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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纱芮奈大步走进王宫的舞厅里,一个长长的黑袋背在她的肩上。舞厅里的女人发出了几声惊呼。

【‘文】「怎么了?」她问。

【‘人】「你的衣服,亲爱的。」朵菈最后回答着。「她们还不习惯这种东西。」

【‘书】「这看起来像男人的衣服!」熙丹惊呼,脸庞两侧的肉忿忿不平地晃动着。

【‘屋】纱芮奈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连身衣裤,然后再把目光移向聚在一起的女人们。「好吧,你们总不会想要穿着洋装打斗吧?」然而,再研究了一下她们的表情,她发觉她们真的这么觉得。

「你还有好长的一段路得走咧,堂妹。」路凯安静地警告着,他在她身后进来,接着在房间的远处挑了一个位置坐下。

「路凯?」纱芮奈问。「你在这里干嘛?」

「这是这个礼拜最有趣的事情,我已经期待很久了。」他说,靠在他的椅子上,接着把手放在头后。「就算给我沃恩金库里的所有黄金,我也不会错过。」

「我也是。」凯艾丝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女孩在纱芮奈身旁冲过,在椅子中选着要坐哪张。然而铎恩飞奔进房间,然后跳上凯艾丝选的那张。凯艾丝生气的跺脚,但是在体认到哪张椅子都一样后,就选了另一张。

「我很抱歉。」路凯边说边难为情地耸了耸肩。「我被他们缠住了。」

「对你的弟妹好一点,亲爱的。」朵菈责备着。

「是的,母亲。」路凯迅速地回应。

被几个突然的观众稍微拖延了一会,纱芮奈转身面对她未来的学生们。每个刺绣会的人都来了——从高贵的朵菈到没有脑袋的王后伊瑄都来了。纱芮奈的衣服跟行动或许让她们感到大受冒犯,但是她们对独立的渴望比她们的愤慨可大多了。

纱芮奈从肩上把袋子滑落下来到手上,袋子一边就劈哩啪啦的打开了。接着她从袋子里抽了一把练习剑。当纱芮奈挥动它时,长而薄的剑身发出了微微的金属摩擦声,吓得这群女人退后了几步。

「这就是席尔剑。」纱芮奈说,顺手在空中挥了几下。「它也叫克米尔剑或是杰戴佛剑,看是在哪个国家而已。这种剑一开始是占杜人发明的,作为斥侯的轻武器,但是在仅仅几十年以后就不太使用了。接着,占杜的贵族接收了它们,因为他们喜爱这种剑的优雅跟精巧。决斗在占杜是很常见的,而这种快速、整齐的击剑流派需要高超的技巧。」

她边说话边突刺和挥了几次——都是她在战斗中从不会使用的招式,不过至少看起来很帅,进而掳获了这些女人的心。

「杜拉人第一个让击剑变成一种运动,而不是用来杀死决定要追求同一名女性的男人。」纱芮奈继续说着。「他们装了这种小圆球在顶端,然后把刀刃磨钝。这种运动不一会就在杜拉丹共和国风行起来——因为他们的中立可以让他们保持于战争之外,所以这种没有实际武术上用途的技巧就非常吸引他们。有着钝的刀刃和有圆球的顶端之后,他们订了一些不能打击身体重要部位的规定。

「亚瑞伦因为伊岚翠人不赞许任何类似战斗的活动,于是都不太喜欢而没有被引进,但这在泰欧德一样是非常风行的运动——除了一个重大的改变。它变成了女人的运动。泰欧德的男人喜欢更激烈的运动,像是摔角或是宽剑的击剑。但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席尔剑再适合也不过了。轻巧的剑让我们能够善用自身的灵巧,还有——」她补充,带着微笑看着路凯。「让我们能够利用高男人一等的智慧。」

接着,纱芮奈抽出了第二把剑,抛给在人群前的托瑞娜。赭金发色的女孩带着困惑接下了剑。

「防卫你自己。」纱芮奈警告着,然后把剑举起,摆起战斗姿态来。

托瑞娜笨拙地拿起席尔剑,尝试模仿纱芮奈的态势。当纱芮奈攻击时,托瑞娜惊呼了一声就放弃了她的架势,接着用两手疯狂地甩着她的席尔剑。

「你死了,」纱芮奈告知她。「击剑不是用蛮力的运动,它需要的是技巧和精准。只用单手——你会控制得比较好,同时能够增加攻击范围。把你的身体稍微偏向一边。这让你能刺击的更远并且难以被攻击到。」

纱芮奈边说边拿出一大捆她早些时日做的细棒子。这些,当然离真剑的品质甚远,但是在铁匠做好席尔剑之前,她们只能将就。在每个女人都拿到武器之后,纱芮奈开始教她们该怎么刺击。

这是个困难的工作——比纱芮奈原本想的还困难许多。她认为自己是个好的击剑师了,但是她从没有发生过知道这些知识,却难以解释给别人听的情况。这些女人总是可以找到纱芮奈本以为生理上做不到的握剑方式。她们狂野地突刺着,害怕迎面而来的剑刃,接着被她们的衣服给绊倒。

