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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离水之鱼

熬了一个月,我终于又能穿上火星服了,不过这次没法上地面。地底下有的是苦工,比方说在保护基地不受宇宙射线和太阳辐射伤害的熔岩管内。
火星有数量相当可观的水,但绝大多数放错了地方。地表或接近地表的冰只存在于南北两极附近。基地不能修建在那里,因为两极有很长时间笼罩在完全的黑暗中,而我们需要太阳能。
基地之下数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地下湖。根据卫星遥感图像,这是我们在火星上最容易利用的大型水体,也正是基地安置于此的原因。约翰·卡特号运载的货物中就有专门为取水设计的钻井机械。(第一艘和第三艘船上运来的钻头都钻断了,著名的火星运气法则啊。)
我和装配钻头的小组一起工作,没什么有挑战性的任务,就是帮忙拿这拿那的,但总比给小孩当导师强得多——特别是你心里很想扇他们两个耳光的时候。
有一阵子,我们能通过靴子听见钻头工作的声音,微弱的摩擦声经由岩石传导上来。然后,万籁俱寂,大家都将之抛在了脑后。过了几周,喜讯传来,钻头打通了水体。那天是萨根月十二日,从此又被命名为“水节”。
我们换上火星服,沿着熔岩管和基地外墙间的空隙一路向下。这感觉让人毛骨悚然,唯一的光亮来自火星服的照明,冰冷的岩石和塑料之间只有不足一米的距离,而你还有命令,不得随意触摸塑料墙壁。
忽然,前头有了亮光,鹅毛大雪正在面前疯狂降落——简直是暴风雪!钻头遇到冰层,液化后将水加压送了上来,流量一分钟有几十升。遇到冰冷的真空,水瞬时爆开,化为雪花。
雪在很多地方埋到了脚脖子。当然,雪不会一直这样纷然降下,它迟早会在真空中蒸发殆尽。人们已经在装配管线,准备灌满水耕农场中嗷嗷待哺的水箱。水箱之一有个外号——“游泳池”。大麻烦就此徐徐拉开帷幕。
 
我领到的工作项目是充当供水系统和新泵机之间的连接器件。此工作又可分解为两个步骤:应急部分和“维护”部分。
应急部分建立在合理的假设上,水源不会持续喷涌太久。因此,我们希望在它依然出水的情况下,尽量收集得到的每一滴水。
这是所谓的“水童”活儿。我们用可伸缩的隔热水袋装水,容器的体积是五十升。在地球上,那大约是一百一十磅的重量,和我体重差不多,在火星上,虽说动作不够灵便,但还是能搬得动的。
十个年龄较大的孩子轮流上岗,干几个小时,歇几个小时。我们有三辆独轮推车,因此也不至于真的很累。你用水装满一个容器——耗时大约八分钟——关闭阀门,尽快走开,免得阀门在下个人打开前积累过多压力;然后,推独轮车上斜坡,绕到气闸入口,把独轮车留在那儿,接着或扛或拖,将水袋拉进室内,横穿农场,到蓄水池边。把水——此刻已经是冰水混合物了——倒进水槽之后,再用独轮车载着空水袋回到泵机边。
这工作能有多无聊就有多无聊,要是耳边没有音乐,简直能把人逼疯了。刚开始,我算是挺有品位的人,照着音乐史教科书聆听古典名篇。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听得越来越多的是都市劲歌,甚至是休闲音乐。
不需要数学天才也看得出,装满第一个水槽需要三周时间,此水槽高两米、宽八米,比任何一位佛罗里达居民后院的游泳池都大。
水不总是结冰的;工作人员会将之加热到室温以上。所有人都在幻想,若是能一头扎进去,打打水仗什么的该有多好啊。埃尔斯佩思、琪美和我对此做了认真的安排。
向怪龙夫人申请许可显然是不理智的。我们打算将沐浴时间调整到一起,把全身上下洗刷得干干净净——免得有人说我们污染供水系统——然后同时上工、下班,看能否找机会裸泳一把——看被人制止之前我们能玩多久。
第二周时,工程师逼着我们要赶快下手了。他们正在安装直通管线,把水从泵机送至三个水箱。
巴里的发明家父亲,乔丹·维斯特林,他大体上是工作组的头儿。我们相处得不错。他虽说年纪不小,但眼神中还有很有干劲。
某日,我们单独在水箱边,他忙着鼓捣管线和量计,我低吼一声,抱起水袋,将其中的物事倒进水箱。
“你们的苦工今天到头了,”他说,“我们几个小时内就能结束安装。”
“哇噢。”我跳上垫脚箱子,琢磨水面高度,比半满略多,底下有一层红色沉积物。
“维斯特林博士……要是有人在里头游泳,结果会怎样?”
