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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席丝琳

  任何事情都有价码,席丝琳对这个道理就像对自己的身体一样熟悉。这世界就是这么构成的。即使是免费得到的苹果,也得拿着、吃掉,或是冒着冒犯赠与者的风险丢掉。仁慈的话语需要花时间回应,之后才能思考那些话真正的含义。有马可士在她身边是非常大的优势,甚至关乎成败。事情的发展一如她预期,让她一下子就见到国王,而科姆‧米狄恩和母公司甚至还不知道她进了城,不过崔希恩王被挑起的兴趣和好奇背后的恐惧,则是这个策略的代价。因此他们谈话的地点一开始是在屠杀陷阱里,国王和他的卫兵对他们的实质威胁,甚至比他们对那些人的威胁来得大。但要忽略并不困难。

  马可士冷酷的微笑和他说那些最无害的话的方式,可能是暴力的前奏,也表示他那部分的工作已经完成,必须立刻把他支开,尽可能温和地进行接下来的步骤。她原来希望多花点时间再说说说她的提案,或许讨论安提亚和沦陷的苏达帕、奥丽华港吧。说一些事,让国王认为葛德是更立即的威胁。不过马可士待在这里,很明显努力忍着咆哮,立刻提起钱似乎是比较好的策略。金钱有一种能让人分心的优势。

  「我考虑给您一大笔钱。」她说。

  崔希恩王的目光头一次完全离开马可士身上。席丝琳微笑了。看啊,我们没有敌意。我们是盟友和朋友。她从眼角余光看到亚尔丹靠近马可士,暗自希望他们都坐下来。

  「喔,我不敢说我反对这个主意,」崔希恩王说。「不过确实没料到这个情况。尼森行长总是很坚持,怎么也不肯借钱给王室。」

  「我不是尼森行长。」她说。「无意对他不敬,不过他和我的处境有些不同。」

  她的眼角看到亚尔丹和马可士坐了下来,将表演的焦点交给了她。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她得给这个特拉古人一个谢礼。或许是一盆植物吧。国王皱起眉头,她心想,抓到了,他眼中出现一丝好奇的光芒。好奇,或是贪婪。哪一种都好。

  「怎么说?你们都是银行家。妳得对科姆负责。」

  席丝琳学着她想象中的卡莉对群众表演一样张开双臂。「我去年都待在战争的利齿边缘,而尼森行长却在这里。他找借口不把钱给您,好让他的分行保住那些钱;而我在想办法把钱给您,让我们双方都能安全。对我而言,恐怕获利的重要性还在其次。」她让声音稍稍颤抖。看到了吧?我在恐惧。噢,好害怕啊。

  「别演过头。」基特喃喃说,席丝琳咳了咳。

  崔希恩王这时来到她的上方,双手搁在栏杆边缘。她可以直直仰望进他的鼻子,而他很可能正看进她的衣裙,彼此都有点尴尬,不过没关系。他们愈早移到会客室愈好,那里的墙壁不会让他们显得像敌人。

  「不追求利益的银行家很不寻常。」他说。

  「总有些时刻是特例。您听过我和伊莎杜行长在苏达帕沦陷之后做的事了。」

  「科姆有时会来参见,不过没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但是您一定听说过。」席丝琳说。您是国王,您能支配。智慧是最好的恭维。国王说话时,表情变得凝重,看得出他是不错的人。但是任谁被人一捧,很容易就变得自满。

  「我听过。」他说。「裂土之国的野心一直是宫中许多谈话的话题。」

  「您愿意听听我的看法吗?」

  「这个嘛,」崔希恩王说。「我记得没错的话,妳是葛德‧帕里亚柯内心想法的专家。」

  这句话是想让她困窘,所以她装出困窘的样子,皱皱脸。国王的微笑几乎带着安抚,好像很抱歉提起那么轻薄的事。席丝琳这才明白崔希恩王其实手足无措,她尽可能不让理解表现在声音或举止上。「我想的确是那样。」她说。

  「我相信安提亚走上了战龙之途,这场战争不会结束。」

  「就算是龙的战争也会结束。」崔希恩王说。

  基特师傅礼貌地咳了咳,走上前。「陛下,不好意思,龙的战争并没有结束。眼前这就是龙的战争。」

  「就像死灰复燃一样,龙的战争再次展开。」席丝琳说。「帕里亚柯并不是主脑,而是被利用的工具。这场战争无法用平常的方式结束,即使安提亚征服了世上其他所有的王国,暴行也不会结束。战火会蔓延到这里,而您会需要所有优势,才能存活。」

  「安提亚和我没有不和。」崔希恩王说。「我们这里没什么提辛内人,我们和裂土王座一向关系良好。妳才是我看过的最大威胁。」

  「这些都救不了您。」基特说。「即使您像走在蛋壳上一样小心,也无法保证安全。您或许能把安提亚要求的一切都给他们,但最后还是会落到战争的境地。陛下,您很清楚此言不假。倾听您的内心,您会发现您知道我们说的都是实话。」

