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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漂流在优海中

  早晨,又一个绝望、恐惧的早晨。对我来说早晨是最糟糕的时间,我从糟到极点的梦中醒来,躲在床上一会儿,假装我还在家里,告诉自己那只是梦而已。但是我没办法忽视现实:那些令人胆颤心惊的恶梦随时可能成真。我们没有看到那些龙蛇的踪迹,但是知道有人监视我们。我们都不是航海人,不知道如何操作船只,但是却有什么东西在推动这艘船,引导这艘船,而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

  恐惧让我们连到上甲板去都不敢,只敢躲在船的下层。而那不知名的东西似乎也不想理我们。

  每天早上亚蕾克、得文,还有我三个人都会聚在一起,想吃点东西,虽然我们都没胃口。我们看着彼此,在心中问道:今天会不会就是最后一天了呢?

  等待是最糟糕的事情,我们的恐惧一天一天增加,神经紧绷到快精疲力尽了。但得文——他真的是个好人——却和亚蕾克吵了起来,因为她不经意说了些对精灵的看法,可是得文完全误会了。直到现在都还听到他们大吼大叫,其实他们不是生气,而是害怕,我想恐惧已经让我们都失去了控制。

  回忆过去可以让我暂时忘记这一切。我要写下启程的经过。

  这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相较之下,一开始说要将自己交给龙蛇反而显得简单多了。我们打起精神,擦干眼泪,讨论要跟爸妈怎么说。最后决定让亚蕾克代表我们发言,然后走到开会的露台那里。

  大人们完全没料到我们会出现。艾利亚森挚爱的妻子才因病亡故不久,看到跟妻子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萨比雅,忍不住转过身,眼眶都湿了。

  看到这场面,萨比雅整个人泄了气,跑上前去和她爸爸两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这样一切都不言自明了。

  「妳们听到了!」杜玛卡骂道:「妳们又偷听!」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亚蕾克想好的说词也停在颤抖的嘴唇上说不出口。

  「爸爸,我们要去,你们不可以阻止——」

  「不准!」他生气地大叫,拳头打在珊瑚上,我看见他手上染了血。「不准!我死前妳都别想——」

  「没错!你会死的!」亚蕾克大叫,「还有我们的族人都会死!你想看到那种结果吗,爸爸?」

  「作战!」杜玛卡黑色的瞳孔燃起一团火焰,他口沫横飞地说:「跟牠们作战!这些怪兽也是肉做的,跟我们没两样,心脏一样切得开,头颅一样砍得断——」

  「没错,」我爸坚决地说:「我们要战斗。」

  我看见他胡子都掉了,一大团一大团掉在地上,落在他脚边,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决定代表的意义,那不是轻率的决定,但是我们只想到自己,只想到我们会受什么苦。我终于明白,或许我们会死,死得很惨,但是我们只会死一遍,然后会安稳地回归上神,然而我们的双亲(还有其他爱我们的人)都要受苦,他们的心随我们一起死去,一遍又一遍。

  我好惭愧,不知道怎么面对爸爸。

  他和杜玛卡嚷嚷着要打造些什么战斧跟兵器,然后要精灵在武器上施什么魔法。艾利亚森也冷静了一点,断断续续地提了些建议。我什么也说不出口,那时我在想,也许我们这些人的确有一点机会可以跟海蛇作战,保住自己的命。然后我看见亚蕾克出奇地沉默,出奇地冷静。

  她忽然冷冷地开口,「妈妈,妳得跟他们说实话。」

  德露吓了一跳,瞪了她女儿一眼要她别说话,不过已经太迟了,她那表情只是让状况更糟,因为大家都看得出来她有所隐瞒。

  「什么实话?」我妈妈问得很尖锐。

  「我不能说,」德露避开大家的目光沉重地说:「我女儿也很清楚。」她这句话说得相当苦涩。

  亚蕾克还是坚持,「妈妈,妳一定得说,否则妳是要让他们去跟不可能打赢的敌人作战吗?」

  「她是什么意思啊?德露?」

  又是我妈妈说的,她是在场最矮的人,比我还矮,我可以看到她的鬓须抖动,下巴突出,两手叉腰,脚结结实实地踩在地上。德露则是又高又瘦,我妈妈才到她的腰,不过在我的印象中,我妈那天可是高高在上,不管是力量还是勇气都高过我们。

