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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代理人

布丽安娜去乔卡斯塔家的帐篷抱杰米过后,罗杰慢慢地朝山上的营地走去。他与路过的人打招呼,接受他们的祝贺,但是几乎没有注意他们说的是什么。
布丽安娜刚才说:“会有下一次的。”他反复思索着这句话。她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她是认真的,这是个承诺,而且比起她在他们第一次婚礼之夜上所做的那些承诺,这个承诺现在来说对他更加重要。
想到婚礼的事情,他最终意识到今晚又会有一次。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布丽安娜对于他外貌的评价并不夸张。该死,这也是詹米的外套。
他将松针和泥土擦拭下去,但是小路上面传来“嘿”的一声,打断了他。他抬头看上去,看到邓肯·英尼斯正小心翼翼地从陡坡上下来,倾斜着身体,平衡断臂带来的不便。邓肯已经穿上了华丽的外套,鲜红的面料配着蓝色的镶边和金色的纽扣。他编着紧实的辫子,戴着一顶时尚的黑色新帽子。他这从苏格兰高地的渔民到富裕地主的转变令人惊讶,似乎连姿态都变了,自信心增加了一半。
跟着邓肯的是个瘦高的老先生,衣着特别整洁,但显得破旧,稀疏的白发系在后面,高高的额头上已经没有多少头发。他没有牙齿,所以瘪着嘴,但是嘴巴的幽默曲线仍然存在。他的蓝色双眼很明亮,深陷在长长的脸庞里,脸上的皮肤在骨骼上拉得很紧,眼睛周围几乎没法儿形成皱纹,尽管他的嘴巴周围和额头上有着深深的纹路。他有着鸟喙般的长鼻子,穿着破旧的黑色衣服,看上去就像一只友好的秃鹫。
“歌鸫。”邓肯向罗杰打招呼,显得很开心,“要找的就是你啊!要结婚了,相信你很开心吧?”他补充道,双眼诧异地打量着罗杰肮脏的外套和混杂着树叶的头发。
“哦,是啊。”罗杰清了清嗓子,将擦拭外套的动作转变成拍打胸脯,似乎是为了清除嗓子里的痰,“但是这种天气结婚就是太湿了,嗯?”
“天雨死人笑。”邓肯同意道,然后有点儿紧张地大笑起来,“不过,希望我们不要在结婚前因为胸膜炎死掉,是吧?”他把那件优质红外套的肩部整理得更紧贴,然后拍了拍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
“你很不错,邓肯。”罗杰说道,希望通过玩笑话转移邓肯的注意力,让他不再关注自己的不光彩状态,“很有新郎的样子!”
留着下垂小胡须的邓肯脸稍微变红了,一只手捻弄着外套的一颗纽扣。
“哦,是这样的。”他说道,显得有些尴尬,“乔夫人说过,她不希望和稻草人站在一起。”他又咳嗽了两声,然后突然朝同伴转过身去,似乎“稻草人”这个词突然使他想起了同伴的存在。
“巴格先生,这就是詹米的好女婿,罗杰·麦肯锡,我跟你说过他。”他朝罗杰转身,大致挥手指了指他的同伴。他的同伴走上前来,僵硬却热情地鞠躬,同时伸出一只手,“歌鸫,这就是阿奇·巴格。”
“为你效劳,巴格先生。”罗杰礼貌地说道,有些惊讶地注意到自己握着的这只瘦骨嶙峋的大手没有拇指和食指。
“嗯。”巴格先生回应道,他的举止说明他真诚地回馈了罗杰的礼貌。他或许打算说两句话,但是在他张开嘴巴时,冒出来的似乎是一个尖厉的、因为年老而有些沙哑的女人的声音。
“弗雷泽先生真是太善良了,我肯定他不会后悔,他也确实不用后悔,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我可以告诉你,这简直就是上帝眷顾,毕竟我们还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吃,不知道怎么遮风挡雨!我跟阿奇说,我说,我们现在必须信任基督和圣母。如果我们注定要饿肚子,就让我们在蒙受恩宠的情况下饿肚子吧。然后阿奇,他跟我说……”
一个矮胖的女人——和她丈夫同样衣着破旧和年长,但也同样整洁——出现在视野中,滔滔不绝。她很矮,罗杰之前没有看见她。她刚才就躲在丈夫那破旧外套的宽松下摆后面。
“巴格夫人。”邓肯多此一举地对罗杰耳语道。
“……我们只有一个半便士银币,我还在心想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然后那个萨莉·麦克布莱德说什么她听说詹米·弗雷泽需要一个好……”
巴格先生在他妻子的头顶处微笑。她说到一半停顿下来,震惊地睁大双眼,看着罗杰那件脏兮兮的外套。
“啊呀,你看啊!你做什么去,小伙子?你出事了吗?就像有人把你打倒,拉着你的脚后跟,拖着你从粪堆里走过一样!”
