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七之门
「你看到了吗?」哈普罗问。
艾福瑞摇摇头。「没希望了，我们永远学不会，大家只会互相残杀……」他垂头丧气地说。
哈普罗伸手拍了拍他。「也许还没那么糟，朋友。如果我们两族可以找出和平的方式会面，就可以看穿龙蛇的恶行了。如果我们双方愿意合作，那龙蛇就没办法挑拨离间。而现在我们有了梅莉特、巴塔查尔、瓦殊这样的伙伴……有他们在，就还有希望。不过一定要把门关上!」
「没错。」艾福瑞抬起头，原本死灰的脸上终于泛起一点血色。他盯着一扇门，也就是死亡之门。「你说的对，一定要把死亡之门关起来，这样至少可以避免邪恶力量往外扩散。」
「那你办得到吗?」
艾福瑞脸一红。「应该可以吧!咒语本身没这么难，那个可能性其实就是——」
「别解释了，」哈普罗打断他的话。「现在没时间了。」
「喔，嗯，对啊!」艾福瑞眨眨眼睛，走近那道门，眼神悲伤地看着。「真希望不需要走到这一步。你知道吗，我并不确定死亡之门封闭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他一挥手。「我是说，这个大厅会怎么样。有一个可能性是……这里会就此消失。」
「我们也一起消失。」哈普罗静静地说。
艾福瑞点点头。
艾福瑞转头看看通往迷宫的那扇门——龙蛇在幽联界的废墟中流窜，巨大的身躯在黑色砖瓦、倾倒梁柱之间蠕动，红色目光弥漫各地，笑声依稀可辨。
「嗯，」艾福瑞轻声说完，吸了一口气后说，「那现在——」
「等一下!」魔手胡夫还站在他们刚刚进来的那道门边。「我有个疑问，这件事跟我也有关。」他连忙补上一句。
「当然，胡夫爵士。」艾福瑞满怀歉意地说，「请原谅我，我很抱歉没想到——」
魔手胡夫不耐烦地打断艾福瑞的自言自语。
「等你把门关上后，下民的世界会怎么样?」
「我之前也有想过。」艾福瑞思索着。「从我以前的研究，我认为连接四个界域的通道很可能会照常运作，就算死亡之门关上了也一样。所以艾瑞亚那斯的匡啷轰隆还是可以将能量送往普莱恩的城塞，城塞会将热能提供给埃布尔瑞克，埃布尔瑞克则可以——」
「所以说并没有什么改变。」
「当然我并不确定，只是说很可能会——」
「只不过以后就没有人可以在界域之间旅行。」
「是的，这点我可以确定。」艾福瑞凝重地说，「死亡之门关闭之后，想要在界域间移动，就必须要能够飞越太空——其实就下民目前的魔法技术来说，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可能性。截至目前为止，应该只有灭这个下民孩子曾进入死亡之门，而且还是因为——」
说到这里，有人用手肘撞了艾福瑞一下。
「我要跟你谈谈。」哈普罗做手势要他跟着到桌子旁边。
「好啊!」艾福瑞回答，「等我解释给胡夫爵士了解——」
「现在就过来，」哈普罗说，「你都不觉得他这问题很奇怪吗?」他压低了音量说。
「嗯，会吗?」艾福瑞的语气像是保护一个聪明的学生。「我觉得他问的问题很好啊!你记不记得我们在艾瑞亚那斯也讨论过这些事情——」
「没错，」哈普罗悄悄地说，用眼角余光偷偷注意胡夫。「我们讨论过这件事情，但是对一个来自艾瑞亚那斯的刺客来说，下民可不可以从普莱恩到淇列斯翠探亲，与他何干?他为什么会想知道?」
「呃，我不懂……」艾福瑞一头雾水。
哈普罗沉默不语，看着魔手胡夫。胡夫推开一扇门看看里面有什么，这时哈普罗远远瞧见门里头是飘在空中的德佛林岛，那里以前饱受风暴肆虐，现在却浸沐在和煦的阳光之中，雄伟的机器各部位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金、银、铜各种光彩，绚烂夺目。
「我也不确定我真的懂，」哈普罗缓缓开口。「只是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再做学术讨论了，快点开始施法吧!」
「好吧!」艾福瑞有点困扰地说，「可是我得先回去。」
「回去?回去哪里?」
「我得回到大裂变那个时刻。」艾福瑞低头看看白色长桌，身体颤抖一下。「我也不想，可是只有这个办法我才能知道萨玛是如何控制法术的。」
「那就快点吧!」哈普罗回答。「可是别忘了还得回来，还有不要连自己也分裂掉了。」
艾福瑞惨淡地笑了笑。「不会啦!」他脸红了起来。「我会小心的……」
说完话，艾福瑞就用还在发颤的手指碰了碰白色桌子……
……混沌在身边不停旋转，艾福瑞站稳之后害怕地发现自己身处魔法风暴的中心点。四周刮着狂风，把他打到墙壁上，感觉骨头都快碎了。接着是滔天巨浪袭来，让他没办法呼吸，差点就要溺死。然后晴天霹雳、雷声震耳欲聋。最后熊熊火焰燃起，吞没他的身体。他只能恐惧无助地啜泣，他就要死了。
「一颗小水珠落在汪洋大海中也会激起一阵涟漪，我需要所有人的力量!不要放弃，专注施法!」萨玛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专注施法，不然所有人都会灭亡!」
