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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宫殿

  慈善机构离瑙鲁兹区有几个街区之遥,几座一模一样的白色房子坐落在那里:一所学校,一家医院,一座体育馆,还有一个被手榴弹轰炸后至今仍未修复的文化中心。医院的走廊里人头攒动,但是,上天保佑,赛义德没有遇到任何熟人。轮到自己后,他怯生生地走进了雪白的办公室。

  “瞧,在这儿,”他展示了他那只红肿发胀的手,“在老莫斯科被一朵黑色的花刺伤了。我被狗追着跑,不小心抓住了它,它就……”

  “一朵花?”工作服上挂着写有“卢·布伦丹”名牌的年轻黑人医生怀疑地笑了,“我没听说过这种花。很可能那儿藏了一只蝎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把你的手给我,我看看。”

  在布伦丹的旁边摆放着一台仪器——一个有许多小门的白色柜子。一扇门打开了,在一阵嗡嗡声中,从抽屉里伸出一只折叠机械臂,上面锋利的镊子代替了手指。它在赛义德的手臂上方盘旋一阵,突然精准地降了下来。赛义德害怕地移开了眼睛。当镊子刺进他的手臂时,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有冰冷的尖锐触感。

  “好,完事了。”布伦丹欢快地说道,“刺头出来了。现在让我们看看,是什么坏蛋把你咬了。”

  柜子上又打开了一个抽屉,里面发出亮眼的光。机械手臂将它小小的猎物放入其中。布伦丹的眼神呆住,专注地盯着空中。赛义德曾经在太空人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在太空慈善学校学习的那个巴伊拉姆·霍贾耶夫曾解释说,他们就是这样和脑海中的镇尼对话的。这会儿,布伦丹的目光又恢复了活力。他现在看起来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赛义德变得害怕起来。连太空人医生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一只蝎子,对吗?”赛义德焦急地问道。他真的希望它是一只蝎子。

  “你不需要问问题。先告诉我吧,那是什么样的花?在哪里找到的?”

  “我已经告诉您了!在老莫斯科,一条有玻璃卵石的小河旁边,那里有狗群。那是一朵黑色的花,叶子像牛蒡,有光泽,还毛茸茸的。您能治好我吗?”

  “会的!”布伦丹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注射枪,装上某种安瓿。枪是白色的,和房间里所有东西的颜色一样。“只是不在这里治疗,得带你到殖民地去。我给你打一剂消炎针,但真正的治疗是在总部。来吧,把手伸过来,别怕……”

  殖民地?去新莫斯科?

  “为什么去殖民地?”赛义德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我怎么了?”

  “我不想吓唬你,”布伦丹把枪对准他手腕上的静脉,“但说实话,我不知道。”枪咔嚓一声响了,赛义德没有任何感觉。“但它绝对不是蝎子。我们去那里弄清楚,那里有更好的实验室。”布伦丹站起来,“好了,我们走吧。”

  “呃……那我的父母呢?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

  “可以在那儿联系他们。”博士轻轻把他往门口推,“走吧,走吧,时间不等人。诸位患者,”他对排队的人大声叫道,“今天的面诊已经结束了!”

  他跟着布伦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脚在走。他们来到了慈善医院内院里,那有一辆雪白的车子在等着,车宛如一个雪白的气球,底下有四个同样是白色的圆滚滚车轮。赛义德下台阶的时候打了一个趔趄——他感到头晕目眩。但布伦丹搀着他的胳膊,稳稳地扶着他。

  “没关系,马上就会好了。我们走吧。你坐过车吗?”

  白色球状车身一侧有一个车门,车门弹开,滑向一边。赛义德意识到自己即将要进到这个神秘的世界,他内心顿时充满强烈的好奇,甚至忘记了自己所有的不幸。他步入那洁白又圆滑的车厢,周围是一圈天鹅绒沙发,中间有一张小桌。对面的厢壁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窗户。布伦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赛义德则怯懦地在他对面坐下。

  汽车自行开走,完全无人驾驶。他们出了医院大门,进入了拉巴特。窗外是赛义德曾经生活的世界——歪歪扭扭、尘土飞扬的街道,戴着头巾的女人,咖啡店铺着地毯的阳台,店铺的壁龛,刷着“吉哈德永恒”大写标语的毫无生气的墙壁。这一切都飞快后退,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我中的毒有危险吗?”赛义德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勇敢坚强,他现在感觉好些了,“看来,打的针开始起作用了。”

  布伦丹没有马上回答——他正忙着和镇尼进行思维对话。

  “如果没有马上死,那就不危险了。我们会治好你,这没什么难的。唯一诡异的地方在于,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刺伤人的黑花,更何况是含有如此奇毒的品种,这才是我们应该要弄明白的。但你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如常。你父母叫什么名字?”布伦丹换了个话题。

  “马利克和迪娜拉。”

  医生从包里拿出注射枪,换了枪管上的喷嘴。

  “把手伸过来。”

  “再来一针?”