  德露崩溃了,像棵大树被我妈妈的斧头砍倒;这位女法师跌坐在一张矮长凳上,手在大腿上开开合合,头垂得低低的。

  「我不能多说,」她的声音很微弱,「我不该说这么多的。但是……但是……」她吞吞吐吐,发着抖猛吸了一口气,「我会试着解释,要是有人被杀……」

  (我在这里暂停是要解释,人类的确会杀害同胞,虽然很难相信,但却是事实。或许有人觉得以人类短短的生命来说,应该会将生命看得很重,但事实不然,他们彼此残杀多半是为了枝微末节的小事,为了贪念,为了复仇,而欲望是最主要的理由。)

  「要是有人被杀,又找不到杀人凶手,」德露说:「法师团可以用魔法——这是我不该多说的部分——以魔法得到关于犯案者的线索。」

  「女巫甚至可以用魔法重现那个人的外貌,」亚蕾克补充说:「只要有犯人的一绺头发,一点血迹,或者一小片皮肤等等。」

  「嘘,孩子,妳在说什么啊!」亚蕾克的妈妈责备她插嘴,但是语气很不坚定,精神大受影响。

  亚蕾克继续说:「只要一根线,法师团甚至连凶手穿什么衣服都可以知道。如果犯罪时间就在最近,这种恶行甚至会在空气中留下痕迹,我们可以取得——」

  「别说了!」德露抬起头,「够了。简单地说,我们重现的不只是犯人的外观,就连他的——暂且说是灵魂吧,都可以重现。」

  「法师团在渔村中施行这魔法了吗?」

  「没错,老公。这部分是魔法,对你也不可以透露。」

  杜玛卡看来有点不高兴,不过没有再说什么。人类重视魔法,对魔法怀抱尊敬和畏惧,精灵对魔法的态度较为实际,但也可能是因为精灵的魔法都用在实际的事物上。我们矮人反正觉得这都没意义。没错,魔法是省时省力,可是却要用自由来换,毕竟没有人相信巫师啊!看样子连她的丈夫都不信任她。

  「所以说,德露,法师团有在那些怪物留下的东西上用过这魔法,」我妈妈单纯地把我们拉回原本的话题,「那从牠们的灵魂中发现了什么呢?」

  「牠们没有灵魂。」

  我妈妈懊恼地在空中挥了挥手,然后看看我爸,他们俩好像觉得浪费这么多时间一无所得。不过我看亚蕾克的神情就知道,她们还没说完。

  「牠们没有灵魂,」德露盯着我妈继续说道:「妳懂吗?所有活的生物都有灵魂,就像是所有活的生物都有身体一样。」

  我妈妈打断她的话,「我们担心的就是牠们的身体。」

  「我妈妈想说的是,」亚蕾克解释说:「这些大蛇没有灵魂,所以可能不是活的东西。」

  「这代表牠们是不死的吗?」艾利亚森震惊地瞪着女孩说:「所以牠们杀不死?」

  「这无法肯定,」德露一脸倦容起身说:「所以我先前不想提这件事。法师团没有碰过这种生物,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那只是你们猜想的吧?」杜玛卡问道。

  德露并不想回答。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大概也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如果我们所发现的都正确,那么这些怪物不是蛇,而是一种太古生物,名为『龙』。古人认为龙是不朽的,不过很可能只是因为想要杀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不是说龙是杀不死的。」她忽然变得勇敢起来,不过只维持了一下就又气馁了。「龙非常强大,尤其擅长魔法。」

