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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克莱拉

  她觉得自己变年轻了。感觉奇怪、令人不安,却也很美好。她的身体暖了起来,而且这不是某种心灵状态的比喻,是真的感到温暖。白昼虽然愈来愈短,黑暗不断蚕食黎明与薄暮,叶子上的鲜绿褪为黄、褐、红色,她却把外套和披肩留在寄宿房屋。吹在她皮肤上寒风夹带着霜雪将至的承诺,却让她感到慰藉,彷佛帮忙压抑了某种没有痛楚的惊人灼伤。

  她从没认真想过拥有情人的事。她像其他女人一样欣赏男人,而且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也受到某些男人隐诲模糊的吸引。但这一切仅止于欣赏,要进展成任何方式的行动则令人无法想象。她是已婚的妇人,而且深爱她的丈夫,和他在一起很愉快。道森是体贴的爱人,他们让彼此感到相当的喜悦。从前她既不需要另一个男人,也不曾因为自满或感觉无趣而期待那样的需求。这下子她屈服了。如果宫中知道了,她会比之前更加身败名裂,不过主要是因为文生是仆役。如果她投入某个有身分、有领地,又比她年长几岁的鳏夫怀抱,就只剩下她做什么都有意见的人会反对。文生年轻英俊而穷苦,没地位又没血统。她配不上他,但他的地位又远逊于她。她躺在他房里的黑暗中,身上裹着被单,觉得这不只关乎动物性的喜悦,也是某种叛逆的行为。将身为年轻猎人的文生‧柯依带上她的床,表示一切都有可能,一切都做得到。

  她和道森在一起时,从没像和他在一起这么狂野。她变得比较自私。因为她可以。

  这件事的危险之处不在于被人发现,虽然被发现就太不幸了。不。最危险的是她会从这些经验中学到错误的教训,变得粗心大意,让自由和一切都有可能的振奋将她扫到不再有可能的地方。例如帕里亚柯监狱里的牢房,或是坟墓。

  因此随着日子过去,距离宫廷季结束的时间一天天逼近,她也努力思索,继续客观冷静地分析这个世界,并且鼓舞自己成功的时候比失败的时候多。一同在努斯的情况,奇亚里亚围城比帕里亚柯预期的久,苏达帕和伊南泰之后,战争似乎出现了某种趋势。目前大家看法分歧,有些人觉得特尼根该负责,有些人觉得安提亚的大军即使得到他们新接纳的女神祝福,仍然会受限于疲惫、饥饿,以及传奇而牢不可破的提辛内要塞。

  这或许是她一直以来期待的机会。克莱拉心想。而由于她的心和肉体正在大肆暴动,或许眼前的机会够好了。

  她要做的只剩把阴谋安排好,而那需要做些准备,还得设法把一个东西弄到手。恩斯特‧梅希利和克莱拉并不熟稔,她手上并没有他寄来的信件,即使她试图与他结识,回信的绝对会是他的妻子或女儿。为了得到足够的笔迹样本,她需要信件。向人讨信的行为直接而危险,因此她决定用偷的。

  自从柯廷‧伊桑德林失势后,他的宅邸逐渐败坏,原来耀眼的镂花和镀金门面似乎褪色、缺损而俗气,标示家门口的火把也早已熄灭。男人这几年来过得辛苦,但他的微笑真诚,态度像往常一样亲切。道森的敌人中,克莱拉最喜欢的就是他。

  「妳丈夫的信?」

  「对,应该是和艾斯特洛邦的战争结束时的信,那时他还是元帅。」克莱拉说。「你和我谈过自己艾伦‧克林在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我按你的请求向道森提起。」

  「而我依然感激。不过看来我缺乏技巧,总是不会选择步步高升的盟友。」

  克莱拉微笑着围紧肩头上的披肩,将两手交迭膝上。

  「我们当时都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她如此心想。「他好像说过,他曾经为那件事写信给你。希望你是会保留他的信件的那种人。」

  伊桑德林笑了,嘴边的皱纹随之加深。说也奇怪,他们都受了那么多苦,受的苦却那么不同。「是啊,我的确是那样的人。不过凯廉勋爵的信不是小事,如果他有来信我应该不会忘记。」

  「请你查一下会不会太麻烦?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不会麻烦。」他说。

  「好极了。太感谢了。」克莱拉说着站起来,好像他刚邀她一起去自己的私人书房,她只是接受邀请。伊桑德林表现得倒也礼貌,没有出言纠正让她出丑,而是将错就错。宅邸的走廊比她从前家里的宽敞,铺在地板中央的红地毯似乎褪色积了灰尘。她透过大片窗户瞥见院子对面费尔丁‧玛斯生前住的地方,克莱拉和文生就是在那里对上那个叛国贼的剑,而葛德‧帕里亚柯和神巫当时站在他们这边。在那个花园的某处,文生一心想在她怀里流血而死,也是在那里他第一次吻了她。打从葛德‧帕里亚柯被任命为艾宾波男爵之后,那座宅邸就属于葛德了,等埃斯特登基之后,他会回到那里居住。

