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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艾宾波男爵暨王子监护人葛德‧帕里亚柯

  我们对历史的本质无从置喙。若想确定末代龙皇帝的想法、计画或诡计,不只必须了解人类不再掌握(其实从前也未必能掌握)的龙族思想,还需理解在导致龙族统治告终的暴虐年代中,祂陷入怎么样的疯狂。目前确认的事实是:莫拉德的战友质疑祂不该为王,引发的战争延续了人类三代的时间,而龙族的末日也宣告了人类时代的开始。但这些只是概略的事实,难以得知真相。

  一旦追求精确,便无法确认真伪。数世纪以来,参纳地区东方的干涸荒土皆是荒境,据说初代的龙皇帝瑟里斯卡与半兽类的父亲曾在那儿大战,建立了文明。但炼金术师傅辛‧沙朗尼斯对《羽之书》上某些墨水的金属成分起疑,最后证明那份文章是伪作,写作的人并不是真龙暴风鸦的书记,而是在莫拉德死后一千年珊摩宫中的抄写员所撰写。其后在干涸荒土的探险计画证实提辛内人的农业中心「荒城」的位置,并且显示当时已有完整而活跃的农业文化。然而提辛内人在最后大战之前还不存在,因此推测这些市镇是在人类文明兴起之后才建造,而干涸荒土的成因是较近期的一场灾难。

  笔者毕生为这些骗局建档,从前往萨敏和乌加洛斯的伟大大学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宿命是记载历史学家同僚的愚行,并定义历史知识的范围。这场追寻起自笔者七岁时,当时我在诗人梅里密斯‧卡西恩‧克雷格门下,发现与其敌对的诗人在注释中考证错误之处。那名叫阿密迪的诗人以哲学闻名,实则是只恶心的半蜥蜴。

  葛德阖上他的书,用食指和大拇指压压双眼。布质的书页又厚又软,装订的封面皮革已经龟裂,这本书是葛德第二十三个命名日的礼物,他曾对它抱持着很高的期望。在找到蜘蛛女神的神殿,听到女神的年代远比龙族更为久远后,他就一直在寻找支持这种说法的证据。在充斥谎言与欺骗的历史之中,似乎很有希望找到透露破绽的蛛丝马迹,即使只是暗示。

  结果这本书里的论点愈读愈不可信。聪明得异于常人的作者推衍得知理应震惊世界的重大发现,而且不只一次承认自己不正当的性行为,语气不像忏悔,倒像吹嘘,更别说每隔十几二十页就不由自主地重述自己的论点,用的常常还是同样的词句。

  每当看似诚恳的内容就要说服葛德的时候,不可置信的新论点又会让他退回原来的距离。一只叫阿密迪的半蜥蜴诗人?

  葛德原先期待这本书的作者和神巫—蜘蛛女神的大祭司—的说法不谋而合,毕竟这本书和神巫要说的都是不为人知的神秘历史。但神巫拥有蜘蛛女神、真理使者、辛尼尔‧库希库的力量,而这个人只有自吹自擂的故事。要是神巫能像判断说话声一样,判断文字的真伪就好了......

  「艾宾波男爵?」

  葛德抬起头。虽然被打断有点不快,但也感到几分庆幸。他的总管是原血人,留着长胡子和浓密白眉,让葛德想起小时候在童书里读到的雪伯伯。

  「什么事?」

  「大人,有人来访。」

  葛德由桌旁起身,私人书房里纸张、卷轴、笔记和蜡板一团混乱。他厌烦地左右张望,可不能让别人看到这番景象。

  「好。」葛德说。「请他去......请他去花园?」

  「我已经请他到北侧的会客室了。」

  葛德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北侧的会客室。」他说。「是在什么地方?」

  「我带您去,大人。」

  对葛德来说,那幢宅邸和庄园的范围依然陌生。一年前他还只是瑞分菡莫子爵的继承人,但在神巫帮他揭露了费尔丁‧玛斯的叛国罪之后,他不只晋升为艾宾波男爵,更成了埃斯特王子的监护人。未来将成为安提亚国王的男孩居然是他的被监护者。他不仅得到不曾想象过的荣耀,每天还过着从前遥不可及的生活。

