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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回去的路着实不近。我在路上换回了衣服。
脏兮兮的砖墙间,夹着一条逼仄的小巷,沿着它,我出了迷宫一般的街巷。细雨依旧,夜幕已经降临。我的车子就停在街道对面,一盏孤零零的路灯在它旁边洒下一汪光亮。我伤感地想了想行李箱中的干燥衣服,掉头朝着布鲁图斯仓储的招牌走去。
一层的办公室当中,灯光如豆,一丝微弱的光线透进漆黑的入口。我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梯,身上几乎湿透。公寓的门依然开着,我转动门把手,房门应手而开。打开电灯,我走了进去,反手锁上了房门。
快速环视了一圈,屋内空无一人。我在梅尔曼的衣橱中找了一件衬衫,换下了身上湿乎乎的那件。不过裤子的腰围实在太大,而且也长了一点。我将那些纸牌掏出来,塞进衬衫口袋,以免受潮。
接下来,我开始彻查这个地方。几分钟过后,找到一本同神秘学相关的日记,是他的,就在书桌旁边的抽屉里。这日记乱得跟这地方一样,错别字连篇,涂改随处可见,有几处还残留着啤酒和咖啡的印记。里边似乎有不少东拼西凑起来的东西,还夹杂着一些个人的好恶,梦想啦、冥思啦什么的。我走马观花地翻了翻,寻找着他和他师傅见面的蛛丝马迹。终于找到了!我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很长,通篇都充斥着得到了那棵树并验证了其神奇之后的莫名兴奋。我决定先把它收好,等晚点儿再看。不过,正当我打算将其合上时,无意间翻动了几页纸,瞥见了一首小诗,佶屈聱牙,狗屁不通,其中两句率先吸引了我的目光:“——安珀影子自无穷,背信弃义污令名。”半文不白,但我关心的是其背后的意思。它让我又想起了先前的挫败感,于是我手底下加快了搜索。突然间,我很想就这么出去,走得远远的,好好想上一想。
屋内再无惊喜。我走出来,收集了一些报纸,抱进洗手间,扔进浴缸,点着火,出来时顺手把窗户关上了。随后,我又去了那间密室,将那幅画着生命之树的画拿出来,扔进了火中。关上厕所的灯和房门,我再次走了出来。我真算得上一个顶呱呱的艺术评论家。
我朝着书柜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走去,开始了徒劳无益的搜索。第二堆书刚翻到一半时,电话铃响了。
我心念电转,整个世界顿时犹如凝固了一般。当然,今天本该是我一路找到这儿并被杀死的日子。若一切顺利,该发生的,此刻都已经发生了。所以,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S,打电话过来,是为了看看我的讣告准备好没有。我转身锁定那部电话的位置,就在我旁边那面幽暗的墙壁上。我立刻意识到,这电话我非接不可。我朝那儿走过去,估摸着它最多只会响两到三声——十二至十八秒——在这段时间之内,我必须决定究竟该如何应答:是调侃两句,羞辱对方一番,再来上一通威胁?还是隐藏身份,看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前者较为解气,后者较为审慎,也扫兴。理智暗示我选择后者,并建议我压低嗓音,有气无力地说上两句,假装受伤并已气息奄奄的样子。终于可以听到S的声音了,我抬起听筒,想听听我是否认识他。
“喂?”我说。
“完事了吗?”对方回答。
该死,是一个女的。性别不对,但所问的问题听起来似乎没错。二中一,还算不赖。
我重重地呼了两口气,随即答道:“是。”
“怎么了?”
“受伤了。”我嘶哑地说。
“严重吗?”
“有点。不过……弄了点……东西……这儿。最好来……看。”
“是什么?他的?”
