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公告之火
下面的大篝火熊熊燃烧，潮湿的木柴发出炸裂声，在山坡上就像枪声——遥远的枪声，在狂欢中很少有人注意到。
乔卡斯塔虽然选择不在牧师考德威尔的主持下结婚，但还是慷慨地提供了丰盛的婚宴，庆祝罗杰和布丽安娜的婚礼。葡萄酒、麦芽啤酒、威士忌，就像水一样由尤利西斯送上来。在我家营火四周的人群里，他的白色假发上下跳动，无所不在，就像一只围着烛火飞动的蛾子。
尽管天气湿冷，云层又开始聚集，但至少有半数参加集会的人来到了这里，跟随着提琴和口琴的音乐舞蹈，像蝗虫那样落到摆满佳肴的桌边，用酒水祝福新婚夫妇——以及最终将要结婚的准夫妇——健康长寿，热情似火，如果祝福最终成真，那么罗杰、布丽安娜、乔卡斯塔和邓肯每个人都会活上至少上千岁。
我想我或许活一百岁就够了。我没有感觉到痛苦，只有一种包裹在幸福中的眩晕感，以及一种自己即将要融化的舒适感。
在火堆的一边，罗杰正弹奏着借来的吉他，在一群全神贯注的聆听者面前，给布丽安娜弹奏着爱慕的小夜曲。在离我更近一些的地方，詹米与邓肯、乔卡斯塔同坐在一根圆木上，和几个朋友交谈着。
“夫人？”尤利西斯出现在我的身边，端着托盘，穿着华丽的仆人制服，表现得就像在河场的客厅里，而不是在湿漉漉的山坡上。
“谢谢你。”我接过一个装满东西的锡镴杯子，发现里面是白兰地，而且是上好的白兰地。我呷了一口，让它滑过我的喉咙。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吸收更多，就意识到四周的欢乐突然停了下来。
詹米皱起眉头环视四周，然后站起来，向我伸出手臂。我有些惊讶，但还是匆匆地把酒杯放回尤利西斯的托盘上，把头发理顺到背后，塞好我的手帕，然后站到了他的旁边。
“到这里来，我亲爱的妻子。”他朝我微笑着说道，然后转身扬起下巴，召集其他人。罗杰放下吉他，小心翼翼地用帆布盖上，然后朝布丽安娜伸出一只手。
“到这里来，我的妻子。”他咧嘴笑着说道。布丽安娜面露惊讶的表情，怀抱着杰米站了起来。
詹米站着不动，等待着，其他人也逐渐站了起来，掸掉衣服下摆和屁股上的松针和沙子，疑惑地大笑和低语着。跳舞的人也停下了舞步，过来看要做什么，音乐在好奇的窸窣声中逐渐停了下来。
詹米带我走下漆黑的小路，朝下面熊熊燃烧的大篝火走去，其他人也跟在后面，低声说着猜测的话语。在大空地的尽头，他停下来等待。许多黑色身影轻快地穿过昏暗处，一个男人的剪影站在篝火面前，双臂举在空中。
“孟西斯氏族在此！”那个男人喊道，然后将他带来的树枝扔进篝火中，附近的孟西斯氏族成员发出微弱的欢呼声。
接着是麦克宾氏族，再接着是奥格尔维氏族，然后就轮到了我们。
詹米独自走向前，走进跃动火焰的光亮中。篝火是用橡木和松木搭建的，燃得比高个子的男性还高，透明的黄色火舌纯净而热烈，在黑色天空的映衬下几乎燃烧成白色。火光照亮詹米仰起的面容，照亮他的头部和肩膀，在他身后的空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有半个空地那么长。
“我们聚集在这里欢迎老朋友，”他用盖尔语说道，“结识新朋友，期待新朋友能够加入我们，在这个全新的国度铸造全新的生活。”
他的声音深沉而有感染力。喃喃低语声停止了，在篝火旁边推挤的人们安静下来，伸着脖子听他讲话。
“我们在路上都经历了艰难险阻。”他慢慢地转身，扫视篝火四周的一张张面孔。阿兹缪尔监狱的许多人都来到了这里——我看见了林赛家的三兄弟，他们朴实得就像三只蟾蜍；看见了罗尼·辛克莱的脸庞，他那双眼睛狡猾得像狐狸，姜黄色的头发像角一样光滑地竖起来；我还看到了罗宾·麦吉利夫雷的憔悴面容。他们全都站在阴暗处往外看，脸庞被火光照亮，眉骨和鼻梁闪闪发亮。
在白兰地和情绪的影响下，我也能够清楚地看到站在他们身后的一片片鬼魂。那都是他们仍然留在苏格兰的家人和朋友，只是有的还活在大地之上，有的……已被深埋于地下。
詹米自己的脸孔也被照得明暗有致，火光照出了岁月和艰苦生活的痕迹，就像风雨在石头上留下印记一样。
“我们许多人战死，”他说道，声音在篝火的沙沙声中刚好能够听得见，“许多人被烧死，许多人被饿死，许多人在海上受伤、生病而死去。”他停顿下来，“许多人死于悲伤。”
他的双眼在被照亮的人群之外看了片刻，我觉得他或许是在寻找埃布尔·麦克伦南的面孔。然后，他端起酒杯，高举片刻，表示敬意。
“干杯！”十多个人低声说道，声音像风那样慢慢响起来。