他的视线都没离开手中的量计:“我想,若是游泳的人先洗好澡,别在池子里撒尿,大家根本不会知道,这又不是给人喝的蒸馏水。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鼓励这样的行为。”
回到取水点,我和琪美碰了碰头盔——我总是假定火星服里的无线电是受监控的——大家约定0215下手,也就是下个班次结束的时候,她会传话给午夜时分上工的埃尔斯佩思。埃尔斯佩思有时间冲干净身子,顺便偷拿一条毛巾到水箱边。
我十点下班,通过虚拟课堂上了一堂关于斯宾诺莎的课,这是天底下最管用的安眠药。我挣扎着在失去知觉前把闹钟设置在一点半。
两个半小时的睡眠让我精神饱满。醒来时我满心期待激动时刻的来临,房间中只有我一个人,我穿上袍子和拖鞋,悄悄走向淋浴房。排在这个时间洗澡的人寥寥无几。
琪美已经洗好了,正抱着阅读器等在淋浴房门外。我洗完澡,正在吹干的时候,埃尔斯佩思下了工,她身穿紧身连体服和短袜。
她洗完澡,我们三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工作/学习区域——还有几个人在做事,一道帘子把他们和外面分开,免得受人打扰分神。
餐厅空无一人。
我们穿过更衣室和气闸休息室,偷偷溜进农场。
这个时间里,农场留了几盏暗淡的长明灯。我们一路直奔“游泳池”水箱,却听见有人在小声说话。
奥斯卡·杰弗逊、巴里·维斯特林、还有我那个白痴弟弟,他们居然抢先一步!
“小妞儿们,”奥斯卡说,“你看——咱们失业了。”水箱内侧的龙头正淌出涓涓细流。
“我爸说咱们干到头了,”巴里说,“所以我们觉得应该游个泳以示庆贺。”
“你没告诉他吧。”我说。
“我们看起来像智障吗?”不,你们看起来像全身赤裸的男孩,“快进来,水不太冷。”
我看看另外两个女孩,她们耸耸肩表示没问题。在宇宙飞船和火星基地可容不得矜持。
我脱掉袍子和拖鞋,巴里的眼神让我颇为自得。琪美脱衣服的时候,他的表情就更加专注了。
我站上垫脚的箱子,一条腿跨过水箱边缘,姿势实在谈不上雅观,正在此刻,忽然灯火通明。
“可逮住你了!”妲格·索林根大步流星,冲过马铃薯和南瓜之间的过道,“就知道你会来。”她瞪着我。我一只脚踏在箱子上,一只脚悬在半空中。
“就知道你才是领头的!”
