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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约会合

骑马北上去阿布罗斯的途中,旁观詹米与小伊恩两人在意志上的较量成了我最大的乐趣。多年的经验告诉我,固执是弗雷泽家族个性中的一大支柱。在这点上伊恩毫不逊色,尽管他只是半个弗雷泽。看来要不是默里家族也一样个个牛脾气,就是弗雷泽家的基因太强大。
这么多年一直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布丽安娜,我有我自己的看法,却并没有吱声,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詹米终于棋逢对手。过了巴尔福,他显然已经疲惫得很了。
这场锋利无比的矛与坚固无比的盾之间的较劲一直持续到第四天傍晚,我们抵达了阿布罗斯,却发现詹米计划安置伊恩和我的那家旅店已不知去向。此地只剩下一座倒塌的石墙和几根烧毁的大梁,除此之外,道路两头都是好几里人迹罕至的漫漫长路。
詹米沉默着朝那堆石头望了好久。他不能就这么把我们扔在这荒凉的沙泥道路上,这点相当明显。伊恩足够明智地同样保持着沉默,没有在这个有利时机继续施加压力,尽管他那瘦削的身体正在颇为急切地晃动。
“好吧,既然这样,”詹米终于无可奈何地说,“你们一起来吧。但最多只能走到悬崖边缘,伊恩——你听见没?你要照顾好你舅妈。”
“我听见了,詹米舅舅。”小伊恩假装温顺地回答道。我瞥见詹米苦笑的眼神,领会到既然伊恩要照顾好舅妈,舅妈就也得照顾好伊恩。我藏起笑容,顺从地点了点头。
其余的人都很准时,在天色刚黑的时候来到了悬崖边的会合地点。其中的几个看着似有几分熟悉,但大多只是模糊的人影。这是朔月过后的两天,而地平线上挂着的那一弯细细的新月使此地并不比妓院的酒窖里明亮多少。没有人做任何介绍,大伙儿只是含糊地咕哝着向詹米打了招呼。
不过,有一个人影是毋庸置疑的。一辆骡子拉的巨大板车嘎嘎作响地一路驶来,驾车的是菲格斯和一个小个儿身影,而这人除了威洛比先生别无其他可能。自打他在妓院楼梯上射杀了那个神秘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今晚没带手枪吧,我希望。”我对詹米低语道。
“谁?”他眯起眼望着那渐渐降临的夜幕,“哦,威洛比?没有,他们谁都没有带枪。”我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他便走上前去帮着把车掉过头来,准备好一旦走私物品装载完毕就能随时出发逃往爱丁堡。小伊恩冲在前面跃跃欲试着,我意识到自己作为监护人的职责,便紧跟其后。
威洛比先生踮着脚伸手够进板车背后,取出了一盏样子古怪的油灯,金属的顶盖上穿了个小洞,侧面装着金属滑片。
“是一盏暗灯吗?”我很感兴趣地问道。
“哎,是的,”伊恩一脸严肃地回答,“要把滑片一直关着,直到看见海面上的信号。”他伸手去拿油灯,“来,给我吧。我来提着,我晓得信号。”
威洛比先生只是摇摇头,把油灯从伊恩的手中拉开。“太高,太年轻。”他说。“蔡米说的。”他补充道,好像这句话就能把问题一了百了。
“什么?”小伊恩愤愤不平,“什么叫太高,太年轻,你这个小——”
“他是说,”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不管谁举油灯,如果有外人,对他们来说此人都是很好的目标。因为他是我们当中个儿最小的,所以威洛比先生好心地愿意承担此风险。小伊恩,你个子高,衬着天光容易被看见,你这年纪又刚好还没长脑子。别瞎掺和了,好吗?”
