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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怪脑袋是另外一种粪坑,气味完全不同。这儿的顾客,假如他们改过自新,从头到脚把自己打理干净,再把整个形象都改进到让人无从辨认,那么他们可能——仅仅是可能——有希望被当成社会的渣滓。而在黄泉,渣滓就是渣滓。

  顺便说一句,杆子上挂的不是招牌。取名的时候他们决定管这地方叫“巨怪脑袋”,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灵思风觉得一阵恶心,他把嘟嘟囔囔的帽子盒紧紧抱在胸口,抬脚走进店里。

  沉寂。沉寂裹住他们,非常厚实,仿佛一打有毒物质散发出的气体,保证能将寻常的脑子变成奶酪。疑虑重重的眼睛透过浓雾瞅着他们。

  两粒骰子咔嗒咔嗒地停在了桌面上。声音听着响亮极了,而且显示出的很可能不是灵思风的幸运数字。

  柯尼娜走进屋里,举止端庄,身材出奇地娇小。灵思风跟在她身后,感到好几十个客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往旁边瞟瞟,净看见些不怀好意的脸,这些人想也不想就会杀了他,事实上还会觉得杀他比想想要容易得多呢。

  体面的酒馆有吧台,这里只有一排矮矮胖胖的黑瓶子外加靠墙隔板上的那两只大木桶。

  沉默像止血带一样收紧了。灵思风暗想,现在,我们随时都可能被……

  一个满身肥肉的大块头推了一下屁股底下的凳子,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又邪里邪气地冲自己的同伴眨眨眼。他浑身上下只有一件皮毛马甲和一张皮革遮羞布,嘴巴张开时活像个带褶皱的洞。

  他说:“找男人来了,小女士?”

  她抬头看着他。

  “请别靠近。”

  蛇一样的笑声在屋里蠕动。柯尼娜的嘴像信箱一样啪地闭上了。

  “啊,”大块头男人咯咯笑道,“不错,俺就喜欢这样带劲儿的姑——”

  柯尼娜伸出一只手。只见一团颜色苍白的模糊影像,在这儿和那儿稍作停顿。几秒钟的难以置信之后,那个大块头呻吟了一声,蜷起了身子,动作极为缓慢。

  酒馆里的人一拥而上,只有灵思风往后缩。他的本能要他逃走,但他知道这本能会让他立刻送掉小命外头可是黄泉。无论接下来在他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发地点都只能在这儿。这念头实在不怎么让人安心。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另外两只从他怀里夺走了帽子盒。

  柯尼娜越过他身边,捞起裙子,一脚踢中灵思风腰旁的目标,动作干净利索。某人在他耳畔呜咽一声,然后颓然倒地。那姑娘优雅地一转身,抓起两只酒瓶,在台子上砸掉瓶底,落地时她已经将锯齿状的一端已经对准了身前。摩波匕首,黑话里是这么叫的。

  面对它们,巨怪脑袋的顾客纷纷失去了兴趣。

  “有人抢了帽子。”灵思风嚅动着发干的嘴唇,“他们从后门溜了。”

  柯尼娜瞪了他一眼,然后往外跑去。巨怪脑袋里的乌合之众自动闪开,活像是认出了同类的鲨鱼。趁这些人对自己还没有形成准确的判断时,灵思风急忙跟在她身后飞奔而去。

  他们跑进另外一条巷子,迈开大步往前冲。灵思风努力想跟那姑娘齐头并进——他担心跟在她身后难免踩上什么尖利的东西,另外他也不大确定她能不能记得自己跟她是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无论那是什么战线。

  毛毛雨三心二意地在天上飘着。巷子尽头出现了微弱的蓝光。

  “等等!”

  灵思风声音里的恐惧太强烈,连她也不由放慢了步子。

  “怎么了?”

  “那人为什么不跑了?”

  柯尼娜坚定地说:“我会问问看。”

  “为什么他浑身都是雪?”

  她停下来,转过身,双手叉腰,一只脚好不耐烦地敲打着潮湿的鹅卵石地面。

  “灵思风,咱们认识才一个钟头,你已经让我非常吃惊——你居然能活这么久。”

  “好吧,可我活下来了,不是吗?随你去问谁,他们都会承认我在这方面有点才能。我有瘾。”

  “对什么有瘾?”

  “生命。我很早就对它上了瘾,到现在都不打算戒掉,所以相信我,那儿绝对有问题!”

  柯尼娜回头看了看被那圈蓝光环绕的人影。它似乎正盯着自己手里的什么东西。

  雪花不断落在他肩头,看起来像是特别严重的头皮屑。致命的头皮屑。灵思风对这类东西有种本能的直觉,还有深深的怀疑,疑心那人已经去了某个不再需要洗发香波的地方。

  他们沿着一堵亮闪闪的墙往前蹭。

  她承认:“这人的确有什么地方怪里怪气。”

  “你是指他竟然拥有一场私人暴风雪吗?”

  “反正他好像并不在乎。他在微笑。”

  “要我说,是冻在脸上的傻笑。”

  那人两只手上都挂着冰柱,正打开盒盖。校长帽的第八色光往上照出一双贪婪的眼睛,眼珠上面已经蒙了厚厚的一层霜。

  “认识?”柯尼娜问。

  灵思风耸耸肩。“街上见过,”他说,“这人叫狐狸拉里还是白鼬菲兹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是个啮齿类。他不过是个小偷,人畜无害。”

  柯尼娜打个哆嗦:“他看起来可冷得紧。”

  “我估摸着他已经到了某个更暖和的地方。你不觉得我们该把盒子盖上吗?”

