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卡翠尔在黑暗中醒来。因为她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这成了一个恐怖的瞬间。自己可能被吊在某只巨蜘蛛茧里的想法差点把她惊倒。因为她感觉这里空气稀薄，就像被裹在蜘蛛丝里，闷得死死的。而她感觉到有看不见的蛛腿在她身上游移时差点吓疯，不过之后就平静了下来，她意识到唯一环绕着她的东西就是玛瑞克的手臂。
他睡着了，不过还像保护她般拥抱着她。她从颈后可以听到他柔和的鼻息，也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卡翠尔逐渐放下心来，陶醉在这种舒适的感觉中。她希望可以永远和他躺在这阴影里，再也不用告诉玛瑞克她的真实身份。但尽管她被他抱着，却还是难以忽略巨蜘蛛还在外面某处，他们并不安全的事实。
巨蜘蛛倒是没有出现，但是它们爬动时那种微弱的滴答声却再度产生了。卡翠尔打着颤四处摸索，好不容易再度点燃火堆。这引起了屋后黑暗的水边洛根的注意，他从壁凹处现了身。闪烁的火光照亮了他袒露的前胸，而她也没穿什么衣服，玛瑞克在她边上翻了个身。他们的眼睛对视了一下，然后便别转头去开始套上自己的甲衣。
玛瑞克醒来时朝卡翠尔露出了个温暖的微笑，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她托起他的手，让它就停留在那里。不曾说出的那些秘密似乎永远都不能说了。已经太迟了。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明这一晚（如果确实是晚上的话，他们睡到现在都是一样沉重的黑暗）发生了什么；他们所有人似乎都急着赶路，没有兴致聊天。他们静静地装好所剩无几的东西，离开了营地。他们要想避免再一次遭遇巨蜘蛛的话，可得走快些了。
他们高举着火把，小心地踩过古老的碎石堆，走进了这片旧建筑遗迹之间更为狭窄的通道。阴影在他们四周晃动着，每次他们听到远处传来滴答声时，就会停下脚步来，警觉地盯视黑暗之中，持剑谨防有蜘蛛突然冲出来。
矮人遗迹此时已经覆满了黑灰，焦痕从洞穴的这一头直延伸到那一头。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尘土，但遮盖住地城上部的蛛网大部分都已经消失了。火把黯淡的光亮不足以让他们看清顶上，但他们还是能辨认出从前居住于此那些矮人的所作所见：雄伟的巨石拱壁上刻着符文和破碎了的庞大雕像，那是矮人的历代之王正从高处俯瞰他们的人民。
看到这些古代的雕像令卡翠尔心中充满了悲伤。它们看着自己的人民撤离，城市崩塌、遍覆尘埃，现在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能想办法爬更高点吗?”她询问道，“如果我们把顶部照得更亮些，我就能看到更多的雕像了。”
若婉用难以置信般的眼神看着她：“那些雕像上很可能满是蜘蛛巢。你真的想要再靠近点看吗？”
卡翠尔听到这个说法就战栗起来，然后迟疑地摇了摇头。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希望能想办法把这个故事传达给那些完全不知道他们脚下这片古老土地的人。吟游诗人的特训在使她成为一名间谍的同时，也把她培养成了一个故事讲述者。这些遗迹好似在向她大喊着，他们必须尽快通过这里真是让她的心都要碎了。
这支队伍经过了原先似乎是大型城市广场的地方。从岩墙表面的雕刻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一座殿堂，卡翠尔可以辨认出美丽的拱门，还有连接华丽平台的长长阶梯。她可以想象商贩们在五彩鹅卵石路面上摆着货摊高声叫卖，巨大的喷泉向空中射出一簇簇水花。曾经的壮观现在只剩一堆坍塌的废墟和破碎的建筑空壳，散落的岩石那么多，塌落的楼层那么危险，他们甚至连进都进不去。
这座殿堂现在空余断裂的石柱和破损的洞眼，岩墙里面的通路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迷宫。洛根指出那儿是蜘蛛的家园。果然，在他们走过广场的时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上面烧焦挂下来的蛛网数不胜数。焦灰堆和粘稠的蛛丝盖住了所有的一切，有的地方甚至堆得半人多高。
随着烧焦蛛网掉下来的，还有巨蜘蛛的焦尸，有几只背朝地面，毛腿张开，还在没有生气地颤抖着。同样的，还掉下来很多焦黑的骨头。大多数都是小碎骨，也有大的，甚至有少数还很完整。卡翠尔注意到骨堆中有怪异的东西，便把它钩了出来。那是一块头骨，有点像人类的，但显然有些畸形，而且要大得多。整片广场满是这样的骨头，就好像墓地里的老鼠窝被突然倾倒在这座废墟上一样。
“这些一定是被它们吃掉的。”卡翠尔轻声说。
“它们吃暗裔吗？”玛瑞克看着那头骨，没有把握地问道。
谁都答不上来。以前他们谁也没见过暗裔，在看到这些骨头之前，他们从未见过任何东西可以证明那古老的战争，那暗裔涌出地表给世界带来巨大灾难——瘟潮的传说可能是真的。但现在它们就在这。
“那些骨头可能是别的什么吧。”若婉道。
没人能够回答她。如果这些骨头不是暗裔的，那也是出自同样畸形、同样未知的某种怪物。
他们艰难地穿过齐腰深的烟灰和骨殖继续前行，然后又爬过被碎石堆堵住了的一大块地方。这儿没有任何建筑存在的迹象，哪怕是一堵墙或是一根石柱。看起来就好像这整块地方都是被什么重大的变故夷平了，但也可能这里和城市的其他地方不一样，还没有开始建起来。
“这里大概是贫民窟。”在大家攀援时卡翠尔说道，“每座地城都会有这样的地方，是没有阶层的贱民住的。有很多故事说到在贵族世家撤离深坑通道时，会把贱民全数丢下，并忘记他们。”她伸开手臂指点他们看四周破碎的岩石:“某一天贱民们走出贫民窟，却发现其他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一座空城，没人保护他们不受暗裔侵袭了。”
玛瑞克耸了耸肩：“他们肯定不会那么做的。”
“怎么不会？”卡翠尔尖锐地反问他，“每一个社会都会有最最底层的人物。你觉得人类社会就很不一样吗？在城市要濒临危机的时候，你觉得有谁会特地去确认侨民区 7里精灵的安全？”
玛瑞克似乎有点惊异：“我就会。”
7人类城市中为寄居的精灵特辟的封闭居住区。
她的愤怒一瞬间消散了，摇着头轻声笑起来。好吧，玛瑞克当然会这么做，而且他说出来的话，几乎都让人感觉非常可信。她很想知道一旦他经受了多年权力的侵蚀，打磨掉这份质朴纯真之后，还能不能和现在一样呢？
“据说有些贱民努力想逃走。”她继续往下说，“他们想要自己跑到奥兹玛去，但他们跑得还不够快。而其他贱民则只是……等待着末日降临。”
“真的么？”若婉嘲弄地哼了一声，“那么活下来讲述这么个故事的又是谁呢？
卡翠尔毫不意外地耸了耸肩：“也许他们没有全死。肯定有哪个逃跑的人到达了奥兹玛。其他那些可能现在都躺在我们脚下呢。”