最后纱芮奈留她们自己练习突刺——在她们还没有适当的面罩以前,她不能放心地让她们对打。纱芮奈让自己坐在路凯的身旁叹了口气。

「堂妹,是个费力的工作吧?」他问,明显很享受地看着他母亲穿着华服,尝试拿剑的样子。

「你根本无法想象。」纱芮奈说,擦了擦额头。「你确定你不想尝试看看吗?」

路凯抬起双手。「我有时候的确太招摇了,堂妹,但是我并不笨。艾敦王会把所有参与这种贬低人格活动的男人给列入黑名单的。要是我是依翁德,在那个名单上就没问题。但是我只是个单纯的商人,我可承受不起王室的不悦呢。」

「我想也是,」纱芮奈说,看着那些女人尝试熟练她们的刺击。「我觉得我教得不好。」

「但是做得比我好了。」路凯耸耸肩说。

「我可以做得更好。」凯艾丝从她的椅子上宣称着。小女孩看着重复的练习都看得无聊了。

「噢,真的吗?」路凯冷冰冰地问。

「当然。她没教她们回击或是正确的体态,她甚至完全都没提到锦标赛的规则。」

纱芮奈抬起一边的眉毛。「你懂击剑?」

「我读过一本相关的书。」凯艾丝轻快地说。接着她伸出手打了铎恩的手一下,因为小男孩正在用从纱芮奈的木棍堆拿来的木棍戳着她。

「最可悲的是,她可能真读了。」路凯叹了口气说。「就为了想让你印象深刻。」

「我想凯艾丝可能是我遇过最聪明的小女孩了。」纱芮奈承认。

路凯耸肩,「她是聪明,不过别太佩服她——她还只是个小鬼。她或许能像个大人一般的理解,但是她还是像个小女孩一般的反应。」

「我还是觉得她聪明得令人吃惊。」纱芮奈说,看着两个小鬼打闹着。

「噢,的确是的。」路凯同意着。「凯艾丝只要几个小时就能吸收一本书了,更别提她那不太真实的语言能力。我有时候觉得铎恩很可怜。他尽力了,但是他还是觉得不太平等——凯艾丝可以很跋扈,要是你还没注意到的话。不过,不管聪明与否,他们还是难带得很。」

纱芮奈看着小孩玩在一起。凯艾丝已经从她弟弟手上偷走了棍子,追着她弟弟四处跑,像是讽刺一般地用纱芮奈教的方法砍着跟刺着。当纱芮奈看着她们时,她的目光落在门廊。因为门是开的,两个身影站着看着女人们练习着。

女士们察觉到她们正被刚刚溜进来的依翁德跟苏登大人注意到时,都呆住了。这两个人,虽然年纪相差很大,但据说正因此而成为好朋友。两个都是亚瑞伦的外人,苏登,是一个是黑黝肤色的外国人,而依翁德,是个连出现都似乎会冒犯到别人的前军人。

即使依翁德的出现让女士们觉得不愉快,苏登的出现也大大补偿了她们。当她们发觉到年轻的占杜领主看着她们时,一阵脸红席卷了在场的击剑者。有几个比较年轻的女孩还抓着朋友的手臂以寻求支持,兴奋地低语。苏登因为这些注意力而倏地脸红起来。

不过依翁德却忽视女人的反应。他走过这些即将成为剑客的人,然后举起一支木棍,站起击剑姿态,接着开始一连串的挥击跟突刺。在测试完武器以后,他对自己点点头,把木棍放到一旁,移动到其中一位女士身旁。

「像这样握着木棍。」他指导着,移着她的手指头。「你因为抓得太紧而失去了灵活性。现在,把你的大拇指放到剑柄的顶端让它指着正确的方位,退后一步,接着突刺。」

那位女性,阿特菈,遵从着指导——接着对依翁德竟敢摸她的手腕而感到慌张。她的突刺,出人意料之外地既直又准——最讶异的人非阿特菈莫属。

依翁德在人群里移动着,仔细地纠正姿势、握法,还有姿态。他轮流教导每位女士,给她们一些有关她们自身问题的建议。在几分钟的指导以后,这些女士的攻击变得比纱芮奈预想可能的更加精准了。

依翁德从女士们带着满足的眼神中退出。「我希望你没有被我的闯入冒犯,殿下。」

「完全不会,大人。」虽然她的确感觉到一阵嫉妒。不过她告诉自己,必须展现女人宽大的胸怀,要欣赏别人更高超的剑技。

「你很有才华,」老人说。「但是你看来没有太多训练他人的经验。」

纱芮奈点头。依翁德曾是个军事指挥官——他可能花了好几十年在指导新手有关战斗的基本技巧。「你对击剑知道的可真多,大人。」

「我对击剑有兴趣。」依翁德说,「而且我去过杜拉德很多次。杜拉人拒绝承认不会击剑的人是男人,不论他赢了多少场胜仗。」

纱芮奈站起,伸手去拿她的练习席尔剑。「愿意比试一场吗?大人。」她随意地问道,测试着她手中拿的剑。

依翁德看起来很惊讶。「我……我从未跟女人比试过,殿下。我不觉得这很适当。」

「胡说。」她说,抛出一把剑给他。「防卫自己吧。」

接着,不给他任何机会反对,纱芮奈就攻击了。依翁德一开始蹒跚了一会儿,吃惊于她的突袭。但是,战士的训练很快就掌握了控制权,开始用高超的技巧格挡纱芮奈的攻击。从他说过的话来看,纱芮奈以为他对击剑的认识很粗浅。不过,她错估了。

