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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淇列斯翠.安眠厅

  艾福瑞从晕眩中清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不是康复的好兆头:萨玛对着那些围在他身边的萨坦人说话,这些人都讶异地(这是艾福瑞的想象,因为他根本没睁开眼)看着这昏过去的同胞。

  「我们在大裂变之中失去很多同胞,许多人丧失了性命,不过我想眼前的状况有所不同,这个可怜人看来是疯了。」

  艾福瑞没作声,假装还没回复神智,而且心里还真希望如此。

  他察觉到身边围了一群人,听见他们呼吸、袍子沙沙作响的声音,不过就是没有人说话。艾福瑞还躺在陵寝的冰凉地板上,不过有好心人拿了个枕头(大概是从那些棺柩里)垫在他的秃头下。

  「萨玛,我看这个人快醒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说。

  萨玛!那个伟大的萨玛!艾福瑞差点没失声叫出来。

  「其他人退后,别吓着他了。」这男子声音应该是萨玛,命令大家退开。

  艾福瑞可以在声音中听见怜悯和同情,他眼眶都要湿了。他很想站起来,跑过去抱住萨玛的大腿,说他是自己的祖先、前辈、长者、领袖。

  是什么原因让他没这么做?艾福瑞边想边在冰冷的地板上打颤。我为什么要欺骗他们?我为什么要躺在这里,假装神智不清,欺骗自己的兄弟姊妹,偷听他们说话?我在做的事情真糟!他愈想愈恐慌,这是哈普罗才会做的事情啊!

  体认到自己有多糟,他不禁大声地呻吟了一下。

  他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他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站起来面对这些人。他还记得萨玛说的:我有权利也有义务要询问你一些问题,不只是因为好奇才问,而是有鉴于眼前的危机,这样做有其必要。

  可是,艾福瑞心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回答?

  他的头左转右转转个不停,好像是自己在动,想停也停不下来。他的手抽搐,他的眼睛终于张开来。

  刚醒过来的那些萨坦人站在他身边,低头瞪着他,却没有人出手帮他。这些人不是太冷淡,也不是故意忽视他,这些人是太困惑了,从来没看过一个同胞行为如此怪异,所以也不知道从何帮起。

  「他不是好转了就是发作了。」萨玛说:「你们——」他指向一些年轻的萨坦人,「看着他,说不定得把他压住。」

  「没这个必要!」那个跪在他身边的女子出声反对。

  艾福瑞眼睛直盯着她瞧,发现她就是之前躺在莉亚位置的那位女性。

  这女子把艾福瑞的手抓在自己手中轻拍,艾福瑞的手一如往常,自己动了起来,当然不是他自己想要紧紧抓住人家的,不过他的确觉得这女子让他舒服很多,而她也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

  「我以为争吵该结束了,奥拉。」萨玛说。

  萨玛的声音温和,但是隐含着一股锐气让艾福瑞面色发白。他听到那些萨坦人开始骚动,就像是不快乐的家庭里,小孩怕父母又开始吵架那样。

  她抓着艾福瑞的手更紧了,带着悲伤说:「是啊,萨玛,我想是这样吧!」

  「评议会要做决定,而妳身为评议会的一员,跟其他人一样投了票。」

  这女子没有大声说什么,不过那些话语忽然就出现在艾福瑞的脑海中,透过两双手的接触传达过来。

  「把票投在你那边,你明知我会这么做的。我到底是评议会的一员,或者只是你萨玛的妻子?」

  艾福瑞这才发觉他听到了不该听见的事情。萨坦人有时候不需要声音就可以交谈,不过那通常只发生在亲密如夫妻的人之间。

  萨玛没听见,转过身去,很明显地思绪飘到别的事情上了,那些事情比一个虚弱的同胞躺在地板上要重要得多。

  女子还是看着艾福瑞,不过她又不算真正看着他。她的目光透了过去,看着一场久远的事件。艾福瑞并不想打乱她沉思那私密、不悦的记忆,但是地板实在太硬了,他稍稍动了一下想让右腿轻松些,但这女子还是因此回神,开口跟他说话。