“我们听的故事够多了。”洛根严厉地说道。不过看起来连他也有些不安，卡翠尔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但没有再说下去。她也不想吓到任何人。这里的事是确实发生过的，没有必要假装什么事也没有，但她并不准备再过多强调了。
在那以后没人再说什么。他们宁可认为自己在蜘蛛和暗裔尸体头上攀爬，也不愿相信那些是矮人的遗骸。他们无处可逃，被丢在这里等死，数百年后的今日，他们的惨叫声似乎仍在洞穴中回荡。
等他们终于找到离开地城的路时，大概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那是两扇巨大的金属门，有超过 40英尺 8高，直嵌入岩壁之中。和他们从地表进入洞穴之后见过的那些门不一样，这两扇 1米厚的门经历了岁月的锈蚀仍没有倒，但却被某种强大的力量轰得向
8约合 12米。
内凹了个洞。生锈的碎块撒了一地，那些侵入者早就通行无阻，大批掠走矮人们留下的东西了。
门后面只有黑暗的阴影。
“我们怎么能知道这条路是不是通向渥伦呢？”洛根问道。
玛瑞克转向卡翠尔。“你能做些什么吗？”他问。
“我可以试试。”她迟疑地回答。
她手拿火把跪下身子，研读起旁边各式各样的符文来。一个多小时后，她宣称大多数符文都磨蚀得无法辨认了。把堡垒大门敲凹敲穿的那股蛮力也让大片大片的岩壁都开裂破碎了，卡翠尔再怎么努力尝试，也找不到一个认得出的符文。
“我不知道这条隧道通向何处。”她承认道，“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方向指示。”她感到灰心丧气。是她建议他们下到深坑通道之中来的，他们都指望她来引路。但似乎他们越来越可能死在这下面，在黑暗中腐烂了，更糟糕的是还会有一堆尘土和岩石压在他们头上。
“简直好极了。”若婉小声咒骂道。
玛瑞克低头看着满地的碎石，在迟疑了一会之后，他把什么东西捡了起来。其他人转过神，惊讶地看见他拿着一柄斧子。斧头很大，斧刃形状有些怪异，另一端是一根尖刺，说明它绝对不是用来砍树的。它只是将一块生锈的黑金属块硬生生接在长柄上，而且非常的重，连玛瑞克都要两手并用才捡得起来；矮人铁匠不可能造出这种斧子 9。
9这是一件暗裔制作的粗劣武器。
玛瑞克面色沉重地看向洛根，而就在这时，斧子的金属头最终还是从柄上掉了下来，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面上。整个洞窟都震响了回音，后面的遗迹中好像还远远地有滴答声传来。
“我们快走。”洛根低声说。
他们在深坑通道这条新的岔路中小心翼翼地走了好几个小时。蛛网还是会有，而且有的还挡住了整条隧道，像是等他们撞进去似的，他们需要烧出一条道来。不过洛根表示，似乎这些蛛网比之前看到的要少得多了。
与此同时，隧道里不知怎的好像变得更暗了些，火炬也没那么亮了。阴影就好像讨厌旅行者的存在一般，把他们包围了。就连墙壁的石块看起来也多少受了侵蚀。有一种压迫感让他们觉得难以呼吸，他们都等待着预感中的什么事情发生。
而且有什么东西正要过来，他们能够感觉到。
“也许我们应该返回去。”若婉轻声建议道。她将目光瞟向远处的黑暗，声音细小而又恐惧。她真的感觉那里有眼睛在盘绕着盯视她。
“回去那些蜘蛛那儿？”玛瑞克翻了个白眼，“不，谢了。”
“这次要是蜘蛛再来的话，我们就没蛛网可烧了。”洛根不无担心地说着。他同样将目光瞟向远处，并因为什么也看不见深感不快。
卡翠尔警惕地抽出了她的匕首。“但是没有别的路了。我们必须得继续前进。”恐惧萦绕在她的心头。她并不是不习惯战斗，但她所受的都是同人作战的训练；她知道如何去切断喉管，也知道如
何将匕首扎进腋窝这样的身体弱点。她可以毫不畏惧地对付一个身
着重甲的敌人，但却从没有做过同怪物作战的训练准备。
玛瑞克觉察到了她的不安，便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这只是个小动作，但卡翠尔还是挺感激的。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奋勇向前。随着前行，地上骨殖与垃圾的数量在缓慢增加，而且腐土的味道也更重了。两边的墙壁都变得湿润而粘稠，布着星星点点的霉斑和真菌，有的真菌甚至在黑暗中发出光亮，照耀着他们的道路，但这种暗淡的紫色光带来的诡异气氛更让他们感觉紧张。
他们经过了一个满是巨蜘蛛尸体残骸的地方。其中几只比同他们战斗那些大一倍都不止，累月风干的尸壳布满灰尘，一碰就碎，大多数本来就已经碎开了。
“这些是什么东西的食物。”洛根指出。
“吃这些巨蜘蛛？”玛瑞克一副厌恶的表情，“也许是出于报复吧。”
“也许它们并不在乎自己吃的是什么。”若婉道。
“是暗裔。”卡翠尔说出了他们忌讳的话，然后看到其他人责备般地看着她，皱了皱眉，“没必要回避事实。显然它们相互都会猎捕对方。”
若婉瞟了一眼墙上的霉斑，似乎觉得很恶心：“我们该不该担心……疾病呢？暗裔会传染某种恶疾，不是吗？”
“它们通过碰触就能腐蚀周围的土地。”卡翠尔小声道，“我们现在从墙上和其他地方看到的就是，我们在它们的地盘里了。”
“噢，真是不错。”玛瑞克故作轻松地说，“现在我们只需要再来一条飞龙，这一天就算彻底满足了。”洛根哼了一声：“是你坚持要下这儿来的。”“所以现在这情况是我的错咯，嗯？”“我只知道这情况不是谁的错。”
“棒极了！”玛瑞克耸了耸肩，“那要是有暗裔出现，直接把我扔给它们就好。在它们分吃我的时候你们其他人就能抢得先机了。”
洛根被气乐了，但没有表现出来：“很高兴你能主动提出来。最近几个月里你变胖了些。我打赌要吃你更费时间了。”“他还说胖。”玛瑞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朝卡翠尔看去，“要是它们吃的是他，就要被他的坏脾气噎死了。”“嘿，过分了。”洛根冷冷地抱怨道。“可没有什么‘嘿，过分了。’是你先挑起来的。”若婉叹了口气：“我敢发誓，你们俩有时就跟小孩子没两样。”
“我只不过是提出一个非常中肯的——”玛瑞克的话被前方隧道远处新出现的声音打断了。那是一种柔和却不自然的挫削声，好像黑暗中有许多东西苏醒了，也好像有许多东西轻轻滑过了岩石表面。他们各自转身瞪视前方的阴影之中，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声音消失了，同它出现时一样突然，他们都战栗起来。“转念一想，还是别把我丢给它们了。”玛瑞克咕哝道。
他们抽出武器做好了准备，小心地侧身向前移动。没过多久，他们就到达了一块地方：隧道的墙面崩塌了，显出了后面的坑洞。这样看来，地下隧道远比他们所走的更加错综复杂。周围所有一切都裹着一层黑色的真菌，而腐臭的气味也变得越来越浓。地面上除了骨殖和盔甲碎片，还到处都是死蛆。
一架矮人的骷髅半倚着墙。他依然穿着一件生锈的胸甲，大号的头盔遮住了他大半的头骨。他就仿佛只是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或者是沉思自己怎么会远离家乡死在这通道之中的。
