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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传说,
她的刀刃转向自己,
然后偷窃了,
生命的魔法。
《召唤阴暗(Ⅸ.ⅱ)》
 菲利辛
 
帕兰筋疲力尽地穿过灌木丛,他躲到一棵大树的阴影下——世界变幻了。
下颌靠近了他的左肩,利齿磨着锁链。他被举了起来,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把他甩到空中。他重重地摔倒在地,挣扎着跪起,抬起头,看到猎犬又一次靠近。帕兰的左臂已经麻木,他徒劳地想要拔剑,但猎犬的利齿已经在他胸口合上。链甲破碎,血肉撕裂,猎犬又一次把帕兰举到了空中。
上尉挂在巨兽的嘴上,他感觉到机运滑出剑鞘,它的重量让它逐渐远离上尉那颤抖的手。猎犬摇晃着他,血液飞溅到地上。然后,猎犬把他扔了下来,往后退了几步,看上去很迷惑。它费解地吼叫,来回踱步,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上尉。
不断加剧的疼痛在帕兰身体里游走,他的四肢似乎都要断掉了,几乎无法呼吸。
“看来路德非得找一个人怪罪才行。”一个声音响起。帕兰眨了眨眼,看到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不过他还不太成熟,我为它道歉。很明显,你和猎犬之间还有点旧账没有解决。”男人朝着路德皱眉,“另外,你在迷惑什么……血脉关系?怎么可能?”
“你是那个人,”麻木传遍了他的全身,帕兰开口,“你是占据女孩的那个——”
男人转头看着上尉,“是的,我就是科提利昂,阴影王座很遗憾把你留在了胡德之门外——代价是两条猎犬。你知道不知道这些珍贵的动物已经活了一千年?你知道不知道,在此之前,没有人——不管是凡人还是不朽者——杀死过猎犬么?”
那我有没有拯救到它们的灵魂?讲这个事情要紧么?不,像是我在乞求一样。帕兰瞟了一眼路德。血脉关系?“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问科提利昂,“要我的命?那简单,把我留在这里,很快就成了。”
“你应该留下来跟我们合作,上尉。既然你这么恨女皇。”
“你对那个女孩做的——”
“我对她做的已经够仁慈了。没错,我是使用了她,但是她不知道啊。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告诉我,你是知道自己被占据了好呢,还是不知道的好?”
帕兰无言以对。
“我可以释放那女孩的所有记忆,那些我做了什么,她做了什么,当我占据她的时候的记忆……”
“不要。”
科提利昂点点头。
帕兰感到痛楚又回到自己身上,这让他惊讶,他失去了这么多血,本来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意识模糊。可是相反,那痛楚持续不断,悸动中带着难忍的奇痒。他咳嗽了一声:“现在呢,到底怎样?”
“现在啊,”科提利昂似乎挺吃惊,“现在我要重新开始。”
“又占据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孩?”
“不,这个计划有缺陷。”
“你偷走了她的生命!”
科提利昂的眼神冷了下来:“现在她回来了。我看你仍然带着机运,所以你的情况不一样。”
帕兰转过头,发现他的武器就在手臂能够到的地方,“当我的运气转变……”他喃喃地说,事实上,确实转变了。他的左胳膊无法移动,胸口的疼痛似乎也麻木了。
他的话让科提利昂发出冷笑:“那时候已经太迟了,上尉。你把赌注压在机运女神仍然看好你,而放弃了曾经拥有的智慧。这就是双子神的力量。”
“我的伤在愈合。”帕兰说。
“没错。如我所说,路德还太年轻了。”
上尉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他的锁甲被撕成了碎片,但他可以看到锁甲里面伤口新生的红色。“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科提利昂,或者说阴影王座。”
“你不是唯一。现在,至于机运——”
帕兰低头看着武器:“如果你想要,它是你的了。”
“啊哈,”科提利昂笑了,跨步上前,拾起了它,“我怀疑心的变化,上尉。这个世界是如此复杂,不是吗?告诉我,你是否同情那些曾经占据你的人?”
帕兰闭上眼睛,可怕的负担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他回忆起魔巢攫住他灵魂的时刻。他瞟了一眼猎犬,在路德的眼里,他几乎看到了一种……柔和的情绪,“不。”
“智慧恢复得很快,”科提利昂说,“一旦那种联系被切断。现在我将把你送回去,上尉,最后警告你:当你再一次看到猎犬的时候,赶紧跑。”
帕兰周围的黑暗开始旋转,他眨了眨眼,看到花园里的树木在眼前伫立。我不知道,我是否逃开……或者一直跟它为伴?
