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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当史特拉夫的军队越过最后一座俯瞰陆沙德的山丘时,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精神不错。他暗地里尝试了柜子里的几种迷幻药,认为应该已经掌握到爱玛兰塔是用了哪些,其中有黑费恩草——的确是种很棘手的迷幻药,他得让自己慢慢戒掉瘾头。但就目前而言,偶尔吞下几片叶子,能让他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与清醒,甚至可以说,他感觉好极了。
他很确定陆沙德的情况就没这么好了。克罗司聚集在外墙边,仍然在攻击北方跟东方的几座城门。城里燃起烟雾。
“我们的斥候说怪物已经攻破四座城门,主上。”加那尔将军说道,“它们先攻入了东门,在那边遭受猛烈的抵抗,接下来沦陷的是东北门,然后是西北门,但两边的军队都扛住了,主要的破坏都在北门,克罗司显然是在那个方向烧杀掳掠。”
史特拉夫点点头。北门,他心想。最靠近泛图尔堡垒的一个。
“我们要攻击了吗,主上?”加那尔问道。
“北门沦陷多久了?”
“大概一个小时前,主上。”
史特拉夫懒洋洋地摇摇头:“那我们再等等。那些怪物很努力才攻入城市,在我们屠杀它们之前,应该先让它们玩一阵子。”
“您确定吗,主上?”
史特拉夫微笑:“过几个小时,它们的狂暴会平息,会因为战斗而疲累,然后开始冷静下来,那是最适合攻击的时候。它们会四散在城市里,被反抗军削弱,到那时我们可以轻易打败它们。”
 
沙赛德掐住克罗司敌人的喉咙,推开它咆哮、扭曲的面孔。怪物的脸皮紧绷到从中央裂开,露出下方的肌肉,以及正中央的鼻孔。它愤怒地喘气,每吐出一口气,便带出口水跟血滴。
力量!沙赛德心想,从白镴意识库中取出更多力量。他的身体膨胀到他担心自己的皮肤会因此破裂。幸好,他的金属意识库在制造时就设计为可以扩张的,臂环和戒指一边有开口,能被拉大。可是他的体型仍然颇吓人,大概没法以这样的体型行走或闪躲——但无所谓,因为他已经被克罗司推倒在地,此刻他只需要增加握力。那怪物一手抓着他的手臂,另一手向后伸,握住剑柄,而沙赛德的手指捏碎了怪物的粗壮咽喉。
怪物试图要咆哮,却喘不出气,只能焦躁地挣扎。沙赛德强迫自己站起,将怪物抛向它的同伴。在他目前这种极端强壮的状况下,甚至能把十一尺高的身躯握在手里轻松把玩。怪物撞上一堆想攻击的克罗司,强迫它们退后。
沙赛德站在原地喘气。我的力量用得好快,他心想,松开白镴意识库,身体如酒囊一样干扁下来。不能继续这样挥霍存量,他已经用完了大半的力气,而这可是他花了几十年才储存起来的。他尚未动用到戒指里的存量,每只戒指只够用几分钟,必须留到最后的紧急关头,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紧急关头了,他担忧地想。他们仍然守着钢门。克罗司虽然打破了城门,但一次只能通过几只,而且只有最巨大的克罗司才能跳到城墙顶端。
不过,沙赛德的一小团士兵仍然陷入了苦战。中庭里满是尸体,最后方的司卡信徒开始将伤员拉到安全的地方。沙赛德可以听到他们在他身后呻吟。
克罗司的尸体也散布在中庭里,虽然四处都是死伤,但沙赛德一想到那些怪物得付出多大的牺牲才能进入这扇门,仍忍不住为己方感到骄傲。陆沙德可没有这么容易就沦陷。绝对没这么容易。
克罗司似乎暂时被击退了,虽然中庭里仍有几处打斗,不过大部分怪物目前都聚焦在门外。
门外,沙赛德心想,望向一旁。怪物又撞开了一扇巨大的城门,也就是右边的那扇。中庭里躺着数十,甚至上百具死尸,但克罗司搬开了门前的尸体,以便畅通无阻地进入中庭。
也许……
