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异乡人9:无尽归途> Chapter 53 法国人的黄金

Chapter 53 法国人的黄金

我们发现乔卡斯塔·卡梅伦·英尼斯坐在房间的窗边座位上,穿着她的睡衣,双手和双脚被撕破的床单绑着,愤怒得满脸通红。我没有时间再关注她的情况,因为只穿着衬衫过夜的邓肯·英尼斯,正四肢张开,趴在壁炉旁边的地上。
我立即冲过去,跪在他旁边,摸索他的脉搏。
“他死了吗?”少校在我身后看,表现出的好奇多于同情。
“没有。”我简单地说道,“把这些人赶出去,好吗?”房间里挤满了客人和仆人,全惊讶地看着才松绑的乔卡斯塔,他们叽叽喳喳地抗议和猜测,特别让人心烦。听到我的强硬语气,少校眨了眨眼,但是没有提出异议,便去赶人了。
邓肯肯定还活着。我粗略地检查,没有发现什么伤情,只有一只耳朵后面有个大肿块。显然,他被人用旁边倒着的那根沉重的银烛台击打过。他脸色铁青,但是他的脉搏很正常,呼吸也很平稳。我用拇指依次拉开他的眼睑,低头去检查他的瞳孔。他的两个瞳孔木然地盯着我,但是大小是一致的,没有反常的扩大。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好。
在我身后,麦克唐纳少校充分地利用他的从军经验,用阅兵般的声音大喊出命令。但在场的人大多不是军人,他的命令效果有限。
乔卡斯塔的作用要好得多。被松绑后,乔卡斯塔沉重地倚靠在尤利西斯的胳膊上,跌跌撞撞地穿过房间,将人群像海浪那样朝两边分开。
“邓肯!我的丈夫在哪里?”她问道,朝两边转头,失明的双眼显得很凶狠。她面前的人们都让开,然后她很快就走到了我的旁边。
“谁在那里?”她伸手在面前摸索着,寻找着。
“是我,克莱尔。”我伸手上去摸她的手,引领她蹲到我的旁边。她的手指冰冷,在颤抖,她的手腕上被绑过地方有红斑。“不要担心,我觉得邓肯没事。”
她伸出手,想要自己去感受,于是我将她的手指引导到他的喉咙上,按在他脖子侧面明显搏动着的大血管上。她发出低弱的惊叹,然后向前倾,把双手放在他的脸上,焦虑但温柔地摸索他的面容,与她平时那种贵族风范截然不同,让我十分感动。
“他们打了他……他伤得严重吗?”
“我觉得不严重,”我安慰她道,“只是头上被击打了一下。”
“你确定吗?”她把脸庞朝我转过来,皱着眉头,敏感的鼻孔翕动着,“我闻到了血的气味。”
我有些惊讶,意识到尽管我的双手基本上是干净的,但我的指甲里仍然有验尸留下来的许多深色血液。我忍住没有握起双手,而是谨慎地低声说:“应该是我,我来月经了。”麦克唐纳好奇地朝我们这边看了看,他听到了乔卡斯塔的话吗?
门口有阵骚动,我转身过去。我特别宽慰,是詹米。他头发凌乱,外套被撕破,眼睛像是有些青肿,但是此外就没有其他伤了。
我的宽慰肯定表现在脸上了,因为他的严肃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看到我的目光,点了点头。然后,他看到邓肯,表情又僵硬起来,单膝跪到我的旁边。
“他没事。”他还没有来得及问,我就说道,“有人打晕了他,把你姨妈绑了起来。”
“啊?谁啊?”他抬头看乔卡斯塔,然后伸手到邓肯的胸膛上,似乎是要亲自确认邓肯仍然活着。
“我根本不知道,”乔卡斯塔简单地说道,“我要是知道,我现在就已经派人去追那些坏蛋了。”她将嘴唇绷成一条细线,想到那些暴徒,她的脸颊又红了起来,“没有看到那些坏蛋吗?”
“应该没有,姨妈。”詹米冷静地回答道,“房子里这样混乱,没人知道该找什么,是吧?”
我朝他扬起眉毛,无声地询问。他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博内逃跑了吗?因为闯进乔卡斯塔房间的人肯定是博内。无论混乱与否,在河场这个小地方,不可能有几个暴力罪犯同时在逃。
詹米短暂地摇了摇头。他看了看我的双手,看到了我指甲里的血迹,然后也扬起了一只眉毛。我发现了什么?我刚才有时间确定吗?我点了点头,然后一阵战栗贯穿了全身。是的,我确定。
“是谋杀。”我用口型告诉他。
他捏了捏我的胳膊,表示安慰,然后回头看了看。少校最终成功地把大多数人赶到走廊里了,他派用人去拿滋补品和茶点,派一名马倌去叫十字溪的治安官,派男人们出去下面搜索可能的不法之徒,让慌乱、迷惑的女人们去了下面的客厅。少校坚决地把他们关在外面,然后迅速地走到我们旁边。
“我们要把他抬上床吗?”