  我爸爸接口说:「我们打不赢。妳的意思是这样吧?不过对我来说根本没差别!我们绝对不可能自愿交出任何一个矮人!不管是谁都一样!绝对不给牠们!我们的族人一定也这样想!」

  我知道爸爸说得没错,矮人宁愿全族一起灭亡,也不愿意牺牲任何一个族人。想到这点我心里充满安慰,但也觉得更惭愧了。

  杜玛卡黑色的眼珠带着斗志望向大家,「我赞成因法的意见,我们一定要打仗。」

  「但是爸爸,」亚蕾克争辩说:「你怎么可以因为我而让全族去送死——」

  「我并不是为了妳啊,女儿,」杜玛卡坚定地回答,「我是为了我们的族人。这次我们交出一个女儿,谁知道下一次这些『龙』会不会把每一家的女儿都要走?再下一次说不定就要我们的儿子了?不可以这样!」他流着血的手又打在珊瑚上。「我们要作战!我们的族人也会这样想!」

  「我绝不会把我心爱的孩子交给牠们。」艾利亚森流泪哽咽地说着,手紧紧地抱住萨比雅,好像已经看到那些大蛇要圈住她一样。萨比雅也紧紧抱住他哭泣,她对爸爸的心疼更甚于自己的命运。

  「我们的族人也不会愿意用这种代价去交换自己的生命。就像杜玛卡说的,就算真能信任这些蛇还是龙的玩意儿,也一样不行。」艾利亚森继续坚毅地说:「我们要战斗。」他有点无助地看了看大家,「精灵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作战过了,但是没关系,制造兵器的知识应该都有保存下来……」

  我爸哼了一声说:「你以为这些怪物还会等你们精灵读书挖矿盖工厂做武器才动手吗?啧!我们要靠现有的东西啦!我会弄战斧来——」

  「我这边可以准备长矛和刀剑。」杜玛卡也插话进来,一群人气焰高扬,斗志高亢。

  德露和艾利亚森开始讨论哪些战斗魔法和咒术能派上用场,可惜的是,精灵和人类在魔法上差异太大,他们没办法给对方什么协助,不过看来能做点有建设性的事的确让他们舒坦不少。

  「女孩们回萨比雅房间去吧!」我妈妈提议说:「妳们也吓坏了。」然后她走了过来把我抱在怀里说:「我会永远记得我这勇敢的女儿,妳愿意为自己的人民牺牲性命,我以妳为荣。」

  说完我妈就回去陪我爸和杜玛卡激烈争辩战斧好还是长柄斧好,我们三个女孩儿没人记得了。

  结果就是这样,大人做了他们的决定。我觉得我应该高兴,但是其实之前决定要牺牲自己之后,心里反而异常轻松,不像现在好似有铅块压在胸口一样沉重。我只能尽力去承担这份感觉,拖着双腿走过闪亮的珊瑚通道;亚蕾克脸色凝重,若有所思;萨比雅还是偶尔会啜泣、颤抖。我们一路上都没说话,直到回到房间为止。

  其实回到萨比雅的房间我们还是没说话,至少没有大声说什么,但是我们的思绪就像河水,全都往同一个方向流去,最后汇聚在一起。我知道是这样,因为我忽然看了亚蕾克一眼,发现她也在看我,然后我们一起转身,同一时间望向萨比雅,萨比雅眼睛睁得大大的,全身无力地跌坐在床上,一直摇头。

  「不行!妳们别想!妳们都听到我爸怎么说了……」

  「萨比雅,听我说,」亚蕾克的声音让我联想到以前想说服萨比雅去整老师的时候,「妳难道想要站在这房间里,看着妳的族人在妳眼前被杀,然后才告诉自己说『我原本可以阻止这一切』?」

  萨比雅垂下头来。

  我走过去抱住她。精灵好瘦啊,我心里这么想着,她们的骨头脆弱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断掉。