“那是什么？”玛瑞克好奇地说着，向那骷髅接近过去。至今以来他们在隧道里看到的都是怪物的骨头，这副骨架首次指明了这里以前还有人。卡翠尔很奇怪：既然死在了这里，那为什么尸体那么久以来都没人动过呢？这种地方似乎并不缺少食尸的怪物，当然这也可能只是她的设想。
“要当心。”卡翠尔警告他，“像这种地方影障可能会很薄，那骷髅可能会攻击你的。”在发生大量死亡的地方，影障会变得薄弱，并导致灵体与恶魔穿出它们的国度。它们会迫不及待地附身于任何活物，或是曾有过生命的东西。灵体在发现自己进的尸体并没有它们所渴求的生命时，就会变得疯狂，这就是传说中那些行尸、骷髅复生的原因。她自己以前连一只都没见过，但这并不代表它们就不存在。
玛瑞克放慢了接近速度，并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骷髅的头盔，它没有任何反应，于是玛瑞克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他的眼睛瞄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走过去看那矮人被几块大石压住的右手，随后慎重地将手插进石缝间，用力想把什么东西拉出来。
“你需要帮忙么？”洛根提议道。
“不，我想我 ——”玛瑞克忽然跌跌撞撞向后退去，岩石移开了，骷髅翻倒下来，头盔松了掉在地上，咣啷咣啷地响，大部分骨架因为承受不住旧铠甲的重量纷纷散落开来。玛瑞克向后仰去，手中多出了一把长剑，他正挥舞着它试图恢复平衡。
洛根抢上前去，俯身躲过玛瑞克无意识的挥剑，一把抓住了他。“你当心着点。”他有点恼火地
说。
玛瑞克正准备回答，但当他举起他从岩石中拔出来的长剑审视时，却被它迷住了。整件武器带着苍白的色泽，剑柄加工出柔和的线条，剑刃上嵌有闪亮的符文。上面没有一丝锈迹，而且符文发出的蓝色光芒甚至比他们的火炬都要明亮。玛瑞克轻轻挥动着它，便震撼地睁大了眼睛。
“安卓斯特之血啊。”他小声赞叹着，“它可真轻！好像没有重量似的！”
“是龙骨。”卡翠尔毫不迟疑地说。她从色泽上就可以看出
来，更不用说上面嵌了那么多符文了。附魔师常说在某些材料上镶嵌符文要比其他容易得多，而龙骨就是其中最好的一种。这也是为什么几个世纪前，内瓦拉猎龙人会将飞龙猎杀殆尽的原因。这样一把剑价值是无可估量的。
若婉皱起了眉头：“可为什么它就掉在那里？为什么那些暗裔没有找到它把它拿走呢？”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的问题一般，那剑在玛瑞克的挥舞中凑近了墙壁，附着在墙壁上那些黑色的污斑起了反应，像是躲避剑锋一般爬散开来。他停顿了一下，随后直接举剑刺向墙壁，结果那些腐霉散得更快了，并发出一阵微弱的哀声，令人头皮发麻。不一会儿，剑刃碰到的墙面就变得光秃秃的。
“也许是它们拿不走吧。”玛瑞克充满敬畏地说道。
他们站定下来望着散落的骷髅遗骸。他在那儿坐了多久了？是他要把这把剑藏起来，还是岩石落在他手上了？他是某个矮人贵族，还是那些试图踏上危险之旅逃往奥兹玛的贱民之一？他是一个人死在这儿的吗？
“我猜你为自己新弄了把剑。”洛根说。
“我觉得它可以配得上国王。”卡翠尔微笑起来。她觉得玛瑞克拥有这把魔法剑的经历就跟古老传说中一样，似乎所有帅气的国王和往昔的英雄都拥有一把这样的武器。当然，他们的武器更多地是从可怕的怪兽手中夺来，或是在强大飞龙的财宝堆中发现的，但玛瑞克会成为这样一个传说中国王的想法还是令她很高兴。那些传说总会有好的结局，不是吗？那些英雄走出迷宫，并最终和真爱生活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
若婉朝那骷髅点了点头：“正如我们所知，他可能也是个国王。希望我们不要碰到类似的结局。”
这个想法让他们清醒了过来。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他们继续前行，将矮人骷髅甩在了后面。玛瑞克举着那把新剑，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剑刃上的符文发出柔和的光，虽然时有时无，但还是给了他们一点慰藉。前方微弱的移动声愈加地频繁，在此之外，他们还开始听到一种奇怪的嗡嗡声。那声音低沉而陌生，在他们的心中回响，令他们直起鸡皮疙瘩。
“那是什么声音？”若婉看向卡翠尔问道，“你知道吗？”
卡翠尔困惑地耸了耸肩：“我以前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响了。”洛根皱眉道。他擦了擦前额发亮的汗珠，瞥了一眼玛瑞克：“你觉得那里会有多少人？”
玛瑞克盯着前方，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不知道。”
“我们也许该找片更有利于防守的地形。”
“哪儿？”若婉似乎对即将到来的袭击有了准备，她睁大眼睛紧张地在阴影中搜寻，“回到废墟去？它们会走那么远吗？”
“看那儿！”卡翠尔手指着前面大喊道。
他们四人看到一个人形从黑暗中走出来，摇摇晃晃地朝他们靠近都僵住了。它第一眼看上去似乎是个人，但在它靠近一些之后，他们看到那显然不是人类。它是对人类丑恶而拙劣的模仿，老皱的皮肤上长满疖子，眼白外凸、露出满口的尖牙。它穿着一件胡乱混制的金属甲，一部分锈蚀了，另一部分用磨损的皮革片裹着；它的手中握有一把造型邪恶的剑，上面全是古怪的尖刺和弯角。
这只怪物威胁般地将它的剑举向前面，但并没有朝他们冲过来，还是缓慢而莽撞地移动着，同时饥渴地看着他们，就好像他们称不上什么真正的威胁似的。
低沉的嗡嗡声就是它发出来的。那怪物低声地呜咽着，或者更类似于哼唱，而这呜咽声被阴影中其他许多怪物同样的声音增得更响了。它们异口同声地吟诵着死一般平静的絮语，共同发出了嗡嗡声。
玛瑞克后退了一步，大声咽了口唾沫。
更多的怪物开始从那第一只身后出现了。高个子的更多一些，它们有的戴着怪异的头饰和眼罩，有的铠甲上都是令人震撼的危险尖刺，有的没穿什么盔甲，病态的黑色皮肤上布满伤痕。其中也有一些矮个，差不多都是矮人般的身材，长着尖耳朵和笑容邪恶的大嘴。它们全都和第一只一样平静，一边轻声呜咽嘶叫着，一边摇晃着接近他们。现在声音变得很响了，就如同他们四周有一个力场般回荡着。
“是暗裔。”卡翠尔这话有些多余。
洛根盯着走在现身那群怪物最前面的那一个，并把他的剑举向前方示警。“往后退。”他咕哝道。
他们便警惕地配合暗裔接近他们的步幅，慢慢向后退去。后头的若婉转了个身，突然停下来恐惧地喘息道：“洛根！”
在若婉的火把跃动的光亮下，可以看到后方有更多那样的怪物在聚拢过来。他们被包围了。
“它们是怎么绕到我们后面去的？”玛瑞克问道，他的语调中透着惊惶。
“小心。”洛根警告说。他们四人背贴隧道两边的墙壁靠在一
