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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我踉跄着停下脚步,脸上没了血色。

  达瑞安靠着我浑身瘫软:“库鲁宗,带血的尿包啊……”

  哈洛迪头领吼了一声,凶煞听令往前走。马利克从凶煞腿上和脖子上撕掉了大块大块的肉,恶心的绿光从伤口往外冒,仿佛这是个奇异的行走熔炉,伤处就是通风口。

  我往后退,差点拉倒了达瑞安。他一个踉跄,喊了一声,我刚勉强站住又失去平衡,往后倒在一个偌大、破碎的龙巢里。嘎嘎被撞得直哼哼。

  没希望了。我们别想逃过这怪物,而身后又有追兵赶来。我们被困在了中间。

  我在达瑞安和凶煞中间摇晃,一面哆嗦一面踩住十字弓的脚蹬拉弦。嘎嘎惊恐地叫唤,然后用最大音量在我耳边大叫波巴。

  我鼓起勇气,把一支弩箭放进箭槽,瞄准、射击。它从凶煞龙全封闭的头盔上弹开,没造成半点伤害。骑手抬起十字弓指向我这边。他烧焦一样的脸上有两个洞,那双说不上眼睛的眼睛从洞里发出凶光。他顺着箭杆瞄准。我霎时忘了呼吸。

  达瑞安的弓弦啪的一声响,在骑手放箭的同时,达瑞安的弩箭射进他胸部。凶煞的箭偏开,扎进我们身旁的龙巢。

  嘎嘎叫唤起来。我喘出一口气,达瑞安竟然射中了,谢天谢地。

  怪物低头看插在自己胸口的弩箭。换个普通人准会被这一箭放倒,但凶煞只是抬起头,给十字弓上弦,从腰上的箭筒又抽出一支箭来。

  我呆若木鸡,双膝跪地。

  凶煞朝我们逼近。嘎嘎吓得尖叫,使劲扒拉背包的拉绳。达瑞安站在我身前,拼命想给他的十字弓上弦,而凶煞骑手又一次瞄准了我。

  突然间,马利克偌大的身躯从我们头顶飞过,怒吼着落在我们前方。他全力冲向凶煞和骑手,一面咆哮一面抓扯、撕咬。

  嘎嘎大叫着扯我的背包。一只前爪从拉绳底下伸出来抓我的肩膀。

  “宝贝,不行!”我大喊,但这些词对她毫无意义。我倒退到巢上把她卡住,给十字弓上弦。身后传来的呼喊提醒我,我们被包围了。我装好弩箭,从龙巢后面往回瞅。二十码之外有至少半打哈洛迪人,他们发现了我,纷纷举起十字弓。弩箭雨点般落在我周围的石头上。我缩回去,深吸一口气,这次顺着准星往外看。我朝第一个目标放箭,发现射偏之后赶紧退回龙巢背后。对方并未立刻还击——多半所有人都在重新装填,说明他们忘记了之前用在马利克身上的战术。

  “玛芮娅!”我转过头,达瑞安把自己的十字弓塞给我,已经装填完毕,随时可以射击。我把我用过的弓递给他。

  我又往巢后瞅,发现哈洛迪人全都找了地方隐蔽起来。

  马利克正与凶煞殊死搏斗。利爪划破空气。马利克受伤时鲜血喷洒;凶煞被击中时,大块黑色的肉像煤一样碎成粉末,留下闪光的大洞。马利克凭着最初的狠厉气势将凶煞逼退,现在却不断朝我们退过来。他跌跌撞撞地厮打,竭力站稳脚跟。他身受重伤还能这样猛攻,令我惊叹不已,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是因为他改变了策略:他没指望能活下来。现在的他毫无保留,这是他的最后一战。

  “当心!”听见达瑞安的喊声,我转过头去。一个哈洛迪士兵爬上了我左边的岩石,举刀朝我砍下来。达瑞安的箭正中他下巴底下,那人向后翻倒。达瑞安紧跟着往后一蹦,躲到一块更能遮蔽自己的石头背后。我撤退到他身边。