“对。不能说话。晕。来。”
我挂上电话,笑了。我觉得自己的表现确实不错,她似乎已经入彀了。
我穿过客厅,来到先前坐过的那把安乐椅前,将一张摆放着一只硕大烟灰缸的小桌拉近了一些,坐了下来,掏出了烟斗。休息片刻,培养耐心,想上一想。
没过多久,一阵类似电流通过的熟悉的刺痛感涌遍了全身。下一秒,我便已经站起身来,一把抓起了那只烟灰缸。顿时,烟蒂纷飞,我一边诅咒着自己的愚蠢,一边紧张地扫视着整个房间。
那儿!钢琴旁边,红色布帘前。正在慢慢地……
等她完全露出身形之后,我奋力将手中的烟灰缸掷了出去。
随即,她暴露在我眼前——高挑的身材,黄褐色的头发,黑色的双眼,手执一把像是点三八的自动手枪。
烟灰缸砸中她的腹部,只听得一声闷哼,她弯下腰去。
没容她直起腰来,我便已经逼到了她身前。
我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枪,将它扔到房间对面,随即紧抓她的双腕,拧到背后,狠狠地将她按到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她左手还捏着一张纸牌,我一把夺了过来,只见上面绘着这套公寓,和那棵生命之树以及我兜里的纸牌风格完全相同。
“你是谁?”我咆哮道。
“贾丝拉,”她啐了一口,“死人!”
随后,她张大嘴巴,向着前方落下来。我右手的小臂背面,立刻感受到了她双唇的湿润。不过,我那只手依然没有松开,继续捉住她的右腕,摁在椅子扶手上。几秒钟过后,那儿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并不是被咬之后的那种痛,而像是有一根炙热的钢针插进了血肉当中一般。
我撒开她的手腕,猛地将手抽回来,但动作慢得出奇,而且身体异常虚弱。一阵冰凉的刺痛,霎时涌进了手心,沿着手臂向上蔓延。那只手立刻垂到了身侧,似乎已不再属于我。她轻轻地从我的抓握之中挣脱出去,笑容浮上脸庞,将指尖轻轻地按在我胸膛上,一推。
我向后摔了下去。此时的我,虚弱得不堪一击,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撞到地板上时,我并没有感觉到疼痛,而且转过头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站起身来。
“好好享受吧,”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小命已经长不了了,而且等你恢复意识之后,会更加生不如死。”
她走出我的视线。片刻过后,我听到她拿起了电话听筒。
我敢肯定她正在给S打电话,而且我相信她刚刚所说的那句话。至少,我临死前还能同那名神秘艺术家见上一面……
艺术家!我抽动了一下右手手指。尽管动作迟缓,但它们依然有知觉。我慢慢地聚集起残存的所有意识和气力,将那只手挪到胸前。接下来的动作,就如同是犯了癫痫的病人在表演慢动作一般。不过,好在我倒下时是右侧身体先着地,因此后背刚好挡住了我这一系列气息奄奄的动作。
当那只手终于探进衬衫口袋中时,早已颤抖得不成样子,而且动作也比先前迟缓了许多。似乎过了好几年,我才摸到那些纸牌的边缘。最后,其中一张终于被夹了出来,挪到了我能看到的位置。此时,我早已头昏脑涨,视线也模糊了起来。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完成这次穿越。贾丝拉的声音传了过来,异常遥远。她正在同某个人说话,我却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我集中注意力,将仅剩的意识全部集聚到那张纸牌上。那是一头斯芬克斯,正蹲在一片蓝色的岩架上。我将意识探了过去,什么都没有,像是撞上了一团棉花。我聚集起残存的意识,最后一搏。
一阵寒意涌来,我似乎看到那头斯芬克斯在那片岩架上轻轻地动了动,随后便感觉到自己跌入了一波急速而来的黑暗之中。
剩下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悠悠醒来,意识一点一滴地恢复,但四肢依然犹如灌了铅一般,眼前也依然一片浑浊。那女子的针,似乎淬了神经性毒素。我试着弯曲了一下手指和脚趾,不大确定自己是否做到了。我又试着加快并加深了呼吸。总算起到了一定效果。
过了一会儿,我似乎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响,随后归于沉寂,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血液回涌时产生的耳鸣。混沌的光与影,渐渐清晰成了沙和石。寒冷从不同方位袭来,渐渐涌遍全身。少顷,我打了一个寒战,随即就意识到自己能动了。不过,由于太过于虚弱,我没有妄动。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一阵窸窣的声响,从前方不知何处传了下来。一股奇怪的味道随之而来。
“喂,你醒了吗?”和刚刚那阵声响来自同一个方向。
由于还没准备好如何应付眼前的状况,所以我没有作声,等待着生机慢慢流回我的四肢。
“我真的希望你能告诉我究竟能不能听到我说话,”那声音说道,“我确实很想接着来。”
好奇最终战胜了理智,我抬起头来。
“呀!我就知道!”
