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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席丝琳

  完成的报告已经密封,纸页缝起后在边缘封上蜡,并且盖满米狄恩银行的印鉴,之间还缀有碧卡的私人印鉴。席丝琳总以为这份报告的分量应该不只如此,结果只有皮装的薄薄四册。公证人对奥丽华港银行一切事务的报告都装进一只背袋里。终于到了该决定旅程中细节的时候,席丝琳虽然做了诸多准备,却无法下定决心。

  传递消息的速度是可信度的大敌。藉由术士仪式的帮助,或许能在短短两天内将奥丽华港的紧急讯息传到北岸的喀尔斯,而鸽子飞去则要五天,却比法术可靠。若派一名信差快马驰过拜兰库尔宽阔的平原,只在驿站与歇脚处暂停,就能在十天内抵达赛拉苏玛尔,而从那儿搭船前往喀尔斯,只要没被强盗逮到、沿岸的天气合作,大约会花费五天时间。商队的速度较慢,但相对安全,席丝琳如果有这个打算,可能就得花上半季的时间来回。

  那一夜,她坐在房里,面前搁着龙牙和地图,想象着自己可能踏上的不同旅程,考虑该不该在赛拉苏玛尔待上一段时间,让人把她引介给女王的宫廷;该不该直接由奥丽华港上船,沿途看看卡布尔、赫瑞兹的海港;该不该打扮成信差独自离开,单枪匹马穿过辽阔的世界。每个新念头似乎都比之前的想法更美好、更迷人、更真实。她最后决定采取中庸之道—和马可士、亚尔丹‧罕恩沿龙道一路走去。除了人数少能加快移动的速度之外,精良的战士加上利润不高也会让大部分前来找麻烦的人打消主意。她在喀尔斯会需要衣物、化妆油彩和盛装,但与其把这些带去,她宁可拿着信用状到那儿再采购。

  然而,这时却传来战争的消息。

  「不行。」马可士说。「不能走陆路。北岸的路上会挤满难民,离开拜兰库尔的最后一段路也都会是难民。」

  会计室里只有马可士、席丝琳和碧卡三人。执勤表上粉笔写着半打名字,但大多还在从参密斯镇回来的路上,由亚尔丹负责率领,其他人则被马可士叫到街上等待。席丝琳听见外头传来他们模糊的说话声,而屋内的三人盯着摊在地上的地图,彷佛线条间藏了什么隐密的讯息。拜兰库尔地处南方,周围簇拥着其他小国;北岸在右上方像不以为然的兄长蔑视着拜兰库尔,而在两国后方,战争如火如荼。

  「海路也有问题。」碧卡说着吸着牙齿。

  「怎么说?」席丝琳问。

  「我们才刚把一艘海盗船烧到吃水线下。」马可士说。「最好别那么快让人有机会复仇。」

  碧卡脸色一沉,不过没开口。席丝琳直到马可士向她确认计策成功才告知这个女人,因此让公证人不太舒服。席丝琳采取了对银行有利的行动,却没知会碧卡,然而过程中既没有正式的谈判,也没签什么文件。她所做的事并没有违反规定,只是必须向规定的精神和目的妥协,而这计画多少弥补了暴风鸦保险合约造成的损失。碧卡一定不高兴,不过成果却让她没有立场公开抱怨。

  「走陆路到赛拉苏玛尔,之后再搭船。」碧卡说。「在卡布尔附近切到水路,尽可能靠西走,避开最糟的部分。」

  「恐怕这是最好的路线了。」马可士说。「不过途中会经过一些穷乡僻壤,农地赋税过重,旅行者在部分当地居民眼中不是掠食者就是他们的猎物。」

  「的确。」碧卡的口吻听起来开心的成分大于担忧。「报告需要有人保护。」

  「我不要一整个商队。」席丝琳说。「马可士和亚尔丹就够了。」

  「会够才怪。」碧卡说。

  「妳别无选择。」马可士说。

  耶姆女人的厚嘴唇诧异地垮下来。

  「妳是认真的吗?」她说。「我才开始觉得妳不是傻子而已。难道只有我思考过这件事背后的意义?北岸去年为了继承一事差点引起内战,崔希恩王的屁股还没把王位坐暖,现在艾斯特洛邦又要向安提亚帝国开战了,而北岸和艾斯特洛邦拥有最长、最难防守的边界。」