起，举起武器做好了准备，望着那些暗裔向前走来。那些怪物即便已经把猎物围了起来，却仍然没有加快速度。它们的嗡嗡声愈加响了，达到了某种饥渴、狂热的高度。
“你的剑不是能将它们逼退吗？”若婉向玛瑞克大喊着，想用喊声盖过那令人不安的声响。
玛瑞克试了试他那把发光的剑，朝着最接近的那个暗裔威胁性地挥舞了几下。那怪物畏缩了下，但并没有后退，而是愤怒地露出两排尖牙，向玛瑞克嘶叫起来。“看起来不行！”玛瑞克叫道。
暗裔继续缓慢地接近着，六米，三米。他们四人背靠背站着，满头大汗地观察并等待着它们。
那第一只高个子暗裔靠近了，它露出长牙咆哮起来。玛瑞克踏上前去，挥动那把龙骨长剑大弧度砍向它的胸口。那怪物被剑刃碰到的皮肤嘶嘶烧灼起来，它痛苦地往后退去，发出咕噜咕噜的尖利叫声。
似乎这终于让其他暗裔活跃了起来。它们一个接一个咆哮着，开始向前推进。卡翠尔惊险地用她的匕首挡开了一把诡异的短刀，差点被它刺到。若婉将卡翠尔推到身后，用她的盔甲接下暗裔的攻击。玛瑞克利用自己那把长剑能击退所碰到暗裔的功能，大幅度挥舞着它。洛根将一只矮个的暗裔踢进了怪物群中，撞倒了好几只，然后开始用精准利落的刺击解决它们。
他们主动的防御起到了他们所预想的效果，至少在暗裔大潮还没把他们逼到墙边的这段时间内是这样。他们来不及挡开所有刺来的刀剑，而且尽管洛根和若婉持续在把这些怪物往后推，但其他暗裔还是不知畏惧地踏过同伴的尸首进行攻击。
巨大的呜咽声到达了高潮，盖没了所有的声音，只余钢铁相击的脆响。卡翠尔绝望地看向四周。她不是其他人那样的战士，感觉自己基本起不了作用。一切真的要在这里终结了么？他们度过了这么多劫难，终究只是一场空吗？
然而战斗被新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是号角声，三段尖锐的调子响彻隧道，使暗裔们完全沉默下来。
许多怪物开始转身恼怒地嘶叫起来，有什么东西从后面向它们袭来。在那方向上，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深坑通道，不一会儿他们就看见了第一批矮人。是矮人，不是什么坑道中新出现的怪物。玛瑞克惊讶地瞥向卡翠尔，但她也是同他一样的感受。在压迫性的黑暗中走了这么久，终于看到有别的人了，对他们来说，看到任何人都是无上的慰藉。
这是来拯救他们的么？他们有援兵了？还是说这些矮人们是为自己的原因来同暗裔战斗的呢？
他们都是矮短而粗壮的矮人战士，铜制的锁链甲下肌肉虬结。他们装备着华丽的饰剑与长枪，有的矮人还提着闪烁出青蓝光芒的长杆灯笼，似乎可以很轻松地穿透阴影。最奇怪的是，这些矮人脸上都涂有尖牙头骨形象的花纹，使他们的外表变得恐惧骇人。某种程度上，他们看起来差不多跟暗裔一样可怕。
矮人们异口同声地喊出了粗哑的战吼，开始相当容易地切开暗裔的战线。而暗裔也发觉那些矮人对它们的威胁更为直接，于是基本停止了对玛瑞克等人的攻击，转去抵御矮人的猛攻。暗裔带着绝对的怒火与仇恨向矮人们扑去，这表明他们才是真正的宿敌。他们互相了解，而且乐于杀死对方。
洛根并没有停手，而是将他的剑深深插进了背转向他的一只暗裔背后。那怪物痛苦地咆哮起来，洛根将它从剑上踢开，然后又转向了另一个。若婉和玛瑞克受到鼓舞，也做着相同的动作，并且朝矮人那边且战且走，卡翠尔也跟着他们。他们都明白，那些矮人也有可能会比暗裔更糟，但目前看来他们是敌人的敌人，他们很愿意把握这次机会。
战果是激动人心的。暗裔之中发出了恐怖的大喊声，它们的部队开始散乱了。洛根等人后面的暗裔转身逃走了，而被他们与矮人夹在中间的那些绝望地开始了凶猛的战斗。有几个矮人被砍倒了，但狂怒的矮人们马上就会蜂拥扑向杀害他们的暗裔。
战斗短短几十分钟就结束了。残存的暗裔尖叫着逃进了他们身后的隧道里。隧道里到处都是暗裔的尸体，它们黑色的血在岩石地面上流淌，就像是一座血腥的停尸房。丧生的矮人只有几个，而现在这里站着至少五十个矮人，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们这些人类与精灵，就好像在询问他们是不是下一个对手似的。
洛根稳稳地举起他的剑，作势要攻击第一个冲向他们的矮人。若婉站在他的身边，虽然呼吸急促，显然还没从战斗中恢复过来，但也同样做好了准备。卡翠尔移向他们身后，急欲知道这场战斗是不是还没有结束。这些矮人是要打劫他们、杀了他们，还是要把他们丢在这儿呢？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然后玛瑞克警惕地朝矮人们走过去。他的罩衣溅上了斑斑的黑色血迹，而他的剑上也滴着黑血。他看上去很紧张，甚至有些害怕，但他仍然当着矮人们的面将宝剑插入鞘中，表明自己没有恶意。他还极为缓慢地把剑放到地上，然后再度将手举向前方，示意两手空空，没有任何威胁。
“你们会说通用语吗？”玛瑞克小心地问道，每个音节都力求发准确。
其中一个较为粗壮的矮人打量了一下玛瑞克。他留着长长的黑胡子，光头上涂满了颜料，肖似白色的头骨，身穿一件缀有大尖刺的金色板甲，手持一把少说也和自己等高的战锤，满身都是暗裔的黑血。“你以为那是谁教给你们这些地表人的啊？”他咆哮道。他的口音很重，但还是很好理解的。“你们是有多蠢才会下到深坑通道来？你们是要找死吗？”
玛瑞克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哦……可你们小队也来这深坑通道了，不是吗？”
那矮人瞟向了他的同伴，他们都冷笑起来。矮人又看向玛瑞克道：“那是因为我们就是来找死的，人类。”
卡翠尔走过去站在玛瑞克身边，低下头尊敬地看着那个矮人：“你是……你们都是亡者军团的成员，对吗？”这只是个模糊的猜测，因为她并不是太了解矮人。但只有他们才会离开奥兹玛进入深坑通道，而且他们脸上画的那些头骨……唤起了她的记忆，那是她本以为已经忘记了的一个传说。
那个矮人看起来很受感动：“是啊，你说得很对。”
洛根挑起一道眉毛瞥了瞥卡翠尔：“可那究竟是什么组织？”
“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她明言道。
那个矮人恼怒地叹了口气，回身转向他的同伴，仔细琢磨着一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决定。一会儿之后，他耸了耸肩。“回收我们同伴的尸体。”他命令他们说，“然后我们带这些地表人回营地去。”
洛根威胁性地举起了他的剑，而若婉坚决地站在他身边。“我不记得我们答应过要跟你们一起走。”他语调镇定地说道。
那个矮人停顿了一下，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你说的没错。我不认为你们这些地表人会想要呆在这里，等我们走后被回来的暗裔大军吞没……但是看在岩地的份上，如果你们真的希望这样，我是不会拦着你们的。”
玛瑞克走上前去，朝那矮人苦笑着：“我们在这下面过得可不容易，矮人长官。请原谅我们的不礼貌。我们很愿意去你们的营地。”接着他难以置信般地瞪了洛根一眼，好像在说：你都干了些什么？洛根朝他瞪了回去，然后又瞪了一眼矮人，最后不太情愿地把剑收回了鞘中。