只见上方那浅蓝色的岩架之上,正蹲伏着一头斯芬克斯,通体呈蓝色——狮身,一对硕大的翅膀收在身侧,一张雌雄莫辩的人脸正俯视着我。它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排令人不寒而栗的牙齿。
“接着来什么?”我一边问,一边撑着自己慢慢坐起来,同时深深吸了几口气。
“谜语呀,”它回答道,“我最擅长的事情。”
“以后再说吧。”我说着,等待着胳膊和腿上的痉挛过去。
“对不起。我必须坚持。”
我揉了揉被刺痛的小臂,瞪着那怪物。我所能想到的大部分故事当中,斯芬克斯都是吃人的妖孽——专门吞食那些回答不出谜语来的人。
“我不玩你的游戏。”我说。
“要是那样的话,你就输了。”它说这话时,肩膀上的肌肉开始慢慢收紧。
“等等,”我抬起一只手,说道,“给我一两分钟,恢复一下,兴许脑袋会开窍。”
它放松下来,说:“好吧。这样也更正式一些。休息五分钟吧。准备好了告诉我一声。”
我爬起身来,挥动胳膊,蹬了蹬腿,并趁着这工夫,将周遭地形飞快地审视了一遍。
我们身处一片沙石峡谷之中,四处散落着不少岩石,橙色的、灰色的、蓝色的,不一而足。斯芬克斯所盘踞的那条岩架,连着一片刀削斧劈一般的崖壁,约莫二十五英尺高;另外一面相同高度的悬崖,耸立在背后。右边是一片陡峭的斜坡,自右至左,渐趋平缓。几丛绿色的蒺藜,栖身于罅隙裂缝当中。已近黄昏,天空中只剩下一片恹恹的黄色,不见太阳。远处似乎有风声,但感觉不到有风拂过。整个地方凉而不寒。
不经意间,我在附近的地面上瞥见一块岩石,和小号哑铃一般大小。我继续挥动着手臂,舒展着身体,不动声色地走了两步后,它便出现在了我右脚边。
那斯芬克斯清了清喉咙。
“你准备好了吗?”它问。
“没呢,”我说,“但我敢肯定,这并不能让你改变主意。”
“你说得没错。”
一股想要打哈欠的冲动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于是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你好像精神不怎么样,”它评价道,“不过,听好了:我浴火而生,御风而来,凌波而蹈,一切,皆难逃我的法眼。”
我等着。约莫一分钟过去了。
“嗯?”斯芬克斯终于说道。
“嗯什么?”
“有答案了吗?”
“什么答案?”
“当然是谜语答案!”
“我正等着呢。没有谜面啊,只有几句陈述句。连谜面都没有,我怎么知道谜底是什么?”
“这都是约定俗成的事,谜面就藏在上下文之中。很明显嘛,谜面问的是:‘我是谁?’”
“小儿科,简单得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不过,好吧,是什么来着?当然是凤凰——浴火而生,乘风飞翔,翱翔九天——”
“错了。”
它笑起来,并开始动作。
“等等,”我说,“没错啊,完全正确。也许不是你想要的答案,但确实就是谜底。”
它摇了摇头。
“对不对由我来裁定。是我出的谜语。”
“你作弊。”
“我没有!”
“我喝半瓶水,瓶中的水是空了半瓶还是剩下半瓶?”