沙赛德没时间细想,快速冲上前去,再次使用白镴意识库,让自己得到等同于五个人的力量。他抱起一只比较小的克罗司尸体,将它抛出门外。外面的怪物咆哮,散开。门外仍有数百只怪物在等待时机冲进来,但它们为了要闪躲他的投弹,乱哄哄摔成一团。
沙赛德抓起第二具尸体,将它抛向一旁,脚在血泊中滑了一下。“集合!”他大喊,希望有人能听到,更希望有人能响应。
克罗司没能及时明白他的意图,他又踢开另一具尸体,以全身体重抵向大开的门。沙赛德使用铁意识库,取出里面储藏的体重,他的身体突然变得非常沉重,大门被突来的重量挤压,再度关上。
克罗司冲向门口。沙赛德靠着门站着,将附近的尸体推开,让大门可以完全紧闭,他继续使用铁意识库,以惊人的速度消耗里面的珍贵存量。他的体重增加到几乎要将自己拖垮倒地的程度,靠着增强了力气才让身体直立。烦躁的克罗司敲打着大门,但他坚持了下来,阻挡着它们的前进。他的双手跟胸口抵着粗糙的木头,脚趾抵着粗糙的石板,在黄铜意识库的帮助下,他甚至感觉不到寒冷,虽然脚下踏着一片灰烬、冰雪、鲜血的混合物。
士兵大喊大叫,不断有人死去,有人被抛过来撞到门上,沙赛德往后快速瞄了一眼。剩余的士兵形成了包围网,保护城门不受城里残余克罗司的攻击。所有人都背对着城门勇敢奋战,只靠沙赛德的力量阻止门再次大开。
他们不断战斗。沙赛德大喝出声,双脚开始打滑,但他手下的士兵也开始剿杀中庭里残存的克罗司。接着,一群士兵从侧翼冲上,抱着一根巨大的木头,插入原本城门闩的位置。沙赛德不知道,也不在乎木头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的重量用完,铁意识库耗尽。这些年来,我应该储存更多体重的,他疲累地叹口气,在关上的城门前倒下。他原本以为存量很多,他被逼着要非常频繁地使用力量对抗克罗司,才发现远远不够。
我储存重量通常是为了要让自己更轻盈。那似乎是铁意识库最大的效用。
他释放白镴,觉得身体开始缩小,幸好用这种方法扩张体型不会让皮肤变得松垮,只是让他变回原来的自己,并留下极大的疲累跟隐约的酸疼。克罗司继续敲打城门。沙赛德睁开沉重的双眼,上身赤裸地倒在落雪跟灰烬中。他的士兵们严肃地站在他面前。
人好少,他心想。原本的四百人只剩不到五十个。中庭被鲜艳的克罗司血染成了红色,期间他混合了颜色较深的人血。黏腻的蓝色尸体或单独或成堆地躺在地上,中间同样混着破碎的人类残骸。碰上克罗司巨大的剑,这似乎是注定的下场。
撞击声如低沉的鼓声般持续从门的另外一边传来,频率越来越快,反映出门外怪物的焦急,随着它们越发焦躁,门也晃得越来越剧烈。它们可能可以闻到鲜血,感觉到差点就完全属于它们的人肉。
“那块板子可能撑不久。”一名士兵轻声说道,脸前飘下一块灰烬,“门闩也开始龟裂了,它们等一下又会冲进来。”
沙赛德歪歪倒倒地站起:“那我们会继续战斗。”
“大人!”一个声音说道。沙赛德转头看到多克森的传令兵骑马绕过一堆尸体。“多克森大人说……”他终于注意到沙赛德的城门关起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怎么……”他开始要追问。
“年轻人,你的讯息呢?”
“多克森大人说您不会有援兵。”那人说道,拉停马匹,“锡门沦陷了,而且……”
“锡门?”沙赛德问道。廷朵!
“多久前?”
“大概一个小时前,大人。”
一个小时?!他震惊地心想。我们战斗多久了?
“您必须要守住这里,大人!”年轻人说道,掉头沿着原路跑回。
沙赛德朝东方踏上一步。廷朵……
门上的敲击声越发响亮,门板开始破裂。士兵们跑去寻找其他可以用来关门的东西,但沙赛德可以看到卡住门闩的卡榫也已经开始崩裂。一旦卡榫坏裂,就再无关闭城门的方法。
沙赛德闭上双眼,感觉到疲惫一涌而上,他探入白镴意识库。那里已经快完了。一旦用完,他就只剩戒指里面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
可是,他还能怎么办?