依翁德最后下定决心展开了一阵攻击。他的剑快速地挥舞于空中,几乎不可能跟上,只有多年的训练跟操演告诉纱芮奈要格挡哪里。整个房间响着金属交击的声音。而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两个教练在地上移动,进行一场激战。

纱芮奈不习惯和依翁德如此的好手比试。不只是他和她一样高——这削减了她的距离优势,他还有着一生在战斗和训练中得到的灵敏与反射能力。两个人互相在人群中、椅子周围,还有其他在房间里的物品中,推移与阻挡着对方的攻势。他们的剑交集挥舞着,突刺接着又弹回来格挡。

依翁德对她来说太厉害了。她可以拖住他,但是找不到空闲可以反击。当汗水流下她的脸庞时,纱芮奈敏锐地注意到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在看着她。

在这一刻,依翁德好像被什么东西改变似地,他稍稍减缓了攻击态势,紧接着纱芮奈直觉地回击。她的圆头细剑穿过依翁德的防线直抵喉间。依翁德微微地笑着。

「我只能让步,女士。」依翁德说。

突然间,纱芮奈对于她让依翁德陷入必须让她赢,以免让她在众人面前出糗的处境,感到非常羞愧。依翁德欠身,只让纱芮奈感到自己的愚蠢。

他们走回房间的一旁,从路凯手上接过水杯,路凯称赞他们的精彩演出。当纱芮奈喝着时,她突然领悟了某些事情。她把她在亚瑞伦所付出的时间跟力气视为一场竞赛,像是她在政治上所做的许多努力——一场复杂,但是令人享受的游戏。

亚瑞伦不同。依翁德让她赢,因为他想保持纱芮奈的形象。对他来说,这不是场游戏。亚瑞伦是他的国家,他的人民,而他会为了保护他们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这次不同了,纱芮奈。要是你失败的话,失去的不是一个贸易协议或是建筑权而已,是人民的鲜血与生命。是那些活生生的人民——这个想法让她瞬间清醒起来。

依翁德看着他的杯子,眉毛怀疑地抬起。「这只是水?」他问,转身向纱芮奈。

「水对你的身体很好,大人。」

「这我可不确定,」依翁德说。「你从哪里找来的?」

「我烧了开水,并倒进两个桶子里来保存它的味道。」纱芮奈说。「我可不想看到这些女人练习时,互相醉倒在彼此身上。」

「亚瑞伦的红酒不这么烈,堂妹。」路凯指出。

「够烈了。」纱芮奈回答。「喝吧,依翁德大人,我们可不想让你脱水。」

依翁德乖乖的听话喝了,虽然他保持着脸上的不满。

纱芮奈转身看着她的学生,意图让她们继续开始练习——然而,她们的注意力都被场上某个人给吸住了。苏登站在房间的后方。他闭着眼睛做出一系列优雅的动作。当他的手转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圈时,手臂上绷紧的肌肉如波浪般移动着,而他的身体也跟着流动。即使他的动作如此的缓慢跟精准,在他的皮肤上仍可看到汗水闪耀着。

这看起来像某种舞蹈。他踩着长长的步伐,脚在空中高高地抬起,弓着脚背,然后慢慢放下。他的手臂持续流转着,肌肉紧绷,如同在对抗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一般。慢慢地,苏登开始加速。如同有时间限制一般,苏登移动得愈来愈快,他的步伐变成了跳跃,手臂挥舞于空中。

这些女人静静地看着,她们的眼睛张得比一个嘴巴还要大。房间里唯一的声音是苏登划过风和他的步伐声。

他突然停止,最后一次跳跃后落地,双脚同时重重踏下,双臂平举,手掌朝下,最后双臂内收,有如沉重的栅门阖起。然后他低下头,深深吐气。

纱芮奈保持沉默片刻后,喃喃地说。「上神慈悲,现在我永远抓不回她们的注意力了。」

依翁德静静地轻笑。「苏登是个有趣的小伙子。他不停地抱怨女人是怎样追着他跑,但是又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炫耀的欲望。除此之外,他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十分年轻的男人。」

纱芮奈点头回应,这时苏登也完成了他的仪式,接着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瞬时又变得羞怯了起来。他低着头穿越了女士们,加入纱芮奈跟依翁德的行列。

「这真是……料想不到呀。」纱芮奈在苏登从路凯那拿了一杯水时说。

「真是抱歉,纱芮奈女士。」他在大口喝水的空隙中说。「你们的比试让我想要运动一下。我以为大家会忙着练习而不会注意到我。」

「女人总是注意你,朋友。」依翁德摇了摇他带着灰发的头说。「下次你再抱怨仰慕你的女人如何粗暴地对待你的话,我就会拿这件事情回答你。」

苏登默默地低了头,羞红了脸。

「那是什么运动?」纱芮奈好奇地问。「我从没看过像那样的东西。」

「我们称它为确身。」苏登解释。「这是一种暖身方法,让你的身心都可以准备好战斗。」

「令人印象深刻。」路凯说。

「我只是个业余的。」苏登谦逊地低下了头说。「我缺乏速度跟准度——在占杜可是有些人快到你会眼花缭乱。」

「好了,女士们。」纱芮奈宣布,转身向着那些女人,她们大多数都还望着苏登。「感谢苏登大人的表演。现在,你们得继续练习刺击——别以为我会让你们在练习了这一点点之后就可以离开。」