“都一样,两个都对。”
“就是嘛,完全一样。如果谜底不止一个,你就得把它们都收下。就像是波和粒子一样。”
“我不喜欢这种方式,”它声明,“它会打开所有模棱两可的大门。这样会把谜语毁了的。”
“不怪我。”我说着,双手握紧了又松开。
“不过你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谜底只能有一个。”
我耸了耸肩。
“咱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原本就没那么理想。”我道。
“嗯。”
“咱们可以把这算作平手,”我主动说道,“没人赢,也没人输。”
“我觉得这种事情可真是叫人讨厌。”
“不过在其他许多游戏中都是管用的。”
“还有就是,我有点饿了。”
“事实就是如此。”
“不过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讲道理,用的是我自己的方式。你提到平手,倒也提供了一种解决的可能。”
“好,很高兴你这么明白事理——”
“那就算作平手吧。出你的谜语。”
“我的天,”我说,“我哪有什么谜语?”
“那你最好赶紧想一个出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开这个死结。否则,我就判你输。”
我甩动着手臂,来了几下深蹲。身体像是着了火一样,感觉强健多了。
“好吧,”我说,“好吧,等一秒钟。”
真见鬼……
“什么东西又红又绿,还转来转去?”
斯芬克斯眨了两次眼睛,眉头拧在了一起。我赶紧利用这段时间,来了几次深呼吸,又原地跑了几步。体内的火渐渐消退下去,脑子也清醒了许多,脉搏稳定了下来……
“嗯?”几分钟过后,我说道。
“我正在想。”
“不着急。”
我凌空虚击了几拳,又做了几下肌肉等长收缩。天空略微暗了一些,几颗星星从右侧现身出来。
“唔,我实在是不想催你,”我说,“但——”
斯芬克斯哼了一声:“我还在想。”
“兴许咱们应该设一个时间限制。”
“要不了多久。”
“介意我休息一下吗?”
“随便。”
我在沙滩上躺了下来,摊开四肢,闭上双眼,低声对弗拉吉亚发了一个护身指令,随即睡了过去。
一个寒噤,我醒了过来,晨曦已至,清风拂面。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此刻已是清晨。左侧天空已露出了鱼肚白,星辰隐入了右侧。我渴了,也饿了。
我揉了揉双眼,站起身来,摸出梳子,打理了一下头发,注意到了斯芬克斯。
“……转了一圈又一圈。”它嘀咕道。
我清了清喉咙。没有反应。那畜生的目光越过我,望向我身后。也许我可以趁这个机会溜之大吉……
不行。那目光转向了我。
“早上好啊。”我欢天喜地地说道。
传来了轻微的磨牙声。
“好吧,”我说,“你花的时间比我的稍微长了一点儿。你要是还没想出来,我不介意再等一会儿。”
“我不喜欢你出的谜语。”它最终说道。
“对不起。”
“谜底是什么?”
“你放弃了?”
“我必须放弃。谜底到底是什么?”
我抬起了一只手。
“等等,”我说,“事情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在告诉你答案之前,我更想听听你那个谜语的谜底。”
它点了点头。
“这也算公道。好吧,四界锁钥。”
“什么?”
“这就是谜底。四界锁钥。”
我想到了梅尔曼的话。“为什么?”我问。
“它躺在由四种介质组成的四个世界的交叉路口,伴随着火焰上升,直面风和水。”
“那‘一切皆难逃我的法眼’,指的又是什么?”
“指的有可能是目力,也有可能是它主人对自己的王国的设计。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它主人是谁?”
“我不知道。它和谜底没什么关系。”
“顺便问一句,这个谜语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一个路人,几个月前。”
“你为什么选了这一条来考我?你知道的谜语应该不少。”
“它难住了我,所以想必是不错的。”
“那个路人后来怎么样了?”
“继续往前走了,没有被吃掉。他解开了我的谜语。”
“他有名字吗?”
“他不说。”
“描述一下他,麻烦了。”
“我不能。他包裹得很严实。”
“除了四界锁钥,他没说别的?”
“没有。”
“好吧,”我说,“我觉得我也学学他,自行离开吧。”
我转过身来,面朝右边的斜坡。
“等等!”
“怎么了?”我问。
“你的谜底,”它说,“我已经把我的谜底告诉你了。你也必须告诉我那种又红又绿,还转了一圈又一圈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垂下目光,扫了一眼地面。哦,对,就在那儿,我那块哑铃大小的石头。我上前几步,来到它旁边。
“转盘上的一只青蛙。”我说。
“什么?”
