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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5 推断

因为饥饿和口渴,我们最终从庇护处出来,穿过马车和奴隶。他们得体地不看我们,仍然忙着收拾婚宴的残羹剩饭。在草坪边,我看到了费德拉。她从陵墓那里走上来,怀里抱着被客人留在灌木丛中的杯盘碗盏。她的脸孔肿胀,满是泪痕,她的双眼发红,但是她没有在哭泣。
她看到了我们,然后停了下来。
“噢,”她说道,“夫人在找你,詹米主人。”
她的声音沉闷,就好像那些话语对她来说没有意义,而且她似乎并没觉得我们的突然出现或衣衫不整有什么奇怪的。
“噢,好的。”詹米用手擦脸,然后点了点头,“好,我上去找她。”
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要离开。詹米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肩膀。
“节哀顺变,姑娘。”他轻声说道。
她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泪水,但是她没有说话。她简单地行屈膝礼,然后转身,匆匆离开了,速度很快,让一把刀从那堆瓷器里掉下来,蹦着落在她后面的草地上。
我弯腰捡起那把刀,刀柄的感觉让我突然地生动回忆起我用来剖开她母亲身体的那把刀。在短暂的迷失中,我感觉自己不再位于房前的草坪上,而是在那个黑暗的棚屋里,空气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手里握着颗粒状的谋杀证据。然后我再次回到现实:草坪上满是鸽子和麻雀,在那尊被太阳照得明亮的大理石女神像下,宁静地寻觅着食物碎屑。
詹米在说着什么。
“……去洗洗,然后休息一下,外乡人?”
“什么?噢……不用了,我要和你一起去。”我突然很焦急地想要完成这件事,然后回家。我现在已经受够了社交生活。
* * * *
我们找到了乔卡斯塔、邓肯、罗杰和布丽安娜,他们都在乔卡斯塔的客厅里,吃着看上去很丰盛也特别迟的早餐。布丽安娜严厉地看了看詹米的破衣服,但是没有说什么,继续小口喝茶,只是眉毛向上扬起。她和乔卡斯塔都穿着睡衣,罗杰和邓肯则完整地穿着衣服,在夜晚的历险过后显得苍白和邋遢。他们俩都没有修面,邓肯因为在摔倒时撞到炉石,所以脸上有一大片青紫,但是除此之外,他看上去没有其他问题。
罗杰应该把我们与菲利普·怀利的密谈,以及卢卡斯的失踪告诉了大家。至少没有人提问。邓肯沉默地把一盘培根推向詹米,客厅里没有声音,只有餐具碰撞的悦耳叮当声,以及大家喝茶时的哗哗声。
最终,我们吃饱了,感觉恢复了些许,靠着椅背,犹豫地开始讨论昨天和今早的事情。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我觉得最好试着有逻辑地讲述。我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詹米讨厌地动了动嘴角,暗示逻辑与我并不相容,但我无视了他,坚定地让大家安静下来。
“都是由贝蒂而起的,你们觉得呢?”
“无论是不是,我想都可以从她的事情开始讲,外乡人。”詹米同意道。
布丽安娜在最后一块烤面包上抹好黄油,一副被逗乐的表情。
“继续讲吧,大侦探。”她说道,拿着面包朝我挥了挥,然后咬了一口。罗杰发出哽咽的声音,但是我无视了他,显得很庄重。
“好的。听我说,我觉得贝蒂在我见到她时,可能就已经中毒了,但是因为芬迪曼医生不让我给她检查,所以我不确定。但是,我们还算能够确定的是,贝蒂确实喝了被人下过药的潘趣酒,是吧?”我环视他们的面孔,布丽安娜和詹米都点了点头,一副严肃的表情。
“是的,我尝过,酒杯里有些东西不是酒。”詹米说道。
“我在离开爸爸过后,和家里的奴隶谈过。”布丽安娜补充道,向前倾身,“有两个女人承认贝蒂会偷喝——偷喝过——聚会上的剩余酒水,但是她们俩都说,她在客厅里帮忙端朗姆潘趣酒时,只是有些‘欢欣’而已。”
“我当时也在客厅里,和谢默斯·汉隆与他的乐团一起,”罗杰确认道,他看了看布丽安娜,然后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膝盖,“我看到尤利西斯调制潘趣酒。那是你白天第一次调酒吧,尤利西斯?”
