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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纹开始对费里斯跟陆沙德之间的风景感到厌倦。过去几个礼拜以来,她一定走过这条路几十次,每次都看着同样的褐色小丘,干巴巴的枯树,还有干草铺成的草地。她开始觉得自己可以辨认出路面上的每一块凸起。
她参加了无数的舞会——但这只是开始。午餐、聚会,还有其他娱乐都同样受欢迎。有时候纹甚至一天要来回两三次。显然年轻贵族仕女除了每天坐六个小时的马车外,没有别的事情好做。
纹叹口气。不远处,一群司卡在运河旁的曳道上卖力地工作,将一艘船拖向陆沙德。她的人生已经很好了。
可是,她仍然感觉到焦躁。已经是中午,但重要的活动得到晚上才有,所以她除了回费里斯之外,无处可去。她不断地想着,如果能用金属大道会有多快。她渴望再次飞纵于白雾间,但卡西尔不愿意继续她的训练。他允许她每天晚上出去一下子练练手,但她不被允许进行任何危险、刺激的纵跃,只能做一些基本的动作——像是站在地面上,推拉一些小东西。
她开始对自己身体持续的孱弱感到不耐烦。距离她跟审判者对峙已过了三个月,严冬在没下一片雪的状况下结束,而她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复原?
至少我还能去舞会,她想。虽然她讨厌不断地旅行,但已经开始享受她的工作。假装是贵族仕女其实比盗窃来得轻松。当然,如果她被发现,就死定了。但就目前而言,贵族们似乎愿意接纳她——跟她跳舞、用餐、聊天。这种生活不错,虽然有点不刺激,但一旦她重拾镕金术,这个问题也会消失。
于是她剩下两个焦躁的来源。第一个是她无法搜集到有用的资料,她开始生气自己提出的问题都被避而不谈。纹的经验已经足够让她看出四周有许多计谋正在进行,但她的资历仍然太新太浅,不被允许参与其中。
虽然她对自己仍被当成外人的处境感到烦心,但卡西尔却很有信心这点早晚会改变。纹的第二个焦躁来源就没有那么容易处理了。依蓝德·泛图尔大人在最近几周的舞会上都未现身,而且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整晚坐在她的桌边。虽然她鲜少独处,但她却开始发现大多数贵族都没有依蓝德那样的……深度。没有人有他的幽默感,还有诚实、认真的双眼。其他人感觉不真实。跟他不同。
他似乎不是在躲她,可是也没有花心力想与她相处。是我判断错误吗?马车抵达费里斯时,她心想。依蓝德有时很难懂。不幸的是,他的摇摆不定没有改变他前任未婚妻的态度。纹开始了解为什么卡西尔警告她不要引起重要人物的注意。幸好她不常碰到珊·埃拉瑞尔,但她们见到面时,珊会利用所有机会来鄙夷、侮辱、贬低纹,而她冷静、高贵的态度,就连她的仪态都提醒纹,她们的差距有多大。
也许我太过在意我法蕾特的身份了,纹心想。法蕾特只是个幌子,珊所说的一切应该都跟法蕾特的个性完全相符,可是她的侮辱仍然刺伤了纹。纹摇摇头,把珊跟依蓝德都抛诸脑后。她到城市时,灰烬虽然已经停止飘落,街道上仍然可以看见小团小团的黑色灰烬在空气中飘荡飞舞。司卡工人来来去去,将灰烬扫入桶中,带出城外。他们偶尔得加快脚步避开行经的贵族马车,因为没有一驾会为这些工作的人放慢速度。
可怜的孩子们,纹心想,经过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他们正在摇晃树木,好让灰烬落下能被扫起——可不能让经过的贵族头上突然顶了一堆灰。孩子们两人一组晃着树,让黑色的灰雨纷纷落在自己头上。握着木杖的工头们仔细地来回巡视,确保大家都在工作。
依蓝德跟那些其他人……她心想,他们一定不了解司卡的生活有多痛苦。他们活在漂亮的堡垒中,跳着舞,完全不了解统御主的压迫有多么残酷。
她可以看到贵族的美,因为她不像卡西尔那样痛恨他们。有些人甚至看起来相当善良,她开始觉得司卡之间流传的残酷主人的故事有些应该是被夸大的。可是,当看到那可怜的男孩被处决或这些司卡小孩的景况时,她不禁想,贵族们怎么能不看到这些?他们怎么能不了解?