  他没跟随国王的狩猎队四处奔波,而是回艾宾波过冬,等回到坎宁坡的宅邸时感觉有如梦境一般奇异。他就是在那间储藏室目睹前任艾宾波男爵费尔丁‧玛斯手刃了自己妻子。那一夜,他将证明玛斯罪状的信件紧搂胸前,跑过那条花园的小径,当时宅邸内的一切彷佛尖叫诉说着危险,但现在这里属于他了。

  他几年前在宫里见过那个女孩,话说回来,他在宫里可以说谁都见过了。她有着像咖啡牛奶柔和的褐色皮肤,细柔的秀发垂在长脸旁,颧骨高耸。女孩穿着一袭耀眼的绿色连身裙,外面披着剪裁过于宽松的黑皮斗篷—这是葛德无意间带动的流行—她的伴护人是特拉古女人,巍然站在角落,身上裙子的皱褶多得可笑。

  「啊,噢。」葛德说。

  「葛德‧帕里亚柯监护人大人。」他的总管诵道。「这位是肯诺‧达斯可林勋爵的三女,莎娜‧达斯可林。」

  「希望我没有来得不是时候。」女孩步履优雅地穿过客室,伸出一只手让他接过。

  「不会。」葛德牵起他的手点点头说。「不会,来得好。」

  她露出灿烂爽快的微笑。

  「今年宫廷季开幕由我父亲主持,我尤其希望亲自将您的邀请送来。您不会觉得唐突吧?」

  「不。」葛德说。「不,一点也不会。很高兴妳能来访。」

  她轻拧了一下他的手指,他才发觉自己仍握着她的手,急忙放开。

  「我们刚回到坎宁坡。」她说。「您的新领地还好吗?」

  葛德抱起胳臂,努力装出泰然自若的样子。

  「还得藉助地图和别人指点。」他说。「玛斯从来不曾邀请我,我们的圈子不同。我花了将近整个冬天的时间才搞清楚他把东西放在哪里。」

  女孩哈哈笑着坐到一张红色丝质的沙发床上。葛德注意到她并不急着离开,不自在和兴奋的感觉令他有点不太舒服。他在自己家里和一个带着伴护人的女人说话?整件事并没有失礼或越矩,但血液流动的速度依然加快了。他紧张地舔舔嘴唇。

  「那宫廷季开幕有什么计画呢?应该会像往常一样举办筵席吧。」

  「会有烟火表演。」莎娜‧达斯可林说。「家父找了一个来自勃尔嘉的术士,能把火焰变成各种不同的颜色。我看过他练习了。」她靠向葛德,重心微妙的变化暗示着两人共享秘密。「很美,可是有股硫磺味。」

  葛德放声笑了。女孩背后的特拉古伴护人像会计室的守卫一样无动于衷,葛德正要走向一张皮椅,但女孩滑向沙发椅的一侧,轻轻拍着空出来的那一半。葛德迟疑了一会儿后坐下,一面小心别碰到她。她的微笑有如阳光和阴影的产物,让葛德不自在地兴奋,又微微感到沮丧。

  「和柯廷‧伊桑德林共用一个院子会不会尴尬?」她问道。

  「没什么感觉。」葛德说。「当然他还没回来,我想到时候应该会尴尬吧。住在他附近可能不太愉快,或许会发生一点冲突。」

  「那倒未必。」莎娜说。「伊桑德林或许因为无知而和叛徒来往,但他不会认不出狮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葛德说。莎娜的表情彷佛邀请他一起微笑,他发现很难不跟着这么做。「我是说......应该是吧。」他把手指屈成爪状在空中一抓,还发出「吼」的一声。

  莎娜的笑声稍稍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还闻到女孩身上有股玫瑰水和麝香的气味,当她的手指拂过他的手臂时,葛德的喉咙有种奇妙的凝重感。