他听到木板破裂的声音,众人齐齐惊呼。
 
“退后!”歪脚大喊,“退回城里!”
残余的军队四散,从锌门前退下。微风惊恐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克罗司涌入中庭,淹没因为伤重或力竭而来不及撤退的士兵。怪物如巨大的蓝色浪潮一般袭来,波涛中带着利剑的反光与怪物眼中的血光。
空中的太阳被云雾遮蔽,仿佛一道向地平线血流不止的伤口。
“微风!”歪脚大喝,将他往回一拉,“该走了。”
他们的马匹早已逃跑,微风歪歪倒倒地跟在将军身后,试图不要去听后方传来的嘶吼。
“退回突袭位置!”歪脚对附近能听到的人大喊,“第一小队,进驻雷卡堡垒!哈姆德大人应该已经到了那里,准备好防御!第二小队,跟我一起去海斯丁堡垒!”
微风继续跑着,意识跟双腿一样麻痹。在战斗中,他简直毫无用处。他试图要带走士兵的恐惧,但他的努力如此薄弱,宛如妄想用一张纸片挡住太阳的光芒。
歪脚举起手,两百人的小队停下脚步。微风环顾四周。在落雪跟灰烬中,街道上一片安静。一切显得很……暗淡。天色阴暗,城市盖上一层沾满黑点的白雪,显得十分柔和。从惊恐的赤红与鲜蓝中逃出,却发现城市展现着如此慵懒的风貌,让人心生某种怪异感。
“该死的!”歪脚大吼,将微风一把推开,原来是一队愤怒的克罗司从旁边的小路冲了出来。歪脚的士兵排成一列,但另一群克罗司——正是方才突破城门的那群,已经赶到他们身后。
微风一时收不住脚步,倒在雪地上。另一群克罗司……是从北方来的!那些怪物已经深入城里了?
“歪脚!”微风大喊,转过身,“我们——”
微风抬头,正好看到一柄巨大的克罗司剑砍断了歪脚举起的手臂,然后继续砍入将军的肋骨。歪脚闷哼一声,倒在一旁,握剑的手跟剑一同坠落在地。残疾的脚支撑不住将军的重量,他身体一软,克罗司双手举起剑,用力挥下。
肮脏的雪地终于染上了些许颜色。一地猩红。
微风瞠目结舌地盯视着他朋友倒地的尸首,然后那只克罗司转向微风,嘶吼咆哮。
微风此时意识到自己的死期可能就近在眼前,冰雪也撼动不了的麻痹感稍退。生死关头,他手脚并用,不断在雪里往后退,试图想要安抚那怪物。当然什么都没发生。微风想要重新站起,那只克罗司与它的同伴开始朝他逼近。幸好,在那瞬间,另一群逃离城门的士兵出现在对街,引起了克罗司的注意。
微风做了他觉得唯一的选择。他爬入一栋建筑物,躲了进去。
 
“都是卡西尔的错。”多克森喃喃自语,在地图上又加注一笔。根据传令兵所言,哈姆已经抵达雷卡堡垒,一切都将结束。
泛图尔的大厅一片混乱,惊慌失措的书记们四散逃逸,终于明白克罗司不在乎对手是司卡、学者、贵族或商人,那些怪物只喜欢杀戮。
“他早该预料到这个结果。”多克森继续说道,“他把这烂摊子丢给我们,直接认定我们有解决的方法。我可没办法把一个城市藏起来不让敌人找到,这跟藏起一伙盗贼是两码子事。我们是优秀的盗贼,不代表我们很擅长管理王国!”