  「我们的爸妈不会放我们走的,所以我们要自己来。」我说:「如果有一点机会,就算真的是很小的机会,我们还是要试着拯救我们的同胞。」

  「可是我爸,」萨比雅又哭了起来,「这会让我爸整个心都碎了啊!」

  我也想到我爸和他掉在脚下的一大团胡子,还有我妈刚刚紧紧抱住我的模样,一想到他们让我几乎失去勇气。可是我又想到那些被龙没牙齿的大嘴吞噬的矮人,想到哈姆和他闪亮的斧头,在那些庞然大物面前一切都显得微小无力。

  我现在一面写一面想着他,还想到我爸我妈,以及我所有的同胞。亚蕾克说得对,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大家死掉,然后才告诉自己「我原本可以阻止这一切」。

  「萨比雅,妳爸爸要担心整个精灵族,他会很坚强,会为了妳而坚强,妳要相信他。古兰朵……」亚蕾克的黑眼珠转到我这儿,用带着活力的语气问我,「船的情况呢?」

  「在港口,」我回答说:「船长跟船员在休息时间会待在岸上,只会有一个看守的人留在船上。我们可以应付的,我有计划。」

  「很好,」亚蕾克就把这事情交给我了。「我们要趁大家熟睡的时候偷溜出去。现在去把妳们觉得需要的东西收拾一下。我想船上应该会有食物跟饮水吧?」

  「还有武器。」我补充说。

  这句话真是个错误。萨比雅的表情好像要昏了,连亚蕾克都一脸疑惑,所以我就没多说,我没告诉她们至少我自己是想要力战而死的。

  「我会把施法需要的东西带着。」亚蕾克说。

  萨比雅无奈地瞧着我们说:「那我把琴带去。」

  唉,我想她大概隐约想着要用歌声迷住那些龙吧!我差点笑了出来,不过看到亚蕾克的眼神我赶快忍住,叹了口气带过。其实我后来仔细想想,她的琴和我的战斧能做的事情搞不好也没两样。

  「好,那我们分头进行吧!去拿自己要带的东西。记得要小心、安静、隐密!我们要留话给大人们说我们很生气,不想下去吃晚饭,然后看到我们的人愈少愈好,这样妳们明白了吗?妳不准告诉别人。」亚蕾克直盯着萨比雅瞧。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除了得文。」精灵女孩回答说。

  「得文?绝对不准!他一定会叫妳不要去!」亚蕾克不太喜欢男生。

  萨比雅很激动,「他是我的未婚夫,他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我们两个之间毫无隐瞒,这是我们彼此的尊重。我会叫他别乱说,他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又瘦又尖的下巴边说边抖,肩膀也挺了起来,精灵硬起性子的时候总是很糟。

  亚蕾克不喜欢这情况,不过她跟我一样,看得出来萨比雅在这件事情上不会让步的。

  「妳有办法拒绝他哭着大吵大闹哀求妳吗?」亚蕾克不太高兴地问。

  「我会的。」萨比雅苍白的脸上飘过一抹红晕,「我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我不会背叛妳的,亚蕾克。得文会懂的,妳想想看,他是个王子,记得吧?他知道我们对人民有责任。」

  我戳了戳亚蕾克,「我还有事要办,」我硬生生地说,「时间不多了。」

  海日已经漂到远方的海岸线,夜晚即将来临。海面慢慢染上一层深紫,宫殿里的仆人东奔西跑,点亮各处灯火。

  萨比雅站了起来,把琴放到箱子里,看状况讨论到此为止。

  「我们会回到这儿。」我说。

  萨比雅淡淡地点头,亚蕾克还想留下来吵,我硬是把她给拖出去带到大厅。房门关上之后,我听到萨比雅唱起一首精灵歌谣叫〈神秘女士〉,这歌悲伤得令人心碎。

  「得文才不会让她走呢!他会跟大人们说的!」亚蕾克生气地说。

  「我们可以早点回来,」我悄悄说,「这样就可以看着他们两个。如果得文想走,我们可以阻止他啊,妳用魔法总可以吧?」

  「那当然。」亚蕾克的黑眼珠闪闪发亮,「古兰朵,妳这办法真不赖,我早该想到的。那我们该什么时候回来?」

  「离晚饭还有一刻(注1),他会留在宫殿里,还会担心为什么萨比雅没去用餐,之后一定会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事。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但是万一萨比雅捎信给他要他早点过来呢?」

