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碟形世界·零魔法巫师3:所有魔法的源头>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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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士兵出现在楼梯顶端,都是王公私人卫队的成员。为首的一个低头朝屋里灿烂地微笑。那笑容暗示说他已经打定主意,下面的笑话只会供他一个人乐和。

  他建议道:“谁都别动。”

  灵思风听到背后“咔嗒”一声响,后门出现了更多卫兵。

  破鼓酒家的其他客人都顿住了,许多只手停在各式各样的武器上。来人不是城里寻常的警备队——那些人小心谨慎,基本上还都很腐败。王公的私人卫兵完全不同,他们压根儿就是一坨坨活动的肌肉,而且绝对没法贿赂,哪怕只因为王公的出价比其他所有人都高。无论如何,他们的目标似乎只是那个女人,于是别的顾客都放松下来,准备欣赏表演。最终这事儿说不定还会有些参与的价值,当然那要等明确了哪一方会获胜之后。

  灵思风感觉自己手腕上的压力在增加。

  “你疯了?”他咝咝地说,“这可是跟那个人作对!”

  只听“嗖”的一声,小队长的肩膀上突然长出一把匕首的刀柄。紧接着那姑娘猛一转身,以外科手术般的精确性伸出一只小脚,头一个进门的卫兵猝不及防,被一脚踢中下身。屋里的二十双眼睛里同时漫出了同情的水汽。

  灵思风抓住帽子就想往最近的桌子底下躲,可手腕上的桎梏钢铁一般毫不放松。下一个靠近的卫兵被另一把匕首插中了大腿。然后她拔出佩剑——那剑的模样活脱脱是根特别特别长的针——她恐吓似的把它高高举起。

  她问:“还有谁?”

  一个卫兵举起了十字弓。图书管理员本来弓腰驼背地坐在酒杯跟前,现在懒洋洋地伸出一只胳膊,像用橡皮筋扎在一块儿的两根大扫帚柄,“砰”一下把卫兵拍得倒退了几步。弓箭射中灵思风帽子上的星星以后弹开去,隔两张桌的地方坐着位受人尊敬的皮条客,箭正好射入他身边的墙上。他的贴身保镖飞出一把匕首,差点伤了屋子对面的一个小偷,此人于是捞起一张长凳向两个卫兵砸过去,而这两个卫兵又转而攻击离自己最近的酒客。此后就是一长串连锁反应,很快每个人都开始拼命——要么拼命躲,要么拼命往外挤,再要么拼命挥拳头。

  灵思风被那姑娘不停地往吧台后猛扯。柜台底下,店主坐在钱袋上,膝盖上横放着两把弯刀,此时他忙里偷闲,正喝着小酒。家具破碎的声音时不时会让他脸上一阵抽搐。

  在被拽走之前,最后落入灵思风眼帘的是图书管理员。尽管模样仿佛毛茸茸、装满水的橡胶口袋,但这只猩猩的重量和臂展可不会输给屋里的任何人。眼下他正坐在一个卫兵的肩膀上,努力想拧开对方的脑袋,而且成绩还不坏。

  对于灵思风来说,更迫切的问题在于他正被人往楼上拖。

  “我亲爱的女士,”他慌慌张张地问,“你想做什么?”

  “这儿有路通向屋顶吗?”

  “有。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嘘!”

  她在阴暗走廊的拐角处停下,伸手从腰袋里掏出一把金属做的小东西,撒在他们身后的地板上。这些小东西,每一颗都是四根钉子焊在一起,因此无论如何着地,总会有一根竖直朝上。

  她挑剔地看着最近的门道。

  “你身上该不会正好带着大概四英尺长的绳子吧,嗯?”她显得有些惆怅。刚刚她又摸出了把飞刀,此时正拿在手里抛着玩。

  灵思风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恐怕没有。”

  “可惜我的用光了。算了,来吧。”

  “为什么?我什么也没干。”

  她走到最近的窗户跟前,推开百叶窗,一条腿伸到窗台外。

  “好啊,”她扭头道,“那你就留在这儿跟那些卫兵解释吧。”

  “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不知道。”

  “哦,得了!肯定有什么原因!”

  “哦,原因倒多的是。只不过我不知道这次究竟是为了哪一个。你来不来?”

  灵思风犹豫不决。王公的私人卫队名声很响,但绝不是因为在开展社区警务工作时乐于保持积极正面的态度,事实上把人切切割割更合他们的口味。在他们所深恶痛绝的事情里,其中之一就是,好吧,基本上就是人家跟他们存在于同一个宇宙里。逃离他们的追捕很可能要算是死罪。

  “我想或许我该跟你一起走。”他英勇地说,“在这座城里,女孩子孤身一人没准儿会遇上什么危险。”

  冻僵的雾气充满了安卡·摩波的街道。小货摊的灯光在浓雾中画出了小小的黄色光圈。

  那姑娘停在一个拐角,转身往后瞅了瞅。

  “甩掉他们了。”她说,“没必要再哆嗦。现在你很安全。”

  “所谓安全,意思是说我正跟一个女杀人狂独处?”灵思风道,“好吧。”