没有人听他说话。他的传令兵都跑走了,侍卫也在堡垒门口奋战。每个堡垒都有自己的防御系统,可是歪脚明智地决定只在撤退时使用它们,因为这些防御工事也是设计来阻挡大规模攻击的,同时又过分孤立,退回到堡垒中只会分散人类军队的力量。
“我们真正的问题是贯彻执行。”多克森说道,在锡门上加下最后一笔注释,解释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着地图,他没想到沙赛德防守的城门居然是坚持到了最后。
“贯彻执行。”他继续说道,“我们都以为自己能做得比贵族更好,但一旦拥有权力后,我们又让他们重新掌权。如果我们把他们全数杀光,也许还能有全新的开始,当然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入侵别的统御区,意味着要派纹去处理最重要、最有问题的贵族,那将会是一场最后帝国前所未见的腥风血雨。而如果我们这么做了……”
他没有立刻接下去说,而是抬头看看宏伟巨大的彩绘玻璃窗,它如今已开始碎裂。一扇扇玻璃被一一抛入的岩石击碎。几只克罗司从洞中跳入,落在满是碎片的大理石地板上。即使成了碎片,这些玻璃窗仍然是美丽的,尖锐的玻璃边缘在夜晚中闪闪发光,透过其中一扇窗户,多克森可以看到暴风雪开始散去,露出一线阳光。
“如果我们这么做了,那我们就禽兽不如。”多克森低声说道。
书记们尖叫,试图要逃离克罗司展开的屠杀。多克森静静地站着,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浓重的闷哼,粗重的喘息,克罗司从后方走廊跑了出来。众人开始死去,他抓起桌上的剑。闭上眼睛,他心想,你知道吗,阿凯?我几乎开始相信他们说得没错,你真的在保佑我们,你真的是某种神明。
他睁开眼睛,转身,抽出剑,但看到从身后逼近的巨硕怪物时,他全身一僵。好大!
多克森一咬牙,最后一次咒骂卡西尔,然后挥舞着剑冲上前去。
怪物毫不在意地握住他的武器,无视于自己的伤口,振臂挥下武器。黑暗降临。
 
“主上。”加那尔说道,“陆沙德沦陷了。您看,可以看到焚烧的状况。克罗司攻陷了的四道城门,只剩下一座还在顽抗,现在它们正在城里乱跑,没有停下来劫掠,只是单纯地杀人、屠杀。城里没剩下多少有生力量了。”
史特拉夫静静地坐着,看着陆沙德燃烧。在他眼里,那似乎是个……象征。一个正义的象征。他曾经逃离这座城市一次,将它交给里面的司卡杂碎,而当他返回,要求他们把城市交还时,里面的人却反抗了。
他们好大的胆子。活该如此下场。
“主上。”加那尔说道,“克罗司军队已经够虚弱了,具体数字不明,但根据尸体的状况,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兵力已经被消灭。我们已经可以打败它们。”
“不。”史特拉夫摇摇头说道,“还不行。”
“主上?”加那尔问。
“这该死的城就让克罗司拿去。”史特拉夫轻声说道,“让它们把城市清空,烧成白地。火焰伤不了我们的天金,可能还能让金属更容易找到。”
“……”加那尔似乎万分震惊。他没有继续反对,眼神却流露出抵触之意。
我晚点得处理掉他,史特拉夫心想。一旦他发现詹不在了,就会反抗我。
现在,这件事不重要。城市反抗他,所以它只能死。他会建立一座更好的城市来取代。
一座属于史特拉夫,而非统御主的城市。
 
“父亲!”奥瑞安妮焦急地说。
塞特摇摇头。他坐在马背上,跟女儿并肩共骑,站在陆沙德西方的一座小山上。他看得到史特拉夫的军队聚集在北方,跟他一样看着这座城市的垂死挣扎。
“不。”塞特静静说道,不理会她对他情绪的煽动。他早就习惯这一套了。“我们现在参战也无济于事。”
“我们得想想办法!”奥瑞安妮拉扯着他的手臂说道。
“不。”塞特更坚定地说道。
“可是您回来了!”她说道,“如果不是来帮忙的,我们为什么要回来?”
“我们会帮忙。”塞特轻声说道,“如果史特拉夫想要占领城市,我们会帮他,然后对他投降,希望他不要杀了我们。”
奥瑞安妮脸色一白。“就这样?”她嘶声说道,“我们回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把我们的王国交给那个怪物?”