那矮人耸耸肩。“那就这样吧。”他将自己的战锤扛到肩上，“另外我的名字叫奈瑟。你们最好不要掉队，这对你们有好处。”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他睡着了，不过还像保护她般拥抱着她。她从颈后可以听到他柔和的鼻息，也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卡翠尔逐渐放下心来，陶醉在这种舒适的感觉中。她希望可以永远和他躺在这阴影里，再也不用告诉玛瑞克她的真实身份。但尽管她被他抱着，却还是难以忽略巨蜘蛛还在外面某处，他们并不安全的事实。
巨蜘蛛倒是没有出现，但是它们爬动时那种微弱的滴答声却再度产生了。卡翠尔打着颤四处摸索，好不容易再度点燃火堆。这引起了屋后黑暗的水边洛根的注意，他从壁凹处现了身。闪烁的火光照亮了他袒露的前胸，而她也没穿什么衣服，玛瑞克在她边上翻了个身。他们的眼睛对视了一下，然后便别转头去开始套上自己的甲衣。
玛瑞克醒来时朝卡翠尔露出了个温暖的微笑，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她托起他的手，让它就停留在那里。不曾说出的那些秘密似乎永远都不能说了。已经太迟了。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明这一晚（如果确实是晚上的话，他们睡到现在都是一样沉重的黑暗）发生了什么；他们所有人似乎都急着赶路，没有兴致聊天。他们静静地装好所剩无几的东西，离开了营地。他们要想避免再一次遭遇巨蜘蛛的话，可得走快些了。
他们高举着火把，小心地踩过古老的碎石堆，走进了这片旧建筑遗迹之间更为狭窄的通道。阴影在他们四周晃动着，每次他们听到远处传来滴答声时，就会停下脚步来，警觉地盯视黑暗之中，持剑谨防有蜘蛛突然冲出来。
矮人遗迹此时已经覆满了黑灰，焦痕从洞穴的这一头直延伸到那一头。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尘土，但遮盖住地城上部的蛛网大部分都已经消失了。火把黯淡的光亮不足以让他们看清顶上，但他们还是能辨认出从前居住于此那些矮人的所作所见：雄伟的巨石拱壁上刻着符文和破碎了的庞大雕像，那是矮人的历代之王正从高处俯瞰他们的人民。
看到这些古代的雕像令卡翠尔心中充满了悲伤。它们看着自己的人民撤离，城市崩塌、遍覆尘埃，现在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能想办法爬更高点吗?”她询问道，“如果我们把顶部照得更亮些，我就能看到更多的雕像了。”
若婉用难以置信般的眼神看着她：“那些雕像上很可能满是蜘蛛巢。你真的想要再靠近点看吗？”
卡翠尔听到这个说法就战栗起来，然后迟疑地摇了摇头。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希望能想办法把这个故事传达给那些完全不知道他们脚下这片古老土地的人。吟游诗人的特训在使她成为一名间谍的同时，也把她培养成了一个故事讲述者。这些遗迹好似在向她大喊着，他们必须尽快通过这里真是让她的心都要碎了。
这支队伍经过了原先似乎是大型城市广场的地方。从岩墙表面的雕刻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一座殿堂，卡翠尔可以辨认出美丽的拱门，还有连接华丽平台的长长阶梯。她可以想象商贩们在五彩鹅卵石路面上摆着货摊高声叫卖，巨大的喷泉向空中射出一簇簇水花。曾经的壮观现在只剩一堆坍塌的废墟和破碎的建筑空壳，散落的岩石那么多，塌落的楼层那么危险，他们甚至连进都进不去。
这座殿堂现在空余断裂的石柱和破损的洞眼，岩墙里面的通路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迷宫。洛根指出那儿是蜘蛛的家园。果然，在他们走过广场的时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上面烧焦挂下来的蛛网数不胜数。焦灰堆和粘稠的蛛丝盖住了所有的一切，有的地方甚至堆得半人多高。
随着烧焦蛛网掉下来的，还有巨蜘蛛的焦尸，有几只背朝地面，毛腿张开，还在没有生气地颤抖着。同样的，还掉下来很多焦黑的骨头。大多数都是小碎骨，也有大的，甚至有少数还很完整。卡翠尔注意到骨堆中有怪异的东西，便把它钩了出来。那是一块头骨，有点像人类的，但显然有些畸形，而且要大得多。整片广场满是这样的骨头，就好像墓地里的老鼠窝被突然倾倒在这座废墟上一样。
“这些一定是被它们吃掉的。”卡翠尔轻声说。
“它们吃暗裔吗？”玛瑞克看着那头骨，没有把握地问道。
谁都答不上来。以前他们谁也没见过暗裔，在看到这些骨头之前，他们从未见过任何东西可以证明那古老的战争，那暗裔涌出地表给世界带来巨大灾难——瘟潮的传说可能是真的。但现在它们就在这。
“那些骨头可能是别的什么吧。”若婉道。
没人能够回答她。如果这些骨头不是暗裔的，那也是出自同样畸形、同样未知的某种怪物。
他们艰难地穿过齐腰深的烟灰和骨殖继续前行，然后又爬过被碎石堆堵住了的一大块地方。这儿没有任何建筑存在的迹象，哪怕是一堵墙或是一根石柱。看起来就好像这整块地方都是被什么重大的变故夷平了，但也可能这里和城市的其他地方不一样，还没有开始建起来。
“这里大概是贫民窟。”在大家攀援时卡翠尔说道，“每座地城都会有这样的地方，是没有阶层的贱民住的。有很多故事说到在贵族世家撤离深坑通道时，会把贱民全数丢下，并忘记他们。”她伸开手臂指点他们看四周破碎的岩石:“某一天贱民们走出贫民窟，却发现其他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一座空城，没人保护他们不受暗裔侵袭了。”
玛瑞克耸了耸肩：“他们肯定不会那么做的。”
“怎么不会？”卡翠尔尖锐地反问他，“每一个社会都会有最最底层的人物。你觉得人类社会就很不一样吗？在城市要濒临危机的时候，你觉得有谁会特地去确认侨民区 7里精灵的安全？”
玛瑞克似乎有点惊异：“我就会。”
7人类城市中为寄居的精灵特辟的封闭居住区。
她的愤怒一瞬间消散了，摇着头轻声笑起来。好吧，玛瑞克当然会这么做，而且他说出来的话，几乎都让人感觉非常可信。她很想知道一旦他经受了多年权力的侵蚀，打磨掉这份质朴纯真之后，还能不能和现在一样呢？
“据说有些贱民努力想逃走。”她继续往下说，“他们想要自己跑到奥兹玛去，但他们跑得还不够快。而其他贱民则只是……等待着末日降临。”
“真的么？”若婉嘲弄地哼了一声，“那么活下来讲述这么个故事的又是谁呢？
卡翠尔毫不意外地耸了耸肩：“也许他们没有全死。肯定有哪个逃跑的人到达了奥兹玛。其他那些可能现在都躺在我们脚下呢。”
“我们听的故事够多了。”洛根严厉地说道。不过看起来连他也有些不安，卡翠尔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但没有再说下去。她也不想吓到任何人。这里的事是确实发生过的，没有必要假装什么事也没有，但她并不准备再过多强调了。
