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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冲入空中,压下一声尖叫,虽然害怕却还记得要继续推。石墙化成离她仅仅几尺远外的模糊晃动,下方地面消失,指向金属块的蓝色线条越来越淡。
如果线条消失会发生什么事?
她开始减速,线条越淡,她的速度就越慢。飞不了多久,她就慢到停下来——悬吊在半空中,一条几乎不可见的蓝线上方。
“我向来喜欢上面的风景。”
纹瞥向身边,卡西尔站在不远处,只是她刚才专注到没有发现她离墙边只差几尺远。
“救命!”她说道,继续慌乱地推,避免自己坠落。她身下的雾气翻移回旋,像某种充满地狱灵魂的深色海洋。
“你不必太担心。”卡西尔说道,“如果你有三个锚点,在空中会比较容易平衡,但就算只有一个锚点也可以。你的身体很习惯平衡,你从学会走路起就在做的事情会部分转移到镕金术上。只要不乱动,挂在钢推能力的边缘,就可以维持平衡——你的意志和身体会调整跟下方锚点重心的偏差,避免让你向侧方歪倒。
“不过如果你推了另外一样东西,或是太过朝侧边移动……那才真的会失去下方的锚点,也没办法再直直向上推,那时才会真的碰上问题——像是高柱上的铅块一样歪倒。”
“卡西尔……”纹说道。
“我希望你不是怕高,纹。”卡西尔说道,“那对于迷雾之子来说是蛮大的弱点。”
“我……不……怕……高。”纹咬紧牙关说道,“但我也不习惯吊在离什么该死的街一百尺高的空中啊!”
卡西尔轻笑,纹感觉到有力量在拉扯着她的腰带,将她从空中拉向他。他抓住她,然后拉着她翻过石栏杆,让她站在身侧,一手则伸过墙边。一秒后,金属块顺着墙一路飞刮而上,直到落入他等待的掌心。
“做得很好。”他说道,“现在,我们要下去。”他将金属块抛过肩头,让它落入墙壁另一边的黑色迷雾。
“我们真的要出去?”纹问道,“出城墙?晚上?”
卡西尔以他最令人生气的方式微笑,走到墙边,爬上平台:“调整推或拉的力道很困难,但你可以办得到。最好是坠落一点后用推的方式减缓速度,再放开,坠落,然后再推一次。如果你能把这其中的韵律掌握得当,就能很顺利地抵达路面。”
“卡西尔。”纹靠近墙边说道,“我不……”
“你已经来到城墙顶了,纹。”他说道,踏入空中,微微摇晃地挂在空气里,以他先前解释的方法保持平衡,“只有两种方法可以下去。一是跳下,或者你可以试着跟巡逻守卫解释为什么有迷雾之子需要用他们的楼梯。”
纹担忧地转身,发现黑雾中出现一团灯笼光晕,正逐渐靠近。
她回身面对卡西尔,但他已经消失了。她咒骂一声,弯腰探过城墙,望入黑雾。她可以听到守卫们在她身后,一面巡逻城垛,一面低声交谈。
卡西尔说得没错:她没多少选择。怒气冲冲的她爬上城墙边缘的平台。她不特别怕高,但有谁站在城墙上,低头看着足以摔死的高度而不会怕的?纹的心脏跳得飞快,胃部一阵绞缩。
希望卡西尔已经让开了,她心想,检查蓝线好确定她刚好在金属块上方。然后,她向前一踏步,离开城墙。
她立刻开始直直坠落。
她几乎是反射性地以钢反推,但她的轨迹歪了,落点偏到金属块的一侧,而非直线上方,推力让她歪偏得更严重,以至于开始在空中翻滚。
大惊之下,她再次反推,这次更用力地骤烧钢。突来的力道让她反弹而上,斜斜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弧,又出现在城墙顶边。经过的守卫惊讶地转身,但他们的脸很快便因为纹又重新朝地面坠落而再度模糊、消失。
纹的脑中因恐惧而一片混乱,她直觉性地探出,朝金属块拉引,试图想把自己朝那个方向拖去。当然,金属块便因此乖乖地朝她直射而来。
我死定了。
突然间,她的身体猛然从腰带的部分被上提,下降之势骤减,直到她轻轻地飘在空中。
卡西尔出现在雾里,站在她身下的地面。他当然在微笑。
他让她落下最后几尺,接住她,然后让她重新站直在软土地上。她颤抖地伫立片刻,紧张、焦虑地喘息。
“刚刚真好玩啊。”卡西尔轻松地说道。
纹没有回应。
卡西尔让她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显然是要让她有恢复心神的时间。最后,她燃烧了一些白镴,利用它提供的实在感来稳定自己的心绪。
“你做得很好。”卡西尔说道。
“我差点死了。”
“每个人的第一次都是这样的。”卡西尔说道,“铁拉跟钢推都是很危险的技巧。只要把一点金属拉引入身体就足以让自己穿肠破肚,你也可能跳下时离锚点太远,或者犯下十几种其他错误。
“以我的经验——虽然很有限——但最好是趁还有人能看着你的时候,早早学到这些经验。不过,我想你现在应该了解,为什么镕金术师身上应该要尽量少带金属吧。”
纹点点头,然后停顿下来,一手探向耳朵。“我的耳环。”她说道,“我得停止戴它。”
“它后面是用夹的吗?”卡西尔问道。
纹摇摇头:“只是一根耳针,后面的针是往下弯的。”
“那就没事。”卡西尔说道,“体内的金属——就算只有一点是在你体内——都不能被推或拉,否则其他镕金术师就可以把你在腹中燃烧的金属直接扯出来。”
幸好先知道了这件事,纹心想。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审判者眼眶里插了一对钢锥还可以这么自信地走来走去。那些金属穿刺了他们的身体,所以不能被另外一名镕金术师影响。耳环留着,它很小,可能没什么大用,但紧急时候它或许会是你的武器。”
“好。”
“现在可以走了吗?”