“上尉?”木槌的声音传来,“以胡德的名义,你在哪里?”
帕兰坐起身:“不要以胡德的名义好吧,木槌,我就在这儿,树荫下面。”
治疗师很快来到他身边:“我们的麻烦无处不在,你看——”
“处理一下。”帕兰叫道,爬了起来。
木槌盯着他:“胡德之息,你看上去快被嚼得粉碎了……长官。”
“我要去跟着劳恩。如果我们都能活出来,在凤凰酒馆碰面,明白吗?”
木槌眨了眨眼:“是的,长官。”
帕兰转身离开。
“上尉?”
“怎么了?”
“对她别太友善了,长官。”
帕兰继续前行。
 
那景象在克鲁克斯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重放,无法逃离,他试图摆脱,但恐慌和绝望让他无力去思考。
曼莫特叔叔死了,男孩脑海里一个遥远而坚定的声音这样说。那张脸,不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人,那究竟是……另一个人,一个可怕的东西。那声音重复着,一次又一次,他的脑海里像是起了一场风暴,那影像总是挥之不去。
辛托夫人庄园的宴会厅仿佛被遗弃了,狂欢节中必不可少的服饰散落在地板上,沾满血污。被曼莫特击伤和杀死的人们被警卫搬走,仆人都逃掉了。
克鲁克斯跑过房间,奔向打开的前门。外面,汽灯那嘶嘶燃烧的蓝色光芒照耀着人行道鹅卵石和大门,大门半开着。窃贼跳下台阶,急匆匆地往大门跑去。然后他慢下脚步,街上有什么不对劲。
就像辛托的宴会厅,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干燥的风刮起碎布和芦苇纸,在空中支离破碎地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感觉。
克鲁克斯来到大街上。在他视线范围,所有的方向都看不到哪怕一个狂欢者,一切都陷于凝重的沉默。风在他身边吹拂,先是从一个方向,然后是另一个方向,仿佛在拼命逃生。尸体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发开来。
曼莫特的死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脑海。他感觉到一种绝望的孤独,虽然拉里克的话对他有所安慰。几天前,刺客愤怒的手抓着窃贼的衬衫,把他拉近——他称呼克鲁克斯为城市血液的饮用者。他想反驳,尤其是现在。这是他的家,那才是最重要的事实。
他转身往巴吕克的庄园方向走去。至少,在这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不会耽搁时间,他开始奔跑。
一阵阵风抽打着他,抽打着他的头发,他的脸。黑暗压迫着街道汽灯的上空。克鲁克斯轻巧地滑到一个角落,听到有动静,他停了下来。仰着头,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那声音再次响起,鸟叫——好几百只鸟一起叫,杂乱无章,此起彼伏地交谈。在尸体的气味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鸟巢那种臭味。克鲁克斯皱起眉头思考,然后抬头望向天空。
一声惊叫已经到了他的嘴边,然后本能地咽了下去。在他的头顶,悬浮着一块不规则的黑色石头,遮蔽了夜空的星光,它悬浮得如此之低,似乎离最高的建筑物只有几英寸。他抬头看着它,然后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移开视线。那黑色的东西慢慢旋转。在它那凹凸不平的表面,他能看到数不清的鸦巢,泛着油光的轮廓在黑夜中闪烁。
月之巢来了,清扫了整个街道,让新春重生的日子变得沉默。这是什么意思?克鲁克斯不知道,但巴吕克肯定明白,肯定的。
窃贼又一次奔跑起来,他的鹿皮靴轻巧地踏着街道上的卵石。
科卢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审视着匆忙中被遗弃的厨房,眼前一亮,“事情总是这样,”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目前为止,科卢普的梦想都成为了现实。当然,那种模式还没有明确的形状,但科卢普感觉这个世界一切良好。广阔视野的象征标志着重新激发的食欲,严苛的身体需要补充食物,毕竟。”
他满意地又呼吸了一口温暖而湿润的空气:“我们必须等待到最后,硬币的旋转。当然,在此期间,美妙的食物在招手。”
 
辅佐官劳恩站在辛托夫人庄园对面的一条小巷里,看着硬币携带者出现,一抹满足的笑容慢慢地在她唇角绽放。找到男孩并不难,只是她不愿意再进入那个她埋下魔巢的花园。
几分钟前,她感觉到雪魔暴君的死亡。月之巢的领主是否卷入了这场战争?她希望如此。她也希望雪魔族能够到达这座城市,甚至是重获魔巢,然后平等地挑战黑暗之子。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她意识到,领主是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
这意味着威士忌杰克还活着。好吧,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一旦这座城市落入女皇和泰斯切伦之手。或许他们会发现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目的了:他们可能发布一个公开的逮捕令。这个意外的成功让杜吉克无力再跟他们对抗。
她看着硬币携带者在街道上奔跑,甚至没有注意到月之巢已经降临到如此接近的地步。片刻之后,她紧随其后。有了那枚硬币在手,女皇会让欧普恩屈膝的。
一个仿佛溺水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传来沉重的失望,甚至绝望的问题:那你的怀疑呢?那个曾经在苍白城挑战过泰斯切伦的女人去哪儿了?有这么大的改变?她被毁掉了吗?