  「妳的重点是什么?」席丝琳揶揄道。

  「妳想和马可士‧威斯特一起去?我记得没错的话,上次他在北岸时杀了他们的国王。」

  「然后把王位给了崔希恩公主。」马可士说。

  「这下子戴着王冠的是她侄子,或许你是来讨回王位的。」碧卡说。「如果我是北岸的国王,在耳边已经响起刀剑相击的美妙声音时,你回到我的王国,知道我会怎么做吗?保险起见,我会把这个漂亮的小混蛋关起来,而且我会好奇地留意是谁派你来的;我指的可不是我们这位行长。」

  「我不会有事的。」马可士说。

  碧卡挑起眉头,不过没再说什么。街上传来喊声和众人的笑声,接着门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宣告亚尔丹‧罕恩回来了。特拉古人的耳朵往前倾,给人一种真诚专注的感觉。

  「都在仓库了,长官。」

  「你有完整的清单吗?」碧卡急忙问道。

  亚尔丹走过房里,把一迭文件交给公证人,不过席丝琳的注意力还放在地图上,还在之后的旅程上打转。她由眼角余光看到碧卡疤痕累累的大拇指滑过清单,翻到第二页时,纸张窸窣的磨擦声彷佛不耐烦的叹息。

  「这不是我们的货。」她说着点点纸页。

  「现在是了。」马可士说。「都在我们的仓库里。」

  「噢,是吗?」碧卡说。「等哪个咸水区的商人对总督发出声明,你要这么告诉治安官吗?我们从海盗手里抢来,就是我们的?如果没有文件能证明我们的所有权,就把那些东西从仓库搬出去。」

  席丝琳的手指压着北方的海岸,沿着海岸线由北岸划到艾斯特洛邦,再到安提亚。在此之前,她也曾逃开安提亚的武力,后来帝国军队成功地占领了瓦奈城,而某个安提亚的总督把它烧了。他们不会忘记的。交战的两国国界是一条河,源头是南方沼泽,最后注入北方的大海,只有一条龙道像墙上开的城门一样横越河上。真要说的话,大海会是更宽广的战场。当艾斯特洛邦的贵族和商人向西逃离战乱的时候,北岸会是他们唯一能投靠的地方。

  这时马可士回答碧卡:「对,没错。抢回的所有权依旧是所有权。」席丝琳发现自己漏听了一段谈话。

  「如果赌上的是你的名誉,你要把偷来的东西留下随你。毕竟出了事被送进监牢的人是你,我可—」

  「不好意思,我想跟队长单独谈谈。」席丝琳打断他们的对话。三双眼睛转向她。碧卡和马可士怒气腾腾,亚尔丹则是高深莫测的老样子。「和马可士私下谈。一下就好。」

  碧卡啐了一声,迈步走出去时摇摇摆摆的姿态活像陷于浪涛间的船只。亚尔丹点点头,抖动一边耳朵便退下了,离开时把背后的门带上。

  「那女人真是灾祸。」马可士指向门口。「他们派她来是为了惩罚我们吧。」

  「说不定。」席丝琳说。「所以她说得没错。」

  「不,瑞纳尔一抢到那些箱子,他就—」

  「我要说的不是那个。是喀尔斯的事。我不能带你去。」

  马可士抱起双臂靠向那张高桌子,那是旧赌摊留下来的最后一张桌子,脸上面无表情。

  「原来如此。」他说。

  「我要去喀尔斯说服科姆‧米狄恩。」她说。「把丑闻带在身边没好处。你是马可士‧威斯特,是手刃短命国王的人。我了解你,所以一直忘了这件事,而你也不曾让那件事决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过对于世上其他人,尤其是对北岸宫廷而言,他们听到你的名字就会想起敌人和死去的国王,而我需要科姆‧米狄恩的好感或尊敬。」