它肩膀上的肌肉又收缩起来,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牙齿也明晃晃地露了出来。我对弗拉吉亚说了几个字,随即便感受到了她的动静。同时,我伸出右手,握住了那块石头。
“就是,”我说着,直起腰来,“就是这种很有视觉效果的东西——”
“这算哪门子谜语!”斯芬克斯说。
我伸出左右食指,在空中飞快地画了一个十字。
“你在干吗?”它问。
“在你的耳朵和眼睛之间画两条线。”我说。
就在此刻,弗拉吉亚现出身来,从左手腕上滑进手中,缠在了我的指头上。斯芬克斯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我将手中的石块举到齐肩的高度。弗拉吉亚的一头脱了出来,挂上我前伸的手臂,顺着胳膊缠了上去,散发出一道光线,闪耀得犹如烧熔了的银丝一般。
“我觉得这场比赛是一次平手,”我声明道,“你说呢?”
斯芬克斯舔了舔双唇。
“对,”它最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你是对的。”
“祝你能有愉快的一天。”我说。
“好。可惜。非常好。愉快。不过在你走之前,我能留下你的名字吗?好做个记录。”
“干吗不?”我说,“我是梅林,混沌界的梅林。”
“啊,”它说,“有人会去找你复仇的。”
“有这个可能。”
“平局确实是最好的结果。去吧。”
我往后退了一段距离,这才转过身来,朝右边的山坡爬了上去,直到走出那个地方,才略微放松了一些警惕。没有追兵。
我开始慢跑起来。饥渴相加,但我并不想在这样一片荒凉的戈壁之上,以及淡黄色的天空下,变出一顿早餐来。弗拉吉亚卷了起来,消失不见。我加重了呼吸,朝着初升的朝阳出发。
风入发梢,尘埃扑面……一片巨石迎面而来,我穿行其中,透过它们的阴影,看到头顶的天空呈现出淡绿的色彩。走出石阵,是一片平地,远处,几片云彩从我左侧舒展开来。
不疾不徐,我来到一片小山坡下,爬了上去,从荒草萧疏的另一侧下了山。一片蓬乱的树林远远地映入了眼帘……我朝它们走去,一只毛茸茸的橙色小动物从脚下蹿过,奔向左侧,吓了我一跳。片刻过后,一群黑压压的鸟儿打空中掠过,朝着同一方向而去,叫声凄厉。我继续往前跑,天色越来越暗。
绿色的天空,愈发浓密的如茵绿草……劲风凌乱……越来越近的林木……树枝之上,鸟鸣婉转……浓云席卷而过……
四肢百骸当中,紧张之感尽去,熟悉的生机涌入……我越过了第一棵树木,踟蹰而行,落叶满目……树干之上,根须飞扬……道路越发艰难起来,变成了一条羊肠小道,印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脚印……一路向下,九曲十八弯,变宽,再次变窄……枝叶间透下来的天空,已变成了绿松石一般的颜色……一条条狭长的云彩,犹如银蛇一般蜿蜒向前……一丛丛蓝色的小花,出现在道路两旁的墙壁之上……墙壁越来越高,越过了我的头部……道路上的石头逐渐多了起来……我继续往前跑……
脚下的路宽了,更宽了,稳稳地通向下方……未见溪流,水声便已入耳,水的气息迎面而来……乱石丛生,得小心了……此处须慢上三分……一道弯过后,那条小溪撞入眼帘,崖壁拱卫,崖底是一两米宽的溪岸……
流水汩汩,叮淙入耳,须得再慢上一点……脚下的岩石越来越稀,沙滩多了起来……弯曲向前,树木高过了头部,墙上有裸露的树根转到右侧,灰、黄相间的碎石坡,沿着斑驳的墙根而下……
树木高矮相间,清风送来了鸟儿们的吟唱……我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加大了步伐……踏上了一座木桥,脚步声回荡在溪流之上,溪流隐去了本来的面目,成片的苔藓附水而生……一带低矮的石墙,出现在了右侧……车辙出现在了前方……
野花渐次入眼,拥在道旁……一阵欢声笑语,远远地传了过来,余音袅袅……车辚辚……马萧萧……左转……道路为之一宽……阴凉,阳光,阴凉,阳光……光影斑驳,斑驳光影……河流转向了左侧,愈发宽阔,闪闪发光……山的那一侧,炊烟袅袅……