  「他不敢不去用餐的,那太不给萨比雅爸爸面子了。」

  我对精灵的礼节稍有认识,因为之前被逼着留在这里学。亚蕾克也在这儿住过,不过人类就是这样,都是照自己高兴去做。如果要亚蕾克照规矩来,她可能在吃到精灵晚宴前就先饿死了;精灵用一次餐有时候会长达几天的时间,每次上菜还可能会间隔个几小时。不过我想,艾利亚森今天应该也没什么胃口吧!

  亚蕾克和我分开行动,回到各自的房间。我东翻西找,整理了一袋衣物、鬓须刷,还有其他必需品,感觉有点像是收东西要去丰卓玩一样。刺激和大胆的感觉让我暂时不去思考这次行动最后会有什么可怕的结果,直到我动笔写一封信向我爸妈告别,我的心才又开始软弱起来。

  当然我爸妈其实不识字,不过我会留一张字条,请精灵王读给我爸妈听。我撕掉好几张信纸,最后才写出我真正想讲的话,之后又在上面滴了很多眼泪,不知道别人到底还看不看得懂,总之希望这能让我爸妈不要太难过。

  我写完之后把信塞进我爸整理胡子的工具包里,这样他就要到早上才会发现。之后我在爸妈的房间里走动,这里的每样东西都让我好舍不得,我真希望能再多看一眼,可是我知道我骗不过我妈,所以一定要趁他们在吃饭的时候赶快回到萨比雅的房间。

  我觉得我需要独处一阵子,就找了个小角落,躲在里面请求上神给我力量,给我指引,给我帮助,然后我真的觉得很安心,全身笼罩在一股安详的气氛中,这让我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错。

  是上神要我们听到爸妈的谈话,所以祂不会舍弃我们。那些龙蛇很邪恶,但是善良的上神会保护我们,无论这些怪物有多厉害,也不可能强过神,因为我们相信是神创造了世界和世间万物。

  我觉得好多了,心里想着亚蕾克不知道情况怎样时,忽然看见得文朝萨比雅的房间冲去。我从小角落钻出来,想看看他进了哪一间前厅(因为他不可以进到萨比雅的卧室去),这时候碰上了亚蕾克。

  「妳怎么这么慢?」我气恼地低声问她,「得文已经来了!」

  「魔法仪式,」亚蕾克高傲地说:「我不能多说。」

  我早该知道的。现在我听到得文担忧的声音,还有萨比雅的女官(注2)正在回答他说萨比雅今天身体不适,但是可以在客厅见他,不过他得等一会儿。

  得文朝客厅走去,门关了起来。

  亚蕾克飞奔过去,我也连忙跟上,两个人匆忙地跑进跟客厅相连的乐室,刚好赶在萨比雅和女官前头。

  「公主,妳真的要过去吗?」女官在萨比雅身边徘徊,就像母鸡带小鸡,「妳今天看来气色很差啊!」

  「我头很痛,」我们听到萨比雅虚弱地说着,「妳能不能帮我拿点熏衣草香水来按摩我的太阳穴?」

  亚蕾克把手放在珊瑚墙上,呢喃了几个字,结果墙壁就在她指尖融解,出现一个洞让她可以偷看,然后她也按照我的身高开了一个洞给我。好在精灵的房间都是一堆家具啦、花瓶啦、盆栽啦、鸟笼之类的,所以我们躲得好好的不会被发现,只不过我得透过一丛棕榈才看得到东西,然后亚蕾克则是得跟一只爱唱歌的鸟大眼瞪小眼。

  萨比雅跟得文站得很靠近,就是订婚情侣会有的那种距离。女官回来报告不好的消息,「哎呀,萨比雅公主,我们的熏衣草香水都空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昨天才装满的啊!」