她叹口气,不再看那些司卡,马车终于抵达雷弩大宅。她立刻注意到内庭中有许多人聚集,因此马上抓起一瓶新的金属,担心统御主派了士兵来逮捕雷弩大人,但她很快便发现那群人不是士兵,只是穿着简单工作服的司卡。
马车经过大门,纹的迷惑更深了。司卡们之间有许多成堆的箱子跟袋子,而许多司卡身上都是新落下的灰烬。工人们相当忙碌,正在往一辆辆驮车上装货。纹的马车停在大宅前,她没等沙赛德替她开门便自己跳下,拉起礼服走到站在一旁检视工作进度的卡西尔和雷弩身边。
“你们要从这里把货品送到洞穴去?”纹靠近两人后,低声问道。
“请为我考虑一下,孩子。”雷弩大人说道,“在公众场合时得维持形象。”
纹照他说的去做,压下她的烦躁。
“当然得这么做,纹。”卡西尔说道,“雷弩搜集了这么多武器跟补给品,总得处理一下。如果他们没看到他运任何东西出去,有人会起疑心的。”
雷弩点点头:“表面上我们是将这些货品透过运河送到我在西方的农庄,但船只会在路途中停下,将补给品和许多船夫运下船,送到反抗军洞穴去。运船跟剩下几个人则会走完全程,好维持伪装。”
“我们的士兵甚至不知道雷弩有参与计划。”卡西尔微笑说道,“他们以为他是被我骗到的贵族,况且这会是让我们去检视军队的大好机会。在洞穴待一个礼拜左右以后,我们可以搭乘雷弩东行的船只回陆沙德。”
纹呆了呆。“我们?”她问道,想象在船上待上好几个礼拜,一天一天又一天看着同样的景色的情景。这比在陆沙德跟费里斯之间往来更无聊。
卡西尔挑起一边眉毛。“你听起来很担心。显然有人开始喜欢舞会跟宴会了。”
纹脸上一红:“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在这里。毕竟我生病时错过这么多,我——”
卡西尔轻笑地举起手:“你是要留下的。要去的人是叶登跟我。我需要去检视军队,而叶登要接手看管军队,好让哈姆能回陆沙德。我们也要带着我哥哥一起去,然后把他放在文尼亚的渗透点,混入教廷的门徒中。幸好你赶回来了——我要你在我们离开前花点时间跟他学习。”
纹皱眉:“跟沼泽?”
卡西尔点点头:“他是个搜寻者,青铜是比较没有功用的金属,尤其对迷雾之子而言,但沼泽说他有一些东西可以教你。这可能是你跟他学习的最后一次机会。”
纹瞥向聚集起的车队:“他人呢?”
卡西尔皱眉:“迟到了。”
我想这应该是家族遗传吧,纹心想。
“他应该很快就到,孩子。”雷弩大人说道,“也许你想进去用点餐点?”
我最近用了很多餐点,她压下心中厌烦。她没有进大屋,而是走过中庭,端详着货物跟工人,他们正将补给品堆上运输的驮车,好带到当地的运河码头。花园修剪得很好,虽然灰烬还没被扫除,但地面的草剪得颇短,意思是她不用将裙子撩起太高就可免于拖地的困扰。
同时,要从衣服上除掉灰烬远比想象中容易许多。只要用昂贵的肥皂好好清洗,就连白色衣物都能焕然一新,难怪贵族都能拥有看起来簇新的衣物。这么简单、轻易的事情就能区分司卡跟贵族。
卡西尔说得对,纹心想。我开始享受当贵族仕女了。她有点担心这样的生活方式对她内心造成的改变。曾经,她的问题是饥饿跟被打,现在却是坐很久的马车,还有迟到的同伴。这种变化对一个人会有什么影响?