邓肯开始蠕动和呻吟。他咳嗽起来,轻微地干呕,但是幸好没有呕吐出来。詹米和麦克唐纳少校把他扶起来,用肩膀扶着他软弱无力的双臂,送他去那张有四根帷柱的大床,让他躺上去,完全不顾加衬芯的丝质床罩。
我像是家庭主妇一样,把一个柔软的绿色丝绒枕头塞到他的头下。枕头里装着麸皮,但是在我的手下发出微弱的噼啪声,散发出强烈的薰衣草气味。薰衣草确实有益于治疗头痛,但是我不确定在这个时候有用。
“费德拉呢?”
尤利西斯已经把乔卡斯塔扶去椅子旁边,她坐到皮质的椅子里,突然显得疲惫和苍老。她脸上的颜色和愤怒一同消失了,她的白发杂乱地披在肩上。
“我让费德拉去睡了,姨婆。”布丽安娜刚才就进来了,在人群中没有被发现,并且没有被少校赶出去。她在乔卡斯塔旁边弯腰下去,关切地摸她的手:“不要担心,我会照顾你的。”
乔卡斯塔把手按在布丽安娜的手上,表示感激,但是坐得更挺直了,显得很迷惑。
“让她去睡了,为什么啊?还有到底是什么着火了?”她猛地坐得笔直,十分惊慌,“是马厩着火了吗?”风向已经改变,晚风从窗边座位上方的破碎玻璃中吹进来,充满了烟味,以及人肉被烧煳的轻微的、可怕的气味。
“不是,不是!马厩没事。费德拉刚才很伤心,”布丽安娜体贴地解释道,“菜园旁边的那个棚屋好像烧掉了,她母亲的遗体……”
乔卡斯塔的表情空白了片刻。她挺直身子,脸上露出非同寻常的生气,几乎像是满意,尽管有一丝迷惑。
詹米站在我的身后。他显然也看到了乔卡斯塔的神情,因为我听到他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好些了吗,姨妈?”他问道。
乔卡斯塔把脸转向他,扬起一只眉毛,讥讽地表示回复。
“我喝点酒会更好,”她说道,接受了尤利西斯熟练地放在她双手中的那个杯子,“但是,外甥,我已经好很多了。邓肯呢?”
我坐在邓肯的旁边,握着他的手腕,能够感觉到他正在苏醒过来,他的眼睑颤动着,他的手指在我的手掌上轻微地抽动。
“他快醒过来了。”我安慰她道。
“给他点白兰地,尤利西斯。”乔卡斯塔命令道。但是我摇头阻止了尤利西斯。
“暂时不要。他会被呛到的。”
“姨妈,你感觉好得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詹米问道,声音中明显有些怒意,“或者我们必须等到邓肯醒过来?”
乔卡斯塔叹了一口气,短暂地闭了闭眼睛。她和所有姓麦肯锡的人一样,擅长隐藏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至少可以看得出来她在思考,而且思考得很用力。她迅速地伸了伸舌尖,舔了舔嘴角上被擦伤的地方,然后我意识到她肯定被堵住了嘴。
我能够感觉到詹米在我身后,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情绪。他离得很近,我能够听到他僵硬的手指在轻敲床柱。我尽管特别想听乔卡斯塔讲述,但是我更想和詹米独处,告诉他我发现的事情,搞清楚刚才在黑暗的菜园里发生了什么。
外面走廊里有人在喃喃低语,看来并不是所有客人都已经散去。我听到些模糊的话语:“都烧完了,烧得只剩下骨头。”“……被偷了?不知道……”“……去检查马厩。”“是的,全部烧得……”一阵战栗贯穿我的全身,我用力抓住邓肯的手,抵抗一种我并不理解的恐惧。我肯定表现得很奇怪,因为布丽安娜轻声说道:“妈妈?”她在看着我,担忧地紧蹙着眉头。我尝试向她微笑,但是感觉嘴唇很僵硬。
詹米把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硕大而温暖。我一直在无意识地屏住呼吸,在他触摸我时,我有些急促地把屏住的气息吐了出去,然后又再次呼吸。麦克唐纳少校好奇地看了看我,但是他的注意力立即被乔卡斯塔吸引过去。乔卡斯塔睁开双眼,朝他那边转过头去。
“是麦克唐纳少校吗?”
“为你效劳,夫人。”少校机械地鞠躬,忘记了她看不见。
“感谢你的帮助,少校。我的丈夫和我特别感激你。”
少校礼貌地出声,表示无足挂齿。
“不,不,”她坚持道,挺直身子,单手把头发梳回去,“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不能再利用你的善意了。尤利西斯,带少校去下面的客厅,给他找些像样的点心和酒水。”
管家尤利西斯顺从地鞠躬——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睡衣下面,还穿着没有系扣子的马裤,尽管他戴上了假发——然后坚定地引领少校朝门口走去。麦克唐纳十分惊讶,对于被这样文明地赶走,显得特别不满,因为他显然打算留下来,了解整件暴力事情的细节。但是,他没有什么优雅的反抗方法,于是只好接受,庄重地鞠躬告辞了。
我的恐惧感开始消退,就像出现时一样令人不解。詹米的双手散发出暖意,热量似乎贯穿了我的全身,让我的呼吸又变得轻松了。我能够关注邓肯了。他已经睁开了双眼,尽管看似并不想睁眼。
“噢,我的头!”邓肯在灯光下眯着眼,有些困难地看我的脸,然后又抬头看我身后的詹米,“麦克杜,发生什么事了?”