辅佐官摇摇头,抗拒着那悲鸣般的声音。她是女皇之手,那个叫劳恩的女人早已死去,多年以前就死去了,并且将永远死去。现在,在空旷的阴影中移动的、在恐惧的城市中蜷缩的,是叫做辅佐官的女人。辅佐官是一把武器,它的利刃可以穿刺,也可能会折断。她曾经把后者称为“死亡”。现在,它不过是战争中的一次不幸,武器设计中的一个缺陷而已。
硬币携带者在转角处停了下来,她也停下,躲在一堵墙的背后。那男孩这才第一次发现头顶上的东西。她本来打算趁他被吓坏或者茫然失措的时候发动攻击。可他继续上路了。
辅佐官蹲了下来。泰斯切伦策略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希望雪魔暴君成功地重创了月之巢的领主。她从衬衫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把翠绿的玻璃瓶举到汽灯的光芒下。她摇了摇,里面的东西像被困着的烟雾。
她站起身,把瓶子扔到街对面。瓶子撞在一堵石墙上碎裂开。红色的烟雾冉冉升起,慢慢地凝成形状。
辅佐官开口了:“你知道你的任务,咖内领主,一旦成功了,你就会获得自由。”
她拔出剑,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搜寻着硬币携带者的位置。他很快,但是她更快。辅佐官又一次笑了。就是现在,硬币会是她的。
她动身了,模糊迅速的身影肉眼极难捕捉,就算是被释放在凡人世界的咖内领主也不能。
 
巴吕克呆在研究室内,手捧着头,不停摇晃。曼莫特的死亡像是一把刀子割着他的心,他仍然能感觉到那股刺痛。他独自一人呆在室内,把罗尔德也赶开了。
瑞克有所怀疑,他拒绝谈论它,认为那是过于敏感的问题。炼金术士疲惫地承认黑暗领主是正确的。
他能不能信任瑞克?毫无疑问,占据曼莫特的力量很好地屏蔽了自身,不怕探测。瑞克预见到巴吕克会因为他的怀疑而愤怒,而领主的睿智和好心让他选择什么也不说。
现在,曼莫特死了,即使是雪魔族暴君占据的那个身体。是瑞克杀掉了他曾经的老朋友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没有动用他的剑,那就是对巴吕克和曼莫特的另一种慈悲——炼金术士感觉得到曼莫特死前那救赎的叫声,如果有的话。
轻声的咳嗽在门口响起,巴吕克迅速地站起来,转身,眉头一抬。
“女巫德萝丹!”
她脸色苍白,笑容无力。“我想到了你,在曼莫特陨落的时候,所以我来这里了。唉,”她一边说着,大步流星地走到壁炉旁的椅子边,把水烟袋放在地板上。“我的仆人已经休息了。”她抽出烟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熄灭的壁炉里。
“世俗的嗜好。”她叹了口气。
一开始,巴吕克很反感她的打扰,他宁可独自哀悼。但他看着她,她的动作柔和而顺畅。她的迷道是大地迷道坦尼斯,古老的迷道,随着季节的嬗变而生;在那些少数的神祇中,她可以召唤五獠牙野猪特内洛克。德萝丹最伟大的力量——不管怎么说,她分享着——是被命名为关爱的獠牙。他严厉地批评自己,慢慢地意识到她的前来为他带来了一份赐福。
德萝丹在烟斗里装满了叶子,把烟袋放了回去。她用手环住烟斗里明灭的火光。片刻之后,女巫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巴吕克走向另一张椅子,“瑞克认为一切还没结束。”他说着坐了下来。
她点点头:“我亲眼目睹了曼莫特的终结,是吗?我和一个……非常有天赋的魔法师跟他对抗,曼莫特的血肉之躯已经被虫族的弹药毁灭,但雪魔族的灵魂幸存下来,不过被带走了……被阿扎什带走了。”她的目光从厚厚的眼睑下盯着他。
“阿扎什?在这里?在达鲁吉斯坦?”