  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也不知道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但克莱拉觉得葛德很可能不会再住进那间房子。

  「听说恩斯特‧梅希利最近过得很不错。」克莱拉说。「你和他很亲近,对吧?」

  「不到那个程度。」伊桑德林说。「偶尔有些哲学辩论,一次不幸想尝试谈判朴特的产糖权,两人事后都很后悔。我们其实不是特别熟识。」

  「大概是因为我在想信件的事。道森总说梅希利很糟糕,永远无从得知他是什么意思。」

  「真的吗?」伊桑德林这时正打开一扇橡木门。「他在我眼里一向很有说服力。」

  克莱拉压抑着微笑。看来梅希利的确曾经写信给伊桑德林。

  「我想是道森的脾气。」克莱拉说。「他有时候只看得见他选择看见的事。」

  「我们多少都是这样。」

  的确没错。她心想。

  伊桑德林的私人书房美仑美奂,即使宅邸里其他地方有点破败,至少这里还维持得不错。窗户外是一座小花园,里头有个锡内女人顾盼回望的雕像,她的皮肤是花冈岩的斑驳质感,身上爬着常春藤。书房里有一整面墙摆满了书,显露着十数种深浅不一的皮书背,克莱拉在黄色的丝绸长沙发坐下,假装望出窗外,但她和窗户的角度却让她看见伊桑德林在玻璃上的模糊倒影。他从一个书架上拿出一只拼花盒子,盒子里放着一迭迭折起的纸张,每迭纸都以缎带捆着。每捆信都属于一个寄件者。她猜想。伊桑德林的注意力都放在信纸上,她乘机解开披肩,悄悄将披肩推到长沙发和墙之间,感觉心跳加速。一切都很顺利,她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你的园丁很称职。」克莱拉说。

  「唔?噢,对,应该吧。但他有时过分纵容蜗牛和蛞蝓了。」

  「我想就连牠们也需要自己的拥护者吧。」克莱拉说。

  伊桑德林叹口气,坐到他的书桌后。

  「很抱歉,没有信。即使真有那封信,我也没有收到。我曾有一段时间满怀期望收到妳丈夫的讯息。」

  「唉。」克莱拉说。「谢谢你特意帮忙。大概是我记错了。我只是想找些他亲笔写的东西。他们把宅邸充公时,我们失去了一切。」

  「妳知道吗,帕里亚柯还没任命别人为欧斯特林丘男爵。我听过流言,他可能只是在等待时机,准备将那个头衔还给乔瑞。如果真的如此,那里或许还有些妳以为已经失去的东西。」

  「但愿就像你说的。」克莱拉说。

  「这几年实在糟糕,是吧?」

  「是啊。」克莱拉感到一丝内疚。柯廷‧伊桑德林运气不好,但这个人并不残酷。真要说的话,他之所以判断错误,是因为他太过仁慈。这样利用他,总觉得……不是恶劣,而是不礼貌。不是有教养的仕女会做的事。她站起身,抚平裙子,伊桑德林也站了起来。

  「再次感谢。」她说。

  他们走回玄关时沉默了些。伊桑德林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双手背在腰后。他从前总爱留一头飘逸的长发,少了长发让他看起来比较苍老、憔悴。克莱拉等到他们几乎走到玄关才停下脚步。

  「哎呀。」她说。「我好像忘了我的披肩。」

  「我替妳拿吧。」

  「噢,别傻了。」她说着转身。「我没到走不动的程度。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她步伐俐落地走去,在转过第一个转角后拔腿就跑。她跑到书房时,只花一会儿的功夫便把她的披肩扯了出来,然后从架上取过盒子,手指飞快扫过一捆捆信。艾伦‧克林、米库斯‧萧特,两捆模样老旧的信件摆在瑟西尔‧维伦的后方。找到了。四张薄薄的乳白色信纸用白色缎带绑着。梅希利勋爵。她将披肩裹在信上,把盒子塞回原位,然后匆匆离开书房。伊桑德林在回到玄关的半路上和她碰头,她得意地挥挥披肩。

  「掉到长沙发后面了。」她说。「我快放弃的时候才找到。」

  「幸好没用上猎犬,搜索行动就成功了。」

  「那就太丢人了。派出猎犬帮可怜的凯廉夫人找东西。听起来煞有其事。」

  「没的事。」

  来到大门边,她转身面对他,像老朋友一样把手搁到他手臂上。伊桑德林也伸手盖在她手上。这举动没有挑逗的意味,而是为两人共有的悲伤哀悼。他们在原地站着片刻;过去两人曾经为敌,但昔日的冲突早已不再重要了。她另一手里拿着偷来的信,心里有股冲动想道歉,不是为她做的事,而是为了这世界向他道歉。她遗憾他们应该是朋友,却当不成朋友,未来也将各走各的路。然而时机过去,克莱拉走回街上,身旁带着文生‧柯依,向南朝她的住处走去。