詹米在外甥的耳朵上一记轻拍,然后走近威洛比先生,在岩石上跪了下来,他用汉语低声说了些什么,引来威洛比一声隐约的窃笑。威洛比先生打开了油灯的侧面,顺手把灯举到詹米合拢的双手间。咔嗒一声尖厉的声响,接着又重复了两次,我看见火石飞溅出的火星一闪而过。
这是一片荒凉的海岸——未出意料,苏格兰的海岸上大部分都是岩石林立的荒滩——我不知道法国人的船会如何靠岸,在何处靠岸。这里没有天然的港湾,只有一道弧形的海岸线藏在一处凸起的悬崖之后,从大路方向看过来的视线正好被悬崖挡住。
虽然夜很黑,我仍可以看见海浪的一道道白线翻滚着冲上这片小小的半月形海滩。这绝非光滑平整的度假海滩——坑坑洼洼的沙地好像被揉皱了,捣烂了一般,散布在成堆的海藻、卵石和突起的岩块之间。对搬运酒桶的人来说,这里不是很好的立脚点,但近旁的岩石罅隙却可以为酒桶提供方便的藏身之所。
我身边忽然又出现了一个黑影。
“大伙儿都准备好了,大人,”黑影轻声说,“在那边岩石上。”
“好的,乔伊。”一道亮光突然照亮了詹米的侧影,他注视着刚点着的灯芯,屏息静待着火苗平稳下来,从油灯里吸出灯油,火苗慢慢长大,然后他才舒了一口气,轻轻地关上了金属滑片。
“那好,”他站起来说,抬头望了望南方的崖壁,观察了一下那个方向的星空说,“快九点了,他们应该马上就到。要记得,乔伊——没有我招呼,谁也不能动,记住了?”
“是,大人。”他用随意的语气答道,显然这是他习以为常的对话。当詹米抓住了他的胳膊,乔伊明显吃了一惊。
“你得担保,”詹米说,“再去告诉所有人一遍——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动。”
“是,大人。”乔伊重复说,这次倒是恭敬多了。他退回到夜色中的岩石上,没吭一声。
“有什么问题吗?”我控制着自己音量问道,不敢高出海浪声太多。海滩和悬崖显然荒无人烟,但四下里的黑暗和同伴们神秘的样子令我不得不保持警惕。
詹米简单地摇摇头。关于小伊恩他是对的,我心想——他自己漆黑的身影在身后灰黑的天幕上显得轮廓分明。
“我不晓得,”他犹豫了片刻才回答我,“告诉我,外乡人——你闻到什么味儿没?”
有点吃惊,我深深地把空气吸入鼻腔,半晌才呼了出来。闻到的味儿还真不少,有腐烂的海藻,有点燃着的暗灯散发出的浓重油烟,还有站在我身旁的小伊恩刺鼻的体臭,汗味里掺杂着激动与恐惧。
“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我答道,“你闻到什么了?”
他的剪影耸起了肩,又无奈地垂了下来:“这会儿没有。就刚才,我发誓我肯定闻到火药了。”
“我什么都没闻出来,”小伊恩说,激动的心情让他变了声音,他连忙羞涩地清了清嗓子,“威利·麦克考德和亚历克·海斯都搜过那些岩石了,没有发现任何征税官。”
“哎,好吧。”詹米的声音略显不安,他转过身,握住小伊恩的肩膀。
“伊恩,现在开始你负责照顾好你舅妈。你们俩这就去那边儿金雀花丛后头待着。千万别靠近板车。无论出了任何事儿——”
小伊恩刚想抗议便被阻止了,多半是詹米的手使了把狠劲儿,只见小伙子哼哼了一声,揉着肩头缩了回去。
“万一出了事儿,”詹米继续强调说,“你必须立即带着舅妈回拉里堡去。拖延不得。”
“可是——”我说。
“舅舅!”小伊恩跟着说。
“照做!”詹米铁定地回答,一边别转身去,结束了这场讨论。
走回岩壁小道的路上,小伊恩闷闷不乐地服从了指挥,很尽职地把我护送到金雀花丛之后的安全地带,找了个小小的岬角,好眺望到海面上稍远的地方。
“这里咱们可以看得见。”他颇显多余地小声说。
这里的视野确实不错。我们身下的岩石跌入一个浅浅的洼地,宛如一把破了口的水杯,盛满了黑暗。水光在破口处泄漏着,海水则呼啸着倾注进来。一晃眼,我捕捉到一个微小的动作,像是一枚金属搭扣反射出的一道微弱亮光。但总的来说,下边的十个男人隐蔽得全无踪影。
我眯起眼睛,试图寻找威洛比先生在哪里提着油灯,却不见任何亮光,于是推测他一定站在油灯背后,想挡住从崖壁方向的视线。
突然间,小伊恩在我身边直直地怔住了。
“有人来了,”他耳语道,“快,站到我背后来。”他英勇地跨到我的前头,一手伸进衬衣底下,从马裤的腰带里抽出一把手枪,漆黑之中,我能看见星光在枪管上隐隐闪动。
他振作起精神凝望着漆黑的夜幕,微微弓起身,双手紧锁住那把枪。
“别开枪,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在他耳边嘱咐道。怕他会扣响扳机,我没敢去抓他的手臂,但着实担忧他会发出些什么响动,暴露了悬崖下的兄弟。
“你要能听从你舅妈,我将感激不尽,伊恩,”那是詹米的低语,带着嘲讽的口气从崖边下的黑暗中传来,“我希望你别打飞了我的脑袋,好吗?”