大家都转头去看尤利西斯,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乔卡斯塔的椅子后面,整洁的假发和熨帖的制服就像是在无声地责备大家疲惫和不整洁的样子。
“不是。是第二次,”他轻声说道,“第一次调制的酒在早餐时被喝完了。”他的双眼尽管布满血丝,但是仍很机敏。他的脸庞像是用灰色花岗岩凿出来的一样。整个家庭和所有的奴隶都由他管理,显然他觉得最近发生种种事情,是因为他的工作做得不到位。
“好的。”罗杰朝我转身回来,伸手擦了擦长着胡楂的脸。和怀利在马厩里对峙过后,他或许找机会小睡了一会儿,但是看上去并不像睡过。
“我自己倒是没有注意贝蒂,但是重点在于,她那时要是醉得晕乎乎的,那么我肯定会注意到。尤利西斯应该也会。”他回头看了看,寻求确认,管家尤利西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沃尔夫上尉就醉得晕乎乎的,”罗杰补充道,“大家都注意到了,他们都说他怎么大清早的就喝成了那样。”
乔卡斯塔粗鲁地哼了哼,邓肯低下头,掩藏他的微笑。
“重点是,”詹米简洁地总结道,“第二桶朗姆潘趣酒是在中午过后才拿出去的,而酒才拿出去顶多一个小时,我就发现那个女人躺在粪堆上,一身酒气,旁边倒着一个潘趣酒杯。倒不是说没有可能,但是需要足够快,才能在那段时间里喝死自己,尤其是只喝剩下的酒。”
“所以我们假设她确实被人下毒,”我说道,“最有可能的毒药是鸦片酊。这里的酒厂里有鸦片酊吗?”
乔卡斯塔听到我提高嗓音,知道我是在问她,她在椅子里坐直,将一缕白发别到用丝带系紧的帽子下。昨晚的事情过后,她似乎恢复得还不错。
“噢,有的,但是没人能拿到。”她反对道,“而且谁都有可能带鸦片酊来,鸦片酊很容易买到,而且买的人也多。我就知道客人里有两个女人定期吃鸦片酊,我敢说她们肯定带了一些来。”
我本来想问是哪两位客人,以及她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我撇开了这点,继续说接下来的问题。
“嗯,为了方便讨论,不管鸦片酊来自哪儿,最终显然都到了贝蒂的体内。”我朝詹米转过去,“你说你在发现她的时候,觉得她或许是误喝了被人下毒或下药的东西。”
他点了点头,仔细地听我说。
“是的。为什么会有人想要伤害或杀死一个奴隶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确实有人害死了她。”布丽安娜插嘴道,声音中有种明确的怒意,“我就不明白她怎么可能误食玻璃粉,你觉得呢?”
“别催我!我在按逻辑推理。”我朝布丽安娜皱起眉头,她像乔卡斯塔刚才那样粗鲁地哼了一声,但是没有那么响亮。
“是的,”我继续说道,“我觉得她不可能误食玻璃粉。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吃下去的,但是,几乎可以肯定,那是在詹米和你把她送上阁楼之后,在芬迪曼医生第一次给她看病之后的事情。”
如果贝蒂已经吃下了玻璃粉,芬迪曼的催吐剂和泻药或许就会造成大范围的出血。在快天亮时他回去给她治疗肚子疼时,它们确实造成了出血。
“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告诉布丽安娜,“但是我再理一理。罗杰,你去四处观察的时候,没有发现其他客人也像是被下药了吧?”
他摇了摇头,皱着黑色的眉毛,似乎阳光让他觉得刺眼。他会头疼也很正常,我自己的脑袋也又开始阵痛起来。
“没有。”他说道,然后用指关节用力按压眉心,“有至少二十个人开始摇摇晃晃,但是都是正常的醉酒。”
“沃尔夫上尉呢?”邓肯此时问道,让大家都很惊讶。看到大家都在看他,他脸红了,但是顽强地说了下去。
“歌鸫说沃尔夫喝醉了,在客厅里踉踉跄跄。有没有可能是他喝了鸦片酊,或者不管什么东西,但是没有喝完,把剩下的递给了那里的奴隶呢?”