  「成了?」他问。

  「噢,成了。」她说。

  回到寄宿房屋,克莱拉解开白缎带,将信纸摊在床上,文生则从闲置的房间又取来两盏灯。克莱拉读遍每封信,寻找特殊的用字和用语、出自个人笔触的习惯用句。她找到了一些。梅希利很喜欢用「倘若不幸」和「糟糕透顶」这两个词。接着她记下他笔迹的特征,以及字母的写法。她当然用不着写得一模一样,她打算揣摩他的笔迹,写下在焦虑中仓促落笔的内容。即使特尼根勋爵接到真正的梅希利捎来这样一封信,也自然会预期和平常的形式略有不同。

  文生在她背后进门,手里端着一盘炖苹果和一瓶红酒,食物让房间闻起来像正在烤甜点的厨房。克莱拉以俐落的笔迹写下信件的草稿,接着她把信读给文生听,在他把苹果块送到她唇边、让她以嘴反喂他时中断朗读。酒有点涩,酒意直冲脑门,不久她就开始发笑,文生也跟着笑了。他开始吻她时,她将他推开,之后有的是时间,而眼前这件事得速战速决。如果信在奇亚里亚沦陷之后才交到特尼根手上,而他已经在回安提亚的路上,她的计画就会失败。

  她喝了水在房里踱步,直到确定自己清醒才拿出笔墨和纸。她练习把整封信写了两次,记下她笔迹里的直线弯曲和梅希利差异太大的地方,确定之后便拿出她买的厚纸。虽然不是梅希利惯用的奶油色,但过得去。

  特尼根勋爵:

  我现在没时间等待思考。我听到的讨论让我相信我们必须行动,而若要行动,就要迅速进行。你整季都领军在外,不在宫中,但我相信你听过帕里亚柯已沦为糟糕透顶的失败者。城中的存粮日减,他在宫中和平民之间受爱戴的程度也一落千丈,半个宫廷都掩袖嘲笑他,而另一半,你我所属于的那一半,则明白问题多么严重。

  我不会像凯廉一样走上龙族灭亡之道,但我和我的盟友决定时机已到,该用和缓的方式将帕里亚柯从裂土王座除去,把帝国交到更沉稳老练的手中。你用兵如神—恕我坦白,大人,碍于时间紧迫我必须直话直说—你是显而易见的选择。我们表决时没有匿名,如果你知道共谋者的名字,一定很意外。我们有时连一星期有几天或日出的方向都无法得到共识,但我们居然一同推举了你。

  倘若不幸你不愿意为帝国效力,恳请你毁了这封信,绝口不提。但若你愿意,请捎封信给我,切勿寄到我的住处,改寄到冷槌马厩,利林‧派提收。我在那里的眼线会将回信交到我手中。

  我明白这封信来得突然,但我保证已经筹画了一阵子。若你愿意请尽速回应,帕里亚柯日益混乱,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论你的决定如何,请视我为你的朋友与盟友。

  恩斯特‧梅希利上

  克莱拉搁笔迅速吸干墨水。匆促吸墨的信纸会印上不少墨渍,和本人写的信放在一起,这封信仍然感觉突兀。而且不只是信纸的材质。她只能寄望其间的差异被归因于信件写得匆忙。以内容而言,她觉得恰到好处,既有恭维,又暗示即使没有特尼根参与,形势仍会改变。如果特尼根不负他的声誉,他恐怕不会同意共谋,但他至少不会让事情到此为止,那就足以达成她的目的了。

  她将信折起,缝上信边。她没有转印梅希利的印鉴,因此没用封蜡。她拿零用金增加后存下的钱雇了脚程快的信差。但还是得等上几星期,才知道有没有鱼儿上钩。

  文生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冷槌马厩。」文生说。「妳和他们提过这事?」

  「不算提过。」克莱拉说。「我只说,如果有指名交给派提的信要为我留着。他们不知道寄信人是谁,也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

  「可是,克莱拉。」她的名字由他唇边吐出,仍带着越矩的奇异喜悦。「他们知道信要交给妳。帕里亚柯会调查这事。如果他去了那里,他可能追查到妳。」

  「不会有那种事。」

  「妳没办法确定。」

  「注意消息的人是我家的一个男仆。他的妻子生下长子的时候,我亲自去探望她。孩子病的时候,是我付钱请来术士。如果我求那人,他甚至会为我赴汤蹈火。」克莱拉说。「几个简单的谎言不会让他裹足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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