“是的,神奇的魔法,人们所知的是它对魔力的饥渴,会有助于我们的努力……保持一定的警觉,好么?”
“它在哪里生长?”
“在辛托庄园的花园里,我没有提到虫族的炸药么?辛托夫人的宴会上有一群不寻常的客人,不是吗?”
“玛拉兹人?”
“两次救了我的命——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魔法师,他打开了七条迷道——”
“七条?”巴吕克瑟缩了一下,“胡德之息,这可能吗?”
“如果他们意味着不利,就该落在黑暗之子身上迎接挑战了。”
突然间,他俩都感觉到一股魔力的波动,全身一僵。炼金术士猛地站起来,紧握着拳头,“有恶魔被释放出来了。”他低声说。
“我也感觉到了,”德萝丹脸色苍白,“强大的力量。”
“一个恶魔领主,”巴吕克点了点头,“瑞克一直在等待的。”
德萝丹的眼睛瞪大了,她又抽了口烟,然后问道:“他有能力对抗这样的生物?虽然他是黑暗之子,但是这个生物的力量,他行吗?”
“我不知道,”巴吕克平静地说,“如果不行,这个城市注定要陨落。”
突然间,一次打击传来,紧接着是另一次。女巫和炼金术士盯着对方,交换了认可的眼神。两名图路德集社的成员刚刚死于暴力。
“帕拉德。”她低声说,带着恐惧。
“还有罗里斯。”巴吕克说,“开始了,该死的,瑞克一点也没说错。”
她呆呆地看着他。
巴吕克的脸痛苦地扭曲:“沃坎。”
 
站在有着锈痕的青铜钟楼屋顶的瓦片上,阿诺曼德·瑞克的头猛地一偏,他的眼睛变成了深黑色。风吹散他那头银白的长发,灰色的斗篷猎猎作响。他抬起头,看着月之巢往西边移动。他能感觉到它的痛苦,似乎在苍白城战役中留下的伤口也回荡在自己身上。遗憾在他那张瘦削的脸上闪过。
空气中传来沉重的翅膀扇动的声音,瑞克笑了。“希拉娜,”他柔和地说,知道她能够听到。红龙滑向塔楼中间,然后盘旋一周,又飞回到天空,“我知道你能感觉到恶魔领主出现,希拉娜。你可以帮助我对付它,我知道,我知道。”他摇摇头,“回月之巢去吧,亲爱的朋友。这场战斗属于我,你的已经结束了。但是要记住:如果我失败了,你要为我的死亡报仇。”
希拉娜从他头顶盘旋而过,发出一声哀号。
“回家吧。”瑞克低声说。
红龙又叫了一声,然后转头往西方飞去,消失在夜空中。
他感觉到身后有人存在,于是转身,看见一个身材高大,戴着兜帽的人影分享着他俯瞰城市的视野。“真不明智,”瑞克喃喃自语,“当个不速之客。”
那人叹气:“你脚下的石头,领主,重新洗涤为圣洁。我重生了。”
“在现在的世界没有上古之神的位置。”瑞克说,“相信我。”
科伦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本想回到混沌的领域,带着雪魔暴君一起。可惜,他回避了我。”
“他被囚禁在其他的地方。”
“那我就放心了。”
两个人沉默着,过了漫长的一分钟,然后科伦叹气:“我迷失了,在这个世界,在这个时候。”
瑞克哼了一声:“你并不是唯一有这种情绪的,上古之神。”
“我会跟随你的脚步吗,领主?我该寻求新的战斗,新的游戏,跟不朽者作陪?你的努力在精神上有回报么?”
“有时候有,”瑞克平静地说,“但是大多数时候,没有。”
戴着兜帽的神祇转头看着提兹·安迪:“为什么?”
