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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门诺格日之前三天,父亲拿出了我们第一次飞行要穿的束带衣。也是旧的,托曼和母亲第一次骑拉努和葛露斯上天时用过,不过保养得很好。达瑞安的束带是棕色,与龙鞍相配。我的是和龙鞍一样的深灰色,带铜色线脚。那天晚上,等我们的龙睡着,我俩就在装备库清理、检查龙鞍,调整束带。

  已经很难再叫它们龙仔了。嘎嘎的肩膀已经与我的鼻子齐平,阿鲁的肩膀到了达瑞安的额头。接下来的一年它们会继续长高,未来好几年还会越来越壮实,所以它们目前还不算长成。但虽说如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们也不再是龙宝宝了。这个阶段实在过得太快,不过我几乎没时间哀悼。嘎嘎和阿鲁跟我们一样兴奋,我们用尽全力才勉强控制住它们练习时的热情。我们知道必须使劲训练它们,否则它们的本能就可能战胜我们。它们想飞。幸亏有父亲告诉我该怎么办,我第一次为此感到如此庆幸。

  节日前两天,他给我们每人一个用绳子捆好的麻布包裹。“你们结契时没有正式庆祝,就用这个代替吧。我为你俩骄傲。”

  包裹里是一双保暖的护腿和一件崭新的皮革短外套,上面有与束带配套使用的搭扣。折在衣服里的还有一双带内衬的手套和一双绑腿。龙骑士都穿这种绑腿,为的是防止在急坠到底时陷入昏迷。绑带捆得很紧,如果腿突然弯曲,它们就会收缩,防止血液在腿中堆积,大脑缺血麻木。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个寒颤,又是害怕又是兴奋。

  最后还有一副崭新的护目镜,皮革柔软,镜片特别打磨过,非常平滑,不会像普通的窗玻璃那样失真。

  我呆在原地,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就像女王。达瑞安也骄傲地笑着。我们就快成功了。

  那晚母亲进入我梦中——但她微笑着,一点也不生气。她用龙的语言对我说话。

  门诺格日标志着季节的更替,秋季最后的色彩也臣服于严冬的灰色。瑞亚特人会在每扇窗户旁点上蜡烛,还会全家出动,在墓地或祖先的纪念碑前放下菊花——这是秋天最后的红晕。傍晚,村民沿主河道放下用蜡烛和干花点缀的小纸船。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后不久,野龙河就化身为火光闪烁的大蛇,在房屋之间时隐时现。村民们目送烛光一路漂远,或唱歌,或在岸边默默祈祷,孩子们则蹦蹦跳跳地追赶自己的小船。有时纸或干花会着火,烧掉小船,但这也是庆祝的场景,是故事的组成部分。

  今晚我们同客人一道聚在育龙平台。贝鲁埃和埃达伊站在洛夫身边,三人低声交谈,不过我听不清内容,也不想去听。玛毕尔在神殿主持仪式。父亲邀请了博果莫斯,但他谢绝了,只说自己与同乡们另有安排。弗伦不见踪影,多半是有自己的礼仪。

  我们等着烛光出现,凯雷科礼貌地站在一旁,与所有人都保持一定距离,不过他时不时偷偷看我。他的手下要么在围场的护墙列队,要么在崖顶守望。其中有不少已经点亮了自己的蜡烛。炬扎在夜空中巡视。

  我拉起吉荷牡的手。嘎嘎的脑袋钻到我胳膊底下,仿佛在说:不行,你是我的。我搂住她的脖子,但并没放开吉荷牡的手。

  今天是一年中白昼最短的日子,太阳落下,大山的影子在平原上快速移动。歌声从下方飘上来,然后我们看见了河里最早出现的光点。纸船行驶在拥挤的水面上,烛光随波摇晃、闪烁。真是美极了。过去它对我来说只是美景,我还太小,不明白其中的含义。现在我懂得了这简单的美:曾经生活在世上的每一个男女都被自己生活的湍流裹挟着,这故事讲述的是生命和生命的脆弱。我微笑起来。玛毕尔是怎么描述门诺格来着?门诺格象征灵性的中心——当其余一切毁灭时,我们真正的心。

  “瞧。”达瑞安指着北边和东边天空中的亮光。

  吉荷牡问:“那是什么?”

  无数亮光从瑞亚特另一侧升起。起初只寥寥几点,接着越来越多,最后汇成一片散发着柔和光芒的云,像龙的翅膀一般在逐渐深沉的夜色中波动。

  父亲抬手捏捏我的肩膀,“那是博果莫斯的人。他们把蜡烛挂在风筝上,借着晚风送上天。他们的风筝是龙的形状,以此向自己的历史致敬。这是库罗达的传统。”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曾经是。”

  我们默默地欣赏了几分钟。真是既新颖又美丽,比在河里点蜡烛更适合龙场。我说:“他们在向自己失去的家人致敬。”

  父亲捏捏我的肩膀,过了好一会儿才松手。他说:“没错。”说完又沉默了。我扭头看他的脸。他面朝远方空中的光点,下巴紧绷,眼中闪着亮光。

  这时,一只风筝飞到了其他风筝之上,而且越飞越高,其中的含义已经无可置疑。达瑞安说:“那只风筝是给你的。”

  我忍不住瞟了埃达伊和贝鲁埃一眼,正好看见他俩转开了视线。一股寒意直冲我的脚底。这又不是我的主意。我们一直看着,直到地平线陷入黑暗,最后一支蜡烛——我的蜡烛——也熄灭在星空中。

  之后,父亲、托曼和吉荷牡、我和达瑞安各自拎起油灯,领着我们所有的龙穿过军营,来到崖顶一处俯瞰轰雷瀑布的地方。过去每逢碰上天气不好、没法飞行的年头,我们就在这里举行自己的仪式。

  洛夫和埃达伊不愿我们夜里上天,于是我们每人带着一束干燥的菊花来到峭壁旁,轮流说几句话怀念先人,既可以默念也可以大声说出来。

  父亲是头一个。他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简简单单说道:“我想念你们,父亲和母亲。瑞丝,我还爱着你。”每次听他念她的名字,总能拨动我那根孤独的心弦。他并不经常这样。他把手里的花扔进轰雷的湍流中,它们消失了。

  托曼低下头,嘴唇无声地闭合。吉荷牡倚着他,同样没有出声。他俩一齐扔下自己的花束。达瑞安也跟他们一样,默默致敬。

  我不知该说什么。我心里浮现出母亲的模样:骑在葛露斯背上、在阳光下微笑、在冬天放声大笑、唱歌哄龙仔入睡、临死前责备我。我站在轰雷的水雾中,瀑布的声音震耳欲聋,我活在世上的每个日夜都化作穿过我人生旋涡的水流。仿佛串在绳上的珠子——历历可数,总有数完的时候。母亲去世之后又有多少珠子被拨动了?骄傲和激动融入怀念中,我眼里盈满泪水。母亲见了准会说:门诺格的泪是很好的。

  我把花拿到胸前。我不能一言不发地扔掉花束,但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等明天吧,等我第一次与我的嘎嘎一同飞上天空,也许那时就知道了。我把花束塞到外套底下。

  反正对她的回忆也属于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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