  她放松下来,大声嘲笑他。

  “我刚刚观察过你,”她说,“一个钟头之前你还担心自己的未来会沉闷无趣呢。”

  “我想要它沉闷无趣,”灵思风苦哈哈地说,“否则我担心它会非常短暂。”

  “转身。”她一边指挥一边踏进一条小巷。

  “哪怕会要了你的命我也不干。”灵思风说。

  “我要脱衣服。”

  灵思风猛地转过身,脸都红了。他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一阵香气。过了一会儿她说:“你可以睁眼了。”

  他没动。

  “不必担心。我又另穿了些。”

  灵思风睁开眼睛,发现那姑娘已经换上端庄的蕾丝长裙,蓬松的袖子很是迷人。巫师张开嘴。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一个问题:直到刚才他的麻烦还很简单、很有限,稍有机会,他一定能靠着如簧的巧舌说动对方放自己一马;即便这招不管用,他总还可以撒丫子,只要对方让他几步就成。他的大脑开始向负责冲刺的肌肉发送紧急信号,可不等它们到位,她已经再次抓牢了他的胳膊。

  “你真的不必这么紧张,”她甜甜地说,“现在,让我们来瞧瞧这东西。”

  灵思风还乖乖地把盒子抱在怀里;她扯开盒盖,拿出了校长帽。

  环绕帽顶的八钻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光谱中的八种色彩一应俱全,它们在雾气朦胧的小巷里制造出了很特别的效果。如果不是靠了魔法,这多半需要一个机灵能干的特效导演外加整整一队星光镜才能完成。她把它举得高高的,帽子创造出一团彩色的星云。常人一般只有在从事过某些违法活动之后才会看见这景象,能在清醒时就有这份荣幸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灵思风慢动作跪倒在地。

  她低头看看他,一脸奇怪。

  “腿软了?”

  “这是——这是那顶帽子。校长的帽子。”灵思风哑声道。他眯起眼睛。“你偷的!”他一面怒吼一面挣扎着站起来,伸手去抓闪闪发光的帽檐。

  “不过是顶帽子。”

  “快给我,马上!女人不准碰它!它属于巫师!”

  “你干吗这么激动?”

  灵思风张开嘴。灵思风把嘴闭上。

  他想说:这是校长帽,你不明白吗?这是给所有巫师的头头戴的,嗯,戴在所有巫师的头头的头上,不,从象征的意义上讲它是所有巫师一同戴的,反正理论上应该是这样,而且它是每个巫师追求的目标,是代表有组织魔法的符号,是这整个职业的宝塔尖儿,是一个符号,它对所有巫师的意义在于……

  校长帽的事是灵思风入学第一天人家告诉他的,那时他还很容易被感动,所以这故事就像块沉甸甸的铅一样沉进了他这团果冻里。世界上的事没几件他能拿得准,但校长帽的重要性他却非常确定。谁都希望自己的生活中能有一点点魔法,也许连巫师也不例外。

  灵思风。帽子说。

  他朝那姑娘瞪大眼睛:“它跟我说话了!”

  “就好像你脑子里钻出来的声音?”

  “没错!”

  “它对我也是这样。”

  “可它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当然知道你的名字,蠢家伙。毕竟我们可是有魔力的帽子。

  帽子的声音不仅仅具有衣料的质感,还带种奇特的混响,仿佛许许多多声音同时说话,而且时机掌握得几乎天衣无缝。

  灵思风让自己精神振作起来。

  “噢,伟大而奇妙的帽子,”巫师的语气相当夸张,“请击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她竟然放肆到……不,不只是放肆,她竟然——”

  哦,得了,闭嘴。她偷我们是因为我们下了命令。险得很呢,还真是。

  “可她是个——”灵思风迟疑着,“可她的性别是……”他喃喃道。

  你母亲也一样。

  “对,好吧,可她不等我生下来就跑了。”灵思风含含糊糊地说。

  整座城里,有无数个声名狼藉的小酒馆,随你怎么挑,你偏就进了他那间。帽子抱怨道。

  “我能找到的巫师就他了,”那姑娘说,“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不是吗?他帽子上还写着‘巫帅’什么的呢。”

  对你读到的东西可不能全信。反正现在也太迟了。我们时间不多。

  “等等,等等,”灵思风赶紧插话,“怎么回事?你想让她偷你?为什么我们时间不多了?”他对校长帽伸出根手指,开始发难,“无论如何,你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人把你偷了,你应该待在——待在校长的脑袋上!仪式就在今晚,我本来也该参加的——”

  大学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我们绝不能被带回去,明白?你必须带我们去克拉奇,那里有个配得上我们的人。

  “为什么?”灵思风断定那声音有些古怪。它听起来叫人完全无法拒绝,仿佛它就是实实在在的命运。假如它命令他走下悬崖,他很可能要等跌到半路才会想起自己或许应该稍微反抗一下。

  一切魔法的末日近在眼前。

  灵思风心虚似的四下瞅瞅。

  他问:“为什么?”

  世界很快就要毁灭。

  “什么,又来了?”

  我是认真的。帽子闷闷不乐地说,冰巨人的胜利,末日,众神的下午茶时间,所有这一切。

  “我们能阻止吗?”