“我不知道,”我怀疑地说道,“如果我见过有谁喝纯的烈酒,在一个小时内就喝醉的话……”
“我去看客人的时候,沃尔夫上尉靠在陵墓的墙壁上,手里握着一个酒瓶,”罗杰说道,“差不多语无伦次了,但还是清醒的。”
“是的,他后来倒在了灌木丛里,”詹米插话道,有些怀疑,“我在下午见过他。但是,他看上去并不像那个女奴隶,只是喝醉了而已。”
“但是,时间差不多对得上,”我思索着说道,“所以说至少有这种可能。晚些时候有人见到沃尔夫上尉吗?”
“我见过。”尤利西斯说道,大家都转身去看他,“吃晚饭的时候他进屋来了,叫我赶紧给他找条船,然后乘船离开了。那时候他还醉得很厉害,”他准确地补充道,“但是头脑清醒。”
乔卡斯塔用嘴唇发出鄙视的声音,然后低声说道:“还头脑清醒。”她用食指按摩鬓角,显然她也头疼。
“我想这可以把沃尔夫上尉列入嫌疑人名单?或者说,他走得这么突然,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可疑?”在场的人当中,似乎只有布丽安娜没有头疼。她往茶里放了几块糖,然后用力地搅拌。詹米闭上双眼,听到搅拌的声音,皱起了眉头。
“你们没有忽视什么吗?”乔卡斯塔始终在专注地听着大家的讨论,专心地稍微皱着眉头。现在她向前倾,朝那张摆着早餐的低矮桌子伸出手去。她在桌上到处轻敲手指,寻找她想要的东西,最后端起了一个不大的银杯。
“外甥,你给我描述过贝蒂喝酒的那个杯子,”她对詹米说道,把手里那个杯子递出去,“就像这个,是吧?”
那个杯子是纯银的,而且是全新的,雕刻图案还没有显现出来。等到以后杯子表面有了氧化层,黑色就会进入雕刻的线条,让图案显现出来,但是现在那个大写的字母“I”和在它四周游动的那条小鱼,在银光中几乎看不见。
“是的,就像这个,姨妈。”詹米回答道,摸着乔卡斯塔那只端着杯子的手,“布丽安娜说是一套杯具?”
“是的。我在结婚那天把它们送给邓肯,当作结婚礼物的。”她把杯子放下,把细长的手指按在杯子上面,“邓肯和我在早餐的时候用这两个杯子喝东西,另外四个放在这上面。”她朝身后挥手,指了指靠墙的那个小餐具柜,上面放着几盘培根和煎蛋。柜子里面竖立摆着装饰性的盘子,盘子中间放着几个水晶玻璃质地的雪莉酒杯。我数了数:六个银酒杯现在都在桌上,装着乔卡斯塔喜欢用来配早餐的波尔图葡萄酒。但是,看不出来它们当中有哪个装过被下药的酒水。
“你没有在婚礼日把这些酒杯拿去下面的客厅吧,尤利西斯?”她问道。
“没有,夫人。”这个问题让他显得惊讶,“当然没有。”
她点了点头,然后把失明的双眼转向詹米,然后转向我。
“所以说,”她简单地说道,“那是邓肯的杯子。”
邓肯显得很惊讶,然后显得不安,逐渐明白了她暗示的是什么。
“不会,”他摇头说道,“啊,不会。不可能。”但是他饱经风霜的下巴上,已经开始冒出细小的汗珠。
“昨天有人给你敬酒吗,朋友?”詹米问道,热切地向前倾身。
邓肯无助地耸了耸肩。
“有啊,大家都敬了!”
当然大家都向他敬酒了,毕竟他是新郎。但是,他因为紧张,消化不好,没有接受客人们的酒水。他也没有特别注意到是否有人用银杯子敬酒给他。
“我昨天特别焦虑,麦克杜。要是有人递给我一条活着的蛇,我或许都不会注意到。”
尤利西斯从托盘上抽下一张亚麻餐巾,悄悄地递给邓肯。邓肯隐蔽地接过来,擦了擦脸。
“这么说……你觉得是有人想要害邓肯?”罗杰声音中的惊讶有些不礼貌,但是邓肯似乎并未见怪。
“但是为什么啊?”他迷惑地说道,“谁会恨我啊?”