她叹口气,走在货品间。有些箱子会装满武器——剑、棍、弓之类的,大多数都是食物。卡西尔说成立新军队所需的谷粮数量远超过钢铁。
她摸着一堆堆箱子,小心不要摸到上面的灰烬。她知道他们今天会派出船队,但没想到卡西尔也会去。当然,他有可能是不久前才决定要去——就算是改头换面后的卡西尔,仍然相当冲动。也许这在领导者身上是优点。他有源源不断的新点子,不论何时何地。也许我该要求跟他一起去,纹随性地想着。我最近装贵族仕女的次数有点太多了。那天她发现自己虽只有一个人,但仍挺背直腰,仪表端庄地坐在马车里。她开始担心自己的直觉丧失——当法蕾特现在比当纹还要自然。但她当然不能离开,她要跟芙拉玟贵女共进午餐,更不要提海斯丁的舞会——那是当月最大的社交活动。如果法蕾特没到,又得花上好几个礼拜来弥补。况且,还有依蓝德。如果她又消失,他可能会忘了她。
他已经忘了你了,她告诉自己。最近三次宴会中,他几乎没跟你说话。脑子清醒点,纹。这只是一场骗局,跟你之前的游戏一样。你的目标是建立起声誉好取得情报,不是去玩乐调情的。
她点点头,下定决心。她身边有几名司卡男子正在上货。纹停下脚步,站在一大堆箱子旁看着男子们工作。根据多克森的说法,军队的招募速度增快了。
我们的行动进展顺利,纹心想。消息应该传开了吧。这是好事,只要不要传太远就好。她继续看着众人打包,感觉有哪里……怪怪的。他们似乎不够专心。片刻后,她发现他们不专心的原因。因为他们一直在偷偷看卡西尔,一面工作,一面交头接耳。纹走得更接近,贴着箱子,燃烧锡。
“……不对,一定是他。”其中一人低语道,“我看到了疤痕。”
“他很高。”另一人说道。
“当然高。要不你以为他长什么样?”
“他在我被招募的集会上发表过谈话。”另一人说道,“海司辛幸存者。”他的语调中有着敬畏。男子们前进,去搬运更多箱子。
纹偏着头,开始穿梭在工人之间聆听着。不是所有人都在讨论卡西尔,但有很多人,她也听到不少人在提“第十一金属”。
原来如此,纹心想。聚集起来的不是反抗军的人气,而是卡西尔的。那些人以安静,几乎崇拜的语气在谈他。不知为何,纹感觉到不安。她绝对无法忍受听到有人这么说她。可是,卡西尔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而他迷人的个性可能只是让传言流散得更广。
当这一切结束时,不知道他能不能放开这一切。其他团员对于领导显然兴趣缺缺,但卡西尔似乎以此为动力。他真的会让司卡反抗军接手吗?有人能放弃这种力量吗?
纹皱眉。卡西尔是好人,他可能也是个好的统治者,但如果他想接管,那就会有背叛的嫌疑——背弃了他对叶登的承诺。她不想看到卡西尔这么做。
“法蕾特。”卡西尔唤道。
纹一惊,觉得有点罪恶感。卡西尔手指向刚进入宅邸的马车。沼泽到了。她走回他们身边,马车正好也停了下来,她跟沼泽差不多同时来到卡西尔身边。
卡西尔微笑,朝纹点点头。“我们还会待一下子才走。”他对沼泽说道,“如果你有时间,也许能教这孩子一两招?”