  「你还好吧?」

  「没……没有很好。」艾福瑞结结巴巴地说。

  他想让自己听起来病情严重些,希望这样子萨玛和这些萨坦人就会让他一个人独处。

  呃,可能也不用全部都走开啦,他发现自己的手还是紧紧抓着那女子。她应该就叫做奥拉吧!真是个美丽的名字,不过带来的影像却很哀伤。

  奥拉无助地问:「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吗?」

  艾福瑞会意过来,奥拉知道自己没问题,是在装病,所以不悦、困惑。萨坦人彼此之间绝对诚实,不会说谎。他们不会害怕彼此。说不定奥拉也开始站在萨玛那边,认为眼前这同胞真的疯了。

  艾福瑞叹口气,闭上眼睛说:「请原谅我。我知道我很奇怪,也知道你们无法理解。我没办法要你们理解,不过你们听过我的故事之后应该就懂了。」

  他在奥拉的帮助之下,虚弱地站起来,不过他想尽量靠自己的力量撑着,他想要带着尊严面对萨玛。

  「您是七人评议会的首席评议官,那其他的评议官是否也在这里?」艾福瑞问道。

  「是的。」萨玛的目光扫过在场五人,最后落在奥拉身上。「没错,评议会成员都到齐了。」

  「那么,」艾福瑞谦卑地说:「我恳求评议会替我举行一次听证。」

  「没问题,兄弟。」萨玛优雅地鞠躬回应。「这是你的权利,你觉得适合的时候就可以召开。或许一、两天之后——」

  「不,不,」艾福瑞很快接口,「没时间了,或者说时间正是问题所在。我是说……我觉得您应该立刻听听我要说的话,不然……不然……」

  奥拉倒抽了一口气,两眼与萨玛对望,刚刚两人间的僵持明显软化许多。

  萨坦语构成萨坦魔法,这种语言可以在听者心中勾织出影像加强说者的言论。力量较强的萨坦人如萨玛,有能力控制这些影像,确定听的人看见的影像是他希望别人看见的东西。

  不幸的,艾福瑞无法控制这种心灵过程,就跟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一样。奥拉和萨玛,还有其他陵寝中的萨坦人刚刚已经看见了令人震惊、害怕而又迷惘的景象,这些景象都发自艾福瑞。

  「评议会立刻召开。」萨玛说:「其他人……」他停顿下来,用困扰的眼神看着大厅中的其他人,这些人都默默等着他指示。「我想各位可能应该留在这里等我们调查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我注意到有些同胞好像尚未醒过来,请各位看看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那些萨坦人鞠躬之后,默然地照着他的话开始做事。

  萨玛步出陵寝,朝一条又黑又窄的走道底端的门走过去。其他五名评议官跟着他,奥拉则贴近艾福瑞行走。她什么都没说,礼貌地不去看他,让他有时间稳定下来。

  艾福瑞很感谢她,只不过他觉得这样也没用。

  萨玛快速而自信地跨步向前走,就好像他昨天才来过一样。他太专心了,没注意到自己的长袍在地板厚厚一层灰上扫出一道轨迹。

  门上的符记在萨玛走近时闪动蓝光,萨玛开始唱诵符文,门啪的一声打开,在地板上扬起一层灰。

  艾福瑞打了个喷嚏,奥拉则是疑惑地看着周遭。

  他们走进的是评议会的会议厅,艾福瑞从中心圆桌上的符文就可以认出来。萨玛看到桌子上那层细灰皱了皱眉头,灰尘把桌子表面的符文都盖住了。他站在桌子旁边,用手指抹过灰尘,静静地盯着瞧。

  其他评议官都没有靠近桌子,而是待在门边。门上符文的光亮在打开之后就慢慢暗了下来。萨玛说了一个字,大桌上空悬挂的一个白色圆球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萨玛难过地看着那堆灰尘。

  「真的打扫起来,大概都不用呼吸了。」萨玛沉默了一下,转过头看着艾福瑞说:「我可以想见你要说的话大概是什么,亲爱的弟兄,而我也得承认我对那些事情心怀恐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我想我们还是都坐下来,不过这一次,大家不用照以前的定位就座。」

  他拉出一张椅子,拍了拍灰尘给奥拉坐,奥拉稳稳地走过去坐了下来。其他评议官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扬起的灰尘一时间像场大雾般笼罩着他们,每个人都咳了几声,然后念起符文清洁空气,但是他们一路走过来,灰尘早就满身都是,覆满了皮肤跟衣物。