  「那能不能麻烦玛瑞贝菈妳去帮忙装满呢?我的头真的好痛。」萨比雅用手揉揉前额,「我想我妈先前的房间应该会有一些。」

  「我看她状况真的不太好。」得文着急地说。

  「但是您母亲的房间在这洞府的另一头啊!」女官说:「我不能放你们两个单独在这——」

  「我只打算待一下子。」得文说。

  「拜托,玛瑞贝菈。」萨比雅求女官帮忙。

  这个精灵公主活到现在还没有哪件事被拒绝过,女官双手乱挥不知道该怎么办,萨比雅这时又发出一次微弱的叫声,女官马上就冲了出去。有一堆新房间出现,萨比雅的房间和她妈妈的房间中间又有很多走道被新生的珊瑚阻挡,我想女官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回得来吧!

  接着萨比雅用温柔的声音向得文解释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接下来的场面有多辛酸,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小时候就彼此相爱,得文听着听着先是吓坏了,然后开始大发雷霆,激动地大吵大闹。我真为萨比雅感到骄傲,她一直很冷静,很沉着,但是我知道她看到得文这样心里一定也很苦,害我眼睛都湿了。

  「亲爱的,我尽了义务把我们的秘密跟你说,」萨比雅握住得文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有能力阻止我们,背叛我们。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你是个王子,你知道我的牺牲是为了所有的人民,而我也知道,亲爱的,你牺牲的比我还多,不过我知道你会为了我而坚强,就像我为了你而坚强一样。」

  得文悲伤得忍不住跪了下来,萨比雅也跪在他身旁,用手紧紧抱住他。我撇过头去不想偷看,觉得自己很惭愧,亚蕾克也移了开来,用一道咒语把两个洞都给封住。她通常都对爱情嗤之以鼻,不过这次我注意到她无话可说,而且两只眼睛眨得很快。

  我们两个坐在昏暗的乐室里不敢点灯。我小声地告诉亚蕾克我偷船的计划,她也同意了,不过当我说到我其实不太清楚怎么操作船时,她的表情就显得很沉重。

  「我想那根本不是问题。」她这么说,而我想我猜得到她的意思。

  那些龙蛇一定还在监视我们。

  然后亚蕾克告诉我一些她这个阶段在学的魔法(她最近升上第三法阶,天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她其实不应该谈太多有关魔法的事情,我也承认其实我既没兴趣也完全听不懂,不过她是想转移注意力,让我们不要害怕,所以我只好假装很有兴趣地听着。

  接着我们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一定是得文离开了。我觉得他真可怜,也很好奇他要怎么办。精灵会因为悲伤过度一病不起是出了名的,要是萨比雅死了,我想得文大概也活不久了吧!

  「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整理情绪吧!」亚蕾克反常地体贴。

  「也不能太久,」我警告说:「大家到这一刻应该都睡了,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个迷魂阵,穿过街道到码头去。」

  亚蕾克也同意。然后过了一段紧绷的时间,我们两个都觉得不能再等了,就朝门那边走去。

  昏暗的长廊上空无一人。我们两个编了个象样的故事,万一碰上玛瑞贝菈就派得上用场,不过她似乎还没找到熏衣草香水带回来。我们偷溜到萨比雅的寝室前,小心贴在门上,然后轻轻地打开门。

  萨比雅在黑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收拾东西,听到门打开,她吓一跳赶快披上围巾包住头,才转过来面对我们。

  「是谁?」她恐惧地小小声说:「是玛瑞贝菈吗?」

  「是我们两个啦!」我说:「妳准备好了没?」

  「快了快了,再一下就好。」

  她看起来很慌张的样子,在黑暗的房间里翻来翻去,好像从来没进过这房间一样。我注意到她的声音也不太一样,不过我想应该是哭多了,所以声音沙哑吧!最后她过来找我们还被一张椅子绊了一下,手上抓的丝质包包里掉出一堆彩带和缎带。