  队长的嘴唇抿得发白,嘴角浮现愤怒的纹路。有好一段阵子,席丝琳难过地以为他要不干了,离开她、银行和一切。但最后他注视着她,软化下来。

  「好吧。」他说。不远处传来一只狗的吠叫声和男人的咒骂。马可士搔搔脸颊,发出沙子落在纸上的声音。「我想总得有人看着碧卡。」

  「谢谢你。」

  「妳还是需要护卫。如果不是我和亚尔丹,那妳至少要带四个人。我和他就是那么厉害。」

  席丝琳笑了,马可士也挤出微笑。「只要......只要向我保证妳会平安无事就好。我在北岸失去过不少人。」

  「我保证。」她说。

  席丝琳虽然把自己重塑为拜兰库尔正直有地位的居民,但她最远只到过分隔拜兰库尔与自由贸易城邦的岸边山脉和山麓丘陵,而且还是在冬日的掌握之下。在她想象中,那里净是起伏的山丘和岩石,之间交杂着森林和草地。在没有雪和泥泞的自由城邦属地都是如此。直到离开奥丽华港城郊散落的最后一栋房子和农场,她才看见辽阔延伸的土地,听见青草窸窣的歌唱,这是她此生的新体验。

  拜兰库尔内陆平坦,偶尔在远处的地平线才冒出一座山丘,而龙道贯通其中。席丝琳发现自己想象着龙道具有生命,在旅人前方昂首、背后蜷起身躯,宛如一条海蛇,陪伴她通过大海般起伏的草原。如果问她,她会说长草在微风中飘动的声响像刮擦声、像拿一把麦杆揉搓的声音,或是像走在瀑布底下。即使最轻柔的风也风声隆隆。第三天之后,席丝琳开始听到风中有别的声音—人声、音乐声、笛声、鼓声,曾经纷杂的声响融合成了歌声。

  农舍和耕地如梦中的景色冒出又消失,她几乎期待路上遇到的男女会属于全新的种族,或是说话的语调中带着草原的寂静,但其实路上只有原血人和锡内人,他们的脸孔被太阳晒得粗糙,手掌泛黄生茧。那些人熟悉而平凡,乏味至极,最后席丝琳告诉自己,那里不太真实只是因为陌生,加上内心焦虑。有一次,一只体型至少有马匹一半大的动物溜过他们前方的道路,一身黑的模样看起来湿淋淋的,牙齿如匕首锋利,花朵形状的鼻子漂亮而不真实。要不是她的护卫惊呼一声,她还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想。

  马可士虽然开玩笑说四人才抵得过他和亚尔丹,最后依然只派两个护卫随行。那两个原血人是巴斯和克利森‧暮特。当黑夜降临又找不到歇脚处或旅舍的时候,他们其中一人会牵着马走进长草中,像遛狗一样带马匹绕着圈子,把一个圆形区域里的草压平。虽然长草青翠鲜嫩,他们仍然没有生火。

  席丝琳躺在自己的小帐篷里,一只手臂伸出来放在身前,头直接就地枕着。篷顶离她只有几吋,但保存体温的效果好得惊人。她累得精疲力尽,背部和腿因骑马而酸疼,而腹中的纠结有如讨厌的老同伴,在最不受欢迎的时刻重逢,不让她入眠。她只好闭上眼睛装睡,耳边听着外头传来护卫的说话声。她不是想听却听不清内容,就是不想听却听得一清二楚。两人在嚼舌根。讲马可士的事。

  「我听说史宾梅尔知道自己全靠队长打赢那一仗。」巴斯说。「因为生怕队长倒戈,埃力斯之役过后,他从崔希恩公主死去的手下身上剥了几件制服,让底下的人穿上,派他们去抓队长的家人,让队长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宝宝被烧死。」