  「噢,我口好渴。您不口渴吗?」她问道。

  葛德几乎还没意识到她问什么,便答道:「口渴啊。」

  「赛莉宾娜?」

  「是,小姐?」特拉古女人问道。

  「妳能帮我们拿点水来吗?」

  「没问题,小姐。」

  但她是妳的伴护人啊。葛德想着,却在说出口之前把话吞回肚里。他要和一个女人独处了。这女人出身高贵,显然正在为了在他家里和他独处几分钟而做些安排。他感到一股持续勃起的冲动,于是用力抹抹嘴唇压抑。特拉古女人走向门边,彷佛海中的船只一样平静庄严。葛德既想让伴护人离开,又想把她叫回来,在两种念头间挣扎不已。

  结果有人为他解决了问题。

  特拉古女人还没走到门口,总管便出现在门边,说道:「大人,抱歉打扰。达林‧艾希福德勋爵来访,希望您拨冗一见。」

  「艾希福德?」莎娜问道。她声音中透出的诧异听起来像完全不同的女人,感觉严肃多了。她注视葛德的样子少了分抚媚,多了分尊敬。「我不晓得您要招待大使。」

  「帮个忙而已。」葛德有些难开口。「帮朋友个忙。」

  完美的伪装又变得自然了。葛德有种不知出于精确或是想象的感觉,觉得女孩深邃的黑眼中正在复杂地算计。

  「欸。」她说。「不能害您耽搁大事。不过再确认一次,您会出席家父的宴会吧?」

  「会的。」葛德随着她站起身。「我保证。我一定会到。」

  「我有证人啰。」莎娜笑着指指两个下人,然后她又伸出手,葛德接过后轻吻一下。

  「我送妳出去吧。」他说。

  「噢,多谢您了,艾宾波男爵。」她说着伸手让葛德搀扶。

  他们一同由宅邸后方来到停着马车的宽敞石阶前,那是一辆由马拉的老式马车,不是让奴隶负责拉车。葛德将她交由男仆服侍,心中一方面感到深沉的遗憾,一方面也松了口气。莎娜爬上马车,陷入瀑布般的蕾丝衣裙中。葛德感到玫瑰和麝香的香气再度袭来,但那只是幻觉,或是非常直觉的一段回忆。马匹跶跶走出院子,他望向马匹后方伊桑德林空荡的宅邸,一股不安的感觉窜上背脊。

  这时他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大人,您玩的游戏很危险。」

  说话的是一个原血人,发色淡褐,表情开朗纯真。他身穿皮制骑装,羊毛斗篷上布满刺绣,乍看之下朴素,细观却觉得炫耀。不用介绍葛德便知道他是谁,达林‧艾希福德自己就能给人强烈的印象。

  「大使阁下。」葛德说道。

  艾希福德点点头,不过目光停留在稍远的地方,落在院子里。

  「她是达斯可林勋爵的女儿吧?真是漂亮。我还记得她刚进入社交圈那幅骨瘦如柴的模样,短短三年的变化真大。」

  「她是来为她父亲送上邀请的。」葛德话中带着防备,却不知自己在辩驳什么。

  「想必是这样,而且她不会是最后一个上门的女人。身边没有男爵夫人的男爵十分稀罕,而身为王子的监护人,其威望就和总督一样响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好小心点,免得还没搞清楚对象就结婚。」艾希福德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对了,王子在这里吗?」

  「不在。」葛德说。「你拜访的时候让他待在附近不太妥当。」

  大使脸上闪过类似懊恼的表情。

  「听起来不是好兆头。你已经觉得我是刺客了,很难再请你帮忙。」

  「我没那么说。」葛德说。

  「可是你表现出的就是这个意思。」艾希福德说。「而这么做非常符合你的名声,监护人大人。我们该进去了吧?」

  葛德没把他带回同一间会客室。让来自艾斯特洛邦的声音与面孔出现在莎娜‧达斯可林待过的空间,似乎玷污了某种葛德不希望破坏的感觉。于是他们来到费尔丁‧玛斯的私人书房;他就是在这里杀死自己的妻子菲丽亚,而他精心谋策的计画也和那女人的性命一起付诸流水。艾希福德不知其中的意义,但葛德知道。