她抬头看着墙,准备好要跳,然后点点头。
“我们不是要回去。”卡西尔说道,“来吧。”
纹对着朝雾中走去的卡西尔皱眉。所以他是真有目的地——还是他只是决定要继续乱走一阵?奇特的是,他友善且一派轻松的态度反而让人更难摸清楚他的思绪。
纹快步跟上,不想被独自留在雾中。陆沙德附近的环境相当荒凉,只有矮树丛跟野草,布满了早先落尘的荆棘跟枯叶,随着她的脚步,不断摩擦她的双腿,地上的植被因他们的行走发出破碎的声音,周遭因雾露而安静且潮湿。
偶尔他们会经过几堆被推出城外的灰烬,但大多数时候,灰烬都是被抛入贯穿城市的香奈瑞河。水最后会溶化灰烬,至少这是纹的猜测,否则整片大陆老早就被掩埋在灰烬中了。
两人继续走着,纹没有离卡西尔太远。虽然她之前也出过城,但都是跟着一群船夫,也就是在最后帝国随处可见的运河中撑窄船跟货船的司卡工人们。这是很辛苦的工作,大多数贵族都用司卡而非马匹将船拖过曳船道,但光是知道自己在旅行就让她感觉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自由。因为大多数司卡,就算是盗贼司卡,都从不离开他们的农庄或城市。
从城市到城市间不断旅行是瑞恩的选择,他对于不能被锁定在某个地方有强烈的执念。他通常会让两人搭上地下组织营运的渡船,从不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一年,不断地搬移,总是在出走,仿佛在逃离什么。
两人继续前进。在夜晚,连光秃秃的山丘跟布满矮灌木的平原都显露出肃杀之气。纹没有说话,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她听人说过晚上有些东西会在外面四处走动,而就算燃烧锡能稍稍穿透迷雾的遮蔽,她仍然觉得正被人监视着。
他们走得越久,这感觉越令她心惊。不久,她开始在黑暗中听到声音,声音很低也很模糊,像是野草的弯折声,回荡在雾气中的脚步摩擦声。你想太多了!她因为一点小动静而惊跳起时,这么告诉自己。可是最后,她忍不住了。
“卡西尔!”她急急地悄声说道,但在她增强后的耳里,声音听起来大得足以泄漏她的行踪,“我觉得这附近有东西。”
“嗯?”卡西尔说道,看起来似乎正深陷入思绪中。
“我觉得有东西在跟踪我们!”
“噢。”卡西尔说道,“对,你说得没错。是个雾魅。”
纹顿时僵在原地,不过卡西尔倒是继续前进。
“卡西尔!”她叫道,令他停下脚步,“你是说,它们是真的?”
“当然是。”卡西尔说道,“要不然你觉得那些传说是从哪来的?”
