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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尔静静坐着读书。船缓缓顺着运河前进,往北而去。有时候,我担心我不是众人认定的英雄,文章这么写着。我们有什么证据?全都是一些早就死了的人说的话,直到现在才被人视为具有预知能力?就算我们接受这些预言,也只有很薄弱的解释将这些预言与我串连起来。我守卫夏丘真的就是“英雄将因此得名之重担”?从某种角度而言,我的几场婚姻是能让我“与世界国王均有无血之亲”。还有一些类似的语句可以用来描述我生命中的事件。可是,那都可能只是巧合。
哲人们不断说服我,命运的时刻已然来到,所有征象均已显现,但我仍然怀疑,也许他们弄错人了。这么多的人都仰仗我,他们说我会一臂托起整个世界的未来。
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守护者——永世英雄,他们的救世主——怀疑自己的能力,他们会怎么想?说不定他们根本不会感到意外。某种程度而言,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也许,他们的心里也在质疑——像我一样。
当他们看着我时,双眼是否看到了骗子?
我知道我不应该因为一个普通的挑夫而心神不宁,但他来自泰瑞司,预言诞生的地方。如果真有人能看出谁是骗子的话,不就是他了?
然而,我继续旅程,前往预言书所说的,我的命运之地。一面走着,一面感觉拉刹克的眼睛盯着我的背。嫉妒、嗤笑、憎恨。
最后,我担心我的骄傲会毁灭我们所有人。
卡西尔放下小册子,船舱因为外头纤夫的努力而微微晃动。他很高兴在船队出发前,沙赛德给了他这份统御主日记的部分译本。船上几乎无事可做。幸好,日记相当令人着迷。诡异得令人着迷。读到统御主亲笔写的东西让人很不安。对卡西尔而言,统御主不是人,而是……怪物,是一股邪恶的力量,必须被摧毁。但是,在书中所呈现出来的人着实平凡。他既质疑也思考,似乎是有深度,甚至是有坚持的人。
最好不要太相信他的叙述,卡西尔心想,摸着书页。人鲜少会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不正当的。
不过,统御主的故事让卡西尔想起他听说过的传说——司卡之间偷偷讲述的故事,贵族们的讨论,还有守护者记忆的内容都声称,在升华前,统御主是最伟大的人,受敬爱的领袖,掌握人类所有命运的人。
很不幸的是,卡西尔知道故事如何结束。最后帝国本身就是日记的结尾。统御主没有拯救人类,他奴役了人类。读到第一手资料,看到统御主的自我怀疑跟内心挣扎,只是让故事更悲剧化。
卡西尔捧起书要继续阅读,但他的船开始慢下来了。他望向船舱外,看到运河上方有几十个人在曳道上使劲,曳道只是一条沿着运河而上的狭窄道路,他们拉着整个船队的四艘大船和两艘窄船,这个方法相当有效率,也相当费工,不过用同样的人力拉船过运河的载重量比用人力驮货物多好几百磅以上。
这些人停了下来。卡西尔可以看到前面有个水闸,在其后运河分成两段,像是交错的水道。终于到了,卡西尔心想,历经数个礼拜的旅程终于到达终点。
卡西尔没等人来传讯就踏上窄船的甲板,他从袋里摸出几枚钱币。该是要炫耀两招的时候了,他心想,将钱币抛上甲板,燃烧钢,将自己推入空中。他斜冲上天,很快就到达可以看到整排人的高度——下面的人正半拉着船前行,等着人来交班。卡西尔以圆弧飞行,飞越另一艘装满补给品的船舰时又抛下一枚钱币,摆脱坠势再度推起。准士兵们抬起头,赞叹地指着飞腾在运河之上的卡西尔。
卡西尔燃烧白镴,增强体能,同时落到船队领头的窄船甲板上。叶登踏出船舱,略微惊讶:“卡西尔大人!我们,嗯,来到岔路了。”
“我看到了。”卡西尔说道,回望着一串船队。拉道上的人正兴奋地交谈,指指点点。在大白天,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镕金术,感觉很奇怪。
没办法,他心想。这次之后,这些人要好几个月才会再看到我。我需要让他们印象深刻,给他们可以抓住的东西,否则不会成功……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洞穴的人有没有来跟我们会合?”卡西尔问道,转身面向叶登。