沼泽转身面对她。他有卡西尔的高瘦身材和金色头发,但没有那么英俊。也许是因为他都不笑。
他指着大宅楼上的前阳台:“在上面等我。”
纹开口要答应,但沼泽的表情让她又闭上嘴。他让她想起几个月前的旧日子,那时的她绝对不会质问自己的上司。她转身离开三人,进入大宅。
通往前阳台的楼梯很短。她一到就拉出一张椅子,坐在白木栏杆边。阳台上的灰烬当然已经被刷洗干净。沼泽仍然在下方跟卡西尔和雷弩说着话,在他们身后,长长的车队后方,纹可以看到城市外光秃秃的山丘被红色阳光点亮。
我才装了几个月的贵族仕女,就已经开始看不惯任何没有好好栽培的植物了。她跟瑞恩在旅行的几年中从来没把那里视为“光秃秃”。卡西尔说整片大地以前甚至比贵族的花园更丰饶。
他想要重新得回这些东西吗?也许守护者们能记住语言跟宗教,但他们无法为早就绝种的植物创造种子,也不能让灰烬停止落下,让白雾消失。如果最后帝国倾覆,世界真的会全然不同吗?况且,统御主的地位在某种程度上,难道不算是他应得的吗?照他的说法,他打败了深黯,拯救了世界,因此按照某种扭曲的逻辑来说,这世界应该是他的。他们有什么权力将世界从他手中夺走?她常想这种事,但她没有对其他人表达过她的疑虑。他们似乎一心一意要达成卡西尔的计划,其中一些人甚至跟他拥有同样的愿景,但纹比较迟疑。她从瑞恩那里学到要对乐观抱持质疑的态度。
如果该对某个计划感到迟疑,一定就是这个计划。
可是她已经过了会质疑自己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留下来的原因,不是因为计划,而是因为人。她喜欢卡西尔。她喜欢多克森、微风、哈姆。她甚至喜欢奇怪的鬼影跟他坏脾气的叔叔。她从来没跟这种团队共事过。
这个理由好到足以让他们害死你吗?瑞恩问道。
纹呆了半晌。她最近比较少听到他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但他还是存在。过去十六年来深植她心中的教诲无法被轻易舍弃。
沼泽片刻后来到阳台。他以冷硬的眼神瞥向她,然后开口说:“卡西尔显然期待我该花一整个晚上来训练你使用镕金术。我们开始吧。”
纹点点头。
沼泽打量她,显然以为她会有更明显的响应。纹静静地坐着。不是只有你的话少,朋友。
“很好。”沼泽说道,在她身旁坐下,一只手臂靠在阳台栏杆上。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再那么不耐。“卡西尔说你很少花时间锻炼内部意志能力,对吗?”
纹再次点头。
“我猜很多迷雾之子都忽略这些能力。”沼泽说道。“这是错的。青铜跟红铜也许没有其他金属那么突出,但在受过良好训练的人手中,它们可以相当强大。审判者是通过对青铜的操控行动,而地下迷雾人能生存是仰赖了红铜。
“在这两种力量中,青铜更为精细。我可以教你怎么样正确地使用它——如果你好好去练习我教的事情,那你会拥有大多数迷雾之子都忽视而错失的优势。”
“可是其他迷雾之子不也知道如何燃烧红铜吗?”纹问道,“如果跟你对战的每个人都不受它的力量影响,那练习青铜的能力有什么用?”
“你的思考方式已经变得跟他们一样了。”沼泽说道,“不是每个人都是迷雾之子,女孩——只有很少数人才是,而且不管你们这种人是怎么想,普通迷雾人也会杀人。知道即将杀死你的人是打手而非射币可以救你一命。”
“好吧。”纹说道。
“青铜也会帮助你辨认出别的迷雾之子。”沼泽说道。“如果你看到有人在附近没有烟阵的地方用镕金术,却没感觉到他们释放出镕金术波长,那你就该知道他们是迷雾之子,或者是审判者。无论是何种情况,你都该拔腿就跑。”
纹无声地点点头,身侧的伤口隐隐作痛。
“烧青铜比光靠启动红铜跑来跑去来得好。的确,使用红铜时你能烟阵自己,但也让自己盲目,因为红铜让你的情绪不受拉引。”
“这是好事啊。”
沼泽微微侧首。“哦?那么哪一种会对你比较有利呢?是不受某个安抚者的影响,却也不知道有人在对你动手?还是因为你的青铜而清楚地知道他到底想压制哪种情绪?”