  「才不是宝宝。」克利森‧暮特说。「那女孩六、七岁了。」

  「那就说是他的小女孩吧。」

  「我只是说她不是宝宝而已。队长怎么发现自己被骗的?」

  「不晓得。不过那已经是崔希恩公主带枷示众之后的事。」

  「我想他早就知道了,只是顺着演戏而已。花了一年把仗打完,帮助史宾梅尔登上王位,让他以为自己高枕无忧了,才把那个混蛋解决掉。」

  「大概是那样吧。那个皮袋里还有酒吗?」

  席丝琳听到液体哗啦流动的声音,帐篷旁边的草叶近乎无声地摆动,她发觉自己又睁开眼睛了。她皱着眉头再次闭上眼。

  「无论如何,史宾梅尔如愿当上了北岸的国王,准备领军回喀尔斯将大权握入掌中。据说那时他坐在营账里列着砍头的名单,队长却走进营账,说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大家只晓得威斯特手握着斧头站在血泊里,然后走去把枷具砍掉,放了崔希恩公主,交给她的王冠上还沾了点史宾梅尔的遗骸。他说她要就拿去吧,他不在乎了。在那之后队长下落不明,离开历史的舞台,直到出现在奥丽华港为行长办事。」

  这时传来酒注入嘴里时圆润的水流声。

  「你觉得他和行长相爱吗?」

  「巴斯!她在—」

  「欸,她已经睡着几小时了。说真的,他大可以建立私人的军队、统领要塞,赚进超过现在四、五倍的薪水。但他却待在银行。酒吧里半数的女孩都会为他张开双腿,他却小心翼翼,不让任何女孩子误解他对她们有意思。」

  「不是啦,他只是还对死去的妻子忠心耿耿。跟女人在一起,他就会想起她。」

  「呃,我觉得他为行长疯狂。」

  「我倒认为过去的悲伤已经让他心如铁石了。」克利森‧暮特说。「何况行长徒有漂亮脸蛋,根本没胸部。」

  「老兄啊,」巴斯咯咯笑着说,「你最好祈祷她睡着了—」

  「我还醒着。」席丝琳说。

  沉默似乎永无止境。她爬出帐篷、站起身,月光下两人的表情看起来毫无血色,满是悔憾。酒袋拿在巴斯手上,她上前拿了过来。

  「你们喝太多了,睡觉去。」她说。「你们两个都去吧。」

  两人没再说什么,默默在铺盖上蜷起身子。席丝琳站在他们旁边,直到觉得有点荒谬才回到她的小帐篷里。没人在交谈,但席丝琳躺在黑暗中依然睡不着。那不是她喝过最美味的酒,倒也不是最差的,喝完半皮袋后胃里的纠结渐渐放松了,正如记忆中初次踏上旅程时的经验。酒精让她身体放松,让一切感觉稍稍变得美好,因此她也比较容易闭起眼睛。她的思绪飘到马可士身上—他绝不可能爱上她,对吧?那感觉就像伊曼纽行长想娶她为妻。他够帅,但好老。接着她开始思考买卖的学问。暴风鸦号的损失会列在报告上,不过找回货物的补偿不会,她必须确保母公司的人知道她寻回货物的事。还得让他们知道碧卡不肯将合约之外的货物视为寻回的财货。

  她纳闷合约该怎么写才能阻止找到货物的人占据。她觉得应该可行,却没看过成功的例子。首先,必须确认治安官的看法。如果他们都同意碧卡错了,据为己有是正当行为,那么合约上的赔率就会很漂亮。如果有机会执行,百分之十的理赔金听起来会很明智......

  有了酒精和合约,加上草原的浪涛声,席丝琳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涣散,甚至已经闭上眼睛好一段时间。半梦半醒间,她关起酒袋,翻身让自己的身体沉入踩扁的长草中。到赛拉苏玛尔还有几天的时间,之后改乘船,然后才会抵达喀尔斯。得花点功夫说服他们把碧卡‧乌斯特哈尔抓起来丢进井里,把银行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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