几岁,若不是马可士,他根本不会在这里。想到这儿感觉就很奇怪。若不是马可士,王位上坐的会是史宾梅尔家的人,而席丝琳这一生都不会有马可士保护她。而如果史宾梅尔没有心生疑惧杀了马可士的家人......

  太庞大了。这一切太过庞大,善行与恶行彼此混淆。此时,崔希恩王准许他们就座。

  「科姆,你看起来还不错。」国王说道。

  「时好时坏。」科姆耸耸肩说。「您的小毛病也还是小毛病吧?」

  「好多了。」国王不快的淡淡笑容让席丝琳明白她还是别知道他们是指什么。科姆的微笑很温暖,显然发自内心,但她怀疑他总是挂着这样的微笑。

  「我听过不少我们的邻国和安提亚的事。这个摄政王啊,我们怎么会忽略了他。」

  「他最近才开始展露头角。」科姆说。「来自小家族。父亲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命运变幻无常。」国王说着靠向前。「我们究竟查出哪些事?」

  培林呼气的声音细不可闻,显然要由他主导。席丝琳把手压在屁股下。

  「安提亚的局势很不稳定。」培林说。「他们有过两次暴动,最近那次暴动延长为战役,数个贵族家族因而瓦解。在之前那群人引发另一场内战,成功征服了宿敌。他们的先王死于与其父相同的血液疾病,应该假定这种病终将害死他们的下一任国王。」

  他说话时的声音和表情变了,席丝琳惊奇地看着他。他说起话来语调不卑不亢,姿态克制却流畅。她确信他说话的对象不论是面前的国王或最卑下的仆人,他的表现会完全相同。他们彷佛超越了阶级和地位,虽然或许只是暂时的,但他们当下所在的世界由培林‧克拉克当家。

  「帕里亚柯有种让自己神格化的邪恶天赋。但追根究柢,他的个性并不重要。有些限制他无法避免,或短期内无法调整。」

  「怎么说?」国王问。

  「他在两国的收成几乎化为乌有。」培林说。「如果他不把安提亚和艾斯特洛邦的战争当成征服,不会有那么多人民挨饿。不过既然他们成了他的人民,就全都得由他负责。他削弱了贵族对他的支持,而且从一开始就不太算是他们的一份子。他的元帅带头以王子之名叛变,正显示了他要成为够格的领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西密昂王极度保守,他则极度开放,甚至提议在坎宁坡建立分行,我建议这问题值得认真研究。」

  他说着合起双掌,而国王不经意地做了同样的动作。

  培林继续说道:「安提亚不会亡覆,但也不可能稳定。我想帕里亚柯还会再五、六年才会对贸易或其他邻国造成威胁。不过他很会记恨,在他弱小时和他有过节的人都受到了报复。埃斯特年纪还小,无法判断,等他继位之后,情况就会再次改变。」

  「简而言之,安提亚上演着由声光鲜血组成的精采闹剧,但不会造成实质的危害。」国王说。

  「没错。」培林说。

  「不对。」席丝琳说。「恕我直言,不是这样。」

  科姆皱起眉头。

  「妳分析的结论不同没问题,不过培林是我派至安提亚将近十年的人,他对那国家瞭若指掌。他很了解那个国家的运作。」

  「那他和摄政王有过一腿吗?我有。我看过摄政王在四下无人时真实的样子,而你刚刚说的和那个人完全不符合。」

  崔希恩王挑起眉头,培林‧克拉克咳了咳,显然不是喉咙痒的关系。席丝琳没理会他。

  「你们把葛德当作有政治或宗教信仰的人看待,当他是治理王国的人看待。但他并不是。」

  「或许行长可以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他很贴心,很寂寞,很暴力,敏感易怒。」席丝琳顿了一下,努力思考该怎么形容她在葛德‧帕里亚柯身上看到的特质。「他是笔糟糕的贷款。」

  科姆‧米狄恩发出突然感到疼痛似的哼声。培林一脸忧郁。

  「我不懂。」国王说。「妳借了钱给他?」

  「没有。」席丝琳说。「我也不会借。核准一笔错误的贷款时会看到一些迹象,未必是每次,不过常常会看到,而这些迹象代表钱拿不回来了。假使有个人拿到贷款后像是自己的财富一样挥霍,那他看到的钱就是金钱和硬币,而不是换取这笔钱而得付出的款项。他会把那笔钱当自己的钱花,就像还会有别的钱一样。葛德就是那个样子。他需要母亲照顾才能长大,可惜他没有。这下他得到极大的权力,他会挥霍金钱,会挥霍人命,而且没人能阻止他。事实上他正从远希拉密斯之外最大的金库提钱。

  「当事情不顺利的时候,糟糕的贷款人会矢口否认,一切都是别人的错。安提亚的饥荒开始时,他们已经准备好找人怪罪了。我是在酒吧里听到的,而代罪羔羊不会是葛德。」

  席丝琳说完靠向椅背,感到有些喘不过气。真有趣。

  「科姆,你意下如何?。」国王问。

  「这是很实在的见解。」科姆‧米狄恩说。「但我不确定我们有什么对策。」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谈话,一名仆役端着盛冷水的银杯子进来,众人等到仆役离开才又开始讨论。

  「行长。」国王说。「如果我同意妳的解读,妳有什么建议?」

  席丝琳思索着。她并不熟悉战争的事,这类的事她没有研究。然而问了她的意见,她又说了自己和葛德睡过的事,要装腼腆已经太迟了。

  「我建议现在就集结军队。不要对他不利,只是预测他的动向,将资讯与盟国分享。如果预测成真,您就会像船进港前就知道要做什么生意的商人,所有人都会想知道您的洞见。」

  「我在沙拉喀有朋友。」科姆说。「和生意无关,只是有人脉的朋友。我可以送信去讨论一些事,至少我们可以看看那一道边界附近的人怎么说。」

  「我们可以和安提亚建立更密切的关系。」国王提议道。「你们是非正式的代表团。或许我可以组织一个使节团,或许我可以亲自前往。」

  「万万不可。」席丝琳说。「如果他觉得遭到背叛,他对你会比一开始就是他敌人的人还狠。」

  「不好意思。」国王说。「这么说,妳的处境恐怕不太妙。」

  「我有想到。」席丝琳说。

  全桌沉默了。原先自信与安心的感觉烟消云散,彷佛不曾存在。席丝琳喝着她的那杯水,享受杯中的清凉和淡淡的柠檬味。

  「那我们还能做什么?」国王问。

  「观察,等待。希望他因过度扩张而自食恶果。」席丝琳说。「对葛德最好的称赞是,他那种人是很好的敌人。」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