快到山顶时,我放慢了脚步,缓步而上,同时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头发,四肢火辣,肺如擂鼓,汗渍犹湿。我咬牙吐了一口唾沫。脚下,一间乡村旅馆正立在右手边,宽阔而又粗糙的廊下,几张桌子临河而设,旁边的园子之中也摆放着几张。
再见了,暂时的风声鹤唳。我到了。
我走下去,在屋舍另外一头找到一口井,洗了脸、手以及胳膊。左前臂被贾丝拉偷袭的地方依然酸痛,有些轻微发炎。回到廊下,我选了一张小桌,朝着屋内的女服务员招了招手。过了一会儿,她便给我送上了稀饭、香肠、鸡蛋、面包、黄油、草莓酱和茶。我风卷残云般吃完,又要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这一次,终于有了一种久违的回归之感,于是我慢了下来,一边享受着盘中餐,一边欣赏着缓缓流淌的小河。
工作已经结束,但现下的日子却有些叫人不大适应。我原本一直期待着能够来上几次闲适的旅行,过上一个漫长而又慵懒的假期。但现在,S又成为了我逍遥路上的拦路虎——一个我原本以为可以快速处理的小麻烦。现在,一些事情让我如坠云雾里,危险且异乎寻常。啜着茶,感受着这温暖的天气,我暂时享受到了难得的平静。但我清楚,这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错觉。在我将整件事解决之前,不可能会有真正的休息,也没有安全可言。回望最近所发生的种种,我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光靠本能反应来脱困,视之为解决之道了。是时候制定一个计划了。
S以及S的动向,是我目前最迫切需要了解的东西。此外,S为何一门心思想要置我于死地?查明动机,甚至比前两者更加要紧。之前,我还以为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头脑简单的疯子,但现在,这一念头已经无影无踪。S行事极有条理,还拥有一些异乎寻常的能力。我开始在记忆当中搜索起来,想要看看可能会是谁。能够策划并实施这一系列阴谋的人凤毛麟角,在其中,恨我入骨的更是没有。然而,梅尔曼的那本奇怪日记当中,却提及了“安珀”。从理论上来说,这让整件事情变成了一个家族事件,使得我有义务向其他人示警。不过,这么做有点像是求援,或是放弃,像是在说我应付不了自己的事情。我的生命受到了威胁,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朱莉亚也同别人无关,替她复仇,是我的分内事。我还得再想想……
鬼轮?
我细细想了想,放下,又思之再三。鬼轮……不行。未经测试。尚未成熟。之所以会想到它,不过因为它是我的宝贝,是我一生之中的主要成就,是我让别人刮目相看的资本。我正在寻求一种简便的法子,来使之更加成熟。我需要更多的数据来提供支持,也就是说,这个项目我还得继续下去。
鬼轮……
此刻,我最需要的莫过于信息。我手头有了那些纸牌和那本日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想在那些纸牌上浪费时间,因为它们当中的第一张似乎就是一个陷阱。虽然并不曾指望它会有多大帮助,但我还是得尽快将那本日记重新看上一遍,而且还应该回梅尔曼那里,最后再看上一眼,以免错过什么线索。我还应该去找卢克,看看他还能否再告诉我一些,哪怕是几句无关紧要的评论,或许都会有极大的价值。对……
我叹了一口气,伸了一个懒腰,又看了那条小河一会儿,喝完了茶。随后,我示意弗拉吉亚变出来一捧钱,找出了此地可用的几张,付了账,转向了大路。是时候跑回去了。



神话中的狮身人首怪兽,常见于埃及和希腊的艺术作品以及传说中。
根据量子力学,波和粒子在极限处会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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