“当然。”叶登说道,挥手要仆人将他的窄船拉到运河边,抛出上岸的木板。叶登看起来很兴奋。他真的是个认真的人,卡西尔敬重他这点,就算叶登没什么气势。
我大半辈子的问题正好相反,卡西尔好笑地想,跟叶登一起走下船。气势有余,认真不足。
两人走到运河工人队伍的前面,靠近最前端。哈姆的一名打手——此时扮成卡西尔的侍卫队长——跟他们敬个礼:“我们来到岔路了,卡西尔大人。”
“我看到了。”卡西尔再次说道。前方一团茂密的白杨木顺着山坡长到山林里,运河与树林朝相反的方向延续,因为最后帝国中有更好的木材来源,因此这里的森林独自耸立,被大多数人忽略。
卡西尔燃烧锡,突然炫目的阳光让他眼睛一疼,但他很快便适应了,能够看出森林的细节,还有其中些微的动静。
“那里。”他说道,将钱币抛掷入空中,推向前方。钱币直线前冲,直到撞上树干,发出砰的一声。听到预先安排好的暗号,一小群身着迷彩衣服的男子从树林边缘走出,越过沾满灰烬的土地,来到运河边。
“卡西尔大人,”最前面的人说道,敬了个礼,“我是德穆队长。请带着新募人员跟我一起来——哈姆德将军热切期待见到你们。”
德穆“队长”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训练有素。他才二十出头,便能以相当严谨的态度带领他的一小队人马,同样的态度若是出现在能力较差的人身上,只会让人觉得自大而已。
比他更年轻的人也曾带领士兵上战场,卡西尔心想。虽然我在那年纪时只晓得吃喝玩乐,但这不代表每个人都是如此。看看可怜的纹,才十六岁,严肃的程度跟沼泽已经有得比。
依照哈姆的命令,他们绕了一段路才穿过森林,每个小队都走不同的路径以避免留下明显的痕迹。卡西尔转头看着身后的两百多人,略略皱眉。这么多人留下的行踪应该还是蛮明显的,但他无能为力,如此多人的行动几乎无法掩盖。
德穆放慢速度,挥挥手,几名小队队员快步向前,他们的军队仪节不及领袖的一半好,但卡西尔仍然相当佩服。上次他来到此处时,那些人根本只是杂牌军,完全没有纪律,跟大多数的司卡流浪人差不多。哈姆跟他的军官们真的训练出优秀的成果。
士兵们拉开一些假的树丛,露出地面上的裂缝,里面一片漆黑,两旁凸起结晶大理石。那不是个普通的山边洞穴,而是地上的裂口,直接往下延伸。卡西尔静静站在一旁,低头看着石块交错的黑色裂口,全身略略颤抖。
“卡西尔?”叶登问道,皱起眉头,“怎么了?”
“它让我想起深坑。它就是这样——地上的裂口。”
叶登脸略微一白:“噢。我,呃……”
卡西尔挥手表示无所谓:“我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曾经连续一年每天爬入这种洞穴一次,每次都出得来。我打败了它们。它们无法影响我。”
为了证明他的话,他上前一步,爬下狭窄的裂口,里头的宽度刚好容纳一名壮汉。卡西尔一面往下爬,一面看着德穆跟新招募来的士兵静静地看着他。他方才是故意让所有人听见他的话。
让他们看到我的弱点,也让他们看到我克服它。这是很勇敢的念头,但他一经过地表,就又仿佛像是回到深坑,夹在两片石墙中间,以颤抖的手指探索向下的道路。冰冷、潮湿、黑暗。挖掘天金的人必须是奴隶。也许用镕金术师会比较有效率,但在天金水晶附近使用镕金术会将水晶震碎,所以统御主使用被判死刑的犯人,强迫他们入坑,强迫他们往下爬,一直爬……
卡西尔强迫自己前进。这里不是海司辛。裂缝不会长到要爬好几个小时之久,也不需要将手臂探入长满水晶的洞穴,忍受刮伤流血,寻找藏在里面的天金晶石。一颗晶石换来的是一个礼拜的生命。工头鞭打下的生命。残忍神明统治下的生命。红色太阳下的生命。
我会替其他人改变这一切,卡西尔心想。我会让它变得更好。
攀爬对他而言很辛苦,比他愿意承认的还要辛苦。幸好,裂口过不久便扩张成洞穴,卡西尔随即瞄到下方的光线,最后一段路程他松开手,落在不平滑的石地板上,对站在一旁等待的男子微笑。
“你的玄关很不错啊,哈姆。”卡西尔说道,拍拍双手。
哈姆微笑:“你还没看到厕所呢。”
卡西尔大笑,让路给后面的人。几条天然通道从石穴向四周延伸而出,裂口垂着一条小绳梯协助大家爬回上方。叶登跟德穆不久后便爬下绳梯,来到洞穴,衣服在爬行途中被割破、弄脏。这不是容易通过的入口,但正合他们心意。
“见到你真好,阿凯。”哈姆说道。穿在他身上的衣服袖子依然健在,看了令人好不习惯,而他军事化的服装看起来相当正式,线条方正,前面还有扣子。“你帮我带了多少人来?”
“两百四十多个。”
哈姆挑起眉毛:“招募的速度加快啦?”