伊恩放低了手枪,肩膀一垂,发出一声既像是解脱又像是失望的叹息。金雀花丛颤动了一下,詹米出现在我们眼前,拍打起衣袖上的花刺。
“没人叮嘱你别带武器吗?”詹米的声音很温和,不过是一种就事论事的询问口气,“向皇家海关官员动武可是要判绞刑的。”他转向我解释说,“所有的弟兄都没带武器,连小刀都没有,就为了防止万一被抓。”
“是啊,不过菲格斯说他们是不会绞死我的,因为我还没长胡子,”伊恩尴尬地说,“我最多就是被流放而已,是他说的。”
气愤的詹米从牙缝里倒抽了口冷气,略带着嗤笑。“哦,是啊,你妈要是听说你被流放到殖民地准高兴坏了,如果真像菲格斯说的那样!”他伸出手,“把那个给我,傻瓜!”
“别的不说,这个你是从哪儿搞来的?”他把手中的枪转了个向,“连火药都上好了。我就知道我闻到的是火药味。把枪藏在马裤里,幸亏你没把鸡鸡给打掉了。”
伊恩没来得及回答,我便指向大海,打断了他们:“瞧!”
法国人的船在海面上还只是个小点,但船帆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白光。那是艘双桅纵帆船,正缓缓地驶过,与悬崖保持着距离,安静得就像它身后飘浮的云朵。
詹米并没有在看那艘船,而是俯视着下边山崖上的一个豁口,在高出沙滩一点儿的地方,堆满了巨大的鹅卵石。顺着他的目光,我发现了一个细小的亮点,是举着暗灯的威洛比先生。
一道短促的亮光照在潮湿的岩石上,一闪而过。小伊恩紧张地抓了抓我的胳膊。我们屏息以待,数到了三十,又一道闪光照亮了沙滩上的浮沫,伊恩又捏一下我的胳膊。
“那是什么?”我问。
“什么?”詹米注视着那艘船,没有看着我。
“在岸上,灯光一亮的时候我觉得我看见什么东西一半儿埋在沙子里。像是个——”
第三道闪光出现了,片刻之后,船上亮起了回应的灯光——那是一盏蓝色的油灯,悬挂在桅杆上,那诡异的亮点与漆黑的海水中的倒影上下呼应。
激动地观察着帆船,我把刚才瞥见埋在沙子里的那堆凌乱的衣物抛在了脑后。船上显然开始有些动静了,随之又隐约地传来一声泼溅的水声,有什么东西从侧舷被扔进水里。
“潮汐起来了,”詹米在我耳边嘀咕着,“大锚漂在水里呢,过几分钟潮水就会把船靠上岸的。”
停靠的问题解决了——原来锚位是不需要的。可付款又该怎么操作呢?我刚想问,只听见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喊,下面顿时天塌地陷般地乱作一团。
詹米立刻从金雀花丛间奋力穿过,紧随其后的是我和伊恩。四下里什么都看不清,但沙滩上委实相当混乱,一个个黑影在沙地里跌撞翻滚,叫喊声随之此起彼伏。这时,我分辨出一个声音:“以国王陛下的名义,全都不许动!”我的血液霎时凝固了。
“是征税官!”小伊恩也听见了。
詹米用盖尔语咒骂了一声,接着扬起头也大声叫喊起来,嘹亮的盖尔语轻易地在崖壁下的沙滩上回荡开去。
话音刚落,他转身向小伊恩和我大喝道:“快走!”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更响了,岩石滚落的轰鸣与人声夹杂在一起。我脚边的花丛中猛然蹿出一个黑影,飞快地没入黑暗之中。几尺之外,又一个黑影紧跟在后。
黑乎乎的悬崖之下响起一声惊叫,尖厉的声调盖过了别的声响。
“是威洛比!”小伊恩喊道,“他们抓住他了!”