“干杯！”他跟着他们说道，然后倾斜酒杯，将少许白兰地倒进火中。酒火堆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短暂地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他放低酒杯，低着头停顿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朝站在火堆对面的海耶斯举杯。海耶斯的圆脸难以捉摸，火光把他的银制护喉甲和他父亲的饰针照得闪闪发亮。
“我们哀悼逝者，也必须向你们致敬，你们有着同样英勇的气质，经历了战斗和苦难，幸存了下来。”
“干杯！”男人们致敬的低沉声音传来，这次更加响亮了。
詹米将双眼闭了片刻，然后再睁开，朝布丽安娜看去。她抱着杰米，与丽琦和玛萨丽站在一起。詹米面容的粗犷和力量，与她们圆脸的纯真和作为年轻母亲的温柔形成鲜明对比。然而，我心想，即使她们显得温柔，但火光还是将她们骨骼中那种苏格兰人的花岗岩纹理照了出来。
“向我们的女人们致敬。”他说道，朝布丽安娜，然后朝玛萨丽，再朝我举起酒杯。他的嘴唇上露出短暂的微笑，“因为她们是我们的力量。我们与敌人的仇恨，最终将会由我们生养的孩子来报。干杯！”
在人群的叫喊中，他将白兰地喝干，然后将木酒杯扔进火中。酒杯在火中暗淡、完整地躺了片刻，然后突然燃成明亮的火焰。
“到这里来！”他用盖尔语喊道，朝我伸出了右手，“到这里来，克莱尔，亨利的女儿，我心灵的力量源泉。”我几乎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双脚，也没有感觉到我有踩到别人的脚，慢慢地朝他走去，紧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在我的手指下冰冷却强壮。
我看见他转头，他是在寻找布丽安娜吗？并不是——他朝罗杰伸出了另外那只手。
“站到我旁边来，歌手罗杰，杰里迈亚·麦肯锡之子。”罗杰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双眼充满感情，盯着詹米，然后梦游般地朝他走过来。人群仍然在激动，但是叫喊声已经变小，人们都伸长脖子，听詹米在说什么。
“在战斗中站在我身边。”他用盖尔语说道，凝视着罗杰，伸出左手。他说得很慢，很清晰，确保能够被听懂，“庇护我的家庭和你的家庭，我的女婿。”
罗杰的表情似乎突然溶解，就像水里倒映的一张脸，突然被投入水中的石头打乱。他接着再次稳定下来，紧紧握住詹米的手。
然后，詹米朝人群转过身去，开始呼唤。许多年前，我在苏格兰见他这样做过。这是一种不大的仪式，是领主对租户的正式邀请和确认，通常在季度日那天或丰收过后进行。许多人认出了这种仪式，面容明亮起来；许多高地苏格兰人知道这种风俗，只是在今晚之前，他们在这片大陆上都没有见过。
“来我身边，乔迪·奇泽姆，沃尔特之子，红发康诺特之子！”
“站到我旁边来，艾文、默多，格伦峡谷亚历山大·林赛之子！”
“到我身边来，约瑟夫·威姆斯，唐纳德之子，罗伯特之子！”看到威姆斯先生，我微笑起来。他在召唤下显得很慌乱，但也特别开心。他朝我们走过来，骄傲地抬起头，金色的头发在篝火的热风中飘动。
“站到我身边，猎手乔赛亚！”
乔赛亚·比尔兹利在这里吗？他在这里，一个瘦小的黑色身影从阴暗处走过来，羞涩地站到詹米身边的人群中。我看到他的眼神，朝他微笑。他匆匆把目光挪开，但是嘴唇上露出了窘迫的淡然微笑，似乎他忘记了自己在微笑一样。
詹米召唤结束后，身边已经站了不少人，差不多有四十个男人，他们肩并着肩，面孔因为自豪和威士忌而通红。我看见罗杰与布丽安娜交换眼神；布丽安娜隔着火堆，朝他眉开眼笑。她低下头，对在怀中裹着毯子快要睡着的杰米耳语了些什么。她拿起杰米软绵绵的小手掌，朝罗杰挥动，惹得罗杰大笑起来。
“……艾尔博萨克……”我因为分心，错过了詹米最后的陈述，只听见最后几个字。不过，无论他说了什么，大家都赞同了；我们四周的男人发出表示赞同的低沉声音，接着沉默了片刻。
接着詹米放开了我的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他点燃树枝，将它举起来，然后用力抛向空中。树枝翻转着径直落下，落进火堆的正中心。