詹米低声地咯咯笑起来,餐桌上的紧张氛围稍微缓和了。确实,邓肯尽管聪明能干,但是他的性格特别谦逊,难以想象他会得罪谁,更不用说惹来杀身之祸了。
“嗯,我的朋友,”詹米得体地说道,“或许不只是因为个人恩怨。你说呢?”他看到我的目光,啼笑皆非地皱了皱眉头。他被人尝试谋杀过好几次,仅仅因为他的身份,而非他的所作所为。当然,也偶尔会有人因为他做过的事情,想要杀死他。
乔卡斯塔似乎也在跟着这个思路思考。
“确实。”她说道,“我自己就一直在想,你还记得在集会上发生的事情吗,外甥?”
詹米扬起一只眉毛,然后端起一杯茶。
“集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姨妈,”他说道,“但是我猜你说的是肯尼斯神父的事情吧?”
“是的。”她机械地伸起一只手,尤利西斯将一个新的杯子放到她的手里,“你不是跟我说过,那个利利怀特说过什么有人阻止牧师主持婚礼的话吗?”
詹米点了点头,短暂地闭上眼睛,喝了一口茶。
“是的,他说过。那么,你是觉得他指的是你和邓肯的婚姻?有人阻止你们结婚?”
我的头疼越发厉害。我用手指按压眉心,我的手指因为端茶杯而温暖,那种热量在我皮肤上感觉很舒服。
“等等,”我说道,“你是说有人想要阻止你姨妈和邓肯的婚姻,在集会上已经成功过一次,但是现在想不到其他办法,所以想要谋杀邓肯,阻止他们结婚?”我的声音和邓肯的表情一样十分惊讶。
“我没有这么说,”詹米说道,好奇地看着乔卡斯塔,“但是我猜姨妈暗示的就是这样。”
“没错。”她平静地说道,她喝完茶,把杯子放下,叹息了一声,“外甥,我不想说自己很重要,但事实是,自从赫克托去世过后,时不时地就会有人来求爱。河场是个富裕的庄园,而且我又是个老女人了。”
大家沉默了片刻,消化这个说法。邓肯的脸上露出不安的惊恐神情。
“但是……”他说道,有些结巴,“但……但是……如果是那样,麦克杜,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呢?”
“等到现在?”
“是啊。”邓肯环视大家,寻求我们的理解,“你看,如果说有人在集会上打算阻止我们的婚姻,这都过去四个月了,没人朝我动过一次手。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独自骑行,在我出去办事的时候,守在路上给我一枪,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嘛。”他说得不带感情,但是我看到这种想法让乔卡斯塔轻微地战栗了一下。
“所以,为什么要等到快要举行婚礼,而且还有几百个人在场的时候?是的,问得有道理,邓肯。”詹米同意道。
罗杰一直在专心地听,手肘支撑在大腿上,下巴靠在双手里。听到这里,他坐直了身子。
“我可以想到一个原因。”他说道,“牧师。”
大家都注视着他,扬起了眉毛。
牧师在这里啊。”他解释道,“你们看,如果说背后的动机是为了得到河场,那么就不只是除掉邓肯的事情了。杀死邓肯,那么凶手就回到起点了,因为乔卡斯塔虽然没有嫁给邓肯,可也不会嫁给凶手,而且这种事不能硬来。
“但是,”罗杰举起一根手指,“如果牧师在这里,已经准备好主持私密的婚礼……那么事情就简单了。杀掉邓肯,弄得像是自杀或意外,然后冲到乔卡斯塔的房间,用枪逼迫牧师主持婚礼。仆人和客人都忙着处理邓肯的死,不会有人反对或干涉。而且还有张现成的床……”他朝那张大华盖床点了点头,从卧室的门口看进去,正好可以看到那张床,“直接把乔卡斯塔带去那里里,强迫她圆房……然后就成你的姨父了。”
此时,罗杰看到乔卡斯塔和邓肯都目瞪口呆,于是意识到这并不仅仅是个有趣的学术假设。他脸红起来,清了清嗓子。
“噢……我的意思是……事情就完成了。”
詹米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事情就完成了。他自己的那位残忍的祖父,就是通过强迫和富裕的孀居贵妇洛瓦特夫人结婚,然后迅速同床,才逐渐实现了社会地位的崛起。
“什么?”布丽安娜转身盯着罗杰,显然十分惊讶,“那真是特别的……但是做了那样的事情,怎么能逃过惩罚呢?”