  艾福瑞还是站着,这是面对评议会时应有的态度。

  萨玛说:「请开始吧,弟兄。」

  「首先,我必须请求各位,让我先问你们问题。」艾福瑞一边说,一边紧张地在身前握紧双手。「我必须自己先有答案,才有办法确定我要告诉各位的事情都正确无误。」

  「你的所求照准。」萨玛严肃地说。

  「谢谢您。」艾福瑞的头笨拙地摆动了一下,因为他想鞠躬。「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请问您是大裂变时代,七人评议会首席评议官萨玛的后代吗?」

  奥拉飞快地对萨玛眨了眨眼,她的脸色非常苍白。其他评议官也在椅子上蠢蠢欲动,有一些人盯着萨玛看,有一些则是看着旁边的灰尘。

  「并不是。」萨玛回答:「我不是他的子孙。」他停了下来,可能是在思考他的回答代表什么,「我就是萨玛本人。」他最后才说出口。

  艾福瑞点点头,缓缓叹了口气。「跟我想的一样。所以这就是当初决定将世界分裂、建立四个分离的界域代替的评议会。这也就是跟派崔恩人作战的评议会,最后打败了敌人,逮捕了他们。这个评议会建造了迷宫,把敌人囚禁在里面。这个评议会指示一些获救的下民移居四个新界域,开始新秩序,创造和平繁荣的新世界。」

  「没错,」萨玛说:「这就是你说的评议会。」

  「没错,」奥拉也淡淡地、哀伤地说:「这就是你所说的评议会。」

  萨玛不高兴地瞄了她一眼,其他的评议官——四个男性、一位女性——其中两位男性和那位女性附和萨玛皱了皱眉头,另外两位男性则点点头,看来是跟奥拉同一阵线。

  评议会内部的歧异像条深渊在艾福瑞跟前裂了开来,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毕竟他的思绪本来就不是很稳定,他只能张大了嘴望着这些同胞。

  「我们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萨玛有点不耐烦地说:「你还有要问的事情吗?」

  其实还有,但艾福瑞不知道怎么用适当的文字来询问这位七人评议会之首。最后他才温吞地说:「你们为什么沉睡?」

  这个问题很简单,但是艾福瑞赫然发现这么一问,那些该锁在心里的问题马上化为无言地痛哭,回荡响彻整间会议厅。

  你们为什么离开我们?你们为什么舍弃了那些需要你们的人?你们为什么闭上眼睛不去看看这一连串的混乱、毁灭,还有不幸?

  萨玛脸上露出阴郁困扰的表情,艾福瑞对自己的行径也大吃一惊,结结巴巴、乱挥着手想要把自己心里发出的声音给停下来。

  「看来问题只会带来更多问题。」萨玛最后开口说:「我发现如果你不回答我一些问题,我也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你不是从淇列斯翠来的吧?」

  「不是,萨玛(注1),我的确不是。我是从艾瑞亚那斯,也就是空之界域来的。」

  「我猜你是从死亡之门过来的?」

  艾福瑞犹豫了一下,「应该说那是意外……或者说是一只狗。」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他所说的话在听者心中呈现出影像,不过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这些影像很难理解。

  艾福瑞懂得他们的疑惑。他可以看到他心中的艾瑞亚那斯,下民种族互相作战、一台神奇的机器什么用处也没有、萨坦人也都消失了并遭人遗忘。他还看到自己心中那段穿越死亡之门的旅程,看到哈普罗的船,看到哈普罗。

  艾福瑞原本准备好要回答他认定萨玛要问的下一个问题,可是显然这些影像太快太猛,萨玛完全不想接收,而是专注在自己的思考上。

  「你说你是意外来到这里的,所以你不是被派来叫醒我们的?」

  「不是。」艾福瑞叹了口气,「事实上,根本没有人派我来。」

  「那么艾瑞亚那斯的人并没有收到我们的讯息?不知道我们有求援?」

  「我不知道。」艾福瑞摇摇头,盯着自己的鞋子看。「就算他们有收到,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非常非常久以前的事。」