“终于加快了。”卡西尔点头说道。士兵开始坠入洞穴中,几名哈姆的副官上前来,协助新来者着地,指引他们朝一侧的通道走去。叶登走到卡西尔跟哈姆身边:“这个洞穴真惊人,卡西尔大人!我从来没有亲自来过洞穴。难怪统御主找不到藏在这里的人!”
“这个洞穴万无一失。”哈姆骄傲地说道,“只有三个入口,每个都是类似的裂口。只要有足够的补给品,就可以无限期地防守此地,抵抗外来攻击。”
“而且……”卡西尔说道,“这不是这一片山下的唯一洞穴。就算统御主下定决心要摧毁我们,他的军队要花上好几个礼拜搜寻,却可能还是找不到我们的人。”
“太惊人了。”叶登说道。他转身,看着卡西尔:“我对你的判断错了,卡西尔大人。这个行动……这支军队……你办到很了不起的事情。”
卡西尔微笑:“其实,你对我的判断是对的。你从一开始就相信我——我们会在这里,都是因为你。”
“我……我的确做了正确的选择,对不对?”叶登微笑地说道。
“无论如何,”卡西尔说道,“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可能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让这些人都爬下裂口,你介意指挥一下这边的事情吗?我想跟哈姆德谈谈。”
“当然,卡西尔大人。”他的声音里有尊敬,甚至有逐渐萌生的崇拜。
卡西尔朝一旁点点头。哈姆微微皱眉,拾起一盏灯笼,跟着卡西尔出了第一间石穴。两人走入侧边的一条通道,一出了听觉范围,哈姆便停下脚步,瞥向后方。
卡西尔也停下,挑起眉毛。
哈姆朝入口的石室点点头:“叶登的确改变不少。”
“我对人向来有如此的影响。”
“一定是因为你令人佩服的谦虚。”哈姆说道,“我是认真的,阿凯。你是怎么办到的?那人之前可以说是恨死你了,结果他现在看起来像是崇拜大哥哥的小弟弟一样。”
卡西尔耸耸肩:“叶登从来没加入过有效率的团队。我想他开始意识到,我们是有成功机会的。只花了半年多一点的时间,我们募集到一支人数他前所未见的反抗军。再固执的人都会被这种成果说服。”
哈姆看起来没有被说服。最后,他只是耸耸肩,再次开始行走:“你想要谈什么?”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去看看另外两个入口。”卡西尔说道。
哈姆点点头,指向侧面的一条通道,领路向前。那条通道跟大部分的道路一样,不是借由人力挖空,而是天然形成的洞穴,在中央统御区中有数百个类似的洞穴,但大多数面积没有这么广,而且只有一个,也就是海司辛深坑,才生长天金晶石。
“无论如何,叶登说得没错。”哈姆说道,钻过通道中的一个狭窄处。“你挑了一个好地方来藏这些人。”
卡西尔点点头:“不同的反抗军团体利用这些洞穴坚持了好几个世纪,它们离陆沙德近得可怕,但统御主从来没有成功领军攻下这里的任何地方。所以他现在直接忽略此处。”
“对此我一点都不怀疑。”哈姆说道,“这底下有好多凹槽窄道,可不是打仗的好地方。”他踏离通道,进入另一间小石穴。这间的天花板有一道裂口,渗入细微的一道阳光。有十名士兵守卫着房间,哈姆一走入,他们立刻立正。
卡西尔赞许地点点头:“随时都有十个人?”
“三个出口都有。”哈姆说道。
“很好。”卡西尔说道。他上前一步,检阅士兵。他卷起袖子露出疤痕,知道众人都在打量那些疤痕。他不知道到底该检查什么,但试着露出挑剔的样子。他检查了他们的武器——八人用战棍,两人用剑——也拍了拍几个人肩膀,虽然没有人穿制服。
最后,他转向一名肩膀上有徽章的士兵:“士兵,你会让谁出洞穴?”
“只有手持哈姆德将军亲笔密函的人。”
“没有特例?”卡西尔问道。
“没有,长官!”
“那如果我现在想离开呢?”
男人迟疑:“呃……”
“你要阻止我!”卡西尔说道,“没有特例,士兵。我不行,你同寝的同袍不行,军官不行——谁都不行。如果没有密函信,不准他们离开!”
“是的,长官!”士兵说道。
“做得好。”卡西尔说道,“将军,如果你的士兵都这么优秀,那统御主怕得有道理。”
士兵们一听这话,个个更加抬头挺胸。
“继续操练,各位。”卡西尔说道,挥手要哈姆跟着他出房间。
“你刚才那么做很体贴。”哈姆轻声说道,“他们期盼你来,盼了好几个礼拜了。”
卡西尔耸耸肩:“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是否有好好守住那道裂口。现在你有更多人了,我要你在所有通往这些出口洞穴的通道中安排守卫。”
哈姆点点头:“不过,似乎有点太极端?”