没有等罗杰回答,她就从系在腰间的那个胀鼓鼓的口袋里抽出干净的手帕,往上面吐了很多口水,然后热情地擦拭罗杰外套胸襟上的污泥。
“哦,你不用……我是说……呃……谢谢。”罗杰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机器卡住了。他看了看邓肯,希望得到解救。
“詹米邀请巴格先生去岭上当代理人。”巴格夫人忙着擦罗杰的衣服,邓肯抓住这个安静的瞬间进行解释。
“代理人?”听到这个词,罗杰感觉到一阵微弱的震颤,就好像有人在胸骨下面给了他一拳。
“是的,在他必须外出或者忙于其他事物的时候代理他。确实,土地和租户们需要有人照料。”
邓肯的话中有种悲伤的语气。他曾经是科伊加赫半岛上的单纯渔民,总是觉得管理大种植园的责任重大而艰巨。他现在看了看巴格先生,眼中有些许贪婪的微光,他似乎想把这个有用的人藏到口袋里,带回他在河场的家中。当然,罗杰心想,那意味着也要把巴格夫人带回去。
“就是这件事了,真是好运啊!我昨天跟阿奇说,我们只能指望在伊登顿或十字溪找工作。阿奇可以去船上干活,但是那种活路太危险了,不是吗?半数时间都是浑身湿漉漉的,而且沼泽地里还有像食尸鬼一样的疟疾,空气也特别难闻,根本不适合呼吸。在他出海的时候,我或许可以去镇上做些洗衣的活儿。不过我肯定不喜欢那样,因为我们自从结婚以来,就没有一个晚上分开过,是吧,亲爱的?”
巴格夫人抬头,贴心地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她的丈夫则低头温柔地朝她微笑。或许巴格先生是聋子,罗杰心想,又或许他们才结婚一个星期?
但是,他不用开口询问,就得知巴格夫妇已经结婚四十多年。阿奇·巴格曾经是葛兰莫里斯顿的马尔科姆·格兰特的一位小谋士,但是起义过后的那几年过得很艰苦。他为格兰特管理的庄园被英格兰国王没收,所以他将就当了几年家庭小农场主,但是后来因为生活艰辛、食不果腹,他被迫带上妻子和剩下的少许钱财来到美洲谋生。
“我们当时想去爱丁堡试试……”巴格老先生说道,语速缓慢,温文尔雅,有种柔和的高地人节奏。这么说他并不是聋子,罗杰心想,暂时不是。
“……因为我有个表亲在那里,他和一家银行有联系,我们以为他能跟某个人说些好话……”
“但是我太老了,没有足够的技能……”
“……他们能够招我老公去是他们的幸运!但是,那些人真是很傻,他们都不这么想,所以我们只好离开,看是否能……”
巴格夫妇在分段叙述他们的历险故事,邓肯与罗杰目光相遇,低垂的小胡子后面掩藏着微笑。罗杰也朝他微笑,悄悄地撇开不舒适的感觉。
代理人,在詹米离家或忙碌的时候,代理人要看管弗雷泽岭上的种种事务,照料庄稼、收获作物、处理与佃农相关的问题。这显然有必要,因为最近有不少佃农刚定居到岭上,而且接下来几年里还会有更多人来这里定居。
但是,罗杰直到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他之前在潜意识中自认为是詹米处理这些事情的得力助手,或者说不那么得力,至少也应该是助手。
菲格斯会在一定程度上帮助詹米,骑马办事、把信息带回来。但是,菲格斯缺少一只手,所以没法儿做需要动手的工作,没法儿处理文件或记账。詹妮·默里勉强教会了菲格斯这个法国孤儿识字,但是没有教会他算数。
罗杰偷偷看了看巴格先生的手,那只手正搭在妻子浑厚的肩膀上,充满了爱意。那只手很宽大,因为劳动变得沧桑,尽管缺少两根手指,却显得很强壮。不过,他剩下的那些手指却因为关节炎而严重变形,关节粗大,别人看着都觉得疼痛。
那么,詹米觉得连有些残疾的老头儿都比自己更适合料理弗雷泽岭上的事务?这真是苦涩得令人意外。
他知道岳父不相信他的能力,而且那不止于一位父亲不信任睡了他女儿的男人。詹米是个十足的音盲,自然不看中罗杰的音乐天赋。而且,尽管罗杰体格壮硕、工作勤劳,但不幸的是,他在畜牧、打猎、使用致命武器方面,几乎没有任何实际的知识。确实,他在种植庄稼或管理大庄园方面没有经验,而巴格先生在这方面显然有丰富的经验。罗杰肯定会承认这些不足。
但是他是詹米的女婿,或者说准女婿。该死,邓肯刚才就是那样介绍他的!他或许确实是在其他时代被抚养长大的,但他仍然是苏格兰高地人,而且他特别清楚血缘关系比其他事情都重要。
通常而言,家中独女的丈夫会被认为是家庭中的儿子,在权威和尊严上仅次于家长。除非他有特别大的问题,比如说大家都知道他酗酒成性或经常犯罪,或者心灵脆弱——上帝啊,詹米是觉得自己心灵脆弱吗?觉得自己蠢得无可救药?