  「我好了。」她还包着围巾,声音都蒙在里面,大概是想盖住哭肿的眼睛和鼻子。精灵真是爱漂亮。

  「琴呢?」我问说。

  「什么?」

  「琴啊!妳不是说妳要带琴?」

  「喔,呃……我……我后来不想带了啦!」她说话没什么力气,还一边咳嗽清喉咙。

  亚蕾克一直待在长廊上把风,她不耐烦地要我们动作快一些。「快点趁玛瑞贝菈还没回来之前离开!」

  萨比雅马上跟着她出去,我要跟上去的时候却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然后萨比雅的床好像沙沙作响。我回头一看,好像有个怪影子,想开口的时候亚蕾克冲过来抓住我。

  「古兰朵,妳快一点!」她一直抓着,指甲都戳进我手臂里了,就这样把我给拖了出去。

  然后我也没多想。

  我们三个安然离开了洞府,萨比雅带头,沿途我们只迷路一次。感谢上神让精灵不像人类一样什么东西都要派人看守,整个精灵城街上空空荡荡,如果是矮人城这时候应该也是如此。只有在人类的村落可以看到晚上还有人到处巡逻。

  我们到了船上,亚蕾克用魔法让看守的矮人都睡着,他们倒在甲板上的时候还在打呼。接着就是今晚最大的难题了,我们得把这些熟睡的矮人给丢下船弄到岸上,然后照计划把他们藏在几个大木桶里。

  睡着的矮人重得跟什么一样,我搬完第一个就觉得手快断了。我问亚蕾克说她会不会什么飞行咒语可以用在这些矮人身上,不过她说她还没学到那么深的东西。奇怪的是,一向软弱无力的萨比雅现在出奇地强壮,而且很会搬矮人。我真的觉得这事儿很怪,到底是我当初瞎了眼,还是神要我那时别张开眼睛?

  我们料理好最后一个矮人便溜上船,这艘船其实算是小型的逐日舰,跟我之前描述过的差不多。接下来首要工作就是要搜一搜这艘船,把船员留下的斧头和其他武器找出来带到上甲板,就在观察室后头。

  亚蕾克和萨比雅开始把这些兵器给丢下船。我听到这些武器撞来撞去的声音就头大,城里的人搞不好通通都被吵醒了。

  「等一等,」我抓住亚蕾克,「我们不用全丢掉吧?不能留个一、两把下来吗?」

  「不行,我们要让那些怪物相信我们没有防备。」亚蕾克坚定地说完,就把最后几把武器给丢了出去。

  「有眼睛正在注视我们,古兰朵。」萨比雅敬畏地说:「妳感觉不到吗?」

  我感觉得到,不过这也不会让我想把武器丢给海豚玩。我很高兴我有先见之明,预藏了一把斧头在我的床底下,反正亚蕾克不会管她看不到的东西。

  我们循原路回到观察室,大家都没说话,心里想着接下来会怎样。等进了观察室,大家就站在那儿妳看我我看妳。

  「我想我可以试试看怎么开船。」我说。

  不过根本没必要。

  跟亚蕾克先前说的一样,船舱忽然封闭,把我们关在里头,这艘船也被某个我们看不见的力量操作,离开了码头往大海前进。

  偷跑出来的那股兴奋和刺激感慢慢泄了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凉意。我们的悲惨命运现在才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海水涌上甲板淹过窗户,我们这艘船终于进入优海。

  又害怕又孤单,我们伸出手紧紧握住彼此,这时候我们当然就发现了萨比雅根本不是萨比雅。

  那是得文。

  注1 海月上的时间是依据海日运行来计算,以海日从这一端的海岸到对面的海岸为一个周期。人类巫师判断这样是一百五十度的弧形,然后将一天分成两个七十五度角的半弧,每个半弧分为五刻,一刻则为六十分钟。

  注2 女官是宫廷中人,担任未婚女性的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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