“算是看在我的分上。”卡西尔说道,“只要有一个逃兵或是一个心怀不满的人,就可以把我们所有人都出卖给统御主。你觉得你能守住此处是很好,但如果外面有军队驻扎困住你,那这支军队对我们而言就算是没用了。”
“好吧。”哈姆说道,“你想要看第三个入口吗?”
“请带路。”卡西尔说道。
哈姆点点头,领着他走向另一条通道。
“噢,还有一件事。”卡西尔走了一段路后说道,“找大概一百个人,都得是你信得过的,叫他们去森林里走走。如果有人来找我们,我们无法抹消这么多人通过树林的痕迹。可是,也许我们能把踪迹弄乱混淆视听。”
“好主意。”
“我满脑子都是好主意。”卡西尔说道,两人一同踏入另一个洞穴,这个比前两个都来得大,上面不是裂口,而是练习室。一群群人拿着剑或杖,在身着制服的教官训练下对打。军官穿制服是多克森的主意。他们无法负担为所有士兵置装,一来是太贵,二来是要买这么多制服会引人怀疑,但也许看着他们的领袖都穿着制服能增加凝聚力。哈姆站在房间边缘,没有继续往前。他打量士兵,轻声说道:“我们得找时间谈谈这件事,阿凯。这些人开始觉得自己像士兵……可是,他们是司卡。他们一辈子都在磨坊或农田里工作,我不知道,一旦上战场他们会有何种表现。”
“如果我们一切做得对,那他们根本不用打多少仗。”卡西尔说道。“深坑只有两百名士兵在守卫——统御主不能派太多人去,免得让别人猜到那里的重要性。我们的一千人可以轻松攻下深坑,然后只要警备队到就立刻撤退,另外九千人可能要面对几家上族的守卫队跟皇宫的士兵,但在人数上我们应该占上风。”
哈姆点点头,但他的眼神仍然不确定。
“怎么了?”卡西尔问道,靠着洞穴岔路的光滑水晶开口。
“之后该拿他们怎么办,阿凯?”哈姆问道,“我们一拿到天金,就把城市跟军队交给叶登。然后呢?”
“然后就是叶登的事情了。”卡西尔说道。
“他们会被屠杀。”哈姆低声说道,“一万人无法对抗整个帝国、守御陆沙德。”
“我打算给他们更大的生存机会,哈姆。”卡西尔说道,“如果我们能让贵族相互残杀,推翻政府……”
“也许吧。”哈姆说道,仍然没被说服。
“你同意这计划,哈姆。”卡西尔说道,“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打算。扶植军队,交给叶登。”
“我知道。”哈姆说道,叹口气,靠向石墙,“我想……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我一直在带领他们。也许我不应该负责带人。我是保镖,不是将军。”
我知道你的感觉,朋友。卡西尔心想。我是盗贼,不是先知。有时候,我们必须成为任务需要的角色。
卡西尔按上哈姆的肩膀:“你在这里已经做得很好了。”
哈姆一顿。“‘已经’?”
“我带叶登来替换你。老多跟我决定最好让他有机会来当军队的指挥官——这样军队才会习惯他是领导者。况且,我们需要你回到陆沙德,得要有人去警备队搜集情报,而你是唯一一个有军队联络人的人。”
“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回去?”哈姆问道。
卡西尔点点头。
哈姆有片刻看起来相当沮丧,之后随即放松露出微笑:“我终于不用穿这身制服了!但是,你觉得叶登行吗?”