“坐下吧,年轻人,让我给你整理一下。”巴格夫人打断了罗杰的阴郁沉思。她卷起他的衣袖,不赞同地发出啧啧声,看着他头发里的树叶和嫩枝。
“看看你,浑身脏兮兮的!打架了,是吗?哎呀,只能希望和你打架的那个家伙更惨。”
他还没来得及抗议,巴格太太就让他坐到了石头上,从口袋里掏出木梳子,从头发上取下皮条,麻利地整理他凌乱的头发,感觉像是故意想要从他的头皮上扯下几缕头发。
“他们叫你歌鸫,是吧?”巴格夫人暂停理发活动,拿起罗杰一缕油亮黑色的头发,怀疑地眯眼看着,似乎是在寻找寄生虫。
“哦,是的,但不是因为他那头漂亮黑发。”邓肯插话说道,咧嘴笑起来,看着明显尴尬的罗杰,“是因为他的歌喉,甜美得像夜莺。”
“歌喉?”巴格夫人大喊道。她扔下那缕头发,显得特别开心,“昨晚,我们听到的歌儿就是你唱的?《希恩啦啦》和《鲁斯恩湖》?边唱还边打宝兰鼓?”
“呃,应该是我。”罗杰谦虚地低声说道。巴格夫人表达出来的冗长的无尽崇敬,使他感觉格外高兴,使他羞愧于刚才对巴格先生的短暂怨恨。毕竟,看到她那多次缝补的破旧围裙,看到她脸上的皱纹,罗杰心想,这对老夫妇显然有过一段困难的日子。或许詹米雇佣他们,是出于自己的需要,也是出于好心。
这让他感觉好了一些,然后他特别礼貌地感谢了巴格夫人的帮助。
“你们要一起去我家吗?”他问道,探询地看了看巴格先生,“你们应该还没见过弗雷泽夫人吧,不然……”
一个像消防车警报那样的声音打断了他,这个声音听上去很远,但显然在靠近。他特别熟悉这种嘈杂的声音,所以看到他的岳父从山上的交错小路走出来时并没有惊讶。杰米在詹米的怀里扭动、尖叫,好像一只被烫伤的猫。
詹米显得有些心烦,把杰米递给了罗杰。罗杰把他抱过去,由于想不到什么好主意,他便把拇指伸到了杰米大张着的嘴里。杰米立即停止尖叫,然后大家都放松了下来。
“真是个乖小伙子!”巴格夫人踮脚去哄杰米。詹米显得特别放松,转身向巴格先生和邓肯打招呼。
罗杰自己不会用“乖”形容杰米,用“发狂”似乎更恰当。杰米的脸蛋通红,泪痕斑斑。他用力吮吸着罗杰的拇指,双眼紧闭着,努力逃避这个明显不令人满意的世界。他那汗湿的头发要么立着,要么卷曲着。他已经从襁褓里钻了出来,襁褓也被弄得乱糟糟的。他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臭味,像被人忽视的厕所那样的味道,原因自然是相当明了。
作为一位有经验的父亲,罗杰立即采取了紧急措施。
“布丽安娜在哪里?”