纹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
“你想去看吗?”卡西尔问道。
“去看雾魅?”纹问道,“你——”她没说下去。
卡西尔轻笑,懒洋洋地走回她身边:“雾魅外表上看起来可能不会让人很舒服,但它们基本上是无害的。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都是食腐者。来吧。”
他开始往回走,挥手要她跟上。
纹虽然不情愿,但在不敢看却又忍不住想看的好奇心驱使下,仍然跟了上去。卡西尔疾步走着,带着她爬上一座没多少矮灌木的山丘,蹲下身,示意要纹也照做。
“它们的听力不是很好。”他对着正跪在他身边布满灰烬的粗糙土地上的纹说道。“但是它们的嗅觉,或该说它们的味觉相当敏锐。它可能是在跟着我们,希望我们会丢点能吃的东西给它。”
纹眯着眼睛看着黑夜。“我看不到。”她说道,在雾中搜寻某个身影。
“在那里。”卡西尔说道,指向一座矮矮的山。纹皱眉,想象有怪物蹲在山丘上,在她寻找它的同时也正在看她。
然后,山动了。
纹全身微震了一下。黑色的山丘——大概有十尺高,两倍宽——以奇特的蹒跚步伐一蹭一蹭地前进,纹向前倾,想要看得更清楚。
“骤烧你的锡。”卡西尔建议。
纹点点头,召唤更多的镕金力量。一切立刻变得更明亮,白雾的阻碍显得更单薄。
眼前的东西让她全身一阵颤抖——有点失神和恶心,还有不止一点的不舒服。那怪物有着半透明的皮肤,纹可以看见它的骨头,还有几十只手,每只看起来都来自于不同的动物。有人手、牛蹄、犬腿,还有其他她辨别不出来的部位。不对称的手足让那怪物能够行走,但更像是拖着脚慢慢爬行,有如笨拙的蜈蚣,而有许多四肢看起来根本没有作用,以扭曲、不自然的角度从怪物体中突出。
它的身体圆滚且长,但也不只是一团肉球……它的形体是某种奇特的逻辑存在,有很清楚的骨骼结构,纹眯着锡增强的眼睛,可以约略看到透明的肌肉跟筋条缠绕在骨头上。怪物移动时会收缩一堆肌肉,看起来像是有几十个不同的肋骨腔,在身体主干的两侧,手臂跟腿以怪异的角度垂挂着。
还有头——她算出有六个。虽然皮肤透明,但她仍然看得出有一个马头在鹿头旁边,另一个头转向她,她可以辨认出那是人类头骨,顺着一条长长的脊椎骨连着某种动物的上半身,下面又接着一堆奇特的骨头。
纹几乎要呕吐出来:“什么?怎么会……”
“雾魅的身体可以任意改变。”卡西尔说道,“它们可以用肌肤包围任何骨骼架构,如果有模板可以参考,甚至可以重新创造肌肉跟器官。”
“你是说……”
卡西尔点点头:“当它们找到一具尸体时,会把它整个包围,缓缓消化肌肉跟器官,最后用它们吃下的东西当范本,创造出跟尸体一模一样的副本,然后重新调整部位——把不要的骨头除掉,把要的加入——最后就变成你看到的那一团。”
纹看着怪物蹒跚地走过草原,跟随她的足迹,一片黏滑的皮肤从肚子下垂下,拖在地面上。它在尝着气味,纹心想。跟踪我们经过后留下的味道。她让锡回到正常燃烧速度,雾魅再次成为一团阴影,不过它的轮廓反而突显出它的不正常之处。
“所以它们有智慧吗?”纹问道。“既然它们可以分割……身体,然后安排想要的部分该放到哪里?”
“有智慧?”卡西尔问道,“像这么年轻的是没有。它的行为比较靠本能,而非智慧。”
纹再度发抖。“别人都知道这些东西吗?我是说传说以外的?”
“你说‘别人’指的是谁呢?”卡西尔问道,“有很多镕金术师知道,我很确定教廷也知道。一般人……他们晚上并不出门。大多数司卡畏惧也诅咒雾魅,但可能一辈子都没看过。”
“他们运气真好。”纹喃喃道,“为什么没有人要处理一下那些东西?”
卡西尔耸耸肩:“它们没那么危险。”
“那一只有个人头!”
“它可能是找到一具尸体。”卡西尔说道,“我从没听说过雾魅会去攻击健康的成年人,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没人去理它们。当然,它们对上族而言另有他用。”
纹询问地看看他,但他没再说话,而是站起身走下山坡,她再瞥了一眼不自然的怪物,然后跟着卡西尔走去。
“你是带我来看这个吗?”纹问道。
卡西尔轻笑:“雾魅可能看起来很诡异,但不值得走这么老远一趟。我们是要去那边。”
眼光追随着他的动作,她看出前方土地有点改变。“皇家大道?我们绕回城门前方了。”
卡西尔点点头。短短一段路后——途中纹至少回头三次确定雾魅没跟上来——他们离开了矮木丛,踏入皇家大道的平坦硬泥土路。卡西尔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四周,纹皱眉,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这时,她才注意到一辆马车停靠在大道边,纹可以看到马车旁还有人在等着。
“噢,沙赛德。”卡西尔说道,走上前去。
男子鞠躬。“卡西尔主人。”他说道,平滑的声音穿透夜空,嗓音比较高亢,口音宛如音乐,“我几乎以为你决定不来了。”
“你知道我这个人,阿沙。”卡西尔说道,开怀地拍着那人的肩膀,“我这个人向来准时。”他转身朝纹挥挥手,“这个警戒的小东西是纹。”
“啊,是的。”沙赛德说道,口齿缓慢却清晰。他的口音有个很奇特之处。纹小心翼翼地靠近,端详对方。沙赛德有张又长又扁的脸,细瘦的身体甚至比卡西尔高,高到有点不正常,手臂也异常的长。
“你是泰瑞司人。”纹说道。他的耳垂被撑大,耳朵轮廓上满是耳钉。他穿着华丽、鲜艳的外袍,那是泰瑞司侍从官的衣服——上面是层叠的V形刺绣,重复排列出主人的家徽三色。
“是的,孩子。”沙赛德鞠躬,“你认得很多我的同胞吗?”