“你自己也说他最近几个月变了许多。而且,他真的是一名很杰出的行政人员——自从我哥哥离开后,他把反抗军接管得很好。”
“我想是吧……”
卡西尔懊恼地摇摇头:“我们人手不够,哈姆。你跟微风是我真正信任的少数几人之一,我需要你们在陆沙德。叶登不是这里最完美的人选,但军队总归会是他的,干脆先让他率领一下,况且,他这样才有事情做。他对于自己在集团中的地位变得有些敏感。”卡西尔停了一下,再笑着说,“我想他嫉妒我对别人太过关注。”
哈姆哈哈一笑:“这的确是个改变。”
两人继续开始前进,离开练习室。他们进入另一条蜿蜒的石头长廊,这条路稍稍向下,哈姆的灯笼是唯一光源。
“你知道吗……”走了几分钟后,哈姆开口,“这里还有一点很好。也许你以前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有时候的确很美。”
卡西尔没有注意到。他瞥向两人经过的墙壁,房间一侧的边缘是由天花板滴下的矿物所组成,脆弱的石柱跟石笋像肮脏的冰柱一样融合为一,形成类似布帘的样子。矿物在哈姆的灯光下闪烁,前方的道路似乎是冻结住的翻腾河水。
不,卡西尔心想。我看不见它的美,哈姆。其他人可能可以在层次分明的色彩跟熔化的岩石中看到异景,卡西尔只看到深坑。无尽的洞穴,大多数是直朝下方。他被强迫要钻过缝隙,直坠入黑暗,甚至没有灯光能照亮方向。
他经常考虑不要爬回上方,但他会在洞穴中找到尸体——另一名囚犯的尸体,是迷路者或单纯放弃的人。卡西尔会摸摸他们的骨头,然后对自己承诺更多。每个礼拜,他会找到一颗天金晶石。每个礼拜,他都躲避了被殴打致死的命运。
除了最后一次。他不该活着——他该被杀死。可是,梅儿给了他一颗天金晶石,还向他保证那个礼拜她找到两颗。直到他交上晶石时,他才发现她在撒谎。第二天,她就被打死,在他眼前活生生被打死。
那天晚上,卡西尔绽裂了,拥有迷雾之子的所有力量。第二个晚上,死了人。
很多人。
海司辛幸存者。一个不该活下来的人。即使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我仍然无法确定她有没有背叛我。她是因为爱才给我那颗晶石吗?还是因为罪恶感?
不,他看不到洞穴的美。其他人被深坑逼疯,极端畏惧狭窄密闭的空间。这种事没发生在卡西尔身上,这些洞穴中无论有多神奇的秘密,多惊人的景观或多细致的美景,他永远不会承认。因为梅儿死了。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卡西尔下定决心,洞穴似乎在他身边变得更黑暗。他抬头望着旁边:“好吧,哈姆。说吧。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真的吗?”哈姆兴奋地说道。
“对。”卡西尔无奈地说。
“好。”哈姆说道,“所以,这是我最近担心的事情:司卡跟贵族有差别吗?”
“当然有。”卡西尔说道,“贵族有钱跟土地,司卡什么都没有。”
“我不是说经济——我是说身体上的差异。你知道圣务官是怎么说的吗?”
卡西尔点点头。
“好,那是真的吗?我是说,司卡真的能生很多孩子,而我听说贵族子嗣艰难?这被称为平衡。据说统御主是靠此确保司卡不会需要供养太多贵族,而且也保证虽然司卡会被殴打或任意虐杀,总会有足够的司卡来种植食物和在磨坊里工作。”
“我一直认为这只是教廷的说法而已。”卡西尔认真地说。
“我知道有些司卡女人生了一打小孩。”哈姆说道,“可是我说不出哪个主要的贵族家有三个以上的孩子。”
“这只是某种文化?”
“那身高呢?据说光用看的就可以分辨司卡跟贵族。这点是有改变,应该是因为混血,但大多数司卡都还蛮矮的。”
“是因为营养不足的缘故。司卡没有足够的食物。”
“那镕金术呢?”
卡西尔皱眉。“你得承认这点就有实质上的不同了,”哈姆说道,“除非司卡在过去五代中有贵族血统,否则绝对成不了迷雾人。至少这一点是真的。”
“司卡的思考方式跟贵族不一样,阿凯。”哈姆说,“就连这些士兵都很胆怯,而他们已经算是勇敢的!叶登对于一般司卡群众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绝对不会叛变。如果……如果我们真的有肢体上的差异?如果贵族是有权利来统治我们的呢?”
卡西尔在走廊上停住脚步:“你不是认真的。”
哈姆也停下来:“我想……的确不是,但我有时还是会想。贵族有镕金术,对吧?也许他们是应该管理我们的。”
“‘应该’?谁说的,统御主?”