  “这是ID标签,没有它进不去殖民地。别害怕,不会有任何感觉的。”布伦丹把枪贴在赛义德左手腕上,咔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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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册时间:2481/07/3114:12:45

  个人信息:

  姓名:赛义德·米尔扎耶夫

  社会类别23:努尔德夫24

  出生日期:2469/05/16

  父母(生产者):马利克·米尔扎耶夫、迪娜拉·米尔扎耶娃/拉巴特郊区/殖民地“新莫斯科”/地球

  改造情况:零改造/高重力者

  性别:男性

  所在基地:殖民地“新莫斯科”/地球

  所属单位:莱安诺生命服务/莱安诺殖民地

  职位(身份):未成年被监护人

  他们经过了一片荒地,正是赛义德以前和小伙伴们追着汽车要东西的地方。在南门前,球状车放慢了速度。他们开进了水泥塔之间的过道,在一道钢门前停了下来。车里打开了一扇窗户,某种闪着红光的设备探了进来。

  “照我这样做。”布伦丹说。他把手伸向设备,刷了一下手腕。闪烁的红灯变成了绿灯,然后又开始亮起红光。“向扫描仪出示一下ID。”

  赛义德用他那只刚被注射过的手在设备上刷了一下。扫描仪又变成了绿色,大门开始打开。汽车启动,加速,过道被甩在身后。车轮碾过坚硬平坦道路上莫名长出的草,发出沙沙的声响。窗外是一片花园,满园的花朵波浪起伏。

  就这样,他也进了这座禁城。

  赛义德按捺不住,他从座椅上霍地站起来,贴在窗户上,睁大眼睛贪婪地看着外面。现在车的速度比穿过拉巴特弯曲的街道时要快得多,迎面而来的汽车和行人都化作一些五光十色的幻影呼啸而过,叫人看不清楚。在距离道路更远处,一排排五颜六色的房屋在树叶掩映下闪闪发光,住宅楼与表壳如镜面般的立方体办公楼、公园、游泳池、飞机起降场交错在一起。终于,车子拐进了一条安静的小街,它放慢了速度,停在一道格栅门前。在这里,一切都带有十分古旧的莫斯科风格。石狮傲然立坐在石柱上,大门铸铁拉环上雕刻着金色花字和马头装饰。远处,苹果园深处矗立着一栋古老泛黄的大宅,它带有古希腊建筑式的三角形楣饰和立柱。

  当车前的大门被打开时,赛义德才看清柱子上的牌示:“莱安诺生命服务™25-地球分部-研究诊所”。他们开进大门,在一栋楼前停下。赛义德跟在布伦丹身后往外走,花园里清新的空气和迷人的陌生花香扑鼻而来。

  从宅子台阶上朝他们走来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当地医生,他个子不高,微微发胖,留着长发。

  赛义德仔细看清后,打了个哆嗦,愣住了。

  在拉巴特,殖民地来的人都穿得很体面,总是身着封闭式外衣或者宽松的工作服,布伦丹也是这样穿的。但这位医生的连体服就像第二层皮肤一样紧紧贴合着他,没有一粒扣子和一丝缝隙,这使得他那相当丰满的身体上的每一个褶皱都一览无余。但最糟糕的还不是衣服。赛义德再怎么仔细研究这位医生,也分辨不出他是什么性别。连体衣禁锢着他那一对颇有气势的乳房,而双腿之间……是它,原来如此,赛义德惊慌地想道。这就是它们,龌龊的太空人,生物改造的产物,伊玛目曾经用它们来吓唬过自己。这位双性医生有一张又平又圆的脸,鼻子像个土豆。他(还是她?赛义德心想)亲切地笑着,但似乎很警惕。

  “你好,孩子!”他的声音也不男不女,“你就是赛义德吗?我是技师瓦利·沙菲尔,我们认识一下吧。你感觉怎么样?”

  赛义德吸了一口气,试图振作起来。保持镇定,不要对任何事情表现出惊讶,也不要在任何事情面前显露出害怕。

  “我感觉很好。”赛义德回答道。的确,发热和瘙痒都没有了,肿胀也完全消失了。“我已经痊愈了吗?”

  “得做一些化验。”沙菲尔含糊地回答道,“不痛的,别怕。”

  赛义德气愤地撇起了嘴——为什么大家要像对待婴儿那样安抚他?对于忍耐痛苦这件事,他已经准备得足够好了。与此同时,医生们开始用英吉利语相互交谈起来。沙菲尔的语气很霸道,所以赛义德决定暂时把他当成一个男人。

  “祝贺你,伦,你是工作组的人了。”几乎所有的话赛义德都听得明白,但它们的意思还是很神秘。

  布伦丹惊讶地扬起眉毛。

  “我?我何以获此殊荣?”

  “别急着骄傲,亲爱的。格里菲斯不想声张。知道这个事的人越少越好。”

  “有那么严重吗?”