在那以后没人再说什么。他们宁可认为自己在蜘蛛和暗裔尸体头上攀爬，也不愿相信那些是矮人的遗骸。他们无处可逃，被丢在这里等死，数百年后的今日，他们的惨叫声似乎仍在洞穴中回荡。
等他们终于找到离开地城的路时，大概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那是两扇巨大的金属门，有超过 40英尺 8高，直嵌入岩壁之中。和他们从地表进入洞穴之后见过的那些门不一样，这两扇 1米厚的门经历了岁月的锈蚀仍没有倒，但却被某种强大的力量轰得向
8约合 12米。
内凹了个洞。生锈的碎块撒了一地，那些侵入者早就通行无阻，大批掠走矮人们留下的东西了。
门后面只有黑暗的阴影。
“我们怎么能知道这条路是不是通向渥伦呢？”洛根问道。
玛瑞克转向卡翠尔。“你能做些什么吗？”他问。
“我可以试试。”她迟疑地回答。
她手拿火把跪下身子，研读起旁边各式各样的符文来。一个多小时后，她宣称大多数符文都磨蚀得无法辨认了。把堡垒大门敲凹敲穿的那股蛮力也让大片大片的岩壁都开裂破碎了，卡翠尔再怎么努力尝试，也找不到一个认得出的符文。
“我不知道这条隧道通向何处。”她承认道，“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方向指示。”她感到灰心丧气。是她建议他们下到深坑通道之中来的，他们都指望她来引路。但似乎他们越来越可能死在这下面，在黑暗中腐烂了，更糟糕的是还会有一堆尘土和岩石压在他们头上。
“简直好极了。”若婉小声咒骂道。
玛瑞克低头看着满地的碎石，在迟疑了一会之后，他把什么东西捡了起来。其他人转过神，惊讶地看见他拿着一柄斧子。斧头很大，斧刃形状有些怪异，另一端是一根尖刺，说明它绝对不是用来砍树的。它只是将一块生锈的黑金属块硬生生接在长柄上，而且非常的重，连玛瑞克都要两手并用才捡得起来；矮人铁匠不可能造出这种斧子 9。
9这是一件暗裔制作的粗劣武器。
玛瑞克面色沉重地看向洛根，而就在这时，斧子的金属头最终还是从柄上掉了下来，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面上。整个洞窟都震响了回音，后面的遗迹中好像还远远地有滴答声传来。
“我们快走。”洛根低声说。
他们在深坑通道这条新的岔路中小心翼翼地走了好几个小时。蛛网还是会有，而且有的还挡住了整条隧道，像是等他们撞进去似的，他们需要烧出一条道来。不过洛根表示，似乎这些蛛网比之前看到的要少得多了。
与此同时，隧道里不知怎的好像变得更暗了些，火炬也没那么亮了。阴影就好像讨厌旅行者的存在一般，把他们包围了。就连墙壁的石块看起来也多少受了侵蚀。有一种压迫感让他们觉得难以呼吸，他们都等待着预感中的什么事情发生。
而且有什么东西正要过来，他们能够感觉到。
“也许我们应该返回去。”若婉轻声建议道。她将目光瞟向远处的黑暗，声音细小而又恐惧。她真的感觉那里有眼睛在盘绕着盯视她。
“回去那些蜘蛛那儿？”玛瑞克翻了个白眼，“不，谢了。”
“这次要是蜘蛛再来的话，我们就没蛛网可烧了。”洛根不无担心地说着。他同样将目光瞟向远处，并因为什么也看不见深感不快。
卡翠尔警惕地抽出了她的匕首。“但是没有别的路了。我们必须得继续前进。”恐惧萦绕在她的心头。她并不是不习惯战斗，但她所受的都是同人作战的训练；她知道如何去切断喉管，也知道如
何将匕首扎进腋窝这样的身体弱点。她可以毫不畏惧地对付一个身
着重甲的敌人，但却从没有做过同怪物作战的训练准备。
玛瑞克觉察到了她的不安，便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这只是个小动作，但卡翠尔还是挺感激的。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奋勇向前。随着前行，地上骨殖与垃圾的数量在缓慢增加，而且腐土的味道也更重了。两边的墙壁都变得湿润而粘稠，布着星星点点的霉斑和真菌，有的真菌甚至在黑暗中发出光亮，照耀着他们的道路，但这种暗淡的紫色光带来的诡异气氛更让他们感觉紧张。
他们经过了一个满是巨蜘蛛尸体残骸的地方。其中几只比同他们战斗那些大一倍都不止，累月风干的尸壳布满灰尘，一碰就碎，大多数本来就已经碎开了。
“这些是什么东西的食物。”洛根指出。
“吃这些巨蜘蛛？”玛瑞克一副厌恶的表情，“也许是出于报复吧。”
“也许它们并不在乎自己吃的是什么。”若婉道。
“是暗裔。”卡翠尔说出了他们忌讳的话，然后看到其他人责备般地看着她，皱了皱眉，“没必要回避事实。显然它们相互都会猎捕对方。”
若婉瞟了一眼墙上的霉斑，似乎觉得很恶心：“我们该不该担心……疾病呢？暗裔会传染某种恶疾，不是吗？”
“它们通过碰触就能腐蚀周围的土地。”卡翠尔小声道，“我们现在从墙上和其他地方看到的就是，我们在它们的地盘里了。”
“噢，真是不错。”玛瑞克故作轻松地说，“现在我们只需要再来一条飞龙，这一天就算彻底满足了。”洛根哼了一声：“是你坚持要下这儿来的。”“所以现在这情况是我的错咯，嗯？”“我只知道这情况不是谁的错。”
“棒极了！”玛瑞克耸了耸肩，“那要是有暗裔出现，直接把我扔给它们就好。在它们分吃我的时候你们其他人就能抢得先机了。”
洛根被气乐了，但没有表现出来：“很高兴你能主动提出来。最近几个月里你变胖了些。我打赌要吃你更费时间了。”“他还说胖。”玛瑞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朝卡翠尔看去，“要是它们吃的是他，就要被他的坏脾气噎死了。”“嘿，过分了。”洛根冷冷地抱怨道。“可没有什么‘嘿，过分了。’是你先挑起来的。”若婉叹了口气：“我敢发誓，你们俩有时就跟小孩子没两样。”
“我只不过是提出一个非常中肯的——”玛瑞克的话被前方隧道远处新出现的声音打断了。那是一种柔和却不自然的挫削声，好像黑暗中有许多东西苏醒了，也好像有许多东西轻轻滑过了岩石表面。他们各自转身瞪视前方的阴影之中，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声音消失了，同它出现时一样突然，他们都战栗起来。“转念一想，还是别把我丢给它们了。”玛瑞克咕哝道。
他们抽出武器做好了准备，小心地侧身向前移动。没过多久，他们就到达了一块地方：隧道的墙面崩塌了，显出了后面的坑洞。这样看来，地下隧道远比他们所走的更加错综复杂。周围所有一切都裹着一层黑色的真菌，而腐臭的气味也变得越来越浓。地面上除了骨殖和盔甲碎片，还到处都是死蛆。
一架矮人的骷髅半倚着墙。他依然穿着一件生锈的胸甲，大号的头盔遮住了他大半的头骨。他就仿佛只是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或者是沉思自己怎么会远离家乡死在这通道之中的。
“那是什么？”玛瑞克好奇地说着，向那骷髅接近过去。至今以来他们在隧道里看到的都是怪物的骨头，这副骨架首次指明了这里以前还有人。卡翠尔很奇怪：既然死在了这里，那为什么尸体那么久以来都没人动过呢？这种地方似乎并不缺少食尸的怪物，当然这也可能只是她的设想。