“你以为还能怎么办?”塞特质问,“你很了解我,奥瑞安妮。你知道我只能这么选。”
“我以为我了解您。”她咬紧牙关说,“我以为您在内心深处仍然是个好人。”
塞特摇摇头:“好人都死光了,奥瑞安妮。他们都死在城里。”
 
沙赛德继续战斗。他不是战士,没有敏锐的直觉或受训的经验。根据他的计算,他好几个小时前就该死了,可是他还活着。
也许是因为克罗司的战斗方法也不是靠技巧,而是靠蛮力,跟它们巨大如棍的剑一样,只会扑向对手,不会在意策略。
那也已足够打败对手。可是沙赛德坚持了下去,而只要他坚持住,他身边所剩无几的士兵也能坚持下去。克罗司有怒气的优势,可是沙赛德的手下可以看到老弱妇孺就站在广场边缘等待着,士兵知道他们为何而战,这个念头似乎足以支持他们继续作战——即使他们开始被克罗司包围,被逼向广场中央。
沙赛德知道如今不会再有援兵。他原本希望史特拉夫会决定要占领城市,如歪脚所猜测的那样。但如今已经来不及。夜晚开始逼近,太阳一寸一寸落向地平线。
一切即将结束,沙赛德心想,他身边的人被砍倒。沙赛德的脚因为鲜血一滑,这个动作让他闪过克罗司挥向他头颅的剑。
也许廷朵已经找到安全的避难所。希望依蓝德会将他们共同研究的成果送去席诺德。那是很重要的研究,沙赛德心想,即便他不知道原因。
沙赛德攻击,挥舞着从一只克罗司身上取得的剑,在最后一刻将力气灌注入肌肉,让剑在砍上克罗司时,有足以削肉断骨的力量。
正中目标。撞击的力道、砍上时潮湿的声音、蹿上他手臂的麻痹感,如今他已经很熟悉。鲜红的克罗司血溅满他全身,又倒下一只怪物。
而沙赛德的力气也用完了。
白镴用得一干二净后,握在手中的克罗司剑显得沉重万分。他试图朝另一名克罗司挥砍,但沉重的武器从他软弱、麻痹、脱力的手指间滑下。
这是只很大的克罗司。将近十二尺高,是沙赛德看过最大的一只。沙赛德试图要避开,却被刚死不久的士兵尸体绊倒。他跌倒的同时,他的士兵终于开始溃散,最后十几个人拔足狂奔。他们做得很好。做得太好。如果他早点让他们撤退……
沙赛德心想,看着自己将至的死亡。我想,我做得很好。远比一个学者做得更好。
他想着手指上的戒指,也许这能再给他一点力量,让他逃跑。可是,他完全没有动力。何必要抵抗呢?他一开始为什么要抵抗?他早知道他们必死无疑。
你看错我了,廷朵。他心想。我有时也会放弃的。我早就放弃城市了。
克罗司站在沙赛德上方。沙赛德仍然半倒在沾满血污的雪泥里。怪物举高剑。越过怪物的肩膀,沙赛德可以看到红色的太阳悬挂在城墙上方,他的眼光凝视着太阳,而不是看着落下的剑。他可以看到太阳的光芒,像是……空中洒了碎玻璃。
太阳似乎开始闪闪发光,一明一灭,朝他靠近,仿佛正在欢迎他,敞开怀抱,迎接他的灵魂。
就这样,我将死去……
一点精光在太阳光束中闪耀,然后直接击中克罗司的后脑。怪物闷哼一声,全身僵硬,抛下了剑,歪倒在一旁。沙赛德躺在原处,惊讶得无以复加。然后,他抬头看着墙头。
一个小小的身影映着日光。红色太阳前的黑色身影,身上的披风柔柔飘荡,沙赛德眨眼,他看到的闪光是钱币。他面前的克罗司死了。
纹回来了。
她跳跃,在广场上方划出镕金术师独有的优雅弧线,落在克罗司之中,一转身,钱币如愤怒的昆虫飞散而出,切断蓝色肌肉。怪物不像人类那般容易倒下,但这波攻击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克罗司转身,远离逃跑的士兵跟无助的居民。
广场后方的司卡开始念诵,在战争中听到这种声音感觉很奇怪。沙赛德直直坐起,无视于身体的疼痛与疲累,看着纹跳起,城门猛然翻动,门上的绞锁开始收紧。克罗司先前已经狠狠地打裂了门……
巨大的木门从墙上脱出,完全是靠着纹的拉力。如此力量,沙赛德愕然。她一定是在拉引身后的某处,但这意味着可怜的纹前后都被与城门一样沉重的东西拉扯着。
可是,她却办到了。她猛然一使力,将城门抬起,拉向自己。巨大的硬木门砸向克罗司军队,蓝色身躯四处飞散。纹利落地在空中一旋身,将自己拉向旁边,顺势一甩城门,仿佛两者之间有着一条锁链。
克罗司在空中飞舞,骨头断裂,在巨大的武器面前,有如木屑般脆弱。纹在一挥之后,便清空了整个中庭。