  葛德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而大使在一张附有软垫的长椅入座。男仆送上一瓶掺了水的酒和两只酒杯,斟完酒后自动退下。艾希福德率先啜饮一口。

  「帕里亚柯勋爵,感谢你愿意见我。」他说。「即使你拒绝见面,我也能理解。」

  「乔瑞‧凯廉有帮你说话。」

  「是的。听说你们是朋友,瓦奈一战都在艾伦‧克林手下,对吧?」

  「对。」葛德说。

  「克林、伊桑德林和玛斯是三大巨头,其中费尔丁‧玛斯是那个夏天唯一没被赶出坎宁坡的人,西密昂王反而放逐了道森‧凯廉。」

  「你想说什么?」

  艾希福德露出凝重的表情往前坐,玻璃酒杯端在指尖。

  「西密昂王是个好人。」艾希福德说。「这点无庸置疑。勒诚王也是。但没有国王能胜过他的参谋。要是他当初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道森‧凯廉就不会遭到放逐,也不会让费尔丁‧玛斯留下。西密昂王需要杰出的人才引导。像你或凯廉那样的人。」

  葛德扠起手臂。

  「继续说。」他说。

  「国王之子遭受威胁。无论是平民、祭司或是高贵的贵族,只要你拿刀抵着他子女的喉咙,那人一定会为了自身安危而杀了你。这是人的本能。你救了王子,西密昂王为确保正义得以伸张处决玛斯,但是这一切该停止了。给勒诚一季,或是一年,他会铲除艾斯特洛邦里参与阴谋的人,艾斯特洛邦里的正义也会得以伸张。把军队带到边境,只是让少数人的愚行演变成千万人的悲剧,而且毫无意义。」

  葛德心不在焉地咬着大拇指指甲。艾希福德诚恳的态度很有说服力,但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试着开口,却欲言又止。

  「我们两国的宫廷里都有腐败。」艾希福德说。「你们已经割除了你们的,我只求有时间让我们做一样的事。」

  「玛斯希望统一。」葛德说。「他的计画是让两国统一。」

  「不,玛斯要的是权力,而他为了自圆其说什么故事都编得出来。如果勒诚王听到风声,也会做出同样的处置。」

  葛德皱起眉头。「你们的国王不知情?」他一问出口就懊恼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像在抱怨。

  大使直视着他的双眼,表情冷静严肃。「他不知情。」

  葛德点点头,但其实不是表示同意,只是做作姿态以填补沉默。如果艾斯特洛邦的国王和西密昂王一样会反制玛斯,那么让两国维持和平是对所有人最有利的结果。话说回来,如果艾希福德只是个在一连串舞台上表演的杰出演员,那么与大使站在同一边将是和他国勾结,对王室不利。王国的福祸—更重要的是王子的福祸—全系于他的判断。葛德严肃地蹙眉,做出符合庄严气氛的表情。

  事实上他不知该怎么想,总觉得不如掷个钱币帮他决定。

  最后他小心翼翼答道:「我会思考思考。」

  在漫长的冬天里,葛德的赞助人和来自喀西特东边山脉的十多位下层祭司让这座神殿变得更庄严、更光洁。几世纪来覆盖着砂粒、灰尘的墙壁,如今铺上了闪闪发亮的瓷砖;传统的宗教图像和肖像大多被清除,并利用原先的材料做出不同的图案;红色丝质旗帜在主要出入口上飘扬,上头描绘着八方对称的图案。空气中充满荨麻灯油燃烧的味道。