“要当心。”卡翠尔警告他，“像这种地方影障可能会很薄，那骷髅可能会攻击你的。”在发生大量死亡的地方，影障会变得薄弱，并导致灵体与恶魔穿出它们的国度。它们会迫不及待地附身于任何活物，或是曾有过生命的东西。灵体在发现自己进的尸体并没有它们所渴求的生命时，就会变得疯狂，这就是传说中那些行尸、骷髅复生的原因。她自己以前连一只都没见过，但这并不代表它们就不存在。
玛瑞克放慢了接近速度，并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骷髅的头盔，它没有任何反应，于是玛瑞克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他的眼睛瞄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走过去看那矮人被几块大石压住的右手，随后慎重地将手插进石缝间，用力想把什么东西拉出来。
“你需要帮忙么？”洛根提议道。
“不，我想我 ——”玛瑞克忽然跌跌撞撞向后退去，岩石移开了，骷髅翻倒下来，头盔松了掉在地上，咣啷咣啷地响，大部分骨架因为承受不住旧铠甲的重量纷纷散落开来。玛瑞克向后仰去，手中多出了一把长剑，他正挥舞着它试图恢复平衡。
洛根抢上前去，俯身躲过玛瑞克无意识的挥剑，一把抓住了他。“你当心着点。”他有点恼火地
说。
玛瑞克正准备回答，但当他举起他从岩石中拔出来的长剑审视时，却被它迷住了。整件武器带着苍白的色泽，剑柄加工出柔和的线条，剑刃上嵌有闪亮的符文。上面没有一丝锈迹，而且符文发出的蓝色光芒甚至比他们的火炬都要明亮。玛瑞克轻轻挥动着它，便震撼地睁大了眼睛。
“安卓斯特之血啊。”他小声赞叹着，“它可真轻！好像没有重量似的！”
“是龙骨。”卡翠尔毫不迟疑地说。她从色泽上就可以看出
来，更不用说上面嵌了那么多符文了。附魔师常说在某些材料上镶嵌符文要比其他容易得多，而龙骨就是其中最好的一种。这也是为什么几个世纪前，内瓦拉猎龙人会将飞龙猎杀殆尽的原因。这样一把剑价值是无可估量的。
若婉皱起了眉头：“可为什么它就掉在那里？为什么那些暗裔没有找到它把它拿走呢？”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的问题一般，那剑在玛瑞克的挥舞中凑近了墙壁，附着在墙壁上那些黑色的污斑起了反应，像是躲避剑锋一般爬散开来。他停顿了一下，随后直接举剑刺向墙壁，结果那些腐霉散得更快了，并发出一阵微弱的哀声，令人头皮发麻。不一会儿，剑刃碰到的墙面就变得光秃秃的。
“也许是它们拿不走吧。”玛瑞克充满敬畏地说道。
他们站定下来望着散落的骷髅遗骸。他在那儿坐了多久了？是他要把这把剑藏起来，还是岩石落在他手上了？他是某个矮人贵族，还是那些试图踏上危险之旅逃往奥兹玛的贱民之一？他是一个人死在这儿的吗？
“我猜你为自己新弄了把剑。”洛根说。
“我觉得它可以配得上国王。”卡翠尔微笑起来。她觉得玛瑞克拥有这把魔法剑的经历就跟古老传说中一样，似乎所有帅气的国王和往昔的英雄都拥有一把这样的武器。当然，他们的武器更多地是从可怕的怪兽手中夺来，或是在强大飞龙的财宝堆中发现的，但玛瑞克会成为这样一个传说中国王的想法还是令她很高兴。那些传说总会有好的结局，不是吗？那些英雄走出迷宫，并最终和真爱生活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
若婉朝那骷髅点了点头：“正如我们所知，他可能也是个国王。希望我们不要碰到类似的结局。”
这个想法让他们清醒了过来。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他们继续前行，将矮人骷髅甩在了后面。玛瑞克举着那把新剑，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剑刃上的符文发出柔和的光，虽然时有时无，但还是给了他们一点慰藉。前方微弱的移动声愈加地频繁，在此之外，他们还开始听到一种奇怪的嗡嗡声。那声音低沉而陌生，在他们的心中回响，令他们直起鸡皮疙瘩。
“那是什么声音？”若婉看向卡翠尔问道，“你知道吗？”
卡翠尔困惑地耸了耸肩：“我以前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响了。”洛根皱眉道。他擦了擦前额发亮的汗珠，瞥了一眼玛瑞克：“你觉得那里会有多少人？”
玛瑞克盯着前方，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不知道。”
“我们也许该找片更有利于防守的地形。”
“哪儿？”若婉似乎对即将到来的袭击有了准备，她睁大眼睛紧张地在阴影中搜寻，“回到废墟去？它们会走那么远吗？”
“看那儿！”卡翠尔手指着前面大喊道。
他们四人看到一个人形从黑暗中走出来，摇摇晃晃地朝他们靠近都僵住了。它第一眼看上去似乎是个人，但在它靠近一些之后，他们看到那显然不是人类。它是对人类丑恶而拙劣的模仿，老皱的皮肤上长满疖子，眼白外凸、露出满口的尖牙。它穿着一件胡乱混制的金属甲，一部分锈蚀了，另一部分用磨损的皮革片裹着；它的手中握有一把造型邪恶的剑，上面全是古怪的尖刺和弯角。
这只怪物威胁般地将它的剑举向前面，但并没有朝他们冲过来，还是缓慢而莽撞地移动着，同时饥渴地看着他们，就好像他们称不上什么真正的威胁似的。
低沉的嗡嗡声就是它发出来的。那怪物低声地呜咽着，或者更类似于哼唱，而这呜咽声被阴影中其他许多怪物同样的声音增得更响了。它们异口同声地吟诵着死一般平静的絮语，共同发出了嗡嗡声。
玛瑞克后退了一步，大声咽了口唾沫。
更多的怪物开始从那第一只身后出现了。高个子的更多一些，它们有的戴着怪异的头饰和眼罩，有的铠甲上都是令人震撼的危险尖刺，有的没穿什么盔甲，病态的黑色皮肤上布满伤痕。其中也有一些矮个，差不多都是矮人般的身材，长着尖耳朵和笑容邪恶的大嘴。它们全都和第一只一样平静，一边轻声呜咽嘶叫着，一边摇晃着接近他们。现在声音变得很响了，就如同他们四周有一个力场般回荡着。
“是暗裔。”卡翠尔这话有些多余。
洛根盯着走在现身那群怪物最前面的那一个，并把他的剑举向前方示警。“往后退。”他咕哝道。
他们便警惕地配合暗裔接近他们的步幅，慢慢向后退去。后头的若婉转了个身，突然停下来恐惧地喘息道：“洛根！”
在若婉的火把跃动的光亮下，可以看到后方有更多那样的怪物在聚拢过来。他们被包围了。
“它们是怎么绕到我们后面去的？”玛瑞克问道，他的语调中透着惊惶。
“小心。”洛根警告说。他们四人背贴隧道两边的墙壁靠在一
起，举起武器做好了准备，望着那些暗裔向前走来。那些怪物即便已经把猎物围了起来，却仍然没有加快速度。它们的嗡嗡声愈加响了，达到了某种饥渴、狂热的高度。
“你的剑不是能将它们逼退吗？”若婉向玛瑞克大喊着，想用喊声盖过那令人不安的声响。