詹米的一只手从我肩膀上拿开,伸下去捏住邓肯的胳膊。
“不要担心,朋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乔卡斯塔,“你妻子正要给我们说出了什么事。是吧,姨妈?”
詹米的疑问里有种轻微但明确的强调,乔卡斯塔感到为难,噘起嘴唇,但是紧接着叹息,坐直身子,显然很无奈,不得不进行令人不舒服的坦白。
“这里只有我们自家人吧?”
在确保没有外人后,她点了点头,开始讲述。
她说,她本来已经把用人打发走,正要准备睡觉,但是走廊上的门突然打开,她觉得有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我确定不止一个,我听到了脚步声,还有呼吸声,”她说道,在专注的回忆中皱起眉头,“有可能是三个,不过我觉得不是。只有其中一个人说话了。我觉得另外那个人肯定是我认识的,因为他站得老远,在房间的远端,就好像害怕我会以什么方式认出他。”
那个开口对她说话的男人是个陌生人,她很肯定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
“他是个爱尔兰人,”她说道,詹米突然抓紧了我的肩膀,“说话有礼貌,但绝对不是位绅士。”她的鼻孔稍微张大,带着无意识的鄙视。
“是的,算不上绅士。”詹米低声说道。布丽安娜听到爱尔兰人这几个字,有些惊讶,但是她的脸上只有专心聆听的轻微蹙眉。
那个爱尔兰在说明自己的要求时直截了当:他想要黄金。
“黄金?”说话的是邓肯,但是显然大家的脸上都有同样的疑问,“什么黄金?房子里没有钱,只有几英镑,还有一些公告货币。”
乔卡斯塔紧闭着嘴唇。但是,她这样没有用,暂时没有。她在喉咙里发出低吼的声音,不清楚地抗议被迫说出她保守了那么久的秘密。
“法国人的黄金。”她突然说道。
“什么?”邓肯迷惑地说道。他摸了摸耳朵后面的肿块,特别小心,似乎它影响了他的听力。
“法国的黄金,”乔卡斯塔再次说道,特别生气,“卡洛登战役前送来的。”
“卡洛登……”布丽安娜开口说道,睁大双眼,但是詹米打断了她。
“路易的黄金,”他轻声说道,“你指的是这个吧,姨妈?斯图亚特家的黄金?”
乔卡斯塔短暂地笑了笑,没有一丝幽默。
“曾经是。”
她停顿下来,聆听着。人们说话的声音已经离开了门口,但是走廊里仍然有吵闹声。她转向布丽安娜,示意她去门边。
“过去看看,确保没人在钥匙孔里偷听,姑娘。这个秘密我保守了二十五年,可不是为了最后让这里的人都知道。”
布丽安娜打开门,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又关上,说附近没有人。
“很好。到这边来,姑娘。坐我旁边。等等,先把我昨天给你看的那个箱子拿来。”
布丽安娜显得特别迷惑,走到梳妆间里,拿着一个破旧的黑皮小箱子出来。她把箱子放到乔卡斯塔的大腿上,然后坐到她旁边的凳子上,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我。
我已经恢复了常态,尽管那种奇怪的感觉仍然还有些许在我骨骼中回响。但是,我安慰地朝布丽安娜点头,然后弯腰让邓肯喝了一小口加水的白兰地。我现在知道那种古老的恐惧是因为什么了。是因为那句不小心被听到的话,它们刚好与一个小女孩听过的话相同,那时在隔壁房间低语那些话的,是前来说她母亲已经去世,所以不会再回来的那些陌生人。一场事故,一次撞车,一次火灾。“烧得只剩下骨头”,当初那个声音说道,其中充满了敬畏。烧得只剩下骨头,剩下被永远抛弃的女儿的悲痛。我的手在颤抖,让一小股浑浊的白兰地从邓肯的下巴上流下来。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发生在另外一个国度,我心想,让自己坚强地抵抗着回忆的激流。
而且……
乔卡斯塔喝完了酒,砰地把酒杯放下,然后打开大腿上的那个箱子,里面露出了黄金和钻石的闪光。她拿起一根套着三枚戒指的细木条。
“我曾经有三个女儿,”她说道,“三个女儿。克莱门蒂娜、西奥纳格、莫娜。”她抚摩其中一枚戒指,一枚宽戒指,上面镶嵌着三颗大钻石。
“这是给我女儿的。莫娜出生的时候,赫克托送给我的。莫娜是赫克托的女儿,你知道她名字的意思是‘亲爱的’吧?”她的另外那只手离开箱子,伸出来摸索。她摸到布丽安娜的脸颊,布丽安娜拉住她的手,用双手握住。
“我的每段婚姻都有一个活着的孩子。”乔卡斯塔的细长手指小心地摸索,依次抚摩那三枚戒指,“克莱门蒂娜是约翰·卡梅伦的,我和他结婚的时候年纪不大,生克莱门蒂娜的时候我才十六岁。西奥纳格是“黑瘤”休的,她和她父亲一样黑,但是她的眼睛和我哥哥科拉姆的一样。”她把失明的眼睛短暂地转向詹米,然后仰起头,再次抚摩有三颗钻石的那枚戒指。
“还有莫娜,我最后的孩子。她去世的时候才十六岁。”
乔卡斯塔的表情凄凉,但是在说到她去世的三个女儿时,她紧绷的嘴巴变得柔和了。