  神圣处所的中央,六个祭司站成一圈,笑闹玩着将坚硬的生豆子丢进彼此嘴里的游戏。那群人中除了六个祭司之外,还有一国的王子。埃斯特苍白的皮肤和圆胖的五官非常显眼,不像祭司们生着同样的长脸和粗硬头发,好像大家庭的成员。在王子鲜艳的丝质、织绵衣物旁边,他们的褐色袍子显得灰土土的,彷佛麻雀中待着一只鸣鸟。

  「葛德!」埃斯特喊他,葛德挥挥手回应。看到王子在笑感觉真好。埃斯特很少抱怨,尽管这个冬天对他来说很难挨,尤其是国王结束狩猎、回到坎宁坡准备宫廷季开幕的那几个星期。这是王子第一次没待在父亲身边,而艾宾波阴暗的庄园在他心中留着阴影。葛德已经尽了一切努力,但他没有兄弟,在同侪中也没什么朋友。让王子在黑暗的夜晚玩牌,已是他能提供最接近安慰的互动了。

  神巫待在自己的卧房里。高大的男人坐在扁垫上闭眼冥想,乍看之下很难理解为什么房间感觉像是空无一物。房里有床和书桌,还有以黄檀雕刻并镶嵌黑玉的高大橱柜。此外,火炉里搁着未点燃的木柴和生火用的火种,地上铺着深红色的地毯,上面金色的图案在灯光照射下似乎在波动。不过房里没有书或卷轴,原来差别在此。

  葛德站在门边清清喉咙,高大的男人笑了。

  「葛德殿下。」神巫说。

  「不,是帕里亚柯勋爵。叫我帕里亚柯勋爵或是艾宾波男爵,这里和东方不一样,殿下是非常特别的称呼。」

  「当然,当然。」神巫说。「很抱歉。」

  葛德挥挥手要他别在意,不过男人还是闭着眼睛。葛德挪动脚步等待,直到最后意识到神巫无意睁开眼,也没打算叫他走开。

  「谢谢你今天帮我照顾埃斯特。大使来过又离开了。」

  「我们永远乐于见到小王子。」神巫说。

  「很好。总之还是谢谢你。」

  「还有别的事吗?」

  「什么?没有,没事了。」

  大祭司睁开眼,黑眼紧盯着葛德。

  「好吧。」葛德说。他经常测试辛尼尔‧库希库的神秘力量,很清楚谎言不会被放过,其实他多少期待可以说出来。「我可以进来吗?」

  神巫伸出宽大的手掌指向小桌子,葛德走进房间坐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像是要回答教师问题的学生,只不过他的教师从来不会盘腿坐在地上。

  「记得去年吗?我们在宫里的时候,你告诉我可以辨别有没有人在说谎?那对我非常有用。如果大使来的时候你在场,告诉我他的本意,应该......应该很有帮助。」

  「真理使者的力量能烧透这个堕落世界的谎言。」神巫彷佛赞同他的话说。

  「我知道这座神殿是你的工作,我也不希望让你离开......我是说我想,却不希望那样。」

  「你想得到女神的帮助。」神巫说。

  「对。不过要我出口请求并不自在。你明白这情况吗?」

  神巫哈哈笑了。他的笑声宏亮,像雷雨一般充斥空中。大祭司从地板起身,动作中的力与美有如舞者。

  「葛德殿下,你要求的其实已经属于你了。你将这座神殿献给女神,把祂从野地带回这世界。你做的一切让你受祂眷顾。」

  「所以那样的要求不会太过分吗?」葛德的胸中绽放希望。

  「你要求的已经属于你了。我是你的真理使者,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帮助你,只要你信守对祂的承诺。」

  「噢。」葛德说。「你说的是什么样的承诺?」

  「在你有权支配的城市中都给祂一座神殿,用不着像这座一样宏伟。只要为祂这么做,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身边。」

  安心的感觉有如在烫伤处泼上凉水。葛德面露微笑。

  「听你这么说真开心。」他说。「真的。我不是天生适合过宫廷生活的人。」

  大祭司将宽大的手搁在他肩头,温柔地笑了。

  「葛德殿下,你其实很适合。只要你的真理使者在你身边,你绝对适合宫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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