纹呆了呆。“你能分辨得这么清楚?”
沼泽点点头。“只要经过仔细练习,你可以辨认出敌人镕金术中最细微的变化,可以精准地知道安抚者或煽动者打算影响那个人情绪的哪一部分。你也可以看得出来别人在骤烧金属。如果练得够好,甚至可以看出来他们的金属是否快用完了。”
纹陷入沉思。
“你开始看出优点了。”沼泽说道,“很好。现在,燃烧青铜。”
纹照做,立刻感觉到空气中有两股韵律的鼓动。无声的鼓动淹过她,像是有人在打鼓,又像浪潮的拍打,交杂且混乱不明。
“你感觉到什么?”沼泽问道。
“我……觉得有两种金属在燃烧。一种来自于下面的卡西尔,一种来自你。”
“很好。”沼泽赞许地说道,“你有练习。”
“不常练。”纹承认。
他挑起一边眉毛。“不常练?你已经能判断波长的来源了,这通常需要练习。”
纹耸耸肩:“对我而言这似乎很自然。”
沼泽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好吧。”他终于说道,“这两种鼓动是不一样的吗?”
纹皱起眉头集中注意力。
“闭上眼睛。”沼泽说道,“摒开其他杂念,专注于镕金波长上。”
纹照做。这不像是听东西,她得相当专注才能分辨出波长中确切的不同。有一种像是在……击打她;另一种的感觉也很奇怪,像是每一波都在拉引她。
“一种是拉引金属,对不对?”纹睁开眼睛说道,“那是卡西尔。你在推。”
“很好。”沼泽说道,“他在燃烧铁,我请他这么做以便你练习。我当然是在燃烧青铜。”
“都是这样的吗?”纹问道,“我的意思是,每种感觉都不一样吗?”
沼泽点点头。“镕金讯号可以告诉你这是属于拉引还是推动的金属。其实,一开始金属就是依此被分类。像是锡属于拉,白镴属于推,这种关系不是靠直觉就能判断出来的。我没叫你睁开眼睛。”
纹立刻闭起双眼。
“专注于鼓动上。”沼泽说道,“尝试去辨认它们的长短。你能分辨差异吗?”
纹皱眉。她尽可能地专注,但她对金属的感觉似乎很……钝拙、模糊。几分钟后,不同鼓动的长短对她而言还是一样。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她气馁地说道。
“很好。”沼泽不带一丝笑意地说道,“我花了六个月的练习才分辨出波长的长短。如果你第一次就成功了,我会觉得自己相当无能。”
纹睁开眼睛:“那为什么要我做?”
“因为你需要练习。如果你已经能分辨拉跟推的金属……那你显然很有天分。可能如卡西尔四处炫耀的那般有天分。”
“我应该感觉到什么?”纹问道。
“最终,你会感觉到两种不同的波动长度。内部金属,像是青铜跟红铜,会比外部金属的波动要长。经过练习后,你也可以感觉到波长中有三种不同的韵律:一种是肢体金属,一种是意志金属,还有一种是属于另外两个高等金属。
“波动长度、内外类别、拉引差异——只要知道这三件事,你就能明确辨认出对手在燃烧哪种金属。击打你且拥有快速韵律的长波是白镴——那是内推肢体金属。”
“为什么要有这些名字?”纹问道,“内部跟外部?”
“金属分两大类,一类有四种,至少八种普通金属可以这样被分类。每类有两种是外部,两种是内部,而两种之一会属于拉,另一种则是推。例如铁,是在拉体外的东西,用钢是推体外的东西,用白镴则是推自己体内的东西。”
“可是,还有青铜跟红铜。”纹说道,“卡西尔称呼它们为内部金属,但感觉像是在影响外部的东西。比如红铜避免别人感受到你在用镕金术。”
沼泽摇摇头:“红铜不会改变你的对手。它会改变你体内的某样东西,进而影响你的对手。所以它是内部金属。而黄铜则是直接改变另一个人的情绪,所以那是外部金属。”
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她转身,瞥向沼泽。“你对所有的金属了解很多,但你只是迷雾人,对不对?”