魔法的力量流泄过来，在艾福瑞眼中，宛如暴风雨的海面上有许多漂浮物，他看到有些人伸手想要抓住，一些人成功了，另一些人没抓到然后消失在海中。他自己也奋力地一抓。
他的手指触碰到了某种坚实的东西，耳边的杂音跟心中的恐惧一瞬间平息下来。他看见了世界——完整、美丽、在黑色宇宙背景下发出蓝绿色的光辉。但是他得打碎这个世界，不然就是让混沌的魔法力量打碎自己。
「对不起!」他不断哭喊。「对不起!对不起!……」
一颗小水珠……
艾福瑞无奈地找出一个重新塑造世界的可能性，同时感受到几百、几千个萨坦心灵汇聚在同一个目标上，可是他还是止不住继续哭泣，在他创造新世界的同时，他的泪水也流入大海，海面慢慢涌起一阵波浪……
重新抬起头时，艾福瑞看见乔纳森坐在桌子对面，它没说什么，双眼还是有时生机蓬勃，有时死气沉沉。不过艾福瑞知道，乔纳森都看见了。
「死了好多人!」他忍不住颤抖地大叫，而且呼吸困难、止不住啜泣地抽搐。「好多人!」
「艾福瑞!」哈普罗用力摇了他一下。「够了，放下吧!」
艾福瑞蜷曲身子坐在那里，双手抱头，肩膀起起伏伏。
「艾福瑞……」哈普罗静静催促他。「时间……」
「嗯，」艾福瑞一边发抖，一边深呼吸。「我没事了，我……知道了，我知道关闭死亡之门的办法了。」
他看着站在身边的哈普罗说，「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不会再犹豫了。将旧世界分裂是一个极大的罪过，但是想用另一个错误去更正之前的错误——像是把世界重新整合——那就更糟糕了。更何况剎不一定能成功，这种魔法有可能彻底失败，结果会导致整个世界支离破碎，而且永远没有重组的机会，而生存在各个界域中的生物，则会全数灭绝。到时候剎能够拥有的，只是尘土、水滴、烟雾，还有死者的血迹……」
哈普罗又静静地微笑。
「我还搞清楚了另一件事。」艾福瑞站了起来，看来又高又挺，身形优雅。「我一个人就可以施展那道法术，所以我其实不需要你帮忙的，朋友。你可以先回去，」他指着那道通往迷宫的门说，「你的族人还需要你，还有我的同胞也一样需要帮助。」
哈普罗顺着艾福瑞指的方向看过去，门的彼端是他曾经憎恨的地方，也是现在他在乎的所有人事物所在的地方。但他摇了摇头。
艾福瑞彷佛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继续说下去，「那里的人还需要你。这里的事情我会尽力完成的。这样子比较好，我并不害怕，唔……不会真的很怕啦!」他纠正自己。「重点是，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我不需要你，但是那里还有人需要。」
哈普罗没说什么，只是又摇了摇头。
「梅莉特还爱你啊!」艾福瑞拿出他最后的王牌。「你也还爱她。快点回去吧，朋友。」他诚恳地说着，「确定你们能够团圆，会让我的工作进行得比较无后顾之忧……」
哈普罗继续摇头。
艾福瑞看起来很痛苦。「你不信任我吧!这也不能怪你，我知道以前好几次我都让你失望了，可是，这次真的不会了，我比以前坚强很多——」
「我知道你变得坚强了，」哈普罗说，「我也很信任你，可是我希望你也要信任我。」
艾福瑞张大眼睛看着他。
「听我说，要成功施展法术，你得离开这个大厅，进入死亡之门，对不对?」
「是啊，可是——」
「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哈普罗坚定地说。
「为什么?我不懂——」
「留下来把风。」他回答。
充满希望的艾福瑞一下子愁云惨雾起来。「剎?我都忘了……可是如果他想阻止我们，应该早就现身动手了吧——」
「你快点准备法术就对了。」哈普罗斩钉截铁地说。
艾福瑞焦躁又难过地看着他。「你又有什么心事不肯告诉我了，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而且是会让你有危险的事情。也许我不该离开……」
「你和我并不重要。想想其他人。」哈普罗冷静地说。
「放下，」乔纳森忽然开口。「然后好好把握。」
「……放下……把握……」灵体的声音很清楚，几乎盖过了肉身的音量。
「施法吧!」魔手胡夫也说，「让我自由。」
一颗小水珠落入大海，也同样会引起一阵涟漪。
「我会的，」艾福瑞昂然挺立说，「我办得到。」
他转身面对哈普罗，伸出一只手。「再会了，朋友。谢谢你让我重获新生。」
哈普罗握了他的手，然后忽然抱紧艾福瑞，让他吓了一跳又尴尬起来。
「也谢谢你，」哈普罗的声音沙哑。「让我找回我的生命。再见，朋友。」
艾福瑞满脸通红，困窘地拍了拍哈普罗的背，然后别过脸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和鼻子。
「你知道吗，」艾福瑞遮着脸咕哝说，「其实我……还满想念狗儿的。」
「唔，」哈普罗笑道，「我也是。」
艾福瑞终于带着喜悦的神情，转过身朝着标示有「死亡」的那道门走去。
这次他完全没有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