“他们就是能,真的。”罗杰说道,近乎带有歉意,“你看,亲爱的,在涉及女人时,占有的事实要比九成法律更有效。娶了一个女人,和她同房,然后她和她的所有财产就都是你的了,不管她愿不愿意。如果没有男性亲属抗议,那么连法庭也没办法。”
“但是她有男性亲属啊!”布丽安娜挥手指了指詹米。詹米确实有事情要抗议,但是或许与布丽安娜的期待有所不同。
“是的,嗯,但是他需要证人。”他反对道,“要是没有人证实婚姻有效,那他就不能那样做。”他再次清了清嗓子,尤利西斯伸手拿来了茶壶。
老西蒙当初就有证人:他的两个朋友,以及那位孀居夫人的两名侍从。其中一位侍从后来成了詹米的祖母,不过我相信那次结合中没有涉及那么多武力。
“我觉得那没有什么难的,”我说道,将胸襟上的食物碎屑掸掉,“显然,这就不是一个人干的事情。不管是谁想当新郎——注意,我们并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人,而是为了方便讨论——反正,不管他是谁,他显然都有同伙。兰德尔·利利怀特,就是其中之一。”
“他没有来这里。”詹米提醒我道。
“嗯。没错。”我承认道,“但是,我说的道理不变。”
“是的,”罗杰固执地说道,“如果这个想当新郎的人确实存在,那么沃尔夫上尉就是主要的嫌疑人,不是吗?大家都知道他不止一次想娶乔卡斯塔,而且他也来了这里。”
“但是烂醉如泥。”詹米补充道,有些怀疑。
“或者他并没有醉。谢默斯和他的队员很惊讶,说竟然有人那么早就喝醉了,但是假设他是假装喝醉呢?”罗杰环视大家,扬起了一只眉毛。
“如果他只是假装烂醉,那么就没人会注意他,事后也不会有人觉得他有嫌疑,却能够想办法在潘趣酒里下毒,然后给贝蒂,让她交给邓肯,接着再悄悄走开,到处闲逛,准备好在听说邓肯倒下时冲上楼来。如果贝蒂把酒给了邓肯,但是邓肯没有要,那么这杯没喝过的朗姆潘趣酒就是她的了。”
他耸了耸肩。
“有谁能怪她悄悄地去菜园里喝个开心呢?”
乔卡斯塔和尤利西斯都哼了一声,清楚地表示他们觉得贝蒂的做法应该受到责备。罗杰咳嗽两声,匆忙继续进行分析。
“是的。但是那点酒没有害死贝蒂。要么是凶手计算错误,要么是……”罗杰又有了机灵的想法,“或许凶手并不是想要下药毒死邓肯。或许他只是打算让他昏迷,然后悄悄地把他扔到河里。那样或许会更好。你不会游泳,是吧?”他转身问邓肯,邓肯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抬起一只手,机械地按摩太阳穴。
“嗯。这样的话,就是意外溺水身亡了,不用担心被人怀疑。”罗杰揉搓双手,显得很愉悦,“但是实际上,事情全乱了套,因为下药的酒让贝蒂喝掉了,邓肯却没有喝。然后,这就是贝蒂被杀死的原因!”
“为什么?”乔卡斯塔的表情和邓肯一样茫然。
“因为她会说出是谁把酒给她的。”詹米插话说道,他点了点头,靠在椅子里思索,“只要有人问,她肯定会说出来。但是,凶手当然不能用暴力手段除掉她,被人见到去阁楼的风险也太大了。”
罗杰点头赞同詹米这种想法。
“是的。弄到玻璃粉并不困难。白天这个地方有那么多玻璃杯,在砖块上随便砸碎一个,然后用脚跟把碎片磨碎,就大功告成了。”
其实都不必那样做,婚礼庆祝活动结束后,路上和露台上到处都是碎玻璃。在被菲利普·怀利吓到时,我自己就弄掉了一个玻璃杯。
我转身去对尤利西斯说话。
“但是,怎么让贝蒂吃下玻璃粉也是个问题。你知道贝蒂吃或喝过什么东西吗,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的额头皱了起来,就像一片深色的水中被扔进了石头。
“芬迪曼医生说,如果她醒过来,能够吞东西,就给她吃乳酒冻,”他慢慢地说道,“以及一些粥。我自己给她做了乳酒冻,交给玛利亚端上去给她。我让厨师去煮粥,但是我不知道贝蒂吃没有,也不知道谁给她端上去的。”
“嗯,”乔卡斯塔噘起嘴唇,皱着眉头,“伙房里一片混乱,那么多人进进出出……嗯,我们可以去问玛利亚和其他人,但是就算他们说回忆不起端过那些东西,我也不会觉得奇怪,更不用说他们会知道有谁动过手脚了。把玛利亚的注意力引开,往杯子里加东西,这很快就可以完成……”她挥了挥手,表示竟然可以如此容易地行凶,真是令人愤慨。
“或者有人借口查看贝蒂的状况,去阁楼上喂她喝了加有玻璃粉的东西,”我建议道,“乳酒冻是完美的食物。人们来来往往,但是在芬迪曼医生去看她和其他奴隶去睡觉之间的这么长时间里,贝蒂都是单独在上面。很可能有人上去阁楼上,没被人看见。”
“很棒,大侦探,”布丽安娜轻声地对罗杰说道,“但是没有证据,是吧?”