“我很抱歉,姨婆。”布丽安娜轻声说道。她低头去亲吻乔卡斯塔握着的那只手的指关节,那只手苍老得布满了疙瘩。乔卡斯塔稍微握紧她的手,表示认可,但是没有打算从讲述中分心。
“这是赫克托·卡梅伦给我的,”乔卡斯塔说道,抚摩着那枚戒指,“他把她们全部杀死了。我的孩子,我的女儿。他为了法国人的黄金,把她们全部杀死了。”
我惊讶地屏住了呼吸,内心变得空洞。我感觉到詹米在我身后变得僵硬,看见邓肯睁大充血的双眼。布丽安娜的表情没有变化。她短暂地闭上双眼,仍然握着那只瘦长的手。
“她们出了什么事,姨婆?”她轻声地问道,“告诉我。”
乔卡斯塔沉默了片刻。房间里也都沉默下来,只剩下蜡烛燃烧的咝咝声,以及她那种轻微的喘息声。让我惊讶的是,她再次开口说话,对象却是詹米。她抬起头,转向他。
“你知道黄金的事情吧,外甥?”她问道。就算詹米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他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平静地回答了她。
“我有所耳闻。”他说道。他移动身子,绕过床铺,过来坐到我的旁边,离他姨妈更近了:“卡洛登过后在苏格兰高地就有传言,说路易国王会送黄金帮助斯图亚特家完成神圣的斗争。后来还说黄金已经送到,但是没人见过。”
“我见过。”乔卡斯塔的宽大嘴巴,很像詹米的嘴,突然张大,面容扭曲,然后又放松下来,“我见过。”她重复道。
“三万英镑,都是金条。它们被人划船送到岸上的那晚,我就在场。它们装在六个小箱子里,每个箱子都很重,每次只能运两箱,不然会把船压沉。每个箱子的盖子上都刻着百合花饰,箱子全绑着铁链,用一把锁锁着,锁上有红色的封蜡,封蜡上是路易国王的戒指印章,是百合花饰。”
听到这些话,我们大家都惊叹了一声。乔卡斯塔缓缓点头,睁着失明的双眼,回忆那个很久之前的夜晚。
“姨妈,它们是在哪儿被送上岸的?”詹米轻声问道。
她慢慢地点头,神情专注地回忆着那个画面。
“在英尼斯马赫,”她说道,“科伊加赫附近的一个小岛。”
我一直在屏住呼吸。现在我慢慢呼出来,与詹米目光相遇。英尼斯马赫,海民之岛。意思是“海豹人的小岛”。我们知道那个地方。
“看管黄金的有三个人,”她说道,“赫克托是其中之一,我哥哥杜格尔也在其中,另外那个男人戴着面具。他们三个人都戴着面具,但是我当然认识赫克托和杜格尔。我不认识另外那个人,他们也没有叫他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的用人,一个叫作邓肯·克尔的男人。”
听到杜格尔的名字,詹米稍微变得僵硬,听到邓肯·克尔的名字时,他完全僵住了。
“还有用人?”他问道。
“有两个。”她说道,嘴上露出苦涩的淡然微笑,“那个戴面具的人带的是邓肯·克尔,我哥哥杜格尔也从理士堡带来了一个人。我见过他,但是不知道他叫什么。赫克托让我去帮忙,我那时也是个强壮的女人,就像你这样,亲爱的。”她轻声说道,捏了捏布丽安娜的手,“我很强壮,而且赫克托只信任我一个人。我当时也信任他。”
外面的声响已经逐渐消失,但是一阵微风从破碎的窗玻璃里吹进来,吹动了窗帘,令人不舒服,就像有鬼魂在远处听到了召唤。
“当时有三艘船。装黄金的箱子不大,但是很沉,两个人才抬得动。赫克托和我抬了两箱黄金到我们的船上,然后我们划船到雾里。我能听到其他人划桨的声音,他们越划越远,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失在夜里。”
“什么时候的事,姨妈?”詹米问道,眼神热切地盯着她,“黄金什么时候从法国运过来的?”
“太迟了,”她低声说道,“太迟了。该死的路易!”她惊呼道,突然特别猛烈地在座位上坐得笔直,“那个该死的、邪恶的法国人,希望他和我一样眼睛变坏!想想,他要是忠于血脉,要是信守承诺,结果会是什么样!”
詹米侧眼与我目光相遇。要是黄金到得更早——在查尔斯登陆格伦芬南的时候,或者在他攻下爱丁堡,作为归国君主占领城市几个星期的时候——结果会怎样?
詹米嘴唇上隐约露出懊悔的微笑,然后他看了看布丽安娜,然后又看着我,在目光中提出和回答了这个问题。结果会怎样?
“三月的时候。”乔卡斯塔说道,从情绪爆发中缓了过来,“那是一个寒冷的晚上,月色透明如冰。我站在悬崖上,朝海上远望,月亮像一条黄金那样倒映在海面上。那艘船沿着月亮的金色倒影驶进来,就像国王走上王位一样。我当时确实觉得那是吉兆。”她突然朝詹米转头,嘴巴抽动。
“我当时确实觉得我听到他大笑,”她说道,“黑发布莱恩。就是他把我姐姐从我身边抢走的。那像是他的笑声,但是他并没在那里。我觉得那应该只是海豹的叫声。”
在乔卡斯塔说话时,我在看着詹米。他没有动,但是他前臂上的红色汗毛像魔法一般立了起来,在烛光中像金属丝一样闪亮。
“我不知道你认识我父亲,”他说道,声音中带有些许怒意,“但是暂时不谈这件事。你说那是在三月?”