“弗雷泽岭的弗雷泽氏族在此！”他吼叫道，然后空地上的人们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我们朝山坡上走去，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欢庆活动。在路上时，我发现罗杰走在我旁边。他低声哼唱着欢欣的曲调。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他微笑着低头看我。
“祝贺你。”我微笑着说道，“欢迎加入大家庭，女婿。”
他灿烂地咧嘴笑起来。
“谢谢你，”他说道，“妈。”
我们走到一个平坦的地方，并肩走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他用特别不一样的语气说道：“刚才那……真是很特别，是吧？”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在历史上看来很特别，还是在个人看来很特别。不管怎样，他说得都不错，于是我点了点头。
“不过，我没有听到最后那部分。”我说道，“我不知道詹米刚才说到的‘艾尔博萨克’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哦……是的，我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远离营火，所以很黑。我看到他只是在漆黑灌木和树丛映衬下的一个黑色印记。但是，他的声音中有种奇怪的语气。他清了清嗓子。
“算是一种誓言吧。他向我们发誓，向他的家庭和租户发誓，要支持、保护他们之类的。”
“哦，是吗？”我有些疑惑地说道，“你说‘算是一种誓言’，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他沉默了片刻，显然是在组织语言，“它指的不只是誓言，还指有道义的言语。”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据说艾尔博萨克曾经是斯凯的麦克里蒙氏族的特征，本意是指他们一旦做出许诺，就必须不惜代价去地实现。如果姓麦克里蒙的人说他要做什么事情，”他停顿下来深呼吸——“那么就算会被烧死，他也一定会去做。”
他伸手上来扶住我的手肘，坚实得令人惊讶。
“来。”他安静地说道，“我来扶着你，脚下很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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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天气湿冷，云层又开始聚集，但至少有半数参加集会的人来到了这里，跟随着提琴和口琴的音乐舞蹈，像蝗虫那样落到摆满佳肴的桌边，用酒水祝福新婚夫妇——以及最终将要结婚的准夫妇——健康长寿，热情似火，如果祝福最终成真，那么罗杰、布丽安娜、乔卡斯塔和邓肯每个人都会活上至少上千岁。
我想我或许活一百岁就够了。我没有感觉到痛苦，只有一种包裹在幸福中的眩晕感，以及一种自己即将要融化的舒适感。
在火堆的一边，罗杰正弹奏着借来的吉他，在一群全神贯注的聆听者面前，给布丽安娜弹奏着爱慕的小夜曲。在离我更近一些的地方，詹米与邓肯、乔卡斯塔同坐在一根圆木上，和几个朋友交谈着。
“夫人？”尤利西斯出现在我的身边，端着托盘，穿着华丽的仆人制服，表现得就像在河场的客厅里，而不是在湿漉漉的山坡上。
“谢谢你。”我接过一个装满东西的锡镴杯子，发现里面是白兰地，而且是上好的白兰地。我呷了一口，让它滑过我的喉咙。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吸收更多，就意识到四周的欢乐突然停了下来。
詹米皱起眉头环视四周，然后站起来，向我伸出手臂。我有些惊讶，但还是匆匆地把酒杯放回尤利西斯的托盘上，把头发理顺到背后，塞好我的手帕，然后站到了他的旁边。
“到这里来，我亲爱的妻子。”他朝我微笑着说道，然后转身扬起下巴，召集其他人。罗杰放下吉他，小心翼翼地用帆布盖上，然后朝布丽安娜伸出一只手。
“到这里来，我的妻子。”他咧嘴笑着说道。布丽安娜面露惊讶的表情，怀抱着杰米站了起来。
詹米站着不动，等待着，其他人也逐渐站了起来，掸掉衣服下摆和屁股上的松针和沙子，疑惑地大笑和低语着。跳舞的人也停下了舞步，过来看要做什么，音乐在好奇的窸窣声中逐渐停了下来。