“不认得。”纹说道,“可是我知道高等贵族偏好泰瑞司侍从官跟仆人。”
“的确如此,孩子。”沙赛德说道。他转向卡西尔,“我们该走了,卡西尔主人。时间已晚,我们离费里斯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费里斯,纹心想。所以我们要去见假冒的雷弩大人。
沙赛德为他们打开马车门,在他们进入之后再度关起。纹刚在柔软的厚椅垫上坐下就听到沙赛德爬上马车,接着马匹就前进了。
卡西尔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关好窗户阻隔雾气,一盏半遮蔽的小灯笼挂在角落。纹坐在他正对面的椅子上,双脚缩在身体下,她将宽大的迷雾披风拉得紧紧的,隐藏住自己的手臂跟腿。
她向来如此,卡西尔心想。无论她在哪里,都试图尽量要缩小不引人注意。这么紧张。
纹不坐,她蹲踞;不行走,而是潜行;就算她正大光明地坐在某处,都试图要躲起来。
不过她很勇敢。卡西尔接受训练的时候,并没像她那么主动从城墙上跳下去——老盖穆尔最后被逼得用推的。
纹以安静、深沉的眼睛看着他。当发现他在注意她的时候,纹转开目光,更深地缩入披风里,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她开口了。
“你的兄弟,”她以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个处不好。”
卡西尔挑起眉毛。“是不好,其实向来不好。蛮可惜的。我们应该要好好相处,但就是……不行。”
“他年纪比你大?”
卡西尔点点头。
“他常打你吗?”纹问道。
卡西尔皱眉。“打我?他从来没有打过我。”
“所以你阻止了他?”纹说道,“也许他就是因此不喜欢你。你怎么逃的?是跑走,还是原本就比他强壮?”
“纹,沼泽从来没有试图要打我。我们是会争吵,但我们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伤害对方。”
纹没有反驳,但他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她不信。
什么样的人生啊……卡西尔想着,沉默了。地下组织中有许许多多像纹这样的小孩。当然,大多数还不到她那个年纪就死了。卡西尔是个幸运的人,他的母亲是一名厉害的上族情妇,一个聪明的女人,没让她的夫君发现她是司卡。卡西尔跟沼泽在优渥的环境中成长——当然是被视为私生子,但仍然是贵族——直到他们的父亲终于发现真相。
“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事情?”纹问道,打断他的思绪,“我是指镕金术。”
卡西尔皱眉。“因为我答应过你。”
“那我知道你的秘密之后,你要靠什么来阻止我跑掉?”
“什么都不靠。”卡西尔说道。
她不信任的注视再次告诉他,她不相信他的答案。“有金属你没跟我说过。在我们第一次会面时,你跟我说有十种。”
卡西尔点点头,向前倾身。“是有,但我跳过两种不是因为要留一手,而是因为它们……不容易习惯。如果你先从基础金属开始练习会比较简单,不过若是你想要知道另外两种的话,到了费里斯之后,我可以教你。”
纹的眼睛眯起。
卡西尔翻翻白眼。“我不是要骗你,纹。别人会参与我的集团是因为他们想要参与,而我的计划能成功是因为他们仰赖彼此。没有不信任,没有背叛。”
“除了一次。”纹低声说道,“让你被送去深坑的背叛。”
卡西尔全身冻结。“你从哪里听来的?”
纹耸耸肩。
卡西尔叹口气,一手搓搓额头,但他其实是想挠抓顺着他的手指跟手掌,一路扭曲绕行到肩膀上的疤痕。他抗拒这股冲动。
“那件事不值得一提。”他说道。
“但里头有叛徒。”纹说道。
“我们不确定。”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很没说服力,“无论如何,我的组员们以信任为基础,意思是没有任何强迫。如果你想退出,我们现在就可以回陆沙德。我会告诉你最后两种金属的用法,然后你就可以自行离去。”
“我没有足够的钱可以独自生活。”纹说道。
卡西尔探入披风,拉出一袋钱币,抛到她身旁的座位上。“三千盒金。我从凯蒙那里拿来的钱。”
纹不信任地瞥向袋子。
“拿去吧。”卡西尔说道,“赚到这笔钱的人本来就是你——根据我搜集来的情报,凯蒙最近大多数的成功都是来自你的镕金术,而且冒险推动圣务官情绪的人也是你。”
纹没有动作。
好吧,卡西尔心想,举起手朝马车夫的座位下方敲两下。马车停下,沙赛德随即出现在窗边。
“请调转马车,阿沙。”卡西尔说道,“带我们回陆沙德。”
“是的,卡西尔主人。”
没多久,马车已经朝来时的方向前行。纹静静地看着,似乎已经没有原本的自信。她瞄着那袋钱币。
“我是认真的,纹。”卡西尔说道,“我的团队中不能有不想跟我合作的人。让你离开不是惩罚,而是必须如此。”
纹没有回应。让她离开会是一场赌局,但强迫她留下更是冒险。卡西尔坐在原位,尝试剖析她,试图了解她。她如果离开,会去向最后帝国告密吗?他觉得不会。她不是个坏孩子。
她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是坏人。
“我觉得你的计划简直疯了。”她轻轻说道。
“半数成员都这么想。”
“你们无法击败最后帝国。”
“不需要。”卡西尔说道,“我们只需要帮叶登弄到军队,然后控制皇宫就好。”
“统御主会阻止你们。”纹说道,“你们无法打败他——他是永生不死的。”
“我们有第十一金属。”卡西尔说道,“我们会找到杀死他的方法。”
“教廷太强大了。他们会找到你们的军队,摧毁它。”
卡西尔向前倾身,直视纹的双眼。“你对我有足够的信任,愿意从城墙上跳下,而我接住了你。这次你也得信任我。”
她显然不太喜欢“信任”这个词。她在微弱的灯笼光线下端详着他,安静的时间久到沉默蔓延成尴尬。
最后,她抓起那袋钱币,迅速地藏在披风下。“我会留下。”她说道,“但不是因为我信任你。”
卡西尔挑起一边眉毛。“那是为什么?”