当纱芮奈拿起她的席尔剑,准备进行下个练习时,她听到几声抱怨的叹息从人群中传出。

◇◇◇◇

「她们明天一定都痛得不能走路。」纱芮奈微笑着说。

「小姐,您用一种别人会觉得您对这件事情很高兴的口气说着。」艾希边说边微微地振动。

「这对她们很好。」纱芮奈说。「这里大多数的女人都被宠到大概一辈子没经历过比被针刺到更严重的痛楚。」

「我很抱歉我错过了练习。」艾希说。「我已经几十年没看过确身了。」

「你曾经看过?」

「我看过很多东西,小姐。」艾希回答。「侍灵的一生可是非常漫长的。」

纱芮奈点点头。他们走过一条凯依城的街道,而雄伟的伊岚翠城墙慢慢靠近着。一群群的小贩在纱芮奈走过时奋力地叫卖着,似乎从衣着中认出她是王室成员。凯依城是为了亚瑞伦贵族而存在,而其也投合着这些人的浮夸品味。黄金杯、异国香料和奢华的衣物都为她而争宠着——虽然纱芮奈觉得大多数的东西只令她反胃。

而纱芮奈从她来之后的经历了解到,这些商人是亚瑞伦里仅存真正的中产阶级。他们在凯依城里希望能获得艾敦王的青睐,甚至是一个称号——通常需要花上不少金钱、农奴还有他们的尊严。亚瑞伦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狂热,甚至吓人的资本主义国家。成功带来的不只是财富,失败带来的也不光是贫穷——收入决定的是,一个人离被卖成奴隶还有多远。

纱芮奈挥挥手想赶走这些商人,但这却不能使他们气馁,直到一个转角她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她看到科拉熙的教堂。她阻止自己往前冲向教堂的冲动,用着平稳的步伐走到门前,倾身走进去。

她投下了几枚铜板——几乎是她从泰欧德带来的最后一些——到奉献箱中,接着开始寻找教士。整间教堂让纱芮奈倍感舒适。不似德瑞熙教堂散发着一股严峻跟正式的气息,挂着盾牌、长矛和应景的绒绣——科拉熙教堂让人放松。有几条挂毯悬在墙上——应该是年长的人捐赠的,花丛和新绿在其下整齐地排列着,它们的新芽绽放在春日的天气里。天花板不高,而且也不是拱状的,但因为窗户又宽又长,让人感觉不到压迫。

「嗨,孩子。」一个声音从室内的一端传了出来。欧敏教士正站在遥远彼处的窗边,看向城市。

「嗨,欧敏神父。」纱芮奈有礼貌地说。「我是不是打扰了你?」

「当然没有,孩子,」欧敏说,招招手叫她过去。「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似乎没在昨晚的布道会看见你。」

「我很抱歉,欧敏神父,」纱芮奈脸红地说。「有个我必须参加的舞会。」

「啊,别有罪恶感了,孩子。对一个新来的人来说,可不能轻忽了社交的重要性。」

纱芮奈微笑,走过一排排的长椅,坐到身材矮小的教士身旁。他的矮小身材让他容易被忽略。欧敏必须在教堂前做一个符合他身材的讲台,所以当他在布道时,也很难分辨出他的身高。站在教士身旁让纱芮奈觉得像是一座高塔耸立一般。即使对一个亚瑞伦人来说,他也太矮了,他的头大概只有到纱芮奈的胸膛一般高。

「在烦恼些什么?孩子。」欧敏问。他几乎已经全秃了,穿着宽松的袍子,腰间系着白色的丝带。除了他慑人的蓝眼之外,他身上唯一的颜色就是他系着的科拉熙坠饰,上头刻着艾欧·欧米的符文。

他是个好人——而这样的词汇,纱芮奈可不觉得能用在每个人身上,即使是教士。还在泰欧德时,曾经有一些教士让她抓狂。欧敏,是个深思熟虑而且像是个爸爸一样的人——即使他有着容易恍神这样扰人的坏习惯。他有时候会分心到过了几分钟之后,他才体认到眼前的人全都在等他说下一句话。

「我不确定可以问谁,神父。」纱芮奈说。「我需要做一个寡妇的试炼,但是从没有人向我解释这是什么。」

「啊,」欧敏边说边用着他光溜溜的头点了一下。「这的确会让新来的人搞不清楚状况。」

「那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解释给我听呢?」

「这是一个从伊岚翠人时代所留下来的古老仪式——带有宗教性质。」欧敏解释。「而在亚瑞伦里牵扯到那个城市的东西都是禁忌,尤其是有关信仰的。」

「那我要怎么才能知道我该去做什么?」纱芮奈几近恼怒地说。

「别泄气,孩子。」欧敏平缓地说。「这是禁忌,但也只是传统而已,不是教条一般的东西。而我想上神应该也不会反对我稍稍缓和一下你的好奇心。」

「谢谢你,神父。」纱芮奈边说边放心地叹了一口气。

「只要你丈夫死了以后,」欧敏解释,「你就会被大众所期待要公开地表示你的悲痛,不然人们就会认为你不爱他。」

「但是我真的不爱他——真的。我甚至还不认识他。」

「无论如何,进行试炼对你来说还是比较好。寡妇试炼的重要性,就像是你把两人的结合看得多重要,还有你多尊敬你丈夫一样。要是不进行的话,即使是对一个外来者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但它不是个异教仪式吗?」