詹米带我走下漆黑的小路，朝下面熊熊燃烧的大篝火走去，其他人也跟在后面，低声说着猜测的话语。在大空地的尽头，他停下来等待。许多黑色身影轻快地穿过昏暗处，一个男人的剪影站在篝火面前，双臂举在空中。
“孟西斯氏族在此！”那个男人喊道，然后将他带来的树枝扔进篝火中，附近的孟西斯氏族成员发出微弱的欢呼声。
接着是麦克宾氏族，再接着是奥格尔维氏族，然后就轮到了我们。
詹米独自走向前，走进跃动火焰的光亮中。篝火是用橡木和松木搭建的，燃得比高个子的男性还高，透明的黄色火舌纯净而热烈，在黑色天空的映衬下几乎燃烧成白色。火光照亮詹米仰起的面容，照亮他的头部和肩膀，在他身后的空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有半个空地那么长。
“我们聚集在这里欢迎老朋友，”他用盖尔语说道，“结识新朋友，期待新朋友能够加入我们，在这个全新的国度铸造全新的生活。”
他的声音深沉而有感染力。喃喃低语声停止了，在篝火旁边推挤的人们安静下来，伸着脖子听他讲话。
“我们在路上都经历了艰难险阻。”他慢慢地转身，扫视篝火四周的一张张面孔。阿兹缪尔监狱的许多人都来到了这里——我看见了林赛家的三兄弟，他们朴实得就像三只蟾蜍；看见了罗尼·辛克莱的脸庞，他那双眼睛狡猾得像狐狸，姜黄色的头发像角一样光滑地竖起来；我还看到了罗宾·麦吉利夫雷的憔悴面容。他们全都站在阴暗处往外看，脸庞被火光照亮，眉骨和鼻梁闪闪发亮。
在白兰地和情绪的影响下，我也能够清楚地看到站在他们身后的一片片鬼魂。那都是他们仍然留在苏格兰的家人和朋友，只是有的还活在大地之上，有的……已被深埋于地下。
詹米自己的脸孔也被照得明暗有致，火光照出了岁月和艰苦生活的痕迹，就像风雨在石头上留下印记一样。
“我们许多人战死，”他说道，声音在篝火的沙沙声中刚好能够听得见，“许多人被烧死，许多人被饿死，许多人在海上受伤、生病而死去。”他停顿下来，“许多人死于悲伤。”
他的双眼在被照亮的人群之外看了片刻，我觉得他或许是在寻找埃布尔·麦克伦南的面孔。然后，他端起酒杯，高举片刻，表示敬意。
“干杯！”十多个人低声说道，声音像风那样慢慢响起来。
“干杯！”他跟着他们说道，然后倾斜酒杯，将少许白兰地倒进火中。酒火堆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短暂地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他放低酒杯，低着头停顿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朝站在火堆对面的海耶斯举杯。海耶斯的圆脸难以捉摸，火光把他的银制护喉甲和他父亲的饰针照得闪闪发亮。
“我们哀悼逝者，也必须向你们致敬，你们有着同样英勇的气质，经历了战斗和苦难，幸存了下来。”
“干杯！”男人们致敬的低沉声音传来，这次更加响亮了。
詹米将双眼闭了片刻，然后再睁开，朝布丽安娜看去。她抱着杰米，与丽琦和玛萨丽站在一起。詹米面容的粗犷和力量，与她们圆脸的纯真和作为年轻母亲的温柔形成鲜明对比。然而，我心想，即使她们显得温柔，但火光还是将她们骨骼中那种苏格兰人的花岗岩纹理照了出来。
“向我们的女人们致敬。”他说道，朝布丽安娜，然后朝玛萨丽，再朝我举起酒杯。他的嘴唇上露出短暂的微笑，“因为她们是我们的力量。我们与敌人的仇恨，最终将会由我们生养的孩子来报。干杯！”
在人群的叫喊中，他将白兰地喝干，然后将木酒杯扔进火中。酒杯在火中暗淡、完整地躺了片刻，然后突然燃成明亮的火焰。
“到这里来！”他用盖尔语喊道，朝我伸出了右手，“到这里来，克莱尔，亨利的女儿，我心灵的力量源泉。”我几乎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双脚，也没有感觉到我有踩到别人的脚，慢慢地朝他走去，紧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在我的手指下冰冷却强壮。
我看见他转头，他是在寻找布丽安娜吗？并不是——他朝罗杰伸出了另外那只手。
“站到我旁边来，歌手罗杰，杰里迈亚·麦肯锡之子。”罗杰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双眼充满感情，盯着詹米，然后梦游般地朝他走过来。人群仍然在激动，但是叫喊声已经变小，人们都伸长脖子，听詹米在说什么。
“在战斗中站在我身边。”他用盖尔语说道，凝视着罗杰，伸出左手。他说得很慢，很清晰，确保能够被听懂，“庇护我的家庭和你的家庭，我的女婿。”