她点了点头。
“太迟了,”她重复道,“赫克托说本来应该在两个月前送到的。被耽搁了……”
黄金到达得太迟了。一月份,在福尔柯克战役胜利后,这种来自法国的公开支持或许会有决定性作用。但是,到了三月,高地军队已经北上,在德比调头,停止入侵英格兰。那时,最后一丝胜利的希望都已经失去,查尔斯·斯图亚特的军队正在朝卡洛登的毁灭前进。
那几箱黄金被安全运送到岸,黄金的新守护人商讨了怎么办。军队在行军,斯图亚特也在军中,爱丁堡也再次落入英格兰人的手中。没有安全的地方可以放置那些黄金,也没有值得信赖的人可以托付。
“他们不相信奥沙利文,也不相信王子身边的人,”乔卡斯塔解释道,“爱尔兰人、意大利人……杜格尔说他不想经历了那么多麻烦,最后却让黄金被外国人浪费或者偷走。”她微笑起来,有些凄凉,“他不想因为黄金的事情丢掉信誉。”
三个守护人宁愿把黄金托付给彼此,而不是王子的谋士。他们花了大半个夜晚,在一家荒凉旅店楼上的阴冷房间里争论,而乔卡斯塔和另外两个用人在地上,睡在那几个有红色封蜡的箱子中间。最终,他们分了黄金,每个男人带走两箱,发血誓要保守秘密,忠诚地为合法君主詹姆斯国王保存黄金。
“他们也让那两个用人发了誓。”乔卡斯塔说道,“他们给那两个人放血,血滴在烛光中比箱子上的封蜡还要红。”
“你也发誓了吗?”布丽安娜安静地说道,但是她目光热切地看着坐在椅子里、头发花白的乔卡斯塔。
“没有,我没有发誓。”乔卡斯塔的嘴唇仍然很好看,稍微卷曲起来,就好像是被逗乐了一样,“我是赫克托的妻子,他的誓言也会约束我。”
拥有这么多黄金,那几个同谋者感到不安,于是用毯子和破布遮住箱子,带着它们在天还没亮就离开旅店。
“在我们把最后一个箱子搬下去时,有两个旅行者骑马进来了。他们的到来救了旅店老板的命,因为那个地方杳无人烟,只有旅店老板目击了我们那晚在那里。我觉得杜格尔和赫克托不会想要做那样的事情,但是另外那个男人,他想要处理掉旅店老板。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他当时蹲在楼梯下面蹲着等待,握着匕首。他看见我在观看,于是在面具下面朝我微笑。”
“他有没有摘下面具呢?”詹米问道。他皱起红眉毛,就好像通过单纯的专注,他能够重新创造出她在心里看见的那个场面,认出那个陌生人。
她摇了摇头。
“没有。有时候想到那个夜晚,我就会问自己,如果我再见到那个男人,我会不会认出他。我觉得我会。他肤色黝黑,身材纤细,但是很有力量,就像做刀的钢铁。我要是能够再看到他的眼睛,我就能够确定。但是,现在……”她耸了耸肩,“单独依靠他的声音,我能确定是他吗?我说不准,都过了这么久了。”
“但是,这个男人不可能是爱尔兰人吧?”邓肯仍然面色苍白,看上去令人担心,但是他已经用手肘支撑着抬起头来,一直在特别专心地听。
乔卡斯塔稍微吓了一跳,就好像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一样。
“噢!不是的。听口音是苏格兰人,苏格兰高地的男士。”
邓肯和詹米相互看了看。
“姓麦肯锡或者卡梅伦的?”邓肯轻声问道,詹米点了点头。
“或者是姓格兰特的。”
我理解了他们的低声推测。在苏格兰高地的众多氏族中,曾经有特别复杂的关系和世仇,当初有许多人不愿意,也不能够合作进行如此重要和秘密的事业。
科拉姆·麦肯锡和卡梅伦氏族谈判,达成了紧密的盟友关系;实际上,乔卡斯塔自己就是这次结盟的一部分,她与卡梅伦氏族首领的婚姻就是结盟的标志。如果杜格尔·麦肯锡是其中一个密谋接收法国黄金的人,赫克托·卡梅伦是另外一个,那么第三个男人就很有可能来自麦肯锡和卡梅伦氏族,或者来自二者都信任的一个氏族。麦肯锡、卡梅伦……或者格兰特。如果乔卡斯塔认不出那个男人,那么他就更有可能是格兰特氏族的人了,因为她应该认识麦肯锡氏族和卡梅伦氏族中的大多数高级谋士。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事情,故事还没有讲完。
然后,那三个同谋者就分道扬镳,各自带走了三分之一的黄金。乔卡斯塔不知道杜格尔·麦肯锡和另外那个未知的男人怎么处理了他们自己的黄金,但她知道赫克托·卡梅伦把那两箱黄金藏在卧室地板下的洞里,那是他父亲过去挖的用来藏匿贵重物品的一处秘窖。
赫克托打算把黄金藏好,直到王子抵达安全的地方,能够接收那些黄金,用来进一步实现目标。但是,查尔斯·斯图亚特已经在逃跑,几个月里都不会找到地方安定下来,他还没有抵达最终的避难地,灾难就发生了。