“我只知道这一种活着的方式。”
“今晚我也没办法帮助你,阿诺曼德·瑞克。我能显现在这个圣洁的地方,也能出现在一个孤独的凡人的梦里,但是其他地方,不行。”
“我会尽我所能,”瑞克说,“避免毁坏你的神殿。”
科伦鞠躬,然后消失。
独自一人,瑞克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下面的街道。一个幻影出现了,它停下来嗅了嗅空气,然后开始变换形状。咖内领主,一个形变者。
“很好,”月之巢的领主咆哮着,“我也是。”黑暗精灵张开手臂,然后上升。黑暗迷道库拉德·加莱的魔力在他身边环绕盘旋,吞噬了他的衣服和他那柄巨大的剑,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变幻。变幻是平滑的,流畅的,一双乌黑的翅膀从他的肩膀上长了出来。肌肉和骨骼开始增长,改变形状。
他高高地飞了起来,眼睛盯着繁星,阿诺曼德·瑞克变成了一条黑龙,长着银色的鬃毛,甚至比希拉娜还巨大。他的眼里闪烁着银色的光芒,瞳孔变成一道竖线。他的呼吸带着沉重的气流,翅膀扇动,发出响亮的噼啪声。他的胸膛起伏,呼吸着冰冷干燥的空气,力量充斥在他的周围。
瑞克越飞越高,穿过了在城市上空聚集的云层。当他终于倾斜翅膀往前冲的时候,狂风在他身边肆虐。他低头看着下面的城市,就如一枚斑驳的铜币在清浅的池塘底部闪光。
魔法的光芒四处发射,主要集中在庄园区域,瑞克感觉到死亡的气息。他想到塞拉带来的消息,来自一位邪恶的、他认为已经到了几千里格之外的魔法师的致意。这些魔法是由那些不受欢迎的闯入者释放的?他发出受挫的轰隆声——他稍后会处理他们。现在,一场战斗就在眼前。女皇和她的帝国一次又一次挑衅他,故意的,想要以此来试探他的实力。
每一次他都回避了,不愿意正面去交战。很好,女皇,我的忍耐到了尽头。
他的翅膀绷得紧紧的,关节吱嘎作响,他用力地喷出一口气息,悬停在空中,再一次打量了身下那个伟大的城市。然后,阿诺曼德·瑞克,月之巢的领主,黑暗之子,扇动着翅膀,突然往下急冲。
 
卡拉姆了解炸弹埋设的位置,他飞掠过街道的一边,奔跑着。月之巢就挂在他头顶上,仿佛随时可能落下,粉碎这座城市的生命,就如神祇一脚踏上——提琴手和篱笆不可能没注意到,他们还有工作要做。
刺客诅咒着他们脑子里每一个固执的念头。为什么他们不能像那些正常的、理智的人一样逃跑?他来到一个角落,面对着十字路口。前方街道的尽头是王权山。当他飞奔到街角的时候,差点撞上了两名工兵。提琴手正朝着他那边飞奔,而篱笆朝着另一边,他们的脸上满是恐惧,甚至都没认出他来。
卡拉姆退了一步,一手一个逮住了他们的斗篷兜帽。两名男子被猛地拉退,踩到他脚上,他痛苦地闷哼一声,“你们这两个该死的混蛋!”他叫道,“站稳了!”
“是卡拉姆!”篱笆大喊。
卡拉姆转头,看到一柄生锈的短剑正在离他的脸几英寸的地方,还有提琴手那张苍白的脸,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赶紧把那破玩意收起来,”刺客叫道,“你想让我感染破伤风?”
“我们正要逃离这儿!”篱笆发出嘶哑的声音,“忘了那些地雷吧!忘了一切!”
卡拉姆仍然抓着他们的斗篷,摇了摇他们:“冷静点,发生什么事了?”