哈姆耸耸肩。
“不,哈姆。”卡西尔说,“不对,那是不对的。我知道这想法改变起来很困难,事情向来如此,习以为常。但你必须要打从心底相信,司卡的生活是个严重的错误。”
哈姆呆了呆,然后点点头。
“走吧。”卡西尔说,“我想去看看另一个入口。”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缓慢地过去。卡西尔校阅军队,检查训练、食物、武器、补给品、探子、守卫,还有任何他能想到的事物。更重要的是,他不断探视士兵,赞美且鼓励他们,同时刻意在他们面前经常使用镕金术。
虽然很多司卡都听说过“镕金术”这个词,但很少有人确切知道它到底有何效用。贵族迷雾人鲜少在别人面前使用力量,混血迷雾人更是格外谨慎。一般司卡,就算是城市里的司卡对于钢推或燃烧白镴亦一无所知。当他们看到卡西尔飞过空中,或是以超人的力量与其他人对打时,他们将这一切归功于模糊的“镕金魔法”。卡西尔并不介意这样的误解。
可是,虽然一个礼拜有许多活动,他未曾有片刻忘记他与哈姆的对话。
哈姆他怎么可能去想司卡会不会真的比较劣等?卡西尔心想,坐在中央会议厅的首桌,拨弄着食物。巨大的“房间”大到足以容纳整个军队七千人,虽然有许多人是坐在旁边的洞穴或半坐在通道中。首桌则是摆设在洞穴一端高起的平台上。
我可能太过担忧了。哈姆经常会想许多常人不会去想的事情,这也不过就是他的众多哲学问题之一罢了。而且,看起来他已经忘记先前的疑虑,正跟叶登说笑,享受着自己的晚餐。
至于高瘦的反叛军领袖叶登看起来则对自己的将军制服相当满意,过去的一个礼拜他非常认真地向哈姆请教军队运作的事宜,并将之写成笔记。他似乎很自然地就接下自己的任务。事实上,看起来只有卡西尔一个人无心享受宴席。晚上的食物是由船队所带来,特别为了今晚准备的,以贵族标准而言只是相当简朴的菜肴,但远比士兵们习惯的餐点精致许多。所有人以亢奋喜悦的心情在享受这一餐,喝着每个人配给到的少量啤酒,庆祝这个时刻。
可是,卡西尔仍旧在担心。这些人认为他们在为何而战?他们似乎相当热切地在接受训练,但也许只是因为这样能得到温饱。他们真的相信自己是有资格来推翻最后帝国的人吗?他们认为司卡比贵族低筹吗?
卡西尔可以感觉得到他们有所保留。许多人意识到了即将来临的危险,要不是有严格执行的出入规定,可能早就逃跑了。虽然他们很乐于谈论到接受的训练,却避免提及最后的任务——夺取皇宫跟城墙,然后抵挡陆沙德警备队。
他们不觉得自己能够成功,卡西尔猜测。他们需要信心。关于我的传言是个开始,但是……他推推哈姆,引起对方的注意。
“这里有人在训练时常惹麻烦吗?”卡西尔低声问道。
他奇特的问题让哈姆皱起眉头:“当然有一两个。在这么大的团体里,总会有不满的人。”
“有哪个人特别显眼吗?”卡西尔问道,“想要离开的人?我需要某个曾大声表明过反对我们行动的人。”
“指挥部里面有几个。”哈姆说。
“这里呢?”卡西尔问道,“最好是坐在我们看得见的桌子旁。”
哈姆想了想,眼光搜寻众人。“坐在第二桌,披着红披风的那个。他两个礼拜前想逃跑被抓到。”
卡西尔摇摇头:“我需要一个比较有群众魅力的人。”
哈姆深思地搓搓下巴,然后动作一滞,朝另一张桌子点点头:“比格。坐在右边第四张桌子的大块头。”
“我看到了。”卡西尔说。比格是个壮硕的男子,穿着背心,留着大胡子。
“他很聪明,所以不会反抗命令。”哈姆说,“可是他一直在暗地制造麻烦。他不认为我们有机会对抗最后帝国。我很想把他关起来,但又不能真的去惩罚一个只是表达恐惧的人——如果要这么做,我得以同样方法处理军队里半数的人。况且,他是名优秀的战士,不该被随意处置。”
“他很完美。”卡西尔回应道。他燃烧锌,然后望向比格。虽然锌不会让他读取那人的情绪,但在燃烧锌的时候可以针对特定的人进行安抚或煽动,就像从众多金属中挑选特定一块来拉引那样。即便如此,要从这么多人中单单针对比格一人施术有点困难,所以卡西尔干脆瞄准整桌人,“握住”他们的情绪以防万一,然后他站起身,洞穴慢慢安静下来。
“各位,在我离开前,我想最后一次表达,这次的造访让我深感佩服。”他的话响彻室内,洞穴的天然扩音效果传达到各个角落。
“你们正在成为一支很优秀的军队。”卡西尔说,“我很抱歉得借走哈姆德将军一阵子,但我留下另一名同样很杰出的人来替代他的位置。你们之中有许多人认得叶登将军,你们知道他担任反抗军首领已经有多年经验。我相信他有能力训练你们成为更好的士兵。”
他开始煽动比格跟他的同伴,鼓推他们的情绪,相信他们对他的话一定不甚同意。
“我向你们要求的是件伟大的任务。”卡西尔说,没有看比格的方向,“那些在陆沙德之外的司卡,甚至几乎是所有的司卡,都不知道你们将为他们做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你们历经什么样的训练,也不清楚你们正准备要迎接什么样的战争。可是,他们会享受即将来临的成果。有一天,他们会称呼你们为英雄。”
他更用力煽动比格的情绪。
“陆沙德警备队很强,”卡西尔说,“可是我们能打败它,尤其是如果我们能快速夺下城墙的话。不要忘记为何来此,你们的目标不只是学会如何挥剑或戴钢盔。这是一场世界前所未见的革命,我们将为自己夺取政权,并推翻统御主。不要忘记你们的目标。”
卡西尔暂时安静下来。他从眼角可以看到比格桌上的每个人都面露不悦之色。终于,在一片沉默中,卡西尔听到那桌传来一句压低的咕哝,被洞穴的天然传声效果带进许多耳朵里。
卡西尔皱眉,转向比格。整个洞穴似乎更安静了。“你刚才有说什么吗?”卡西尔问道。现在是关键时期。他会抗拒,还是会顺从?