“赫克托把那些黄金,还有我,留在家里,去找王子和他的军队。在四月十七日的黄昏,他骑马回到院子里,那匹马累得浑身是汗。他翻身下马,把那匹可怜的马交给马倌,然后冲进屋里,让我收拾贵重的物品。他说复辟大业失败了,我们必须逃走,不然就会和斯图亚特家族一起死。”
即使在那时,卡梅伦也足够精明和谨慎,没有把车马献给斯图亚特。而且,他确实很精明,在逃跑时并没有带上那两箱黄金。
“他从箱子里取出三块金条,把它们都给了我。我把它们藏在马车的座位下面。他和马倌把两个箱子抬去树林里埋了。我没有看到埋藏的地方。”
那是四月十八日的中午,赫克托·卡梅伦和他的妻子、他的女儿莫娜、马倌,以及三块法国金条,坐上马车,急速南下,朝爱丁堡驶去。
“西奥纳格嫁给了加斯家的少爷。他早些时候宣布了支持斯图亚特,在卡洛登战死了。可我们当时并不知道。克莱门蒂娜那时候已经是寡妇了,和她姐姐生活在洛沃。”
她深呼吸,稍微颤抖,不愿意回忆她讲述的那些事情,难以忍受。
“我求赫克托去洛沃。只有十英里远,花不了几个小时,但是他不去。他说,我们不可以去。花时间去接她们,风险太大。克莱门蒂娜有两个孩子,西奥纳格有一个。他说马车不能坐那么多人,会让我们速度慢太多。”
“那就不要带她们走,我当时说。只是去警告她们,去再看她们一眼。”
她停顿下来。
“我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我们之前讨论过,但是我不知道他把事情准备得这么周全。”
赫克托·卡梅伦是詹姆斯党,但是也会审时度势,不会为已经失败的事业奉献生命。见到事情逐渐失败,担心有灾难发生,他精心策划了逃跑的事情。他悄悄地收拾了几袋衣物,尽可能地把财产变卖成钱,秘密地订购了三张从爱丁堡去美洲殖民地的船票。
“有时候,我觉得我不能责怪他。”乔卡斯塔说道。她坐得笔直,烛光照亮了她的头发:“他觉得西奥纳格不会抛下她丈夫,克莱门蒂娜不会冒险带孩子漂洋过海。或许他说得对。或许去警告她们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但是,我知道我应该再看看她们……”她闭上嘴,吞咽了一口唾液。
反正赫克托拒绝停下来,担心被人追捕。坎伯兰的军队已经在卡洛登会合,但是高地的路上有英格兰士兵,而且查尔斯·斯图亚特战败的消息传播得就像漩涡里的水流,越来越快,充满危险。
结果,两天后,卡梅伦一家在奥克特泰尔被人发现了。
“马车的一个轮子掉了,”乔卡斯塔叹息道,“上帝啊,历历在目,那个轮子独自从路上滚下去。车轴断了,我们没办法,只好在路边扎营,等赫克托和马倌轮班修理。”
他们花了大半天才修好马车,赫克托在修马车时越来越紧张,他的焦虑也影响了其他人。
“我不知道他在卡洛登看到过什么,”乔卡斯塔说道,“他很清楚,如果被英格兰人抓到,他就完蛋了。就算他们不当场杀死他,他也会被当作叛国贼绞死。他修车时满头大汗,更多的是因为害怕,而不是因为工作得发热。但是,即便如此……”她的嘴唇绷紧了片刻,然后又继续说下去。
“快到傍晚的时候——那时是春天,天黑得早——他们把轮子装回到马车上,大家又坐上车。车轮掉下来的时候,马车刚好在一块不大的洼地里。马倌驱马爬上一个长长的坡道,我们才爬到顶部,两个拿着火枪的男人就从阴影里走到了前面的路上。”
那是两个英格兰士兵,是坎伯兰的人。他们抵达得太迟,没来得及参加卡洛登的战斗,在听说战胜时特别激动,但是感觉十分挫败,没有参与到战斗中,所以特别乐意找逃亡的高地人报仇。
赫克托思维敏捷,看到他们后,他就躲到了马车的角落里,埋着头,用披肩盖住,假装是个在睡觉的老太婆。乔卡斯塔按照他的低声指示,把身体倾斜出窗户,准备假装是个带着女儿和母亲赶路的体面贵妇人。
那两个士兵没有等她说话。一个士兵猛地拉开马车门,把她拖了出去。莫娜十分惊慌,跟着跳了出去,试着把她母亲拉回来。另外那个士兵抓住莫娜,把她拖到后面,然后站在乔卡斯塔和马车中间。
“很快,那两个士兵打算把‘奶奶’也抓下来。那样的话,他们就会发现那些黄金,我们都会完蛋。”
一声枪响让他们全部定住了。赫克托在开着的马车门里倾身出来,朝那个抓着莫娜的士兵开了枪。但是,当时是黄昏,光线不好,或许是马匹挪动,让马车突然动了一下。那一枪击中的是莫娜的头部。
“我朝她跑过去,”乔卡斯塔说道,她的声音沙哑,喉咙变得干燥,“我朝她跑过去,但是赫克托跳出来抓住了我。那两个士兵全都站着,惊讶地注视。他把我拖回到马车里,大喊马倌赶车离开!”