提琴手呻吟着,指着街上。
卡拉姆转身,僵住了。
一个十二英尺高的生物踉踉跄跄地走到路中间,弓着腰,闪闪发光,肩膀上披着带兜帽的披风,围着一根宽宽的龙皮腰带,扛着双刃斧,斧柄几乎有卡拉姆这么高。那生物的脸宽阔而方正,两眼分得很开。
“噢,胡德的大门啊!”刺客喃喃自语,“这是泰斯切伦宝贵的领主。”他把两名工兵推向街角,“快走。回辛托的庄园。”没人反对,两名工兵瞬间爆发出最快的速度,沿着街道飞奔。卡拉姆蹲在角落里,等着咖内领主进入视线,他的脸色苍白:“形变者。”
咖内领主正准备释放一次毁灭性的攻击,一条暗褐色的巨龙出现了。它的龙翼前端扫过建筑物的两侧,隆隆的声音让街道的鹅卵石颤抖。
卡拉姆看到恶魔领主用力抬起手臂,往上方射出一股庞大的能量。黑暗吞噬了它。“胡德之息,”他说,“现在事情变得更混乱了。”他转过身,追着工兵跑去。
 
硬币携带者走向一座庄园,他放慢了脚步,打量周围的房屋。
辅佐官知道,时机到了。得赶在那男孩有机会走入某座建筑之前,否则他可能会得到保护。她默默地调整好手中的剑,悄然无声地来到他背后不到十五英尺的地方,然后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往前一步,剑尖刺出。
尖锐的金属破风声在他身后响起,克鲁克斯俯冲向前。他的肩膀着地,翻滚,然后立刻爬起身,一声惊呼。
是那个在加穷比山上攻击科尔的女人,而她正跟一个高个子、圆肩膀、拿着一对弯刀的男人激战。
窃贼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那女人在跟科尔对战的时候表现出了优秀的能力,可她现在却被步步逼退,男人旋风般的攻击让她招架得狼狈不堪。他们的搏斗如此迅速,克鲁克斯甚至都看不清刀刃进攻和招架的轨迹。不过他看到那女人身上迸出血花——她的胳膊、腿上以及胸口。她的表情看上去仿佛对这一切难以置信。
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他很棒,不是吗?”
克鲁克斯转头,看到一个高瘦的、穿着灰色和绯色长袍的男子。他的手插在口袋里,瘦长而棱角分明的脸看着窃贼。
“你要去某个地方,男孩?安全的地方?”
克鲁克斯呆滞地点头。
男人的笑容更加明显:“那我送你走。别担心,你的头顶上也会有人保护。兜帽就在上面,该死的他那身藏得够好的蛇皮。不管怎么说,他是个很强大的法师。塞拉被气坏了,我听到的。好了,我们走吧。”
克鲁克斯被那个男人拉着胳膊离开了战斗中心。窃贼回头瞟了一眼,现在女人在试图逃脱。她的左胳膊无力地下垂,在汽灯照耀下闪烁着光芒。她的对手步步紧逼,却一言不发,沉默得像幽灵一般。
“别担心,”他旁边的男人拉着他说,“那是布鲁斯下士,天生为决斗而存在。”
“下——下士?”
“我们一直跟在你身后,硬币携带者。”男子的另一只手把自己的衣领翻了过来,露出一枚胸针。“我叫指头,绯红护卫军第六小队。你被保护着,孩子,赞美卡兹王子和卡拉丹·布诺德。”
克鲁克斯愣住了,然后皱起眉头:“硬币携带者?这是什么意思?我想你们认错人了。”
指头冷冷地笑了起来,“我想你真是又聋又瞎,孩子。唯一的解释是有另外的人试图在保护你,你要知道。你的口袋里有一枚硬币,可能是两面的,对不对?”他冲着窃贼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咧嘴一笑,“那是属于欧普恩的。你一直在为一名神祇服务,而你压根就不知道!最近你的运气如何?”他又一次笑了。
克鲁克斯在大门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个地方,对吗?”指头扫了一眼复合墙体背后的庄园楼房,“嗯,有一名强大的法师住在里面,对吗?”他松开抓着窃贼胳膊的手,“在里面你应该足够安全。祝你好运,孩子,不过,我的意思是,听好了,”指头的眼神冷了下来,“如果你突然运气转变了,你得丢掉那枚硬币,明白吗?”
迷茫在克鲁克斯的脸上闪过:“谢谢你,先生。”
“我们的荣幸,”指头说着,又把手插进口袋里,“进去吧。”
辅佐官突然往后挣脱,刀刃划过她的右肩,她开始逃跑,鲜血喷涌。那男人没有追上去。
她真是个傻瓜!还以为硬币携带者没有人保护!可是,谁是那个保护者?她之前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剑手,最令人震惊的是,他没有借助任何巫术。第一次,她的奥塔塔罗剑和战斗技巧都不够用了。
她脚步踉跄,视线内一片模糊。她跑到大街上,转过转角,目光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移动。辅佐官转身背对墙壁,再次举起了她的剑。
一个高大的女人站在她面前,嘲弄地打量着她,“在我看来,”她慢吞吞地说,“你差不多已经完了。”
“滚开。”劳恩抽了一口气。
“恐怕不能,”米斯说,“我们一直关注着你,自从破环者在大门那里认出你以后。鳗鱼说过,你得为你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女士。现在我们来收账了。”
在女人说话的时候,辅佐官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这人突然出现在她的左边。她大叫一声,试图转身摆出防御的姿态,而那声叫喊里面充满了巨大的沮丧和绝望。真是浪费!她咒骂,不,不能就这样认命!