她站在那儿,双手叉腰,眼睛炯炯有神。埃尔斯佩思只脱到一半,但剩下几人显然一副青少年乱交派对的德性样子。“给我出来,穿好衣服,0800来我的办公室。我要举行训诫听证会。”她一转身,踩着步点走向房门,临出去前关掉了大灯。
“我会告诉她这与你无关,”卡德说,“巴里的老爸说管道通了,那时候我们才决定的。”
“她不会相信你的,”我走向箱子,“她在我屁股后头追了好久了。”
“那诱惑多大啊!”巴里说。他天生一副浪漫性子。
 
0800,我们的父母齐聚怪龙夫人的办公室。这可不是好事。我父母二人的班次均是2100到0400,此刻最需要的就是睡眠。诸位爸妈站在房间一侧,我们孩子站在另外一侧,巨大的显示屏将我们隔开。
妲格·索林根开门见山:“昨天夜里,你们的孩子在新水箱一号游泳。水的测试结果显示其中有大肠杆菌,在煮沸和其他灭菌处理之前无法当做日常用水。”
“那本来就是水耕灌溉用的。”维斯特林博士说。
“话别说那么绝对。无论如何,这是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还得到了你们中一人的鼓励。”她举起控制器,按了一下。我看见自己正和维斯特林博士说话。
“要是有人在里头游泳,结果会怎样?”他回答说别人根本不会知道——话说回来,他也不鼓励这样的行为。画面中的他正竭力按捺住笑意。
“你偷拍我们?”他不敢相信地说。
“不是你,是她。”
“和她无关!”卡德叫道,“主意是我出的。”
“问到你,你再说话。”她的语调冷如寒冰,“你对姐姐的忠诚委实感人,但用错了地方。”她再按了一下,屏幕上出现我和琪美在取水点碰头盔的画面。
“今夜便是那裸泳之夜。维斯特林博士说管线几小时内就会开动。咱们约0215吧,埃尔斯佩思一下班就出发。”你能听见琪美微弱的赞同声。
“你窃听我女儿的火星服?”我父亲说。
“不尽然。我只是弄坏了通讯器的关闭按钮。”
“这也太……太不合法了,在地球上你立刻就会上法庭——”
“这不是地球。在火星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水。住得越久你越能领悟到这件事情。”哦,当然了,在太空船上的时间不能算数。我觉得吧,没有水你能坚持的时间总比没有空气久。
“另外,男孩和女孩裸体共处是非常不合适的。尽管他们不一定计划在性爱方面有不端行为——”
“噢,省省吧。”我说,“请原谅,索林根博士,我知道还没轮到我说话的时候,但捕风捉影也请有个限度。我们根本不知道男孩们也会去。”
“真的吗?那你们的时间可碰得真准啊。我打开灯的时候,你既没表现出吃惊,也一点儿都不害臊!”卡德动了动,举起一只手,但怪龙夫人理也不理,她转过去面对父母们,“我想和你们谈谈何种程度的惩戒是合适的。”
“罚他们每天去游泳池游二十圈。”维斯特林嗤之以鼻。我早就注意到,他也不喜欢索林根,偷录他的话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老天啊,他们只是孩子。”
“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他们没有任何恶意?他们必须深刻认识到,火星不会把意图当做借口。”
“合适的惩戒,我认为,首先是一个月不许洗澡。我还将缩减其每日允许饮水的数量,虽说这一点很难控制。当然了,我不希望影响到他们的健康。”老天啊,她可真是全心全意,乐在其中。
“这一个月内,我也禁止他们对立体视频和虚拟现实的娱乐性使用,不得出外探险。至于始作俑者,杜拉小姐,惩罚加倍。”她扭过头面对我们,“如果她的弟弟坚持要分担责任,那么他也一样。”
“我愿意!”卡德恶狠狠地说。
“很好。你们两人都是两个月。”
“这太严苛了,”琪美的父亲表示反对,“琪美告诉我,她们事先洗了澡才去的。”
“意图没有任何意义,细菌已经在水中了。”
“可这对植物无害,”维斯特林博士重复道,“或许对某些人有害。”
她瞪了他片刻:“你的意见我记下了。对于惩罚,还有别的意见吗?”
“对惩罚本身没有,”我母亲说,“但杜拉博士和我对取得证据的手段表示异议。”
“我很愿意接受任何质询。”老家伙们或许会赞同她,他们都觉得新来的还没扫清人权法案以及俄罗斯、法国法律的流毒。
其他人再无异议,她提醒父母有责任监控我们的虚拟现实和立体视频使用,不过,她更多寄希望于我们几人的荣誉感。
我们又得重过惜水如金的日子,有什么好“荣誉”的?唯一让我们觉得不爽的是她监视我们的权利,还是她完全不受限制的权力?
我得想个法子报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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