  “没办法了,达瑞安。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

  “怎么离开?”他痛得咬紧牙关。“那东西把路堵死了。”他脸色苍白得吓人,行动间在沙地上留下一道血迹。但他仍然继续给十字弓上弦、装填。

  他说得不错,我们无处可逃。即便能突破某一侧的敌人,我们依然远离家人、孤立无援,而且伤痕累累、筋疲力尽。

  达瑞安已经扔了火把。我发现它躺在几尺外的砂石地上,便一把抓起来,塞进被我们当成掩体的龙巢。龙巢的木头很老了,柴火一样干燥。较小的细枝和干草几乎立刻着了火。

  达瑞安一脸惊恐,“你干什么?”

  “掩护我们的后方,顺便造烟。”我抽出火把,跟十字弓一起握在手里。

  两个哈洛迪人爬到我们左边的石头背后,从侧翼包抄。我抓住达瑞安的衬衣,把他拖到另一块石头后面。一支弩箭呼啸着从我脑袋旁边飞过。

  达瑞安拎着十字弓,满脸痛苦。我吓坏了,“你被射中了?”他摇头指指自己的腿。我从他手里拿过十字弓,挂在自己肩上。

  “这边!”火把的烟灰刺痛了我的眼睛。达瑞安嘴里骂着脏话,蹦跳着跟在我身后。我爬上一块从山洞顶上倾倒的石板,石板形成一个上坡,仿佛搭在山洞墙面上的宽阔山脊。它能为我们遮挡来自各个方向的攻击,只有正后方除外。我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废弃的龙巢,这时达瑞安脚下打滑,从石板边缘摔了下去。我伸手想抓他,但一支箭射到我胳膊旁边,激起一片尘土和小石子,迷了我的眼睛。我往回缩,同时听到他一声闷哼落了地。我看不见他的身影,只知道他落下的位置几乎就在马利克脚下。我大声喊他的名字,但他没回答。

  两个哈洛迪人已经较接近掩体背后,对我紧追不舍。我若去找达瑞安就会暴露在他们的火力下。我倒退着往后爬,一把十字弓指着前方,另一把挂在身侧。嘎嘎已经把另一只胳膊也挣出来,现在爪子抓着我的肩膀,对着我的耳朵悲泣。我往上爬,却把自己困在了倾斜的石板高处。

  马利克的吼声减弱,他的咆哮里带出一丝绝望的味道;而我哥哥则声息全无。哈洛迪头领和他的龙鬼鬼祟祟地往里走,想找条路绕开自己可怕的奴隶,从后方夹击马利克。

  突然间,我看见了达瑞安,他正拖着瘸腿拼命往外蹦。凶煞与马利克激战正酣,哈洛迪头领也在移动,正好露出空当。达瑞安找到一块大石头稍作隐蔽,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我的视线之外。

  神啊,达瑞安!快跑!

  燃烧的龙巢变作熊熊的火球,点燃了附近的龙巢。浓烟滚滚涌向山洞顶部。我在绝望中往外张望,虽然明知不大可能,却依然指望能在空中看见父亲和舒迦。还不够。我继续往上爬,经过又一个龙巢时把它也点燃了。

  一个哈洛迪战士举着十字弓从藏身处走出来搜索我。我松开扳机,一箭射在他身体中部,然后躲到岩石边缘一个巨大的龙巢背后。在这块向上倾斜的大石板上,这是我仅剩的掩体。这个龙巢的高度与宽度相当,树枝和骨头编织的基座非常古老,已经全都腐烂、破碎。破败的巢体结构被龙加固过无数次,有些部分竟然延伸到石板外,悬在地面上方。

  我把火把塞进龙巢基座靠近石板边缘处。我需要制造更多烟雾,同时又不能让自己陷入地狱般的烈火中。

  马利克咆哮着,步履沉重地走到我左手边的石板下方。他咬住了凶煞的脖子,却拿盔甲毫无办法。怪兽继续撕扯马利克的腿和脖子。现在哈洛迪头领骑着龙穿过瓦砾,出现在马利克身后的浓烟中。

  我拉开弦,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最后一支了,之后我就再无任何办法。我扔掉了那把空的十字弓。