  萨玛沉默了。艾福瑞知道他在想什么,首席评议官在思索他要怎么开口问这个他不想问的问题。

  良久,他看了看奥拉。

  「我们有个孩子,他在隔壁房间,现在二十五岁,那是大裂变时的年纪。如果他当初没有沉睡继续活下去,现在会是多大?」

  「他不可能还活着。」艾福瑞说。

  萨玛的嘴唇颤抖,他尽量控制自己,「你确定吗?我们萨坦人很长寿,他不会是个很老很老的人吗?」

  「他不可能还活着,他的孩子也不可能活着,他孩子的孩子一样不可能还活着。」

  艾福瑞并没有说出更糟糕的情况,那就是也许这年轻人根本不会有孩子。艾福瑞想隐瞒这件事,但是他看得出来首席评议官已经明白了,他已经在艾福瑞心中看见艾瑞亚那斯的陵寝,还有埃布尔瑞克那群在熔岩流里走动的萨坦尸妖。

  「我们到底睡了多久?」萨玛问道。

  艾福瑞把手放在光溜溜的头上,「我不确定,没办法给个数字,每个界域的历史、时间都不一样。」

  「几世纪吗?」

  「嗯,我想是吧!」

  奥拉的嘴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这些萨坦人看来很惊讶,都呆住了。艾福瑞心想,这的确是件很糟糕的事情,一觉醒来发现已过永劫,又发现当初精心规画的宇宙已经在自己高枕无忧的时候分崩离析。

  「这一切都很……乱,唯一有精确纪录、记得发生什么事的,就只有——」艾福瑞停住了,那恐怖的字眼停在他唇上,他本来不想提到的,至少不是现在。

  「派崔恩人。」萨玛帮他把话说完。「没错,弟兄,我看到那个人出现在你心中,一个我们亘古以来的敌人。他逃出了迷宫,而你和他一同旅行。」

  奥拉凄凉的表情亮了起来,带着渴望身子往前倾,「我们该为此高兴吗?我当初就反对那个计划——」她看了丈夫一眼,「不过我也不希望看到我们错了。我们的矫正成功了吗?派崔恩人离开监狱之后,学到教训了没?或许有点严厉,可是他们放弃征服宇宙、专制独裁的野心了吗?」

  艾福瑞没有立刻回答。

  「不对,奥拉,这并不值得高兴。」萨玛冷冷地说:「我们早该知道的!看看我们这位弟兄心中的派崔恩人!就是破坏世界的元凶啊!」他在椅子扶手上用力一拍,扬起漫天尘埃。

  「萨玛,你错了!」艾福瑞反驳说,他对自己有勇气反对评议官相当吃惊。「大多数派崔恩人还被关在你们那个监狱里啊!他们受到很大的痛苦,无数人被凶恶的怪兽杀死,那些怪物只有扭曲、邪恶的心灵才能创造出来的啊!」

  「那些逃出来的人对我们充满怨恨,这些怨恨在一代又一代之间发酵,他们的怨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我……我就在那里,你知道的,有一段时间我进入了另一个身体……」

  他才刚发掘的勇气,在萨玛炯炯目光下很快就消失了。艾福瑞觉得自己泄了气,整个人缩回原本的样子,两手缠着上衣袖口破烂的布条,无力地垂在天鹅绒外衣底下。

  「你在说什么啊,我的弟兄,」萨玛说道:「这是不可能的!迷宫是设计来教导他们的,是个游戏,虽然是个有点难的游戏,但也就只是个游戏。」

  「恐怕那已经变成一个致命的游戏了。」艾福瑞开口,但却是对着鞋子说:「不过,我们还有希望。你可以看到,我认识的这个派崔恩人是个复杂的个体,他有一只狗——」

  萨玛瞇起眼睛,「弟兄,你好像对我们的敌人很有同情心。」

  「不是!」艾福瑞连忙说:「我并不是真的认识他们!我只认识哈普罗!而且他——」

  但是萨玛不想听了,他视艾福瑞的话如灰尘不屑一顾。「我在你心中看到的派崔恩人自由地穿越死亡之门,他有什么目的?」

  「探……探索……」艾福瑞又结巴了。

  「并不是探索!」萨玛站了起来狠狠地盯着艾福瑞,让艾福瑞吓得倒退几步,「那不是探索,他们想要复兴!」

  萨玛怒目而视,用狰狞的胜利神情扫视其他评议官。「看样子我们醒来的时间很完美,各位同胞。我们的宿敌又想开战了。」

  注1 这里可以注意到艾福瑞面对评议会之首、萨坦人的统治阶级,却没有用正式的称谓,例如「先生」或是「阁下」之类。像这样的阶级差异在大裂变之时并不存在,但是对艾福瑞来说,将萨玛视为弟兄却是应该的,他没有这样做,则显示出他仍然不信任自己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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