罗杰的表情似乎突然溶解，就像水里倒映的一张脸，突然被投入水中的石头打乱。他接着再次稳定下来，紧紧握住詹米的手。
然后，詹米朝人群转过身去，开始呼唤。许多年前，我在苏格兰见他这样做过。这是一种不大的仪式，是领主对租户的正式邀请和确认，通常在季度日那天或丰收过后进行。许多人认出了这种仪式，面容明亮起来；许多高地苏格兰人知道这种风俗，只是在今晚之前，他们在这片大陆上都没有见过。
“来我身边，乔迪·奇泽姆，沃尔特之子，红发康诺特之子！”
“站到我旁边来，艾文、默多，格伦峡谷亚历山大·林赛之子！”
“到我身边来，约瑟夫·威姆斯，唐纳德之子，罗伯特之子！”看到威姆斯先生，我微笑起来。他在召唤下显得很慌乱，但也特别开心。他朝我们走过来，骄傲地抬起头，金色的头发在篝火的热风中飘动。
“站到我身边，猎手乔赛亚！”
乔赛亚·比尔兹利在这里吗？他在这里，一个瘦小的黑色身影从阴暗处走过来，羞涩地站到詹米身边的人群中。我看到他的眼神，朝他微笑。他匆匆把目光挪开，但是嘴唇上露出了窘迫的淡然微笑，似乎他忘记了自己在微笑一样。
詹米召唤结束后，身边已经站了不少人，差不多有四十个男人，他们肩并着肩，面孔因为自豪和威士忌而通红。我看见罗杰与布丽安娜交换眼神；布丽安娜隔着火堆，朝他眉开眼笑。她低下头，对在怀中裹着毯子快要睡着的杰米耳语了些什么。她拿起杰米软绵绵的小手掌，朝罗杰挥动，惹得罗杰大笑起来。
“……艾尔博萨克……”我因为分心，错过了詹米最后的陈述，只听见最后几个字。不过，无论他说了什么，大家都赞同了；我们四周的男人发出表示赞同的低沉声音，接着沉默了片刻。
接着詹米放开了我的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他点燃树枝，将它举起来，然后用力抛向空中。树枝翻转着径直落下，落进火堆的正中心。
“弗雷泽岭的弗雷泽氏族在此！”他吼叫道，然后空地上的人们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我们朝山坡上走去，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欢庆活动。在路上时，我发现罗杰走在我旁边。他低声哼唱着欢欣的曲调。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他微笑着低头看我。
“祝贺你。”我微笑着说道，“欢迎加入大家庭，女婿。”
他灿烂地咧嘴笑起来。
“谢谢你，”他说道，“妈。”
我们走到一个平坦的地方，并肩走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他用特别不一样的语气说道：“刚才那……真是很特别，是吧？”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在历史上看来很特别，还是在个人看来很特别。不管怎样，他说得都不错，于是我点了点头。
“不过，我没有听到最后那部分。”我说道，“我不知道詹米刚才说到的‘艾尔博萨克’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哦……是的，我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远离营火，所以很黑。我看到他只是在漆黑灌木和树丛映衬下的一个黑色印记。但是，他的声音中有种奇怪的语气。他清了清嗓子。
“算是一种誓言吧。他向我们发誓，向他的家庭和租户发誓，要支持、保护他们之类的。”
“哦，是吗？”我有些疑惑地说道，“你说‘算是一种誓言’，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他沉默了片刻，显然是在组织语言，“它指的不只是誓言，还指有道义的言语。”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据说艾尔博萨克曾经是斯凯的麦克里蒙氏族的特征，本意是指他们一旦做出许诺，就必须不惜代价去地实现。如果姓麦克里蒙的人说他要做什么事情，”他停顿下来深呼吸——“那么就算会被烧死，他也一定会去做。”
他伸手上来扶住我的手肘，坚实得令人惊讶。
“来。”他安静地说道，“我来扶着你，脚下很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