“天知道,小杰米也没说。”詹米简短地说道,“小家伙在我怀里醒过来,不喜欢我陪他,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一直在山坡上找布丽安娜。”他怀疑地闻了闻抱过孙子的那只手,然后在外套下摆上擦了擦。
“看来他也不太喜欢我陪。”杰米咀嚼着罗杰的拇指并发出声音,口水沿着下巴流下去,流到了罗杰的手腕上。罗杰看了看四周,希望能够在附近看到孩子的母亲——她就算不可怜他,也会可怜孩子。
“让我抱会儿这个可怜的孩子。”巴格夫人说道,伸手去抱杰米。在罗杰看来,她的状态立即从喋喋不休的管家婆变成了光明的天使。
“好了,来,小乖乖,来。”杰米看出了巴格夫人更有权威,于是立即闭上了嘴,睁大双眼看着巴格夫人,充满了敬畏。巴格夫人抱着他坐下,开始用刚才对待他父亲时那种坚定、高效的方式对待他。罗杰心想,或许詹米应该雇佣巴格夫人当代理人。
但是,阿奇·巴格正在展示自己的才智和能力,就牲口、庄稼、佃农等事情务实地向詹米提问。这我也能做到,罗杰心想,但还是仔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最终,罗杰发现自己只能做到一些,便诚实地修正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们讨论的话题突然转到了牲口阴囊发霉的问题。或许詹米确实应该找个懂得更多的人……但是罗杰可以学啊,毕竟……
“真是个乖孩子,是吧?”巴格夫人站了起来,对着杰米轻柔地低语。杰米现在已经被她用襁褓紧紧地包裹起来,不再乱糟糟的。她用短粗的手指抚摸杰米的圆脸,然后看了看罗杰,“是啊,是啊,他的眼睛就像他爸,不是吗?”
罗杰脸红起来,忘掉了牲口阴囊发霉的事情。
“哦?我觉得他更像他母亲。”
巴格夫人噘起嘴唇,眯眼看着罗杰,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拍了拍杰米的头顶。
“头发或许不像你,但是整个身形,简直和你一样。你看这又宽又结实的肩膀!”她朝罗杰赞赏地点了点头,然后亲吻了杰米的额头,“哎呀,我不会觉得奇怪,等他慢慢长大,眼睛也会变成绿色。我跟你说,小伙子,他长大了会和你一模一样!是吧,小家伙?”她轻轻地抚摸杰米,“你会像你爸那样高大、俊俏,是吧?”
人们一般都会这样说,罗杰提醒着自己,试着压抑巴格夫人的话给他带来的狂喜。那些老太太总是会说孩子像这个、像那个。他突然发现,他似乎害怕承认杰米有可能真是自己的孩子——他特别希望杰米是自己的。他坚定地告诉自己这无所谓,不管杰米是不是自己的亲骨肉,他都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爱和照料。但是,他发现这其实有所谓——哦,真的有所谓。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再向巴格夫人说什么,巴格先生就朝他转过身来,礼貌地让他加入了男人们的对话。
“麦肯锡,是吧?”他问道,“从托里登来的,还是从基马诺克来的?”
整个集会期间,人们不停地问罗杰这个问题。苏格兰人开始聊天时,总会探询别人的逸事——这个特点在未来两百年里也不会变,他心想。他逐渐熟悉了这个过程,也就变得不那么戒备了。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詹米就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罗杰·麦肯锡是我母亲那边的亲戚。”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是来自理士堡的麦肯锡氏,是吧?”
“哦,是吗?”阿奇·巴格显得很钦佩,“那你离家可远了,小伙子!”