她舔了舔嘴唇,吞咽了一口唾液。
“‘她已经死了。’他当时给我说。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她已经死了,没有办法了’。他紧紧抱住我,我绝望得想要跳下马车。”
她慢慢地把手从布丽安娜那里拿开。在开始讲述故事时,她需要有人支持,但是在结束时她并不需要。她的双手握成拳头,用力按在白色的亚麻睡衣上,就好像在给什么东西止血。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说道,声音显得疏离和遥远,“我看见北方的天空中亮着火光。”
坎伯兰的军队分散开来,烧杀抢掠。军队到达克莱门蒂娜、西奥纳格以及她们家人所居住的洛沃,放火烧了庄园上的大房子。乔卡斯塔不知道她们是被火烧死的,还是后来在苏格兰高地的寒冷春天里被冻死的。
“赫克托就这样保住了自己的命,无论好坏也保住了我的命。”她说道,仍然很疏离,“当然,他也保住了黄金。”她再次用手指摸到那枚戒指,慢慢地转动它,那三枚钻石在烛光里闪闪发亮。
“是的。”詹米低声说道。他的目光固定在乔卡斯塔的脸上,专注地看着她。我突然觉得他这样近乎评判地看乔卡斯塔并不公平,因为她不能看他,甚至不知道他的眼神是什么样的。我摸了摸他,他侧眼看了看我,然后拉住我的手,用力捏了捏。
乔卡斯塔撇开那三枚戒指,然后站起来,讲完了故事中最糟糕的部分,显得很焦躁。她走到窗边的座位,跪在那里,把窗帘拨开。看到她的走动如此有目的,很难相信她失明了,但这是她的房间,她的地方,东西都摆放得很谨慎,方便她能找到路。她把双手按在冰冷的玻璃上,手指周围凝结出白色的雾气,就像冰冷的火焰一样。
“赫克托用我们带来的黄金买了这个地方,”她说道,“土地、磨坊,还有奴隶。他值得表扬,”但她的语气暗示她并不愿意表扬他,“这个地方现在的富饶大部分都要归功于他的辛勤工作。但是最先用来买下这个地方的,是那些黄金。”
“他的誓言呢?”詹米轻声问道。
“誓言?”她说道,然后短暂地笑了笑,“赫克托是一个务实的男人。斯图亚特家族当时完蛋了,他们在意大利需要什么黄金呢?”
“务实。”我重复道,觉得很惊讶。我并没有打算说话,但是我觉得我在她说这个词的方式中听到了某些奇怪的东西。
显然,我确实听到了。她转身面对着我们,循着声音朝我这边转过来。她在微笑,但是看到她微笑时,一阵寒意贯穿了我的脊梁骨。
“是啊,务实。”她点头说道,“我的三个女儿都死了,他却觉得没必要在她们身上浪费眼泪。他从来不说起她们,也不让我提起她们。他曾经是有钱的人,会再成为有钱的人。当然,在这里没有那么容易。”她呼出一口气,发出抑制住愤怒的低沉声音,“我敢说,这个地方没人知道我曾经是个母亲。”
“你现在还是,”布丽安娜说道,“我就是知道。”她看了看我,蓝色的双眼与我的目光相遇,其中充满了理解的神情。我向她微笑,感觉到笑容后面有泪水的刺痛。是的,她知道,我也知道。
乔卡斯塔也知道。她脸上的皱纹暂时放松,愤怒和回忆中的绝望暂时被渴望取代。她慢慢地走到布丽安娜那边,把空闲的那只手放在布丽安娜的头上。她的手在布丽安娜头上停留片刻,然后向下滑动,敏感、细长的手指摸索布丽安娜的强健的脸颊、宽大的嘴唇,以及长而直的鼻子,沿着她脸颊上那一小股泪水抚摩。
“是的,亲爱的,”她轻声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你现在也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个地方留给你,留给你的血肉了?”
詹米咳嗽两声,在布丽安娜来得及回答前插话。
“是的。”他用冷淡的语气说道,“那么,你今晚就是这样跟那个爱尔兰人说的?肯定没有全部告诉他,而是说你这里已经没有黄金了?”
乔卡斯塔的双手从布丽安娜的脸上放下来,然后她转身面对詹米。
“是的,我告诉了他们。告诉了他。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了他,给他说那两个箱子仍然埋在树林里。我和他说不要客气,随便去挖。”她扬起一侧的嘴角,苦涩地微笑。
“他不相信吗?”