纹耸耸肩,最后开口时听起来完全地诚实:“因为我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在陆沙德中拥有一座堡垒代表该家族有成为上族的资格,但拥有堡垒不代表真的要住在里面,更遑论随时都住在那里。许多家族也在陆沙德的外围城市中拥有住宅,可能更宽敞、干净,同时也没有如此严格遵守皇家律法。费里斯是座富裕的城市,里面没有高耸、雕梁画栋的堡垒,只有更加豪华的庄园与别墅。有些街道上甚至有行道树,大多数是白杨木,白骨色的树皮似乎能抗拒灰烬的污染。
纹透过窗户看着迷雾披盖的城市,马车的灯笼应她要求被熄灭。透过燃烧锡,她能仔细观看整齐清洁的街道。她很少见到费里斯的这区,虽然城镇相当富庶,它的贫民区跟任何其他城市一样雷同。
卡西尔透过自己的窗户浏览城市,皱眉。
“你不认可他们的奢侈。”纹猜测,声音刻意压低,光这一丝音量就足以传到卡西尔增强后的耳朵,“你看着城市的富庶,想到其背后努力创造财富的司卡。”
“那是其一,”卡西尔说道,声音几不可闻,“但不只这样。既然已经花了这么多钱,这个城市应该要是美丽的。”
纹侧过头。“它是很美。”
卡西尔摇摇头。“房子仍然被染黑,土地仍然干枯,毫无生气,树木仍然长着褐色的叶子。”
“它们当然是褐色的,难道该是别种颜色?”
“绿色。”卡西尔说道,“一切都该是绿色的。”
绿色?纹心想。好奇怪的想法。她试图想象有绿色叶子的树木,觉得这个景象实在太好笑。卡西尔果然怪怪的——不过任何在海司辛深坑待了这么久的人一定会有点奇怪。
他转回身面对她:“趁我忘记之前,还有几件关于镕金术的事情是你该知道的。”
纹点点头。
“第一件。”卡西尔说道,“记得晚上时要把当天体内还剩下的金属燃烧掉。我们用的有些金属如果消化了会有毒,最好不要留着它们在胃里过夜。”
“好。”纹说道。
“还有一件事。”卡西尔说道,“永远不要尝试燃烧十种金属以外的金属。我刚才警告过你,不纯粹的金属跟合金会让你不舒服。如果你试图燃烧不适合镕金术的金属,甚至可能会致命。”
纹很严肃地点头。的确是该知道的事,她心想。
“啊。”卡西尔说道,重新转过身面向窗户,“我们到了——刚买下的雷弩宅邸。你应该把披风脱下,这里的人都忠于我们,但还是小心为上。”
纹完全同意。她脱下披风,交给卡西尔塞回包包,然后将头探出马车的窗户,隔着迷雾看着迫近的大屋。园林边缘围绕着石头矮墙和铁栅门,一组守卫在沙赛德表明身份后为他们拉开门。通往屋子的道路两旁种满白杨树,纹可以看到前方小丘上有一栋大别墅,窗户四处散出迷蒙的光线。
沙赛德让马车停在大宅前,然后将缰绳交给一旁的佣人,爬下马车。“欢迎来到雷弩大宅,纹主人。”他说道,拉开门,示意要扶她下车。
纹看了看他的手,但没有抓住,而是自己滑下车。泰瑞司人似乎没有被她的拒绝冒犯。通往大屋的楼梯两边排着灯笼柱,卡西尔从马车上跳下时,纹看到一群人聚集在白色大理石楼梯的上方。卡西尔灵活地爬上台阶,纹则跟在后面,注意到台阶有多干净。它们一定要经常刷洗才能不被黑灰弄脏。维护这栋建筑物的司卡们知道他们的主人是冒牌货吗?卡西尔要推翻最后帝国的“慈善”计划会对清洁这些台阶的普通司卡有何帮助?