  眼下未来尚未确定。

  灵思风脸上笼罩的恐惧慢慢开始消退。

  他问:“这是猜谜语吗?”

  如果你只管听人吩咐,别想着要理解什么的,这样事情或许会客易些。帽子说,年轻女人,现在你把我们放回我们的盒子里。很快就会有许多人来找我们了。

  “嘿,等等,”灵思风道,“这许多年里我怎么从没听见过你说话?”

  我没有什么需要说的事儿。

  灵思风点点头,听上去挺合理的。

  那姑娘说:“听着,只管把它塞进盒子里,我们得赶紧。”

  “请你多表现出一点点敬意,年轻的女士。”灵思风盛气凌人地说,“你所提到的正好是古老魔法的象征。”

  “那就你拿着好了。”

  “嘿,我说——”灵思风赶紧追上去,那姑娘已经飞快地跑到巷子的尽头,穿过一条狭窄的街道,进入了另外一条巷子。在这里,道路两旁的房子醉醺醺地挤在一起,最顶上一层竟然可以相互接触。她停下来。

  “怎么?”她厉声问。

  “你是那个神秘的小偷,对不?”灵思风说,“大家都在谈论你,说你就连锁上的东西也能偷走什么的。你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哦?”她冷冷地说,“怎么个不一样法?”

  “嗯,你更……矮些。”

  “哦,赶紧走吧!”

  在这片街区,路灯原本就不大常见,到这里更是完全消失了踪影。前方除了虎视眈眈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我说快走,”她重复道,“你怕什么?”

在安卡·摩波商贸行会出版的《欢迎来到安卡·摩波,千种惊奇之城》里,对于老摩波那被称为黄泉的区域有这样一段描述:“古老的小巷与秀美的街道构成民族风情十足的网络,刺激与浪漫潜伏在每一个角落,古时街道上那种传统的呼喊声常常回荡在耳边,干着各自营生的原住民们欢笑的面孔时时出现在眼前。”换句话说,咱可已经警告过你了。——作者原注

灵思风深吸一口气。“杀人犯、拦路抢劫者、杀手、扒手、卫兵、骗子、强奸犯和强盗。”他说,“那前面可是黄泉!”

  她说:“没错,可其他人绝不会到这儿来找我们。”

  “哦,他们会来的,相信我,只是不会再出去。”灵思风道,“就跟我们一样。我是说,你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我简直不敢想象……我是说,那里头有些人……”

  “不是有你保护我吗?”

  灵思风仿佛听到几条街之外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你知道吗?”他叹口气,“其实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

  那就走吧,走进这些险恶的街道,他暗想。到了其中某个地段,他会撒丫子开跑。

  在这个雾气弥漫的春夜,黄泉里伸手不见五指,读者压根儿没法读到灵思风如何穿过了一条条阴森可怖的巷子,所以本段的描写将略微往上抬升,越过华丽丽的房顶、越过一片弯弯曲曲的烟囱,转而欣赏寥寥几颗冲破浓雾的星星。我们将努力无视下方的动静:小步快跑的声音、冲刺的声音、软骨摩擦的嘎吱声、呻吟声,还有闷在喉咙里的尖叫。所有这一切听起来很像是有只野兽在拼命节食两个星期以后决定来黄泉溜达溜达。

  在靠近黄泉中心的某处有个院子——这一区从来没有好好绘过地图,所以位置什么的只能说个大概。至少这里的墙上有火把,不过它们喷出来的光线就跟黄泉本身一样,泛着阴险的红光,核心一片漆黑。

  灵思风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里,立刻扒住墙壁使劲喘气。那姑娘随后走进发红的光线中,自顾自地哼着小曲。

  她问:“你还好吧?”

  灵思风道:“嗯……”

  “抱歉。”

  “那些人,”灵思风语无伦次,“我是说,你那么踢他的……你抓住他们的……你还一剑刺进了那一个的……你是谁?”

  “我叫柯尼娜。”

  灵思风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抱歉,”他说,“没听过。”

  “我才来没多久。”

  “嗯,我猜你也不是这边的人,”他说,“否则我肯定应该听说过。”

  “我在这儿找了个落脚的地儿。咱们进去吧?”

  灵思风抬头看了看,稀稀拉拉的火把释放出雾蒙蒙的光线,隐约可以看见一根脏兮兮的长杆,说明深色小门背后就是巨怪脑袋客栈。

  一个钟头之前我们才目睹了一场很不体面的混战,地点是在破鼓酒家。大家或许会以为那是个声名狼藉的下流小酒馆,但事实并非如此。它是个声名狼藉的上流小酒馆,顾客都挺体面,尽管是种有些粗糙的体面——他们或许会打打杀杀,但干架的时候都很随和,彼此平等,心里半点不带恶意。就连孩子也可以进去喝杯柠檬汁,他能遇到的最糟糕的事会是什么呢?也不过是后脑勺被拍上了一巴掌罢了,而就连这也还要等他母亲听出他扩展了词汇量之后。如果气氛比较祥和,而且又能肯定今晚图书管理员不会出现,店主有时还会在吧台上摆几碗花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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