乔卡斯塔和邓肯并排坐着,僵硬得就像两个酒杯,小心地不面对彼此。听到这里,乔卡斯塔出声地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在努力让自己放松。
“确实,”她说道,“没有证据。你不记得贝蒂递给你潘趣酒了,亲爱的?”
邓肯用力地咬了一会儿他的小胡子,专心思索,但是最后摇了摇头。
“有可能……夫人。但是也有可能没有。”
“嗯,好吧。”
大家都沉默了片刻,尤利西斯安静地在桌子旁边走动,收拾桌上的东西。最终,詹米深沉地叹息,坐直了身子。
“嗯,那么这就是昨晚发生的事情了。姨妈,我们都同意来你卧室的那个爱尔兰人是史蒂芬·博内吧?”
布丽安娜的手猛然一动,茶杯被弄倒在桌上了。
“谁?”她沙哑地说道,“史蒂芬·博内……在这里?”
詹米看了看我,皱起了眉头。
“我以为你跟她说了,外乡人?”
“什么时候?”我有些生气地说道。“我以为你跟她说了呢。”我转身对罗杰说道。罗杰只是耸了耸肩,板着脸。尤利西斯已经拿着抹布冲过去,正在擦干桌上的茶水。布丽安娜脸色苍白,但是已经镇定了下来。
“算了。”她说道,“他在这里?昨晚?”
“是的,昨晚在这里,”詹米不情愿地说道,“我看见他了。”
“那么他就是来找黄金的那个贼,或者说是其中之一?”布丽安娜端起一个装着波尔图葡萄酒的银酒杯,像喝水那样把酒喝完了。尤利西斯眨了眨眼,匆忙拿着酒壶去往她的杯子里倒酒。
“看样子是的。”罗杰伸手去拿新鲜的烤饼,小心地避开布丽安娜的目光。
“姨妈,他怎么知道黄金的事?”詹米靠在椅子里,专注地思索,半闭着眼睛。
乔卡斯塔哼了哼,然后把手伸了出来。尤利西斯习惯了她的所需,将一片抹了黄油的烤面包放到她的手上。
“赫克托·卡梅伦给人说了,我哥哥杜格尔给人说了,或者另外那个人给人说了。我了解赫克托或杜格尔,觉得不太可能是他们。”她耸了耸肩,咬了一口面包。
“但是我给你说,”她吞下面包,补充道,“昨晚闯进我卧室的另外那个男人,那个浑身酒气的家伙,我说他当时没有说话,是吧?嗯,很明显嘛,他是我认识的某个人,如果他说话的话,我就会认出他。”
“沃尔夫上尉?”罗杰问道。
詹米点了点头,皱起了眉头。
“想要找海盗的时候,有谁能够比海军更方便,是吧?”
“需要海盗吗?”布丽安娜低声说道。喝下了葡萄酒,她又镇定下来,但是她的脸色仍然苍白。
“需要,”詹米说道,没怎么关注她,“一万英镑的黄金,不是个小数目。一个人处理不了这么多的黄金。路易和查尔斯·斯图亚特就很清楚,所以派了六个人处理三万英镑的黄金。”也难怪,知道这批黄金的那个人会拉史蒂芬·博内入伙。博内是个有名的走私者和海盗,不仅有手段搞运输,还有关系处理黄金。
“船。”我慢慢地说道,“沃尔夫上尉是在晚饭期间乘船离开的,假设他去了下游,与史蒂芬·博内接头,然后他们一起回来,等待机会溜进屋里,想要恐吓乔卡斯塔说出黄金的下落。”
詹米点了点头。
“是的,有那种可能,毕竟上尉在这里活动了多年。姨妈,有没有可能是他看到了什么,所以怀疑你这里有那批黄金?你说赫克托有三块金条,还有剩下的吗?”