  现在完全没有任何危险。帽子的声音从光亮中传来。就像这样,魔法的敌人都将灭绝。

  灵思风不准备相信一顶帽子的话。

  “我们需要什么东西把盖子合上,”他喃喃道,“一把匕首什么的。你不会正好有一把吧,嗯?”

  “把眼睛转开。”她警告说。

  又一阵窸窸窣窣和一阵香水味。

  “你可以回头了。”

  对方递给灵思风一把十二英寸长的飞刀。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接过来,发现刀锋边缘极小的金属微粒闪着光。

  “谢谢。”他回转身,“不会害你没的用了吧,啊?”

  “我还有别的。”

  “当然。”

  灵思风把刀伸出去,动作十分谨慎。靠近盒子时,刀锋渐渐变成白色,同时开始冒烟。他感到一股寒意击中自己的手,不禁抽泣了几声——那是种燃烧的、锋利的寒意,一路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爬,坚定地对他的精神发起了攻击。他强迫自己僵硬的手指行动起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刀尖终于碰到了盒盖的边缘。

  亮光消散,雪花变成雨夹雪,最后融化成毛毛雨。

  柯尼娜轻轻把灵思风推开,从那人冻僵的胳膊里扯出了盒子。

  “真希望我们可以为他做点什么,就这么把他留在这儿我总觉得不太好。”

  “他不会介意的。”灵思风自信满满地说。

  “没错,但我们至少可以让他靠着墙。”

  灵思风点点头,伸手去抓冻贼的冰胳膊。那人从他手里滑开,倒在鹅卵石路面上。

  并且碎了一地。

  柯尼娜看看满地的碎片。

  “呃。”她说。

  巷子另一头,巨怪脑袋的后门处有些动静。灵思风感到匕首被人夺走,然后擦着自己的耳朵飞过,沿着水平的轨道没入二十码外的门柱里。某人伸出来的脑袋匆匆忙忙地缩了回去。

  “咱们最好离开这儿。”柯尼娜跑起来,“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们躲躲吗,你那儿?”

  灵思风连蹦带跳地跟上去:“我一般都睡在大学里。”

  你们绝不能回大学。帽子在盒底咆哮。灵思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反正那主意对他也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他说:“再说天黑以后他们也不准女人进去。”

  “天黑之前呢?”

  “一样。”

  柯尼娜叹口气:“真蠢。你们巫师干吗对女人这么抵触?”

  灵思风皱起眉头。“我们对女人不能抵也不能触,”他说,“关键就在这儿。”

  不吉利的灰色薄雾席卷了摩波的码头,雾气汇成水珠从船索上滴下,缠住醉醺醺的房顶,出没于小巷之中。有一种观点认为,夜里的码头甚至比黄泉还要危险。至少四个人已经意识到这话的真实性,其中包括两个拦路抢劫的、一个顺手牵羊的,外加一个仅仅只是碰了碰柯尼娜的肩膀想打听下时间的。

  “介意我提个问题吗?”灵思风迈过那个不幸的行人,留对方蜷在地上独自痛苦。

  “嗯?”

  “我是说,我可不想冒犯你。”

  “嗯?”

  “只不过我注意到——”

  “嗯?”

  “你对待陌生人的方式非常独特。”说完,灵思风立刻低头躲闪,但什么也没发生。

  “你在那底下干吗?”柯尼娜满不耐烦地问。

  “抱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没办法,我随我父亲。”

野蛮人克恩的事迹详见《碟形世界·零魔法巫师2:逃跑的魔咒》。——译者注

“那么令尊是谁,野蛮人克恩吗?”灵思风咧开嘴,表示自己不过是开个玩笑。至少他的嘴唇拼命往上翘来着。

  “没必要拿这个取笑,巫师。”

  “什么?”

  “这又不是我的错。”

  灵思风的嘴唇无声地嚅动。“抱歉,”他说,“我没听错吗?你父亲真是野蛮人克恩?”

  “没错。”那姑娘冲灵思风皱起眉,“谁都得有个父亲,”她补充道,“我想甚至连你也不例外。”

  她从街角伸出脑袋打探一番。

  “安全,来吧。”她说。他们继续踏着湿漉漉的鹅卵石大步往前走,她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我猜你父亲多半是个巫师吧。”

  “恐怕不是,”灵思风说,“魔法是不准在家族中遗传的。”他停下脚步。他认识克恩,有一次克恩娶了个跟柯尼娜一般年纪的姑娘,他还参加婚礼来着。克恩这人有个特点,他总把每个钟头里都塞满了无数个分钟。“很多人都想像克恩一样呢,我是说,他是最棒的战士,最伟大的盗贼,他——”

  柯尼娜厉声道:“你该说,很多男人都想像他一样!”她倚着一堵墙冲他瞪眼。

  “听着,”她说,“有个挺复杂的词儿,一个老女巫告诉我的……记不大清了……这种东西你们巫师该知道。”

  灵思风默想片刻。“果子酱?”他尝试道。

  她一脸暴躁地摇摇头:“那词儿的意思是说你会像你父母。”

  灵思风皱起眉头。关于父母的问题他一向不大拿手。

  他胡乱蒙道:“盗窃癖?惯犯?”

  “带‘义’字的。”

  “享乐主义?”灵思风几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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