  三个哈洛迪人走出石头背后,小心翼翼地朝我这边爬上来。再往后还有一个。他们也射光了箭,现在全拿着吓人的弯刀。可就在这时,斜坡靠下方有个较小的龙巢燃起来,大片火焰和火花遮住了他们的身影。从喊声判断,他们应当是受不了灼热的高温撤退了。

  哈洛迪头领骑着他的斑点棕龙加入混战。棕龙扑向马利克的右后腿,又抓又咬。马利克发出痛苦的怒吼。这时我藏身的龙巢猛烈燃烧起来,浓密的黑烟刺痛了我的眼睛和肺。巢的基座略微晃动,然后又稳住了。

  哈洛迪头领就在它正下方。

  我看到了机会。我用一只胳膊挡住扑面而来的热气,然后尽可能靠近龙巢坐下。我用脚后跟猛踢龙巢,嘎嘎在我背上尖叫。滚烫的残渣从缝隙中飞出来,在我皮肤上嘶嘶作响。我踹松了一根燃烧的木头,哈洛迪头领抬头看见了我,大喊大叫。龙巢嘎吱一声,再次稳定下来,然后整个崩塌。我手脚并用往后爬。一堆燃烧的木头从石板边缘落下,哈洛迪头领被埋在烈焰中。头领的龙发出惊恐的哀号,凶煞从马利克身边退开。

  三个士兵穿过另一个龙巢的火焰和烟雾,沿着我所在的石板往上冲。我抬起十字弓,退到石板最远的边缘。

  再往后便什么也没有了。山洞外是一个陡坡,往下是乱石嶙峋的峡谷。我看见了达瑞安,他躺在一道山脊上,在山洞洞口下方。

  我不能跳——会摔死的。但马利克就在山脊旁边,几乎就在我正下方。我不及思索,用最大音量模仿嘎嘎喊“波巴”,同时纵身跃下。小嘎嘎吓得尖叫起来。

  我们砰的一声落在马利克背上。他惊了一跳,但他的好眼睛认出了我,我沿他脊柱趴好。

  凶煞龙朝我冲过来,呼吸中带着肉烧焦的恶臭。我把最后一支箭射进它闪着绿光的嘴里。它发出粗粝的尖叫声往回缩。我扔掉十字弓,张开胳膊抱紧马利克的脖子。小嘎嘎惊恐万状,紧紧抓住我肩膀。我大吼一声:“走!”不过马利克已经行动起来。

  他奔向崖边、跃入空中,同时痛得大叫一声。大地猛地从我们脚下坠落,我头晕目眩,几乎被甩下去。凶煞尖啸一声追上来。我听到它的翅膀发出干涩的噼啪声。马利克胸大肌中箭,力道很弱,每次扇动翅膀都忍不住哀鸣。他的左翼无法发力,身体向一侧滑动,世界随之疯狂地倾斜。我抱紧他的脖子,免得从他背上往前滑落。然后我冒险回头瞅了一眼。

  凶煞离马利克的尾巴尖只有一个龙身,还在不断迫近。它预判了马利克的飞行线路,开始向上爬升,准备从上方扑我们。

  “马利克!飞啊!”

  凶煞在我们头顶拍打翅膀,后脚的利爪朝我抓来。马利克突然往侧面滑落,同时痛苦万分地尖叫着。怪兽没有得逞,它扇动翅膀往上飞,找好位置准备下一波攻击。

  马利克的策略为我们赢得了几秒钟时间,但他再次晃动、尖叫。他没法再拍打翅膀,现在至多只能往下滑行。

  大地朝我们飞速冲过来。马利克张开翅膀准备着陆,却只是重重摔落。我再也抱不住,从他右边翅膀滑到地上。我被惯性推着滚了几尺,一头撞上苔藓和石头。马利克往前滑、滚了一圈,最后侧躺着不动了。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勉强跪起来,想站起身时却又瘫倒在地。我在一座山的山腰上,与之前的洞穴隔了一条峡谷;山洞向空中吐出棕黑色浓烟。