乔卡斯塔紧闭着嘴唇,但是在迟疑片刻后,她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他留了一块金条在桌上当镇纸用。是的,沃尔夫或许见过,但是他怎么知道那是什么呢?”
“或许他当时不知道,”布丽安娜建议道,“但是后来听说了法国黄金的事情,然后就推断出来了。”
听布丽安娜这么说,大家都点头低语。这种说法很有道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证明,于是说出了我的想法。
詹米耸了耸肩,将指关节上的一点果酱舔掉。
“外乡人,我倒是觉得证明发生了什么没有那么重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才重要。”他直视着邓肯。
“他们会回来,我的朋友,”他轻声地说道,“你明白吧?”
邓肯点了点头。他显得不开心,但是很坚定。
“是的,我明白。”他伸手去拉住乔卡斯塔的手,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对乔卡斯塔有这种动作,“我们会准备好的,麦克杜。”
“我必须走了,邓肯,耕种的事情等不得。但是我会给认识的人传话,让他们关注沃尔夫上尉。”
乔卡斯塔一直沉默地坐着,被邓肯握着的那只手一动不动。听到詹米的话,她在椅子里坐直了。
“那个爱尔兰人呢?”她说道。她的另外那只手慢慢地在大腿上揉搓,用被刀划伤的手掌根轻轻地按压。
詹米与邓肯交换眼神,然后又看了看我。
“他会回来。”他说道,声音阴沉而确定。
詹米说话时,我在看布丽安娜。她的面容平静,但是我是她的母亲,我看到了她的双眼里有恐惧在移动,就像一条蛇从水中游过一样。史蒂芬·博内已经回来了,我心想,感觉心在往下沉。
* * * *
第二天我们出发进山,才行进至多五公里,我就听到后面的路上传来马蹄声,透过春天的青色栗子树看见一抹闪现的深红色。
那是麦克唐纳少校。他策马朝我们赶来,一脸喜悦的事情说明了我需要知道的事情。
“噢,该死的!”我说道。
那封短信上贴着特赖恩的红色封蜡,鲜红得就像少校的外套。
“今早送到绿橡林的,”少校说道,勒马走过去看詹米掰开封蜡,“我提议送过来,反正我也要走这条路。”他已经知道信里的内容了,法科尔德·坎贝尔或许已经拆开了他的信。
我在詹米读信时看着他的面孔,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他读完信,然后递给了我。
先生们:
昨日,我得到皇家政务会的同意,决定带领从几个民兵团中抽调的武力进入乱民定居区镇压叛乱。乱民依照叛乱法案和宣言,对政府进行反抗,妨碍、推翻和关闭法庭,扰乱司法秩序。部分民兵成员有幸能够为国效力,参加到此次重要行动当中。我来信要求你们挑选三十名民兵加入我的队伍,参与此次任务。
动兵时间为下个月二十日,在此之前我会再通知你们集合时间、行军时间,以及行军路线。
在家的每位种植园园主都应履行基督教徒的义务,尽全力照顾、帮助参与此次行动的民兵的家庭,确保在他们顾全大局参与行动时,他们的家人和种植园不会蒙受损失。
针对本次出征所产生的费用,我将发放印制的可支付凭证。为防止国库中的资金不足以满足此次行动的必要开支,这些凭证可以先行流通,直到国库能够使用专项资金进行兑付。
你们的
威廉·特赖恩
1771年3月19日
赫蒙·赫斯本德和詹姆斯·亨特在离开河场时知道这件事了吗?我想他们肯定知道了。麦克唐纳少校现在当然要去新伯尔尼为总督效劳。他的靴子上积了一层灰,但是他的剑柄在阳光中闪亮。
“该死,该死,真该死。”我再次低声说道,并且加重了语气。麦克唐纳少校眨了眨眼睛。詹米看了看我,嘴角向上扭曲。
“好吧,”他说道,“差不多一个月,刚好有时间把大麦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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