比格迎向他的注视。卡西尔骤烧金属,瞬时增强煽动的效力。结果便是比格从桌边站起,满脸涨红。“是的,长官。”壮汉怒叱,“我说了话。我说,军队中这些人没有忘记‘目标’。我们每天都想着它。”
“为什么?”卡西尔问道。洞穴后方响起交头接耳的声音,前方的人开始转述给后方听不到的人。
比格深吸一口气。“长官,因为我们认为你是派我们去自杀。最后帝国的军队不止一个警备队。我们夺下城墙是没有意义的——反正早晚我们都会被屠杀。你无法靠一两千名士兵来推翻帝国。”
很完美,卡西尔心想。对不起,比格,但得有人要说这些话,而且那人绝对不能是我。
“我们之间似乎有分歧,”卡西尔大声说道,“我相信这些人,还有他们的任务。”
“我相信你是个有妄想症的笨蛋。”比格怒吼,“而且我一定是个更大的笨蛋,要不然才不会来到这个鬼地方。如果你这么深信我们有机会成功,为什么不准任何人离开?我们被困在这里,直到你把我们派去送死!”
“你侮辱我。”卡西尔怒斥,“你很清楚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准离开。你为什么想要离开,士兵?你那么急着想通报统御主、背叛你的同伴吗?拿四千条人命快速赚几枚盒金?”
比格的脸涨得更红:“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但也绝对不会乖乖去送死!这支军队根本是白费工夫!”
“你说的话可是叛乱!”卡西尔说。他转身搜寻众人,“将军不应与他麾下的人决斗。这里有士兵愿意维护反抗军的荣誉吗?”
立刻有二十几人站起身。卡西尔特别注意到其中一人。他的个头比其他人都小,但先前卡西尔就注意到他身上的单纯认真。“德穆队长。”
年轻的队长立刻跳上前。
卡西尔伸出手,握住自己的剑,抛给下方的男子:“小伙子,你会用剑吧?”
“是的,长官!”
“谁去帮比格拿柄武器,再拿两件锁子甲的背心。”卡西尔转向比格,“贵族有个传统——当两人争执时,他们以决斗来裁定。打败我的勇士,你就可以离开。”
“那如果他打败了我呢?”比格问道。
“那你就得死了。”卡西尔说道。
“反正留下来也是死。”比格说道,从附近的人手边接过剑,“我接受。”
卡西尔点点头,等着士兵们将桌子拉开,在首桌前面让出空间。众人纷纷开始站起,围成一圈来观看比赛。
“阿凯,你在做什么?!”哈姆在他身侧低声急问道。
“一件该做的事情。”
“该做的……卡西尔,那男孩打不过比格!我信任德穆,所以才将他擢升,但他算不上是很厉害的战士,而比格却是军队中最优秀的剑士之一!”
“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吗?”卡西尔问道。
“当然。”哈姆说道,“快点取消。德穆的体格几乎只有比格的一半——他的手长、力气、技巧都不如人。他会被宰的!”