  我悄声祈祷:好阿瓦,希望父亲就在附近。

  嘎嘎在背包里挣扎起来——至少她还活着。我朝马利克爬过去,然而凶煞拍打翅膀、降落到我们中间。它站直了朝我转身,腿和脖子上落下一块块黑肉,都是被马利克咬过的地方;伤口里露出黑色的骨头和韧带,边缘处有绿光渐渐黯淡下去。它有条腿血肉模糊,瘸得厉害。它背上的骑手端起十字弓,可怕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的一只胳膊被马利克扯烂,只剩下骨头和散发黯淡光芒的韧带,垂在身侧毫无生气。他的右腿已经破布一般。达瑞安的弩箭依然扎在他胸口。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勉强保持平衡。嘎嘎尖叫、挣扎,几乎把我弄倒。凶煞骑手抬弓射箭,我向后倒去,然而并没有箭射向我。他用白痴那种迟缓的神情看着自己的武器。箭槽里的弩箭显然在战斗中跌落了。他只剩一只胳膊,没法给十字弓装填,十字弓也就成了废物。他扔下武器。他那不可思议的怪兽坐骑向前走来,我跌跌撞撞地后退,伸手从背包下方摸索别在腰带上的匕首。

  怪兽往前冲,却绊倒了。它的右前腿突然碎裂。烧焦的肉从焦黑的骨头上脱落,肘关节分离。它胸部着地,在凤尾草和野草中扭动,拼命想重新站起来。它尖叫时我瞥见了我之前射出的那支箭,箭还插在它喉咙深处;然后它嘴里喷出一片烟灰,我什么也看不见了。绿色的火星从它脖子上的无数裂缝喷出,它身下的草叶蜷曲、变成黑色。怪兽终于瘫倒在地,不再动弹。从各个伤口透出的黯淡绿光也渐渐消失。

  这东西死了。终于死了。我从极度紧张中放松下来,大口喘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屏住了呼吸。然而就在这时,骑手解开了鞍具上的搭扣,从死去的坐骑背上滑下,完好的胳膊摸索着从背上拔出了黑色的剑。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黑灰从血肉模糊的右腿落下。

  他稳步朝我逼近,我大口喘气,同时偷眼看他的坐骑。凶煞毕竟并非不死之身。

  我耸肩取下背包,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松开了拉绳。嘎嘎挣扎着爬出来。她先是踉跄了几步,然后就躲在我两腿后面悲泣。我拔出匕首咬在嘴里。我脚边有块石头,跟我的脑袋差不多大。我把它捡起来扛在肩上。

  凶煞继续朝我逼近,又机械又顽固。我朝他走,逐渐加速。他还在一瘸一拐,撕烂的袍子里落下黑灰。他举起剑,我也把石头举过头顶,闪身冲进他的攻击范围内,石头砸向他的头盔,发光的粉末从头盔底下飞溅而出。他一只诡异的怪眼从压扁的头盔底下瞪着我,张嘴发出粗哑的嘶嘶声。

  我怕极了,哀号着抓住扎在他胸口的箭,朝侧面使劲拉扯,另一只手握住咬在嘴里的匕首朝他砍过去。现在我跟他距离很近,他没法再用剑伤我。他扔下剑,抓住我的一只胳膊。他手上非自然的寒意灼烧着我,我尖叫起来,但依然疯了一样又刺又砍。他的喉咙、胳膊和脸颊上落下更多发光的粉末。

  他的袍子脱落,露出皮革和钢铁打造的盔甲,马利克在上面抓出了好些缝,但一滴血也没有。我看不出哪里是盔甲哪里是肉。他的头盔是铆接在头骨上的。面罩的锯齿状边缘与脸颊的肉融为一体,焦黑的皮肤上布满深而不平整的洞。他的嘴唇只是一道疤,露出歪歪扭扭的棕色牙齿,都快磨光了。他想把我拖到那嘴牙齿边,但我用匕首戳他的脸和脖子。

  “你怎么还不死?”我一边尖叫一边拼命刺他。嘎嘎在我身后某处发出刺耳的叫声。

  怪物终于倒下。我跟他一起倒地,但我依然不停地刺他、砍他——我停不下来。直到有人从身后抱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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