这时候我们俩谁都没去理会詹米关于离开的命令,一同挤上前,想透过花丛看个究竟。翻倒在地的暗灯上滑片敞开着缝隙,一道光束像探照灯一般射向海滩上空,皇家海关的人用来打埋伏的几个小沙坑展开在沙地里,湿湿的海藻堆之间有几个黑影不断地摇摆、挣扎与号叫。暗灯周围散发出的昏暗的光晕足以勾勒出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形,小的那个被当空举起,狂野地蹬着双脚。
“我去救他!”小伊恩跃上前去,却猛地一把被詹米拽住了衣领。
“叫你干啥就干啥去,好好保护好我的妻子!”
小伊恩喘息着转向我,可我哪儿也不想去,站稳了泥地里的脚跟,任他拉扯我的胳膊我都不为所动。
詹米不再理会我们俩,一转身沿着崖顶跑到几码之外。衬着天幕只见他那清晰的剪影单膝跪下,备好了手枪,用前臂托起枪口,开始瞄准下方。
射出的子弹发出并不很响的爆破声,消散在四下的骚乱之中。而这一枪的结果却颇为壮观,立刻炸开了的油灯飞溅出燃烧的灯油,转瞬间整片海滩陷入了黑暗,所有的喧哗戛然而止。
不出几秒钟,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哭号又打破了沉寂。一时间被油灯爆炸的闪光晃了眼,我连忙调整应对,又一道光亮随之映入眼帘——那是几簇小小的火苗,看似上下不定地在晃动。待我的夜视力逐渐清晰起来,我才看见那火苗原本是来自一个男人的衣袖,此人正一边哭号一边上蹿下跳,徒劳无功地拍打着灯油飞溅到他身上所点燃的火焰。
金雀花丛剧烈地震颤起来,詹米跃下岩壁,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外。
“詹米!”
我的叫声唤醒了小伊恩,他更加使劲地拽了拽,我差点儿没站住,被他强行拖离了悬崖。
“快走,舅妈!他们紧接着就会上来的,马上!”
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随着人们涌上岩壁,我听见海滩上的喧嚣离我们越来越近。我提起裙摆拔腿就跑,跟着小伙子全力飞奔着,穿过了崖顶蛮荒的茅草地。
我不知道去往何方,但小伊恩好像很清楚。他早已经脱去了外套,穿过灌木丛中的赤杨、桦木等内陆树种,他的白色衬衣清晰可见,像鬼影般飘浮在我的眼前。
“我们在哪儿?”趁他在一条小溪边慢下脚步,我赶到他身边,气喘吁吁地问。
“前面就是通往阿布罗斯的大路了。”他的呼吸很沉重,衬衣一侧有一道自上而下的深色泥污。“过会儿就好走多了。您没事吧,舅妈?要我背您过去吗?”
我礼貌地谢绝了这个殷勤的建议,心里明白自己的体重绝对不比他轻。我脱掉鞋袜,噼里啪啦地蹚过及膝深的溪水,感到冰凉的淤泥渗进脚趾之间。
走出小溪的时候,我浑身抖得厉害,便接受了小伊恩给我披上的外套——激动的心情加上热烈的运动,使外套对他显然有点多余。而令我发冷的,除了溪水和十一月的凉风,还有恐惧,忧心忡忡地不知身后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我们喘着气走到大路上,扑面而来的冷风不一会儿便把我的鼻子和嘴唇冻得发麻,被吹散的头发沉在我的颈后。然而,因祸得福,这狂风也把很多声音提前送入我们耳中,比起我们本来直接撞进这些事物的时间提前了几分。
“悬崖那边有信号没?”传来一个男人深沉的嗓音,小伊恩突然停下脚步,我不留神撞在了他的身上。
“没呢,”另一个人答道,“我好像听见那边有人叫唤来着,可风一下子就转向了。”
“这样啊,那你只好再爬到树上去了,胖墩儿,”第一个声音不耐烦地说,“那些婊子养的要是跑出海滩,咱就在这儿咬住他们。赏钱可不能让海滩上的家伙给抢去了。”
“好冷啊,”第二个声音咕哝道,“这野外的风直啃你的骨头。咱要是抽中了去修道院望风该多好——那儿至少暖和。”
小伊恩使劲掐着我的上臂,紧得都肯定留下了瘀青。我往回一缩想让他松手,可他根本没有察觉。
“哎,可那儿抓不到大鱼,”第一个声音说,“啊,想想有五十英镑我能买多少东西呀!”