「不完全。」欧敏边摇摇头边说。「是伊岚翠人开始这样的仪式的,但这跟他们的宗教完全没有关系。这只是一种从良善的举动所演变出,一个有价值的行善传统而已。」

纱芮奈抬起眉毛。「老实说,我对于你形容伊岚翠人的方式感到惊讶,神父。」

欧敏的眼睛发亮了一下。「不是德瑞熙主祭讨厌伊岚翠人,就代表上神也讨厌伊岚翠人,孩子。我不相信他们是神,而且他们大多数对于自身的伟大都抱持着一种夸张的观点,但是我还是有过几个朋友。霞德秘法同时带走好人和坏人,自私和无私的人。在里头有一些人是我看过最高尚的——我对于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感到非常感伤。」

纱芮奈暂停了一下。「是上神吗?神父。是如同其他人所说,祂诅咒了他们?」

「所有事情都是根据上神的意志所发生的,孩子。」欧敏回答。「不过,我不觉得『诅咒』是一个适当的词汇。有时候,上神觉得是时候降下灾难试验世人。或是,降下致命的疾病到最无辜的孩童身上。这些就像是伊岚翠人发生的一样,都不是诅咒——它们只是世界的运作罢了。所有东西都必须前进,而前进不全都是平稳的上升。有时候我们必须坠落,有时候我们将升起——有人得到财富,就会有人吃亏,这就是我们能学习到要依赖他人的唯一办法。当一个人被祝福时,他得到帮助那些生活在穷苦之中的人的特权。团结来自于奋斗,孩子。」

纱芮奈又暂停了一下。「所以你不认为伊岚翠——那些剩下的人——是恶魔?」

「斯弗拉契司,就像菲悠丹他们讲的?」欧敏带着笑意问。「不,虽然我听说这是新的高阶仪祭所教的。我所害怕的是他的言语只会带来憎恨。」

纱芮奈边想边拍拍她的脸颊。「这就是他想要的。」

「那他又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纱芮奈承认。

欧敏再次地摇摇头。「我不相信一个追随神的人,即使是一个高阶仪祭,会做出这种事来。」当他突然考虑到这个面向时,脸色有点迷离,微微皱眉。

「神父?」纱芮奈问。「神父?」

在第二次提醒之后,欧敏摇摇头,仿佛他突然惊觉到纱芮奈还在这里。「我很抱歉,孩子,我们在讨论些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寡妇的试炼是什么。」她提醒,跟这位小个头教士讲话时,总是会离题。(W//R\S/H\\U)

「啊,对。寡妇的试炼。简单来说,孩子,大家都期待你会帮国家做些什么——你愈爱你的丈夫,你的地位愈崇高,你就得进行一个愈奢华的试炼。大多数的女人都是分送食物或衣物给农民。你愈用心参加,你给人的印象就会愈好。试炼是一种服务方式——一种让上位者学习谦逊的方法。」

「但是我要去哪里找钱?」她还没决定要怎么去问问她的新父亲,有关津贴或薪饷的问题。

「钱?」欧敏惊讶地问。「为什么,你是亚瑞伦里最富裕的人之一。你不知道吗?」

「什么?」

「你继承了瑞欧汀王子的遗产,孩子。」欧敏解释。「他是个非常有钱的人——他的父亲确保了这点。在艾敦王的政府体制底下,要是王储比任何一个公爵穷可就不好了。而且就某些层面来说,要是他的媳妇没有珠光宝气般地有钱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耻辱。你所需要的只是去问王家财务总管,我确定他会帮你打理好的。」

「谢谢你,神父。」纱芮奈说,给这个小教士一个温柔的拥抱。「我得去忙了。」

「我永远欢迎你,孩子。」欧敏说,转过头用沉思的眼神看着整座城市。「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不过,纱芮奈很确定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没多久,他就已经忘了她的存在,而在他心灵中的那条长途旅行着。

◇◇◇◇

艾希在门外等候,用着他特有的耐心在门口附近绕着。

「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担心,」纱芮奈对他说。「欧敏喜欢伊岚翠人,他不会反对你进入他的礼拜堂。」

艾希微微地振动着。自从许多年前辛那兰,舒·科拉熙教派的宗主,将他丢出教堂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进去过了。

「没关系的,小姐。」艾希说。「我觉得不管教士怎么说,我待在外面对我们两个而言,可能都会高兴一点。」

「我不同意。」纱芮奈说,「但是我不想争论这个。你有听到我们的对话内容吗?」

「侍灵有双好耳朵,小姐。」

「你根本没有耳朵。」纱芮奈指出。「——那,你怎么想?」

「这听起来是个好机会。可以让城市里的居民知道您有多恶名昭彰。」

「我也这么想。」

「还有另一件事情,小姐。你们两个谈到有关德瑞熙枢机主祭跟伊岚翠。之前有个晚上,当我在调查整个城市时,注意到枢机主祭拉森正漫步在伊岚翠的城墙上。我好几个晚上都在那里晃荡着,而也发现他常在那里出没。他看起来对伊岚翠的城市守备队长蛮友善的。」