年老干瘦的“雷弩大人”穿着一套华美的外衣,戴着一副贵族气息浓厚的眼镜,嘴唇上有一道稀疏的灰胡子。虽然年纪不轻,手中却没有拿拐杖作为支柱。他尊敬地朝卡西尔点点头,仍然维持高贵的气质。纹立刻看得出来:这个人是个行家。
凯蒙很擅长假扮贵族,但他的自我膨胀向来让纹觉得有点幼稚。虽然有贵族是像凯蒙那样,但比较令人印象深刻的都是像雷弩大人这样:冷静、自信。这些人的贵族气质是来自于他们的态度,而非能鄙夷地对周遭人说话的能力。当冒充者的眼光落在她身上时,纹必须刻意阻止自己弯缩身体,因为他实在太像真的贵族,而她受到的训练是要能反射性地避过他们的注意。
“宅邸看起来好多了。”卡西尔说道,跟雷弩握手。
“是的,它的进度让人惊讶。”雷弩说道,“我的清洁工们非常有能耐——再给我们一点时间,这屋子会豪华到连宴请统御主都没问题。”
卡西尔轻笑。“那可真会是场奇怪的晚宴呢。”他退后一步,朝纹示意,“这就是我提过的年轻小姐。”
雷弩端详她,纹转开视线。她不喜欢别人用那种方式看她——会让她不禁猜想他们又要如何试图利用她。“我们需要进一步谈谈,卡西尔。”雷弩说道,朝宅邸的入口点点头,“时间晚了,但是……”
卡西尔踏入建筑物。“晚了?哪有,还不到午夜呢。叫你的人准备些食物——纹小姐跟我都还没吃晚餐。”
错过饭点对纹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但雷弩朝仆人挥挥手,后者立即展开行动。雷弩走入大宅,纹跟在身后,却在门口停了下来。沙赛德很有耐心地等在她身后。
卡西尔停下脚步,发现她没跟上时转过身。“纹?”
“好……干净啊。”纹说道,想不出其他形容词。在工作时,她不时会看到贵族的家,但通常都是在夜间一片漆黑的情况下,所以对于眼前通明灯火呈现的景象毫无心理准备。雷弩大宅的雪白大理石地板似乎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反射出十几盏灯笼的光线。一切都光新亮洁。墙壁除了有传统动物彩绘的地方之外,都是纯白的。双环楼梯上方悬挂着一盏晶光闪闪的水晶灯,耀眼生花,房间内其他的摆设——水晶雕像,一捆捆白杨木树枝作为支架的花瓶——通通都反射着光芒,不受任何灰烬、脏污或指印破坏。
卡西尔轻笑。“从她的反应可以看得出来,你对这一切有多费心思啊。”他对雷弩大人说道。
纹允许其他人领着她一路进入屋子,一行人又转个弯,进到的房间因添加了赭红色家具跟布帘,所以没有白得那么刺眼。
雷弩停下脚步。“也许小姐可以在这里先用一些点心和饮料。”他对卡西尔说道,“有些比较……敏感的话题,我希望能跟你私下讨论。”
卡西尔耸耸肩。“没问题。”他说道,跟随雷弩走向另一个门口,“阿沙,在我跟雷弩大人谈话的期间,由你陪着纹吧?”
“当然好,卡西尔主人。”
卡西尔微笑,看了纹一眼,而她知道他留下沙赛德就是为了不让她去偷听。她恼怒地瞪了离去的两人一眼。你刚才不是说什么“信任”吗,卡西尔?不过她更生气自己为什么要心情不佳,为什么要在乎自己被卡西尔排除在对话之外?她这辈子向来都是受人忽略及轻视,其他首领不让她参与行动计划时,她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
纹在一张绷得结结实实的暗红色椅子上坐下。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卡西尔太尊敬她,让她觉得自己太重要,她开始觉得自己应该是能参与他秘密会谈的一分子。瑞恩的笑声回荡在她的脑海,让这些念头显得可笑,所以她坐在那里,对自己跟卡西尔生气,觉得丢脸,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雷弩的仆人为她端来一盘水果跟不同种类的面包,在她的椅子边架起一张小桌,甚至给了她一只水晶杯,里面装着闪亮的红色液体。她看不出来那是酒还是果汁,也不打算发现,不过倒是吃了几口食物——直觉不允许她放过免费的一餐,即使是经由她不认识的人所准备。
沙赛德走到她身边,在她椅子的右后方站得直挺挺的,双手交握在身前,眼睛直视前方。这个姿势显然是为了表现尊敬之意,但他伫立在后方的身影实在不能让她的心情好上半分。
纹试图要将注意力集中在周遭环境上,但这却只是更提醒她,这些装潢有多华丽。她在这些精致的物品中很不自在,感觉自己像是在干净地毯上的污点一样明显。她没吃面包,因为担心会把面包屑掉在地板上,也担心走过草原时被灰烬弄脏的双腿会破坏家具的整洁外观。
会这么干净都是因为某些司卡的努力,纹心想。我为什么要担心弄脏它?可是,她没办法很自然地发怒,因为她知道这只是为了掩饰。“雷弩大人”必须维持一定程度的奢华,不这么做反而会引起疑心。
况且,还有其他观察到的事让她不能对这样的浪费感到不满。仆人们都很快乐,以非常认真专业的态度在进行自己的工作,一点都看不出来有任何被虐待的迹象。她听到外面的走廊传来笑声。这些不是被虐待的司卡,而他们受到的待遇跟是否参与卡西尔的计划完全无关。
因此,纹坐在原地,强迫自己吃掉水果,偶尔打个呵欠。的确是很漫长的夜晚。仆人们终于慢慢散去,沙赛德仍然伫立在她身后。
这样我根本不能好好吃东西,她恼怒地想。“你能不能不要那样站在我肩膀后面?”