“好吧,”第二个声音无奈地说,“可天这么黑,要咱们怎么找那个红头发呀,我可没主意。”
“先全给抓起来,奥基,完了咱再看他们的脑袋。”
我拉了半晌,小伊恩终于回过神来,跟着我跌跌撞撞地躲进路边的树丛里。
“他们说的,在修道院望风是什么意思?”当我确信大路上那俩人听不见我们的声音后,我马上问小伊恩,“你知不知道?”
小伊恩点点头,黑色的乱发上下跳跃着:“我想是的,舅妈,一定是阿布罗斯修道院,咱们会合的地方,哎?”
“会合的地方?”
“说好的,要是出了任何闪失,”他解释道,“那所有的人就各走各路,然后都尽快去修道院会合。”
“哦,这下的闪失可够意思的,”我评论道,“对了,征税官跳出来时,你舅舅大喊了一句什么话?”
小伊恩方才侧身去听了听大路上传来的追逐声,这时他苍白的长圆脸蛋儿转回来对着我:“哦——他说的是,‘兄弟们,快,跳上山崖就跑!’”
“好主意,”我干巴巴地说,“那如果大伙儿都听了他的,多半都该逃脱了吧!”
“除了詹米舅舅和威洛比先生。”小伊恩一手插入头发紧张地拨弄着,这个样子让我不得不想到了詹米,我实在希望他快点住手。
“是啊,”我深吸了一口气,“不过,这会儿我们也帮不了他俩。而其他人嘛——假如他们都准备去修道院的话——”
“是啊,”他打断了我,“我正犹豫不决呢,是该照詹米舅舅吩咐的,送您去拉里堡呢,还是赶紧去修道院提醒那儿的其他人多加小心?”
“去修道院,”我回答说,“越快越好。”
“嗯,不过——我不想把您一个人扔在这儿,舅妈,而且詹米舅舅说了——”
“有些时候需要服从命令,小伊恩,但也有些时候更需要你独立去思考。”我严肃地说道,至于我实际上正在替他思考的这个事实,我狡猾地未加理会,“这边就是通往修道院的大路吗?”
“唉,是的。才一里路多点儿。”说着他已经开始左左右右地踏起两个脚掌,迫不及待地想上路了。
“好的。你抄近道直接去修道院,我沿着大路走,看能不能引开征税官的注意,直到你顺利离开。我们在修道院见吧。哦,等等——带上你的外套。”
我并不情愿地交出了外套,除了不甘于放弃那点温度之外,这更让我觉得是在放弃自己与人类的最后一点友善的联系。一旦小伊恩走了,在这个又冷又黑的苏格兰的夜晚,我便是完全孤身一人了。
“伊恩?”我伸出手臂,想再留他一刻。
“嗯?”
“小心点,好吗?”我冲动地踮起脚尖吻了他冰凉的脸颊。足够近的距离下我看到他惊讶地抬了抬双眉。他笑了笑便消失了,一根赤杨枝条随之弹回了原位。
寒冷无比。耳边只听得灌木间倏倏的风声和远方海浪的低鸣。我把羊毛披肩围紧在肩头,抖抖瑟瑟地走回大路。
要不要作声呢?我心里纳闷。如果不,我可能不经警告就被攻击了,因为等在那儿的两人会听见我的脚步却不知我并非逃离的走私犯。但如果我哼个轻快的小曲儿扬长而过,显得像个无辜的女人一般,他们没准会不声不响地继续隐藏,从而不至于暴露自己的存在——然而,我想要的正是暴露他们的存在。我俯下身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寒意渐甚,我踏上大路,一声不吭地笔直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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