「他到底要对那座城市做什么?」纱芮奈丧气地说。

「我也想不透,小姐。」

纱芮奈皱眉,尝试着把她所知道有关枢机主祭的一举一动与伊岚翠拼凑起来,但还是徒劳无功。不过,突然灵光一闪。也许她可以一石二鸟,同时解决她其他的问题和麻烦的主教。

「也许我不用知道他在做什么就可以阻挠他。」她说。

「这可帮了大忙,小姐。」

「我也没这种奢侈的时间。但是我们知道一件事情:要是枢机主祭想要人民讨厌伊岚翠人,我们的工作就是让人民喜欢他。」

艾希停了下来。「您在计划什么,小姐?」

「你会知道的。」她带着微笑说。「首先,让我们回到房间里。我之前就想跟父亲说说话了。」

◇◇◇◇

「奈?我很高兴你来讯,我还在担心你呢。」伊凡托发光的头像停留在纱芮奈面前的空中。

「您任何时候都能找我,父亲。」纱芮奈说。

「我不想打扰你,宝贝。我知道你多重视独立。」

「独立现在也得放在责任之后,父亲。」纱芮奈说。「国家正在动摇——我们没有时间顾及对方的感受了。」

「我知错了。」她父亲边说边轻笑一声。

「泰欧德境内有发生什么吗?父亲。」

「尽是些坏事。」伊凡托警告着说,他的声调变得平板而低沉。「最近情势很危急。我才刚刚镇压了杰斯珂秘教。他们总是在月蚀前特别活跃。」

纱芮奈颤抖了一下。这群秘教徒都是些古怪的人,是一群她父亲不喜欢打交道的人。不过他语带保留——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在烦恼着他。

「还有些别的,对吧?」

「是呀,奈,」她父亲承认。「更糟的。」

「什么?」

「你知道亚熙奎斯吧,就是那个菲悠丹大使?」

「嗯,」纱芮奈皱眉着说。「他做了什么?公开谴责您?」

「不,更糟。」她父亲的脸看起来像是有了大麻烦一样。「他走了。」

「走了?离开国境?在菲悠丹克服万难把大使送进来之后?」

「是的,奈。」伊凡托说。「他带着他所有随扈,在码头上发表了最后一场演说,就离开了。留下的只有一种带有定局意味的讨厌气氛。」

「这不是件好事。」纱芮奈同意。菲悠丹非常重视能有个代表在泰欧德。要是亚熙奎斯离开了,代表他接受了沃恩的个人命令。这看起来像是因为某种原因,他们放弃了泰欧德。

「我很害怕,奈。」这样的话让纱芮奈打了个冷颤——她父亲可是她所知最坚强的人。

「您不应该这么说的。」

「只有对你,奈。」伊凡托说。「我得让你了解现在情况有多严重。」

「我知道,」纱芮奈说。「我懂。凯依城这里也有个枢机主祭。」

她父亲喃喃骂了几个她以前从没听过他说过的脏话。

「我想我可以处理他,父亲。」纱芮奈快速地说。「我们在互相监视对方。」

「他是哪位?」

「他的名字是拉森。」

她的父亲再骂了一次,这次骂得更激烈。「上神在上,纱芮奈!你知道他是谁吗?拉森就是那个在杜拉丹崩坏六个月以前,被指派去的枢机主祭。」

「所以我猜您知道他是谁。」

「我要你立刻离开那里,纱芮奈。」伊凡托说道。「那个人很危险,你知道杜拉德的革命中死了多少人吗?有数万人死亡啊!」

「我知道,父亲。」

「我帮你送只船去——我们在这里坚守防线,起码这里不欢迎枢机主祭。」

「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父亲。」纱芮奈坚决地说。

「纱芮奈,理性点。」伊凡托的声调平缓,却带有催促的意味,只要他要纱芮奈答应某些事情的时候,就会带着这种口气。他通常能够称心如意,因为他是少数几个知道该怎么说动她的人。「每个人都知道亚瑞伦的政府是一团糟。而且要是这个枢机主祭能扳倒杜拉丹,那他就能对亚瑞伦做一样的事情。你不能期望在整个国家都反对你的时候阻止他。」

「我必须留下来,父亲,不管情况如何。」

「你又不必替他们效忠,纱芮奈?」伊凡托恳求。「一个你从未了解的丈夫?一群不效忠你的人民?」

「我是他们国王的女儿。」

「你也是这里国王的女儿。那差别又在哪里?而且这里的人民还尊敬你。」

「他们知道我,父亲,但是谈到尊敬……」纱芮奈坐回去,开始感觉厌烦。那些久远的回忆又回来了——那些让她一开始愿意离开故土到一个新国家,抛弃所有她的东西以换取新国家的感受。

「我不懂,呃。」她父亲痛苦的声音传来。

纱芮奈叹气,闭上眼睛。「噢,父亲,您从来看不到这些的。您眼中的我是赏心悦目的——您漂亮又聪明的女儿。没有人胆敢告诉您,他们对我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你在说什么?」他盘问着,现在用的是一个国王的口气。