沙赛德点点头,向前两步,于是站到了她椅子旁边,而非后面,维持同样僵硬的姿势,跟先前一样矗立着。
纹有点着恼地皱眉,然后才发现沙赛德唇上的笑意。他低头看着她,眼神因自己的小玩笑而闪烁,然后走过来,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
“我从来没见过有幽默感的泰瑞司人。”纹半挖苦地说道。
沙赛德挑起一边眉毛:“我先前的认知是你完全不认识任何泰瑞司人,纹主人。”
纹顿了顿。“好吧,我没听说过有幽默感的泰瑞司人,你们应该要是绝对的僵硬跟一本正经。”
“我们只是低调而已,主人。”沙赛德说道。虽然他坐得笔直,但仍散发出……轻松的气息,仿佛就算正襟危坐,也能让自己跟别人歪躺时一样舒适。
他们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完美的侍从,对最后帝国绝对地忠心。
“你有什么困扰吗,纹主人?”在纹开始研究他之后,沙赛德问道。
他知道多少?也许他甚至不知道雷弩是假冒的。“我只是在想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她终于说道。
“你的意思是,怎么会有泰瑞司侍从官变成推翻最后帝国的反叛行动一分子?”沙赛德以他柔和的声音回答。
纹脸一红。显然他清楚得很。
“这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主人。”沙赛德说道,“我的情况的确是不常见。我会说,走到这一步是因为信仰。”
“信仰?”
“是的。”沙赛德说道,“主人,请告诉我,你相信什么?”
纹皱眉:“这算是什么问题?”
“我想这算是最重要的问题。”
纹坐在原地片刻,但他显然等待她的回答,所以她耸耸肩:“我不知道。”
“很多人经常这么说。”沙赛德说道,“但我发现这鲜少是真的。你相信最后帝国吗?”
“我相信它很强大。”纹说道。
“永垂不朽?”
纹耸耸肩:“目前而言,是的。”
“那统御主呢?他是神的升华肉身吗?你相信教廷所教导的,他是无尽大宇宙的一截碎片?”
“我……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也许你该想想。”沙赛德说道,“如果,在检视之后,你发现教廷的教义不适合你,那么我很乐于提供你其他选择。”
“什么其他选择?”
沙赛德微笑。“这就不一定了。我觉得,合适的信仰就像一件好披风。如果合身,能让你温暖安全;不合身,能让你窒息。”
纹没再说话,微微皱眉,但沙赛德只是微笑。
终于,她将注意力转回餐点上。过不了多久,侧门打开,卡西尔跟雷弩再度出现。
“好了。”雷弩跟卡西尔一坐定,另一群仆人为卡西尔也端来一盘食物后,雷弩说道,“我们来讨论这个孩子的事情。你说原本挑定要来扮演我的继承者的人不合适,是吧?”
“很不幸,是的。”卡西尔说道,吃得飞快。
“这让情况大为复杂。”雷弩说道。
卡西尔耸肩。“我们让纹当你的继承人。”
雷弩摇头。“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固然有权继承,但要我挑她未免可疑。雷弩家族中有许多合法的男性亲族,任何一个都是更适合的选择。光让一名中年男子避过宫廷的检视就已经够困难了,一名年轻女孩……不行,有太多人会去查她的出身背景。我们所创编的家谱能撑得住一般探查,但如果真的有人送讯息出来,要寻找她的家乡……”
卡西尔皱眉。
“况且……”雷弩补充,“还有另一个问题。如果我指定一名年轻未婚女孩作为我的继承人,她将立刻成为陆沙德中最受欢迎的结婚对象。如果她成为了焦点,就很难当间谍了。”
纹听到这话,脸红了红。出乎她意料,老冒牌货说的每句话都让她的心情更加沉到谷底。整个计划中,卡西尔只交给我这一部分。如果我做不成,我对集团有什么用?