玛瑞克试了试他那把发光的剑，朝着最接近的那个暗裔威胁性地挥舞了几下。那怪物畏缩了下，但并没有后退，而是愤怒地露出两排尖牙，向玛瑞克嘶叫起来。“看起来不行！”玛瑞克叫道。
暗裔继续缓慢地接近着，六米，三米。他们四人背靠背站着，满头大汗地观察并等待着它们。
那第一只高个子暗裔靠近了，它露出长牙咆哮起来。玛瑞克踏上前去，挥动那把龙骨长剑大弧度砍向它的胸口。那怪物被剑刃碰到的皮肤嘶嘶烧灼起来，它痛苦地往后退去，发出咕噜咕噜的尖利叫声。
似乎这终于让其他暗裔活跃了起来。它们一个接一个咆哮着，开始向前推进。卡翠尔惊险地用她的匕首挡开了一把诡异的短刀，差点被它刺到。若婉将卡翠尔推到身后，用她的盔甲接下暗裔的攻击。玛瑞克利用自己那把长剑能击退所碰到暗裔的功能，大幅度挥舞着它。洛根将一只矮个的暗裔踢进了怪物群中，撞倒了好几只，然后开始用精准利落的刺击解决它们。
他们主动的防御起到了他们所预想的效果，至少在暗裔大潮还没把他们逼到墙边的这段时间内是这样。他们来不及挡开所有刺来的刀剑，而且尽管洛根和若婉持续在把这些怪物往后推，但其他暗裔还是不知畏惧地踏过同伴的尸首进行攻击。
巨大的呜咽声到达了高潮，盖没了所有的声音，只余钢铁相击的脆响。卡翠尔绝望地看向四周。她不是其他人那样的战士，感觉自己基本起不了作用。一切真的要在这里终结了么？他们度过了这么多劫难，终究只是一场空吗？
然而战斗被新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是号角声，三段尖锐的调子响彻隧道，使暗裔们完全沉默下来。
许多怪物开始转身恼怒地嘶叫起来，有什么东西从后面向它们袭来。在那方向上，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深坑通道，不一会儿他们就看见了第一批矮人。是矮人，不是什么坑道中新出现的怪物。玛瑞克惊讶地瞥向卡翠尔，但她也是同他一样的感受。在压迫性的黑暗中走了这么久，终于看到有别的人了，对他们来说，看到任何人都是无上的慰藉。
这是来拯救他们的么？他们有援兵了？还是说这些矮人们是为自己的原因来同暗裔战斗的呢？
他们都是矮短而粗壮的矮人战士，铜制的锁链甲下肌肉虬结。他们装备着华丽的饰剑与长枪，有的矮人还提着闪烁出青蓝光芒的长杆灯笼，似乎可以很轻松地穿透阴影。最奇怪的是，这些矮人脸上都涂有尖牙头骨形象的花纹，使他们的外表变得恐惧骇人。某种程度上，他们看起来差不多跟暗裔一样可怕。
矮人们异口同声地喊出了粗哑的战吼，开始相当容易地切开暗裔的战线。而暗裔也发觉那些矮人对它们的威胁更为直接，于是基本停止了对玛瑞克等人的攻击，转去抵御矮人的猛攻。暗裔带着绝对的怒火与仇恨向矮人们扑去，这表明他们才是真正的宿敌。他们互相了解，而且乐于杀死对方。
洛根并没有停手，而是将他的剑深深插进了背转向他的一只暗裔背后。那怪物痛苦地咆哮起来，洛根将它从剑上踢开，然后又转向了另一个。若婉和玛瑞克受到鼓舞，也做着相同的动作，并且朝矮人那边且战且走，卡翠尔也跟着他们。他们都明白，那些矮人也有可能会比暗裔更糟，但目前看来他们是敌人的敌人，他们很愿意把握这次机会。
战果是激动人心的。暗裔之中发出了恐怖的大喊声，它们的部队开始散乱了。洛根等人后面的暗裔转身逃走了，而被他们与矮人夹在中间的那些绝望地开始了凶猛的战斗。有几个矮人被砍倒了，但狂怒的矮人们马上就会蜂拥扑向杀害他们的暗裔。
战斗短短几十分钟就结束了。残存的暗裔尖叫着逃进了他们身后的隧道里。隧道里到处都是暗裔的尸体，它们黑色的血在岩石地面上流淌，就像是一座血腥的停尸房。丧生的矮人只有几个，而现在这里站着至少五十个矮人，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们这些人类与精灵，就好像在询问他们是不是下一个对手似的。
洛根稳稳地举起他的剑，作势要攻击第一个冲向他们的矮人。若婉站在他的身边，虽然呼吸急促，显然还没从战斗中恢复过来，但也同样做好了准备。卡翠尔移向他们身后，急欲知道这场战斗是不是还没有结束。这些矮人是要打劫他们、杀了他们，还是要把他们丢在这儿呢？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然后玛瑞克警惕地朝矮人们走过去。他的罩衣溅上了斑斑的黑色血迹，而他的剑上也滴着黑血。他看上去很紧张，甚至有些害怕，但他仍然当着矮人们的面将宝剑插入鞘中，表明自己没有恶意。他还极为缓慢地把剑放到地上，然后再度将手举向前方，示意两手空空，没有任何威胁。
“你们会说通用语吗？”玛瑞克小心地问道，每个音节都力求发准确。
其中一个较为粗壮的矮人打量了一下玛瑞克。他留着长长的黑胡子，光头上涂满了颜料，肖似白色的头骨，身穿一件缀有大尖刺的金色板甲，手持一把少说也和自己等高的战锤，满身都是暗裔的黑血。“你以为那是谁教给你们这些地表人的啊？”他咆哮道。他的口音很重，但还是很好理解的。“你们是有多蠢才会下到深坑通道来？你们是要找死吗？”
玛瑞克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哦……可你们小队也来这深坑通道了，不是吗？”
那矮人瞟向了他的同伴，他们都冷笑起来。矮人又看向玛瑞克道：“那是因为我们就是来找死的，人类。”
卡翠尔走过去站在玛瑞克身边，低下头尊敬地看着那个矮人：“你是……你们都是亡者军团的成员，对吗？”这只是个模糊的猜测，因为她并不是太了解矮人。但只有他们才会离开奥兹玛进入深坑通道，而且他们脸上画的那些头骨……唤起了她的记忆，那是她本以为已经忘记了的一个传说。
那个矮人看起来很受感动：“是啊，你说得很对。”
洛根挑起一道眉毛瞥了瞥卡翠尔：“可那究竟是什么组织？”
“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她明言道。
那个矮人恼怒地叹了口气，回身转向他的同伴，仔细琢磨着一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决定。一会儿之后，他耸了耸肩。“回收我们同伴的尸体。”他命令他们说，“然后我们带这些地表人回营地去。”
洛根威胁性地举起了他的剑，而若婉坚决地站在他身边。“我不记得我们答应过要跟你们一起走。”他语调镇定地说道。
那个矮人停顿了一下，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你说的没错。我不认为你们这些地表人会想要呆在这里，等我们走后被回来的暗裔大军吞没……但是看在岩地的份上，如果你们真的希望这样，我是不会拦着你们的。”
玛瑞克走上前去，朝那矮人苦笑着：“我们在这下面过得可不容易，矮人长官。请原谅我们的不礼貌。我们很愿意去你们的营地。”接着他难以置信般地瞪了洛根一眼，好像在说：你都干了些什么？洛根朝他瞪了回去，然后又瞪了一眼矮人，最后不太情愿地把剑收回了鞘中。
那矮人耸耸肩。“那就这样吧。”他将自己的战锤扛到肩上，“另外我的名字叫奈瑟。你们最好不要掉队，这对你们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