  国王的目光从席丝琳身上闪向基特,又看回席丝琳。「这又是什么人?」

  「他名叫基特普‧洛‧喀西米特,是我研究帕里亚柯的主人的专家。」

  「蜘蛛女神?」国王问。

  「不,陛下。比那还糟。即使神和女神也有一死。在下站在您面前,是要警告您一个特别糟糕的概念:世上没有刀剑锐利到可以突破误解。」

  崔希恩王皱起眉头。「我不懂。」

  「我很乐意解释。」基特说。「让您了解非常重要。不过,以手边所有资源抵抗即将来袭的疯狂,也很重要。」他朝席丝琳点点头。

  「喔,是啊。」崔希恩王说。「那一大笔钱是?」

  「我还有苏达帕和奥丽华港剩余的资源可以运用,因此我提议在战争期间将那些钱借给您,但我也有事相求。」

  「庇护吗?」崔希恩王问。

  「不。」席丝琳说。「我希望您能允许交易。如果我将所有资本交给您,就没得经营生意了。没得买、没得卖。所以,希望您允许以我给您的黄金,写下让渡书。」

  「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国王说。

  「只是代表我给您的贷款可以让渡给其他人。战争过后,当世界再次安全时,您就会偿还借款──您当然会偿还了,您是诚实高尚的人,不是吗?」

  「当然。」崔希恩王说。她分不出他相不相信,但无关紧要。

  「在那之前,」她再摊开双手,「我希望王室唯独对我发出让渡书。如果我想买进布匹或酿酒厂的补给品,我也会写下让渡书,将您的债务转移给卖方;或是如果我要买七单位黄金价值的大麦,我也能写让渡书,将您债务中的七单位黄金转移给商人,等到需要偿还债务的时候,商人会得到王室直接偿还黄金的保证。您原来应偿还我的债务,那时就偿还给他。」

  「那么一来,」基特师傅补充。「席丝琳行长的银行就能继续运作、做生意了。」

  「但是需要您公告王室保证这笔债务的正当性。」席丝琳说。「您需要发出声明,说明那些让渡书应当视为王室一样加以尊重。」

  「为期一场战争的时间,」崔希恩王说,「而这场战争还没开始。」

  「直到您偿还债务为止,陛下。」席丝琳说。「您想何时偿还都可以。」

  马可士低声说了些话,她听不出他说了什么,但他的语气带着嘲弄。亚尔丹耸耸肩。

  「您身处的危险确有其事。」基特说。「安抚安提亚也救不了您与您的国家。听我的声音。这事情开始的时候,您必须做好准备。」

  「我们说的是多少黄金?」崔希恩王问。

  她深吸口气。当她告诉他时,国王睁大了眼。

  财政大臣是个瘦脸的男人,看来比马可士‧威斯特年轻,之所以担任这个职位,主要是因为他的贵族血统,而不是对财政的透澈了解。

  她和大臣待在一间有海景的舒适会客室。他们坐在皮革与木头打造的椅子上,做工结实,完全没有异声。

  她喝着酒和水,吃着加糖的杏仁和咸起司。大臣研究着她起草的声明书,以及她和王室合约的条件,皱着眉,搔抓下巴。基特坐在她对面,但比她预期的更少使用他声音中的不祥力量。席丝琳两手合在腿上,幻想卫兵随时会领着尖叫大吼的科姆‧米狄恩冲进来。

  两个关键重点──发出让渡书的权力由她独占,以及商人夸大王室承诺的后果──一直挂在她心里,对方还没提出质疑,她准备支持这两个重点的论说便急着一吐为快。

  财政大臣终于提出质疑,却是小事──她如何确认不会有人将伪造的让渡书呈交给国库。席丝琳威严优雅地回答每个疑问,因为基特、卡莉和演员教过她如何表现出和自己不同的模样。如果真正的她坐在桌旁,会彻头彻尾成为轻蔑地哈哈大笑的家伙。

  她走出王宫时,太阳已经落下西方的海平面。轻柔的风吹送过宽大的街道,像猫儿一样轻蹭席丝琳的脚踝。

  一群孩子又哭又笑,互相追逐着跑过广场。海鸥在头上盘旋,在薄暮中显得黑暗的身躯,衬着珍珠灰的天空几乎看不见。契约签下,盖上了崔希恩王的签名和用印。还没到达喀尔斯的船上的那些财富,像术士的把戏一样变化了,日正当中还是米狄恩银行在奥丽华港的资金,来到傍晚却已成了北岸王室的财富,不再是她的。她把那一切都拿去换了张羊皮纸和几百个字。基特在她身边挑起眉头,瞥向他们后方的王宫。我们成功了吗?生效了吗?