就在这个想法刚刚闪过她的脑海时,两个女人攻击过来。她招架住了左边的刀刃,但仅仅如此了,那个跟她说过话的女人手持双刀刺来,两把都没入了她的胸口。
辅佐官愤怒地尖叫,却只是徒劳,她手中的剑当啷落地,撞上道路上的鹅卵石。她的手四下摸索,然后靠在墙边,滑了下来。“谁?”她质问道,口气里充满茫然和固执,“谁?”
其中一个女人俯下身子看着她:“你问什么?”
痛苦填满了劳恩的脸,她的嘴角无力地下垂,眼睛闭上了。“谁?”她又问了一次,“谁是鳗鱼?”
“我们可以走了,米斯。”女人说着,无视了这具躺在她脚下的尸体。
 
帕兰在一个肮脏的胡同口找到了躺在地上的她。他们之间有某种神秘的联系,让他准确无误地来到她的所在地。她的剑就在身边,剑柄上尽是血迹,光滑而锋利的剑刃有些缺口。上尉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看来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他低声说,“那也值得了。”
她的眼睛勉强睁开,盯着他,慢慢地等待着意识恢复:“上尉。加诺斯。”
“辅佐官。”
“她们杀了我。”
“谁?”
她露出一个满是血污的笑容,“我不认识。两个女人,看上去像是……窃贼,或者打手。你看看……真是讽刺,加诺斯·帕兰,对吗?”
他紧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不算……什么光彩的结局……对一个辅佐官而言。如果你能……来早几分钟……”
上尉一言不发,看着劳恩的生命从她的身体中流失,感觉一片空白。运气欠佳,要我说的话,辅佐官。为此我很抱歉。然后他拾起她的奥塔塔罗剑,滑入剑鞘。
他的上方响起了说话的声音,两个人异口同声:“你把我们的剑给了他。”
他站直身子,面对着欧普恩:“准确地说,是绳索把它从我这里拿走了。”
双子神掩饰不住自己的恐惧,他们看着帕兰,像是在恳求。“科提利昂放过你了,”女神说,“猎犬也放过你了,这是为什么?”
帕兰耸肩:“你会去责怪一把刀,还是责怪挥舞着它的手?”
“阴影王座从来没有公平游戏可言。”男神发着牢骚,抱着双臂。
“你们和科提利昂都在利用凡人,”上尉说着,露出了牙齿,“要为此付出代价。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同情?帮助?”
“那把奥塔塔罗剑——”女神说。
“——绝不会被用于你们那肮脏的交易。”帕兰截断话头,“你们最好走远一点,欧普恩。我想现在科提利昂已经把机运剑给了阴影王座,他俩正在头碰头地计划如何更好地利用它。”
双子神畏缩了一下。
帕兰一只手放在剑柄上:“现在赶紧走,否则我就请科提利昂帮忙了。”
神祇消失了。
上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转身看着劳恩。
她护甲褪去之后,在他手臂中显得很轻。
 
阿诺曼德·瑞克急速下坠,身边的空气呼啸掠过,而他沉默着。他的迷道紧紧环绕在身边,一同下落,在达鲁吉斯坦城上方盘旋。那暗黑色的龙——跟瑞克大小差不多,力量也足以与其对抗。
而对抗他仍然是一种愚行,他那狩猎的目光梭巡着下方的街道。
瑞克小心地伸展翅膀,斜掠着朝咖内领主飞去。他的下肢着地,龙爪展开,身边的空气激荡,为他的突然爆发做好准备。他是拥有黑暗迷道库拉德·加莱的黑暗精灵,一名提兹·安迪,黑暗是他的家乡。
咖内领主正在他身下,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爬升。瑞克张开嘴,却猛然撞上一堵无形的气墙,他的头剧烈摆动。
头顶上的声响让暗褐色的龙抬头看去,但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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