“哎呀,比你肯定还是要差些,先生。其实,我连这里的谁都比不上。”罗杰挥手指了指上面的山坡。盖尔语喊叫声和风笛声穿过潮湿的空气,正在从山坡上飘下来。
“不,不是的,小伙子!”巴格夫人把杰米抱起来靠在肩膀上,重新加入了对话,“阿奇不是那个意思,”她解释道,“他的意思是你和其他人相差很远。”
“其他人?”罗杰和詹米交换了下眼神,詹米耸了耸肩,同样很迷惑。
“理士堡来的。”阿奇插嘴说道,然后他妻子接上了话茬。
“我们在船上听说过,是吧?有一群姓麦肯锡的,全都是从理士堡南边来的。在堡主带着第一批人离开后,他们仍然留在那片土地上,但是现在他们打算与剩下的氏族成员会合,看能不能再过上好日子,因为……”
“堡主?”詹米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的是科拉姆的儿子哈米什·麦肯锡?”科拉姆的儿子哈米什,罗杰心想着,然后停下来。或者说,杜格尔的儿子——但是世界上只有五个人知道。或许,现在只有四个人了。
巴格先生马上点了点头:“是的,是的,他们就是那样称呼他的。科拉姆·麦肯锡的儿子哈米什,理士堡堡主,第三代堡主。他们就是这样说的,而且……”
詹米显然知道了对付巴格夫人的窍门。通过冷酷地插嘴,他成功地用在罗杰看来不可能的较短时间,搞清楚了巴格夫人要说的故事。在卡洛登起义后,英格兰人对高地人进行清洗,摧毁了理士堡。这一点,詹米之前就知道,但是因为身陷囹圄,他并没有打听到生活在理士堡的人们的命运。
“而且也不敢打听。”他补充道,懊悔地偏了偏头。巴格夫妇看了看彼此,然后不约而同地叹气,双眼里也充满了詹米语气中的那种忧郁。罗杰现在已经特别习惯这种神情了。
“但是,如果科拉姆的儿子哈米什仍然活着……”詹米的手仍然搭在罗杰的肩膀上,说到这里时还用力捏了捏,“这个消息很振奋人心,不是吗?”他朝罗杰微笑,表现得特别开心,罗杰自己的脸上也露出了未曾预料到的微笑。
“是啊。”他说道,心中不再那么沉重,“是的,就是的!”他虽然完全不认识科拉姆·麦肯锡的儿子哈米什,但是这并不重要。哈米什实际上是他的亲戚,有血缘关系,想到这里就让人开心。
“那他们去了哪里呢?”詹米问道,把手放了下来,“哈米什和追随他的那些人。”
去了加拿大的阿卡迪亚,巴格夫妇都这么认为。但是去了阿卡迪亚的新斯科舍,还是缅因?不,是去了一个岛屿,他们俩在商量后最终确定,或者也有可能……
杰米号叫起来,表明自己特别饥饿,打断了巴格夫妇的讨论,把巴格夫人吓了一跳,就好像她被棍子戳到了一样。
“我们得把这个可怜的家伙送去他妈妈那里。”她责备地说道,怒视着四个男人,似乎在指责他们合谋饿死孩子,“你家营地在哪里,弗雷泽先生?”
“我带你去,夫人。”邓肯匆忙说道,“跟我来。”
罗杰打算跟在巴格夫妇身后,但是詹米伸手拦住了他。
“不用,让邓肯带他们去。”他说道,点头送走了巴格夫妇,“我晚些再和阿奇谈,我现在有事情要跟你讲,女婿。”
听到詹米这样正式地称呼他,罗杰感觉自己有点儿紧张起来。那么,詹米要在这里告诉他是什么性格和背景上的弱点让他不适合负责弗雷泽岭上的事务?
并不是。詹米从毛皮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然后递给了罗杰,面容有些扭曲,似乎那张纸烫伤了他的手。罗杰迅速浏览了内容,那是总督的简短信息,然后他抬起了头。
“民兵,要多久完成?”
詹米抬起了一边肩膀。
“不知道,但是时间应该不会多。”他痛苦地朝罗杰淡然微笑,“你应该听说过传言了吧?”
罗杰严肃地点了点头。昨天,在他歌唱的间歇,在投石比赛场地的旁边,在树下喝酒的三三两两男人当中,他已经听说了那个传言。抛杆比赛上发生了一场赤拳搏斗——很快被制止,没有造成伤害——但是集会上弥漫着愤怒的气氛,像难闻的气味一样。
詹米伸手擦了擦脸,抓了抓头发,然后耸肩,叹了一口气。
“今天能遇到阿奇·巴格和他妻子真是幸运。如果最终打起仗来——肯定会打起来——那么,克莱尔要和我们同行。我不想让布丽安娜独自应付各种事情,得有人帮她。”
事情全都明朗起来,罗杰感觉到那种持续困扰他的微弱疑虑消失了。
“独自应付……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我和你去?去帮忙组织民兵?”
詹米疑惑地看着他。
“对啊,还能有谁?”
他把披肩向上拉,耸肩抵御着越来越强的风,“跟我来,麦肯锡上尉。”他说道,声音中有种讽刺的语气,“在你结婚之前,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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