「父亲。」纱芮奈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而且个性直言又善钻营,经常冒犯到别人。你一定注意到过,没有男人向您提出过娶我的要求。」

她的父亲半晌没有回答。「我有想过。」他最后承认。

「我是国王的老处女女儿,一个没人想碰的泼妇。」纱芮奈说,尝试着让她的声音不要听起来苦涩,但是失败了。「男人都在我的背后笑我。没有人敢带着浪漫的情怀接触我,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只会被他们的同伴嘲笑而已。」

「我以为你只是独立——你不把他们任何一个放在眼中。」

纱芮奈自嘲地笑着。「您爱我,父亲——没有父母想要承认他的女儿没有吸引力。事实就是如此,没有男人想要一个聪明的老婆。」

「这不是事实。」她父亲很快的反驳。「你的母亲很聪明。」

「您是个例外,父亲,这也是您没发现的原因。一个坚强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不被视为优点,即使在我宣称是大陆上最先进的泰欧德亦然。情况并没有好多少,父亲。他们说他们给了女人更多自由,但是他们还是抱持着自由是他『给』女人的这种想法。

「在泰欧德,我是个未嫁的女儿。在这,亚瑞伦,我是个寡妇。这两者就有广大的差别了。不管我有多爱泰欧德,我都得生活在没有人要我的阴影下。在这里,至少我可以说服我自己有人要我——即使是因为政治的原因。」

「我可以帮你找别人。」

「我不这么想,父亲。」纱芮奈边说边摇了摇头,坐进她的椅子里。「既然现在泰翁有小孩,那我的丈夫就不会登上王位——这也是泰欧德的男人考虑我的唯一原因。没有一个德瑞熙控制底下的人会考虑和泰欧德人结婚。那就只剩下亚瑞伦了,虽然我的订婚契约也再次背叛了我。所以一个都不剩了,父亲。我所能做的只有利用我在这里的情况。至少我在亚瑞伦这里可以得到一点尊重,而不用担心我的行动会不会影响我的『结婚能力』。」

「我懂了。」伊凡托说。她能够听到他声音中的不悦。

「父亲,需要我提醒您不用担心我吗?」纱芮奈问。「我们还有更大的问题得处理。」

「我不能不担心你,小得分杆。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纱芮奈摇摇头,决定要在掉泪之前赶紧换个话题。突然地,纱芮奈后悔破坏她在他心中的美好模样,开始寻找能够转移言谈内容的话题。「凯胤叔叔也在凯依城这里。」

这成功转移了话题。纱芮奈听到从侍灵的联系中传来深呼吸的声音。

「别提起他的名字,奈。」

「但是……」

「不。」

纱芮奈叹气。「好吧,那告诉我有关菲悠丹的事情吧。您觉得沃恩在计划些什么?」

「这次我真的没有头绪。」伊凡托说,允许话题被带开。「一定是一些大事。南境和北境的道路都将封闭,不开放给泰欧德商人。我们的大使们也正在消失。我已经打算叫他们回来了。」

「那您的间谍呢?」

「几乎是以同样速度在消失。」她的父亲说。「我已经超过一个月没办法把人送进维尔丁了,只有上神知道沃恩跟他那群枢机主祭在密谋些什么。最近这一阵子,送间谍去菲悠丹就像是叫他们去送死一样。」

「但是您还是得做。」纱芮奈平静地说,了解到他父亲声音中的痛苦从何而来。

「我必须。因为我们找到的也许能够让我们拯救几千个人的性命,虽然这并不会让它变简单。我只希望我可以找到去达克霍的人。」

「修道院?」

「对的。」伊凡托说。「我们知道一些其他的修道院——像是拉斯伯会训练刺客、菲悠丹间谍和大多数的普通战士。达克霍让我担心。我听了一些有关这修道院的糟糕传闻,但是我无法想像有任何人,甚至是德瑞熙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看起来像是菲悠丹为了战争而集中他们吗?」

「我不知道——看起来不像,但是谁知道呢。沃恩在转眼间就能送来一支多国的军队。唯一的安慰是沃恩可能不知道我们了解这件事情,不幸的是,这也让我陷入了一个困境。」

「您的意思是?」

她父亲的声音有些迟疑。「要是沃恩对我们发动圣战,那就是泰欧德的终结之日。我们不能对抗东部国家所结合起来的力量,奈。我不会坐以待毙看着我的国民被屠杀。」

「您会考虑投降?」纱芮奈愤怒地说。

「一个国王的职责就是保护他的人民。当面临到归顺或是让我的人民被毁灭的抉择时,我想我得选择投降。」

「您像占杜人一样没骨气。」纱芮奈说。

「占杜人都很聪明。纱芮奈。」她的父亲说,声音愈趋坚定。「他们做了能够活下来的事情。」

「但这代表了放弃!」

「这代表了做了我们必须做的事情。」伊凡托说。「我还不会做什么。只要这两个国家都还存在,我们就还有希望。不过,要是亚瑞伦殒落,我就必须投降。我们不能跟整个世界为敌,奈,一粒沙子不能对抗一整片大海。」

「但是……」纱芮奈的声音拖得很长。她可以了解父亲的难处。跟菲悠丹作战只是徒劳罢了。归顺或是死亡都令人感到作恶,但归顺看起来有理性多了。不过,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她脑中争论着这值得一死,要是死亡能够证明真理比实际的力量更有力。