沼泽点点头。不过他看起来不打算回话。
那我们换一招吧,纹心想,熄灭她的青铜,开始轻轻燃烧起红铜隐藏她的镕金术。沼泽没有反应,继续低头看着卡西尔跟车队。
我对他的感官而言应该是隐形的,她心想,小心翼翼地同时燃烧锌跟黄铜。她按照微风训练她的方式,轻轻碰触沼泽的情绪,抑制他的多疑跟戒心,同时带出他的惆怅。理论上,他会因此比较愿意谈话。
“你一定是从哪里学到这些的?”纹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绝对会看出来我做的事情。他会生气,然后——
“我很年轻时就绽裂了。”沼泽说道,“有相当长的练习时间。”
“很多人都有。”纹说道。
“我有……原因。很难解释。”
“向来很难解释。”纹说道,略略增加她的镕金压力。
“你知道卡西尔对贵族的想法吧?”沼泽问道,转身面对她,眼神如冰。
铁眼,她心想。就像他们说的。她以点头代替回答。
“我对圣务官有同样的感觉。”他别过头说。“我会尽我所能地去伤害他们。他们夺走了我们的母亲——那就是我绽裂的原因,也是我发誓要毁灭他们的起因。因此,我加入反抗军,开始学习关于镕金术的一切。因为审判者会用,所以我必须了解它,了解关于它的一切,让自己尽可能地擅长——还有,你在安抚我吗?”
纹一惊,立刻熄灭她所有的金属。沼泽再次转身面向她,表情冰冷。
快跑!纹心想。她几乎要拔腿就跑。她很高兴自己的直觉还在,只是稍稍被掩盖起来。
“是的。”她怯懦地说道。
“你的确很不错。”沼泽说道,“要不是我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我绝对不会发现。现在停手。”
“我已经停下来了。”
“很好。”沼泽说道,“这是你第二次改变我的情绪。绝对不要再这么做。”
纹点点头:“第二次?”
“第一次是八个月前,在我的店里。”
没错。为什么我不记得他?“对不起。”
沼泽摇摇头,终于转过身:“你是迷雾之子——这是你的天性。他也是一样。”他低头看着卡西尔。两人静静坐了片刻。
“沼泽?”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迷雾之子?我当时只知道用安抚。”
沼泽摇摇头。“你靠直觉知道了其他金属。你那天燃烧了白镴跟锡,只有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你可能是从饮用水跟餐具得到金属。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能活下来,但很多人却死了吗?”
纹顿了顿。我的确没被打死。就算很多天没有吃东西,晚上睡在小巷里,天上一直下着雨或下着灰烬……
沼泽点点头:“就算是迷雾之子,也鲜少有人与镕金术相合到能靠直觉燃烧金属。因此我对你大感兴趣,于是我追踪你,并且告诉多克森要去哪里找你。另外,你又在推我的情绪了吗?”
纹摇摇头:“我答应过了不会。”
沼泽皱眉,以冷硬的目光注视她。
“好严肃。”纹静静地说道,“像我哥哥。”
“你们很亲近吗?”
“我恨他。”纹低声道。
沼泽一呆,然后别过头:“原来如此。”
“你恨卡西尔吗?”
沼泽摇摇头:“我不恨他。他很贪玩又自以为是,但他是我弟弟。”
“就这样?”纹问道。
沼泽点点头。
“我……很难理解这点。”纹诚实地说道,望着外面一片的司卡、箱子和袋子。
“我猜你哥哥对你不好?”
纹摇摇头。
“那你的父母呢?”沼泽说道,“一个是贵族。另一个呢?”