卡西尔没有响应哈姆的要求。他静静地坐着,看比格跟德穆举起武器,一对士兵帮他们绑好皮革护甲。准备完成后,卡西尔挥手,示意让战斗开始。哈姆呻吟出声。这会是一场很短暂的战斗。两人都用长剑,没穿多少盔甲。比格自信满满地上前一步,试探地朝德穆挥了几下。那男孩至少有两下子,他挡下了攻击,但同时也暴露出自己到底有多少能耐。
深吸一口气,卡西尔燃烧钢跟铁。
比格挥剑,卡西尔将剑拨向一边,让德穆有逃脱的空间。男孩尝试刺击,但比格轻易地打掉了他的攻势。强壮的战士接下来连续进攻,将德穆节节逼退,最后一挥时,德穆尝试要跳到一旁,但他动作太慢,对方的剑无可闪避地落下。
卡西尔骤烧铁,拉着后方的灯笼铁框稳住自己,然后抓住德穆背心上的金属钉,趁他跳起时用力一拉,将男孩朝后拖去,闪开比格的攻击。
德穆落地时脚一歪,比格的剑同时也砍入地面。比格惊讶地抬起头,众人也发出惊奇之声。比格咆哮一声,高高举起剑往前冲去。德穆挡下了强而有力的挥砍,但比格轻轻松松便把男孩的剑拍向一旁。比格再次攻击,德穆反射性地抬起手。
卡西尔一推,将比格的剑冻结在空中,德穆站起身,手仍往前举着,仿佛他只靠意念便制止了敌人的攻击。两人如此僵持了片刻,比格尝试将剑往前推,德穆敬畏地盯着自己的手,他稍稍挺直背脊,尝试性地将手推向前。
卡西尔也往前推,让比格向后摔去。壮硕的士兵惊讶地大喊,跌倒在地。当他再度站起时,卡西尔再也不需要煽动他的情绪。他愤怒地咆哮,双手抓起剑,冲向德穆。
有些人就是不懂得放弃,卡西尔看着挥砍的比格,如此心想。
德穆开始闪躲。卡西尔将男孩推向一边避开攻击。德穆双手抓起武器转身,朝比格挥砍。卡西尔半途抓住德穆的武器,在骤烧铁的同时将剑用力前扯。
两把剑撞击在一起,有了卡西尔的力量加成,德穆的攻击将比格的剑打飞。
清脆的断裂声后,壮硕的造反男子被德穆的攻击推倒在地,武器在远处的石板地上弹了两下后落地。
德穆上前一步,对着震惊的比格举起武器。然后,他停下来。卡西尔燃烧铁抓住武器,想将它拉下,进行最后一击,但德穆抗拒。
卡西尔停了半晌。这个人该死,他愤怒地心想。
地面上的比格轻声呻吟,卡西尔勉强可以看到他扭断的手臂,骨头被方才重重的一击震碎,正在流血。
不,卡西尔心想。够了。
他放开德穆的武器。德穆放下剑,低头看着比格。然后,德穆举起双手,不可思议地看着它们,手臂略略颤抖。
卡西尔站起身,众人再度安静下来。
“你们以为我会将毫无准备的你们推到统御主面前吗?”卡西尔以响亮的声音质问道,“你们以为我会让你们去白白送死吗?你们为正义而战。你们为我而战。当你们去对抗最后帝国的士兵时,我不会弃你们于不顾。”
卡西尔将手高高举起,握着一小块金属:“你们都听过这个,对不对?你们都知道第十一金属的传言吧?我,拥有它。我,会使用它。统御主必定会死!”
所有人开始欢呼。
“这不是我们唯一的工具!”卡西尔大喊今晚的消息,“在你们这些士兵体内也有从未碰触过的力量!你们听说过统御主用的怪异魔法吧?我们也有!尽情享受宴会吧,我的士兵们,不要畏惧将来的战斗!期待它!”房间内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声,卡西尔挥手要人送上更多酒。几名仆人快速上前,扶着比格出了房间。
当卡西尔再度坐下时,哈姆正重重皱眉:“我不喜欢这样,阿凯。”
“我知道。”卡西尔低声说道。
哈姆打算继续说下去,可是叶登此时探身过来:“刚才太惊人了!我……卡西尔,我都不知道!你应该告诉我你能将力量渡给其他人。有了这种力量,我们怎么会输呢?”
哈姆一手按在叶登的肩膀上,将他推回原位。“吃饭。”他命令。然后,他转向卡西尔,把自己的椅子拉近,低声说:“你刚才对我整团的军队说了谎,阿凯。”
“不,哈姆。”卡西尔低声说,“我对我的军队说了谎。”
哈姆一顿,然后脸色一沉。
卡西尔叹口气。“只有一部分是谎言而已。他们不需要当战士,只需要看起来具有威胁性,让我们能夺取天金,贿赂警备队,我们的人甚至不必战斗。这跟我答应他们的事情几乎一样。”
哈姆没有回答。
“在我们离开之前……”卡西尔继续说道,“我要你挑几十个最值得信赖,最忠诚的士兵,将他们送回陆沙德,但他们得发誓不得泄漏军队的所在地。让他们去司卡之间散播今晚的消息。”
“所以,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你的自大?”哈姆怒叱。
卡西尔摇摇头:“有时候我们必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哈姆。也许我的确相当自大,但这次是为了完全不同的目的。”
哈姆坐在原位片刻,然后转回去面对他的食物。但他没有进食,只是坐在那里,盯着首桌前地上的血迹。
唉,哈姆。卡西尔心想,真希望我能将一切坦白解释给你听。
计谋后的计谋,计划外的计划。
永远都有另一个秘密。

一开始,有人不相信深黯是个严重的威胁,至少对他们而言不是。但是它带来了几乎感染整片大陆的危险。军队对其无用,城市被它的力量击倒,庄稼无法收成,土地正在衰亡。

这是我对抗的东西。这是我必须打败的怪物。我害怕自己花的时间太多了。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灾难,我担心人类的生存。

这难道真是许多哲人所预言的,世界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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