城门跌落。纹落在一群粉碎的尸体中间,无声地将一柄士兵的木棍踢入手中。门外剩余的克罗司只迟疑了片刻,便立刻扑了上来。纹开始快速精准地展开攻击,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想闪躲她的克罗司都全部死在雪泥里。她一转身,将剩下的几个克罗司绊倒在地,激起一阵红色的雪雨,洒在追赶而上的其余克罗司身上。
我……我得做点别的,沙赛德心想,甩开暂时的呆滞。他的上身仍然赤裸,黄铜意识库仍然在提供他温暖,不过也即将干涸。纹继续战斗,杀死一只又一只的克罗司。可是,她的力气也不可能长久不衰。她救不了整座城市。
沙赛德强迫自己站起,走到广场后方,抓住站在司卡最前面的老人,用力晃着他,直到他停止诵经。“你说得没错。”沙赛德说道,“她回来了。”
“是的,神圣的第一见证人。”
“我想,她能够给我们一点时间。”沙赛德说道,“克罗司已经闯进来了,我们需要掩护剩下的人民逃跑。”
老人迟疑了片刻,沙赛德一时以为他要反对,要坚持纹能保护他们、会打败整个军队。谢天谢地,他最后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从北门逃离。”沙赛德急急忙忙说道,“克罗司是从那里进来的,所以很有可能已经离开那一区。”
希望如此,沙赛德心想,冲去一旁警告众人。撤退人员的防御位置应该是高耸的贵族堡垒,也许他们能在那里找到幸存者。
 
原来,我是懦夫,微风心想。
这个发现并不惊人。他总说一个人要有自知之明,也很清楚自己的自私自利,所以他一点都不意外自己缩在一间老司卡平房的脆弱砖墙边,紧紧捂起耳朵,对外面的尖叫充耳不闻。
那个骄傲的人去了哪里?那个衣着一丝不苟,举止仔细的外交家、安抚者,去哪了?他不在了,留下这一团只会发抖、毫无用处的东西。他尝试了几次要燃烧黄铜去安抚外面战斗的人,但他甚至办不到这么简单的事。他甚至动不了。
除非颤抖也算是一种动作。
真有意思,微风心想,仿佛灵魂脱离了身体,正疏离地看着衣着破烂、满是血污的可怜虫。当压力太大时,原来我就是这样?真是讽刺。我花了一辈子控制别人的情绪,现在自己怕到甚至无法正常行动。
外面的战斗继续着,时间久得可怕,那些士兵不是该死光了吗?
“微风?”
他动不了,看不到那是谁。听起来像是哈姆。真好笑。他应该也死了。
“他统御老子的!”哈姆说道,出现在微风的视线里。他一只手臂上吊着满是血污的绷带,焦急地跪倒在微风身边:“微风,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们看到他钻入这里,大人。”另一个声音说道。
说话的是士兵吗?“他在这里避难,可是我们可以感觉到他在安抚我们。在克莱登大人死后,我们原本早该放弃了,但因为他,我们才能继续战斗下去……”
我是懦夫。
又一个人出现。沙赛德,看起来很担忧。“微风。”哈姆跪下说道,“我的城门沦陷了,沙赛德的城门也倒下了,我们已经一个多小时没有多克森的消息,也找到了歪脚的尸体。拜托你。克罗司快把城给毁了。我们需要知道该怎么办。”
那不要问我啊,微风说道,或者说尝试想说。他认为自己只吐出了语意不清的一串呢喃。
“我抱不动你,微风。”哈姆说道,“我的手臂几乎废了。”
没关系啊,微风呢喃。因为啊,老兄,我觉得我已经没用了,你们都快走,把我留在这里。
哈姆无助地抬头看着沙赛德。
“快点,哈姆德大人。”沙赛德说道,“我们可以让士兵抱着伤员,先去海斯丁堡垒,也许在那边会有避难所,也许我们能趁克罗司分神的空当溜出城外。”
分神?微风呢喃。你的意思是分神去杀别人。知道我们都是懦夫,还蛮让人安心的,如果能再让我躺一会儿,也许我就能睡着……
忘记一切。

艾兰迪需要向导带领他穿越泰瑞司山脉。我指派拉刹克,并且确保他跟他的朋友们成为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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