纱芮奈必须确定她父亲永远不会需要选择。要是她能够阻止拉森,那她也许就能够阻止沃恩,至少……一会儿。

「我一定得留下来,父亲。」她宣布道。

「我知道,奈。这很危险。」

「我懂。不过要是亚瑞伦崩坏的话,那我可能会选择一死,而不是看着这一切发生。」

「小心一点,并且看紧枢机主祭。噢,除此之外——要是你发现沃恩为什么要把艾敦的船只弄沉的话,告诉我。」

「什么?」纱芮奈震惊地问。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纱芮奈质问。

「艾敦王几乎损失了整个商船舰队。官方报告显示这是海盗的杰作,那些德瑞克·碎喉残存舰队。不过,我的情报来源认为,沉船事件与菲悠丹有关。」

「所以,是那件事!」纱芮奈说。

「什么?」

「四天前我参加了一个宴会。」纱芮奈解释。「一个仆人送了讯息给国王,不论那是什么,都着实让国王非常烦恼。」

「时间上来说是对的。」她父亲说。「我自己是两天前知道的。」

「不过为什么沃恩要弄沉那些无辜的商船呢?」纱芮奈思考着。「除非,上神慈悲!要是国王失去了他的收入,他就会陷入失去王位的危险!」

「那些亚瑞伦的贵族头衔与财富有关的无稽之谈是真的喽?」

「很疯狂,但也是真的。」纱芮奈说,「如果一个家族不能维持他们的收入,艾敦就会剥夺他们的称号。要是他丧失了财富收入的话,这就会毁坏他的执政基础。拉森可以用其他人取代他——一个愿意接受舒·德瑞熙教派的人——连开始革命都不用。」

「听起来很可行。艾敦创造出如此不稳定的统治架构基础,根本是自找麻烦。」

「我想应该是泰瑞依吧,」纱芮奈说。「这就是他在舞会上花这么多钱的缘故——公爵想要证明他经济实力。要是有一堆菲悠丹金山做他的后盾,我也不会感到非常吃惊。」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阻止他。」纱芮奈说。「即使这很痛苦,我真的不喜欢艾敦,父亲。」

「不幸的是,拉森早已帮我们选好盟友了。」

纱芮奈点点头。「他把我放在伊岚翠人跟艾敦中间——一个丝毫不令人羡慕的地方。」

「我们必须依照上神赋予的天赋而努力。」

「您听起来像个教士。」

「因为我最近找到让我变得虔诚的原因。」

纱芮奈在回答之前想了一会儿,思索他的话,轻拍着自己的脸颊。「一个明智的选择,父亲。要是上神真的想帮我们的话,那就是现在了。泰欧德的毁灭之日,也就是舒·科拉熙教派的毁灭之时。」

「或许只是一时的,」她的父亲说。「真理是不会被打败的,纱芮奈。即使人们偶尔会忘记它。」

◇◇◇◇

纱芮奈躺在床上,灯已经关了。艾希飘在房间的远方空中,他的光微微亮着像是墙上的艾希符文一样。

和父亲的对话在一小时前结束,不过其中的牵连涉入看起来会荼毒纱芮奈好几个月。她从未考虑过投降这个选择,但是现在这看起来不可避免。这样的想法困扰着她。她知道沃恩不是那种会让他父亲继续统治的人,即使他改宗皈依,她也知道伊凡托为了他的人民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想到了自己的生命,以及混合了泰欧德的记忆。那个王国里有着她最挚爱的事物——父亲、哥哥还有母亲。森林围绕着那座港口与首都,泰欧因,是另一个非常珍贵的回忆。她还记得雪是怎么降临在城市上的——有天早上她起床时发现,窗外的景色都被一层美丽的薄冰所包覆,树木看起来像是冬日阳光中的一串串宝石。

不过,泰欧德也让她想起了痛苦和孤单。它代表了和社交界的疏离,还有在男人面前的羞辱。她很早就展现出她的灵活脑筋,话锋锐利快速。而这两样特点都让她无法接触其他女性——不是她们全都不聪明,只是她们有智慧,懂得藏到结婚之后才显露出来。

不是所有男性都想要一个愚笨的妻子——但是大多数的男性在一个比他们聪明的妻子面前,都不会感到太舒服。当纱芮奈明了到她对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几名可能接受她的男人也都结婚了。在绝望之下,她挖出宫廷中男性对她的观点,倍受羞辱地发现原来他们在背后是如此的取笑她。之后,这变得更糟——而她也只是变得更老。在一块几乎所有女人十八岁就已经订婚的土地上,她是个二十五岁的老女人。一个非常高、瘦长,而且喜爱争论的老处女。

她的自嘲被一阵噪音打断。不是从门廊或是窗户发出来的,似乎是从房间里发出的。她惊吓地坐了起来,呼吸一紧,准备跳起。不过接着她发觉到,其实不是从房间里发出,是从房间旁的墙中所发出的。她困惑地皱眉。隔壁没有任何房间呀,这里可是王宫的边缘。她有一扇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窗户。

噪音再也没有响起过,于是,她决定屏除她的焦虑好好地睡一觉,纱芮奈告诉自己那只是建筑物的振动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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