  她缓缓露出灿烂的微笑,笑容只比她的内心有信心一点点。

  马可士与亚尔丹和宫中守卫互相挖苦,守卫的声音粗鲁阳刚且不安。原血人和特拉古人走向她,基特背上挂的毒剑映着残存的天光,似乎散发绿色的光芒。

  「就这样?」马可士打着招呼。

  席丝琳扬起双眉。他的口和肩膀的姿态中还带着隐含的威胁,眼睛瞥向周围的街道,没直接看着她,而是在注意她几乎确信不会存在的危险。

  至少这里没有危险。现在没有。她望向亚尔丹,露出疑问的眼神。特拉古人似乎完全没动,表现出痛苦的样子。他们正在经历威斯特的过去,他身上紧绷的感觉彷佛意外陷入湍急水流中的人。这里发生过的事对于世上其他人或许已经是逝去的过去,但他仍然身在其中。

  对他而言,那些事一直还没逝去,或许永远不会逝去吧。或者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不会逝去。

  她涌起一阵对他的同情。「就这样,这样就够了。」席丝琳说。

  「我欠亚尔丹一杯啤酒,妳欠我一杯啤酒,所以由妳请他一杯,然后我们就扯平?」马可士说。「那就是能让妳在战场上打败葛德‧帕里亚柯的魔法?我总觉得妳只是把一大块黄金拱手让人。」

  「我没拱手让人。」席丝琳说着往东走。她面前逐渐笼罩的夜幕缀上了第一批星辰,远方,巨大的龙雕刻沉睡在龙之墓里。看过了活生生的龙之后,她体认到雕刻师多么忠于他们雕刻的对象,虽然在那之前,她总觉得夸张了。她继续说:「我用那些黄金买了点东西。」

  「崔希恩的善意不值得那么多钱。」马可士说。

  「我买的不是那个。」席丝琳说。「我买了王室的债权。」

  「在我看来,感觉像是拥有一个空无一物的洞,和洞里的空气。」

  「他也那么觉得。」席丝琳说。「他看着我的时候,只看到恐惧的女人,身上的钱比心里的理性多。他以为他占了上风。」

  「这个嘛,」马可士说。「他一向是流着鼻涕的小鬼。他母亲至少还过得去。」

  「他不了解他做的事有什么意义。」席丝琳说。

  「不了解的人可多了。」马可士说完叹了口气,瞇眼看着月亮。他比她记忆中更瘦、更老又更憔悴了。她有种冲动想伸手搂着他,把头靠在他肩上,就像女儿和父亲那样。她犹豫地伸出手,碰碰他的手肘。起先他像被冒犯似地僵住,然后露出无奈的微笑,让她把手塞进他的手臂下,一同走向微光中的城市。「我想,应该不重要吧。只要妳了解就行。」

  「我了解。」她说。「科姆‧米狄恩也会了解,不过恐怕不会高兴。」

  她真想在城里度过夜晚,造访一间间酒馆,去找乐师在凉爽黑暗中奏乐的地方,去绝望的男女玩着骰子和纸牌的赌场。她待在喀尔斯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记忆扭曲,那段时间显得好短暂,真希望她能多花几个小时,假装中间过程的时间并不存在。假装苏达帕没有沦陷,碧卡‧乌斯特哈尔还活着,而葛德‧帕里亚柯或许找到另外的爱人投入他的时间和关注。

  风险太高了。这里有太多人认得她的脸。

  其实,她最希望用不着向刚刚交出那笔财富的所有人解释她的作法。

  走向尼森行长那家分行的路上,她还是设法去了一个摊子,那里有个达汀内女孩在卖糖块和包满香料猪肉和胡桃的小餐巾纸。席丝琳在议会塔下站了许久,仰望圆石地上方十层楼的黑暗窗户。基特说了他和剧团在这座城市旅行的故事,亚尔丹简短温和地取笑他们经过的人。走着走着,她感到马可士放松了一点,她自己腹中的纠结却逐渐紧绷。感觉像是他过去的担忧转移给了她,成了她对未来的焦虑。其实她担心的不是未来。葛德和他的士兵,蜘蛛祭司和他们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那是之后才要担心的恐怖。

  她再也无法拖延的那一刻到来时,月亮已高挂天空,西方的海平面一片漆黑。母公司的建筑宛如城中的要塞,她走向高大的铁门,铁门在夜里阻挡了可疑的进出。两名特拉古守卫身穿轻鳞甲,佩着做工精制的短刀,勉强算是立正而站。当她和其他人靠近时,他们的耳朵倾向前方。

  席丝琳不等守卫开口,抢先说:「我来见科姆‧米狄恩。」

  「休息了。」守卫中个子比较小的那人说。「妳得等明天早上再来。」

  这主意令她心动。不是她的错。是守卫拒绝了她。她还能怎么办呢?不过答案当然显而易见,于是她按照最明显的方式做。

  「去找他或他的女儿。」席丝琳说。「告诉他们,奥丽华港分行的席丝琳‧贝尔莎库带着战争的消息来了。我这里有份文件,他们一定很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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