“那你的建议是什么?”卡西尔问道。
“这个嘛,她不需要是我的继承人。”雷弩说道,“如果她只是一个我带来陆沙德的年轻族人呢?也许我答应她的父母会引荐她进入宫廷,因为他们虽然是远亲,我却蛮偏爱他们的?每个人都会认定我真正的目的是让她嫁入上族,借此跟手握重权的人多攀上一层关系,但她不会引来太多注意,因为她的身份不会太高,更是还带有乡村气息。”
“这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不像其他宫廷成员那般仪态优雅。”卡西尔说道,“请别介意我这么说,纹。”
纹正忙着将一片纸巾包裹的面包藏到上衣口袋中,一听到这话便抬起头:“我为什么要介意?”
卡西尔微笑。“没关系,不重要。”
雷弩自言自语地点点头:“嗯,这个借口好多了。所有人都认定雷弩家族早晚会成为上族的一分子,所以基于礼貌他们会接受纹。但她本人则是不够重要,大多数人会忽略她,这对我们想要她做的事情而言是最理想的状况。”
“这主意我喜欢。”卡西尔说道,“像你这个年纪又忙于事业的人,不出席舞会跟晚宴是自然的,但让一名年轻的淑女去参加而非送去婉拒函,会对你的名声也有帮助。”
“的确如此。”雷弩说道,“不过她需要一些培养,而且不只是在外表上。”
他们的注视让纹不自在地扭着身体,看样子她负责的部分会继续执行下去,她突然发现这是什么意思,在雷弩身边就够让她不安了——而他是一名假贵族。如果一屋子都是真贵族,她该怎么办?
“我恐怕得跟你借用沙赛德一阵子。”卡西尔说道。
“当然,”雷弩说道,“他其实不是我的侍从官,而是你的。”
“事实上……”卡西尔说道,“我觉得他已经不再是任何人的侍从官了,是吧,阿沙?”
沙赛德侧过头:“没有主人的泰瑞司人就像是没有武器的士兵,卡西尔主人。我在为雷弩大人服务的这段期间非常愉快,我相信重新为你服务也一样。”
“噢,你不会回来服务我。”卡西尔说道。
沙赛德挑起一边眉毛。
卡西尔朝纹点点头:“雷弩说得没错,阿沙。纹需要有人教导她,而我知道有很多贵族甚至没有你的仪态。你觉得你能帮这女孩吗?”
“我很确定我能为小姐提供一些服务。”沙赛德说道。
“很好。”卡西尔说道,将最后一块蛋糕塞入口中,然后站起身,“很高兴这件事情解决了,因为我开始累了,可怜的纹看起来则快要睡倒在她的水果盘上。”
“我没事。”纹立即说道,随即涌上的呵欠立即削弱她话语的可信度。
“沙赛德……”雷弩开口,“请你带他们去休息好吗?”
“当然,雷弩主人。”沙赛德说道,流畅地站起身。
纹跟卡西尔跟着高大的泰瑞司人走出房间,一群仆人则将残余的食物收走。我留下没吃完的食物了,纹发现,觉得有一点想睡。她不知道该对留下食物这件事有何看法。
当他们爬上台阶,转向一边走廊时,卡西尔减缓速度,跟纹并肩前进。“刚才没有找你一起谈话,我很抱歉。”
她耸耸肩。“我没有必要知道你所有的计划。”
“胡说。”卡西尔说道,“你今晚的决定让你跟其他人一样,都是不可或缺的成员。不过雷弩跟我说的话是属于比较私人性质的。他是个很棒的演员,但他对于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取代雷弩大人的细节感到不安。我向你保证,我们讨论的任何事情都跟你在计划中扮演的角色毫无关联。”
纹继续前进。“我……相信你。”
“很好。”卡西尔微笑说道,拍拍她的肩膀,“阿沙,我知道怎么去男士客房。这地方好歹是我买的,我自己走就可以。”
“是的,卡西尔主人。”沙赛德尊敬地点头回应。卡西尔朝纹投以微笑,然后以他向来活泼的步伐转身走入一条走廊。
纹看着他离开,然后跟着沙赛德走向另外一条走廊,思索着镕金术训练,她跟卡西尔在车里的对谈,还有卡西尔不久前给她的承诺。三千盒金——一大笔财富化成一枚枚钱币,是绑在她腰带上的奇特重量。最后,沙赛德为她打开一扇门,走进房间点亮蜡烛。“床单刚换过,我早上会派女佣来倒洗澡水。”他转身将蜡烛递给她,“你还需要什么吗?”
纹摇摇头。沙赛德微笑,祝她晚安然后出到走廊中。纹安静地站在原处片刻,研究房间,然后她转身,再次瞥向卡西尔离去的方向。
“沙赛德?”她说道,头探入走廊。侍从官停下脚步,转过身,“是的,纹主人?”
“卡西尔,”纹低声开口,“他是个好人,对不对?”
沙赛德微笑:“非常好的人,主人。我所认识的人中,最好的人之一。”
纹轻轻点头。“一个好人……”她柔声说道,“我想我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的人。”
沙赛德微笑,尊敬地低头,转身离开。
纹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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