她摇了摇头,紧闭着嘴唇。
“他不是绅士,”她再次说道,“我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因为我坐在床边,枕头下面放着一把小刀,他要是敢向我动手,我肯定会让他受伤。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伸手去拿刀,就听到了梳妆间里有脚步声。”
她朝壁炉旁边的那扇门挥了挥手,她的梳妆间就在那扇门外,将她的卧室与另外一间卧室相连。那间卧室曾经是赫克托·卡梅伦的,现在属于邓肯。
那两个强盗也听到了脚步声,那个爱尔兰人轻声对同伴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离开乔卡斯塔,朝壁炉走去。另外那个家伙到她身边,从后面抓住她,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那个家伙戴着帽子,拉得很低。他浑身酒气,就好像酒不是喝下去的,而是泼在身上的。”她扭曲了一下面容,表示恶心。
当时门被打开,邓肯走了进来。那个爱尔兰人显然是从门背后跳出去,用烛台敲打了他的头。
“我什么也记不得了,”邓肯懊悔地说道,“我过来给卡梅……我妻子道晚安。我就记得摸到门把手,然后就是躺在这里,脑袋疼得快裂开了。”他小心地摸了摸那个肿块,然后担忧地看着乔卡斯塔。
“你自己没事吧,我亲爱的?那些浑蛋没有虐待你吧?”他朝她伸出一只手,然后意识到她看不见,于是试着坐起来。他低声呻吟一声,瘫倒下去。她听到声音,站了起来,匆忙地朝床边走去。
“我当然没事,”她生气地说道,不停摸索,直到找到他的手,“只是担心自己会第四次守寡。”她恼怒地叹息,坐到他的旁边,将散落到脸上的一缕头发拨回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听到敲击的声音,还有你倒下去时的可怕呻吟。然后,那个爱尔兰人就走回到我旁边,抓住我的那个人就放开了我。”
那个爱尔兰人和蔼地告诉她,说他不相信她说河场没有黄金。他坚信黄金就在这里,还说尽管不会伤害女士,但是可以伤害她的丈夫。
“他说,如果我不告诉他黄金在哪里,那么他和他的同伴就会一点一点地割邓肯的肉,从脚趾开始,割到屁股,”乔卡斯塔直白地说道。邓肯的脸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现在变得更苍白了。詹米看了看邓肯,然后又转过头,清了清嗓子。
“你应该相信他是认真的。”
“他有一把很锋利的刀,他用刀从我手掌上划过,让我知道他是认真的。”她张开空闲的那只手,确实,手掌上有一条细如发丝的红线。
她耸了耸肩。
“嗯,我不想他伤害邓肯。所以,我就假装不愿意,直到他走过去拉起邓肯的脚,然后我就不停地哭泣,希望有人能够听到,但是那些该死的仆人都已经睡了,那些客人又都在忙着喝我的威士忌,忙着在花园和马厩里通奸,听不到我这里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布丽安娜的脸突然红起来。詹米看见了,咳嗽几声,避开了我的目光。
“是的。然后……”
“然后我就给他们说黄金埋在菜园外的棚屋地下。”满意的神情短暂地回到了她的脸上,“我觉得他们会遇到那具尸体,然后放慢些速度。等到他们鼓起勇气挖掘的时候,我希望我已经找到办法逃跑,或者发出警报,我的确大喊了。”
他们匆忙把她捆起来,堵住她的嘴,然后去了棚屋,威胁说如果她撒谎,那么他们要回来完成没有做完的事情。但是,他们并没有把她的嘴堵结实,所以她很快就成功把塞口布弄掉,然后踢开一块窗玻璃,向窗外大喊救命。
“所以我觉得他们在打开棚屋的门,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肯定惊讶得丢掉了灯笼,点燃了那个地方。”她严肃却满意地点了点头,“棚屋烧掉没什么。我倒是希望他们也被一起烧掉了!”
“你不觉得他们是故意放火的?”邓肯问道。他尽管仍然苍白和病态,但显得要好一些了:“为了掩盖挖掘的痕迹?”
乔卡斯塔耸了耸肩,否认了这种想法。
“有什么必要呢?就算他们在那里挖个遍,也什么都找不到。”她开始放松下来,脸上又有了正常的颜色,尽管她的宽大肩膀因为疲倦而开始耷拉下去。
我们沉默下来,我开始意识到楼下的声音已经响了几分钟,都是些男人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几队搜索的人已经回来,但是从那种疲惫、不满的语调来看,他们没有找到嫌疑人。
桌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完,烛芯只剩下最后一英寸,火焰在我手肘旁边燃得很高。壁炉台上的一根蜡烛忽明忽暗,最后熄灭,飘起一缕芳香的蜂蜡烟。詹米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天仍然黑着,但是夜晚的特征已经变化,很快就会天亮了。
窗帘无声地飘动,一阵寒冷、躁动的风吹进房间。又有一根蜡烛熄灭了。接连两个不眠夜,我开始吃不消了,我感觉浑身寒冷和麻木,魂不守舍,我见过和听过的各种恐怖事情都开始在我脑中变成梦幻,只剩下一丝残余的焚烧气味为它们做证。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说和做了。尤利西斯回来了,悄悄地走进房间,拿着一根新蜡烛和一个托盘,里面装着一瓶白兰地和几个杯子。麦克唐纳少校短暂地现身,汇报没有发现不法之徒的踪迹。我简单地给邓肯和乔卡斯塔做了检查,然后留下布丽安娜和尤利西斯在那里照看他们上床睡觉。
詹米和我沉默着下楼。在楼梯底部,我朝他转过身去。他疲劳得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表情凝固得就像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一样,头发和胡楂在阴暗的光线中显黑。
“他们会回来,是吧?”我安静地说道。
他点了点头,然后拉住我的手肘,带我朝厨房的楼梯走去。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