“疯子。”纹说道,“她会幻听,严重到哥哥很怕我们跟她独处,但是他当然别无选择……”
沼泽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怎么情况整个逆转了?他不是安抚者,但这跟我从他身上套话一样,他也让我滔滔不绝。
可是,终于能讲出这些事的感觉很好。她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摸摸耳环。“我不太记得了。”她说道,“可是瑞恩说,有一天他回到家,发现我母亲全身是血。她杀了我当时还是小婴儿的妹妹,她死得很惨。可是她却没有碰我,只给了我一只耳环。瑞恩说……他说她把我抱在怀里胡言乱语,说我是皇后,当时妹妹的尸体在我们脚下。他把我从我母亲怀里拉了过来,她逃跑了。他应该算是救了我一命吧。我想,这是我一直没离开他的部分原因。无论他对我有多不好。”
她摇摇头,瞥向沼泽:“可是,你不知道你有多幸运,有卡西尔这样的弟弟。”
“我想是吧。”沼泽说道,“我只是……希望他不会把人当玩物。我的确会杀圣务官,但只因为别人是贵族就杀人的话……”沼泽摇摇头。“还不只如此。他喜欢别人崇拜他。”
他说得有道理。可是纹也从他声音中感应到别的情绪。是嫉妒吗?你是哥哥,沼泽。你是有责任感的那个——你加入了反抗军,而非跟盗贼工作。结果大家喜欢的却是卡西尔,那一定让你很受伤。
“可是……”沼泽说道,“他变好了。深坑改变了他。她的……死改变了他。”
这是什么?纹心想,精神稍微一振。这里头绝对有点什么。伤痛。深刻的伤痛,远超过一个人对自己的弟妹该有的情绪。
原来如此。不只是“大家”都喜欢卡西尔,还有某一个人。某个你爱的人。
“总之,”沼泽说道,声音变得更坚定,“他并没完全抛弃过去的狂妄。这个计划简直是疯了,而且我相信他会这么做的部分原因是为了给自己谋利,但是……唉,他不需要协助反抗军。这次他的确是想做好事——却可能因此而死。”
“如果你这么确定他会失败,为什么还要参加?”
“因为他会让我混入教廷。”沼泽说道,“我在那里搜集到的情报可以协助日后的反抗军,甚至是卡西尔跟我死了好几个世纪以后。”
纹点点头,瞥向中庭。她迟疑地开口:“沼泽,我不觉得那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他让自己在司卡心中拥有地位……他们仰赖他的方式……”
“我知道。”沼泽说道,“一切都是从那个‘第十一金属’的计谋开始。不过我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阿凯向来都会这样玩玩。”
“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次要去。”纹说道,“他有整整一个月无法参与行动。”
沼泽摇摇头:“他会有一整个军队的观众欣赏他。况且,他需要离开城市一阵子。他的名声开始过盛,贵族开始对幸存者表现出过度的兴趣。如果传言说某个手臂上有疤的男子跟雷弩大人住在一起……”
纹点点头,醒悟过来。
“现在……”沼泽说道,“他假装成雷弩的远亲之一,必须趁还没有人把他跟幸存者联系在一起前离开。当阿凯回来后,他必须相当低调,进大宅不能走台阶,得靠偷溜,在陆沙德时也要一直戴着兜帽。”沼泽语音渐低,然后站起身。“无论如何,我已经教导你该有的基础,你现在需要练习。当你跟迷雾人在一起时,叫他们为你燃烧金属,然后集中注意力在他们的镕金波长上。如果我们能再次见面,我会教你更多,但除非你真的练习过,否则我没什么可再教你的。”
纹点点头。沼泽走出门,没跟她道别。片刻后,她看到他又走到卡西尔跟雷弩身边。
他们真的不憎恨彼此,纹心想,双臂靠在栏杆上。那会是什么感觉?
思索片刻后,她觉得亲情的感觉有点像是她得要找寻的镕金波动一样——
对她而言,目前还太不熟悉,无法理解。
“永世英雄不是人,而是力量。没有国家能占有他,没有女人能留住他,没有国王能杀害他。他将不属于任何人,甚至不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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