  “得标两个红色方块。”沙菲尔大幅度地扬了扬他的小眉毛,“当然,你也要保证不泄密。不过,这一点孔季也会告诉你。”他瞟了一眼男孩,好像突然回过神来,“好了,我们走吧,孩子。该做化验了,用不了多长时间。”

  他们带着他穿过走廊,赛义德全程只顾着瞪大着眼睛盯着四周。走廊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发亮的暗白色墙壁,沙发——但是这里的人……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奇奇怪怪,比技师沙菲尔还要怪。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穿着像沙菲尔那样不太得体的白色医生工作服,但也遇到了一些赤身裸体的人,有男有女,只穿着凉鞋,手腕上戴着厚厚的手镯,头上套着一个金属箍圈。赛义德看得羞红了脸,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但他还是注意到很多人的肚子上都没有肚脐。他们中有像布伦丹一样的黑人,也有黄皮肤的人,有红发人、蓝发人、绿发人……但是,与另一些更奇怪的相比,这些人都算正常的了……另外那些更奇怪的存在,他们真的是人类吗?

  那些生物头大眼大,肤色惨白如蛆,身材即使以太空人的标准看也显得巨大,手脚却佝偻瘦弱。他们依靠轮椅行动,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透明面具。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大头怪物穿着医生的白色工作服(还好,至少他们穿着衣服),赛义德会把他们误认为是病人。或许,这是玛各人,是伊夫里特人与人类的混血?终于,赛义德被带进了一间宽敞的白色办公室,占据了整面墙的落地窗户朝向花园。办公室中间放着一张单人椅,上方悬着一台多臂金属机器。

  “把衣服脱了,孩子,坐上去。”沙菲尔指着椅子,“过程会有一点儿无聊。”

  机器使赛义德感到恐惧,但事实上过程真的很无聊。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期间医生们用某种金属探测器扫过他全身,用细小无比的针刺他受伤的手(那点疼痛还比不上蚊子叮咬)。他们互相交流,说着赛义德听不懂的话,只是偶尔喊他不要乱动。

  “还要很长时间吗?”赛义德问道,他终于厌倦了。他记起自己已经出门两个小时了,父母一定以为他走丢了,而且现在是晚上,茶馆里人很多,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得回家了!”

  医生们看看彼此。他们脸上的表情,赛义德一点儿也不喜欢。

  “是这样,赛义德……”布伦丹说话的语气很亲切,让人一下子就明白,现在他要撒谎了。

  “我得的是什么病?”

  “呃,怎么跟你说呢……”布伦丹完全不知所措。

  “黑花病毒26,”沙菲尔帮忙解释,“最普通的黑花病。”他对布伦丹笑了笑,用英吉利语说:“即兴发挥得不错吧,嗯?我们就叫它‘黑花病毒’吧。总得给这玩意儿起个名字吧?”

  布伦丹张了张嘴——可能是想反对——但他被打断了。房门打开,一个坐着轮椅的陌生人进了实验室。

  赛义德的心跳开始加速。来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苍白的大头人,是他认为的玛各人。而且从医生们一下子紧绷起来的样子来看,这位玛各人是个大人物。

  “格里菲斯博士。”沙菲尔恭敬地说道。

  但玛各人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对他和布伦丹点了点头,直接把轮椅开到了赛义德面前。男孩惊慌失措地贴在椅子上。

  “别这样看着我。”透明面具下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的声音,有力而干涩,语气很是威严,“用你们的话来说,我也是亚当的后代。”

  格里菲斯与男孩四目相对,他毫无血色、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没有眉毛和睫毛的蓝色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赛义德。“我就知道。”男孩在那目光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充满恐惧地想着,“我就知道太空人有问题。他们是由一群这样的……生物统治着。哦,老天在上,如果他要用他那蜘蛛一样的手指……碰我……”但格里菲斯似乎并不想把他那只萎缩、瘦弱的手从扶手上移开。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还——还好。”这个问题赛义德之前已经回答了很多次,这使得他平静了一点儿,“我得的是什么病?”他决定大着胆子问一下。也许,这个……东西……不会像另外两人一样吞吞吐吐地撒谎?

  “黑花把什么东西传染给了你,”格里菲斯说,“它会发展成什么样,我们还不知道。这种情况我们是第一次遇到,而我们怀疑那黑花是敌人——那些毁灭了旧地球的人的武器。”

  赛义德的喉咙一紧。

  “我会死吗?”

  “我们会竭尽所能进行治疗。”格里菲斯的目光看起来冷酷无情,“但我什么也不能保证。我们对这种花一无所知,但会尽力去了解更多。如果你能帮助我们那就好了。”

  赛义德激动地在椅子上直起身子。

  “怎么帮?”

  格里菲斯把脸转向门的方向——直到现在,赛义德才看到,实验室里又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外表极为正常,甚至像普通人一样穿着裤子和衬衫。赛义德突然觉得,他似乎在拉巴特、甚至是在自己的街区看到过这个肤色古铜、身材修长、动作懒散的男人。他有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扎着一条长长的草黄色辫子。那人爽朗地笑着,眨了眨眼,这是赛义德在新莫斯科看到的第一个不虚伪也不假装的笑容。

  “这位是外卫队的孔季大尉。”格里菲斯说,“带他去找黑花吧,赛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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