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七之门
这称之为第七之门的地方挤满了萨坦人，七人评议会的成员围着桌子就座，其他人则是站在大厅中，艾福瑞被挤到靠近后面的墙壁，七道门之一附近。这七道门和前面的一小块方格都被净空。
他身边的人都是紧绷、憔悴、苍白的脸色，艾福瑞觉得这跟照镜子没两样，自己应该也是这副德行吧!
在场的只有萨玛不同——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有时可以看得清楚些——只有他表现出一种完全操之在我的气度，因为他的屹立不摇，这里的人才能够集结起来。
如果萨玛动摇了，其他人就会一哄而散吧!
艾福瑞又不安地动了动脚，站了这么长的时间让他相当不舒服。平常他对密闭空间并不特别害怕，但是这里的紧张、恐惧跟拥挤，让他不免觉得墙壁朝自己压了过来，连呼吸都很困难，大厅里的空气也彷佛被抽空了。
艾福瑞往后靠着墙，心里产生出奇怪的想象，希望这片大理石墙可以忽然崩塌，开出一个大洞，新鲜的空气流进来，碧蓝的天空敞开眼前。他想逃走，逃离萨玛和评议会的守卫，逃回那个世界，而不是逃离它。
「亲爱的兄弟姊妹!」萨玛站起来，评议会全体跟着起立。「时候到了，准备好各位的法术吧!」
这时艾福瑞看见了奥拉，她面色苍白，但是镇定。他可以明白奥拉心中不愿，曾经尽力对抗这个决定。也只有她可以，因为她是萨玛的妻子，萨玛不会轻易将她和敌人一起送入监狱——虽然他这样子对付了其他人。
房里的萨坦人垂下头，双手并拢，闭上眼睛。他们进入了接近冥想的状态，这样才能引导出萨玛和评议会所要求的巨大魔法力量。
艾福瑞尽可能地照做，只是他无法集中，注意力一下就跑掉了，但是他的心神就好像老鼠跟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四处逃窜却找不到出路。
「你好像没办法专心，弟兄。」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他讶异地朝声音来源看去，那里有个人靠在墙上。那人很年轻，可是除此之外就看不出什么了。他的头脸用袍子的兜帽遮掩，双手还缠着绷带。
绷带……艾福瑞看着亚麻布缠绕他的手掌、手腕、手臂，忽然间产生了模糊的恐惧感。
那男子朝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弟兄，萨坦人将会后悔今日所做的事情，」男子的语调变得苦涩。「但是后悔并不能抚平受害者的苦痛，只不过至少在结束之前，萨坦人终于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也许这样你会感觉宽慰一些。」
「我们会明白。」艾福瑞迟疑地说，「但是明白了就有帮助吗?未来能够变得更好吗?」
「那还要再看看，弟兄。」哈普罗说。
是哈普罗!我是艾福瑞!不是一个没没无名、没头没脸的萨坦人，在遥远的过去站在大厅中发着抖。可是同时我却也的确就是那个萨坦人，我存在于现在，我存在于过去……
「我应该要更勇敢才对。」艾福瑞低声说。他冒出斗大汗珠，沿着头顶滑下，湿透了袍子的领口，「我应该要开口阻止这种疯狂的举动，可是我太懦弱了，我看到其他那种下场就不敢了。我……没办法面对自己。但是现在也许好一些了……至少我还有活下去的力气。或许我也不会活太久吧，可是我能够承受这件事情。」
「这并不是你的错。」哈普罗说，「就到这里为止吧，不要再道歉了。」
「是我的错，」艾福瑞说，「的确是。每一个对于偏见、仇恨、偏执视而不见的人……都犯了错……」
「敞开来，同胞们!」萨玛叫道，「敞开心胸，到达你们力量的界线，超越那条线!在心中想望着可能性，这世界不再混杂无序，而是回归为四大元素：地、风、火、水。」
有四道门的中央出现蓝色的单一符文，艾福瑞认得那些记号，它们各自代表一个元素，所以这些就是通往新界域的门。他打起寒颤。
「我们的对手派崔恩人已经被送进监狱，他们动弹不得。」萨玛又说，「我们可以轻易地消灭他们，但是我们的目标并非如此。我们希望的是，他们能够赎罪，能够走上正途。他们所处的监狱——不对，应该说是一个监护所，现在也将封闭。」
第五道门此时也爆出一个符文，发出愤怒、火红的光芒。那里通往迷宫……赎罪?哈普罗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快点住手啊，萨玛!」艾福瑞真的很想疯狂大吼。「迷宫不是监狱，是一个处刑场，迷宫听得见你这番话底下隐藏的仇恨和恐惧，它会用这种力量来残杀里面所有的人啊!」
但是艾福瑞毕竟没有大声说出口，他非常害怕。
「我们为派崔恩人创造了一个栖身之地。」萨玛露出一个绷紧的冷笑。「等他们学会教训，迷宫就会释放他们。我们还为派崔恩人准备了一座都市，他们可以试着开始文明的生活。」
「是啊!」艾福瑞对自己说，「结果派崔恩人会一直记取『教训』，他们一刻都没忘记你传授的仇恨，然后从迷宫出来的同时，也是他们心中愤恨最强之时。只有少数人没有坠得太深。有些像哈普罗一样的人，发现了『爱』真正的力量。」
第六道门发出幽光，微微闪烁，那是幽联界。
「最后，」萨玛指着自己背后的那扇门，那扇门随着他的手势慢慢开启。「我们创造了一条通道，指引我们前往各个界域。这就是『死亡之门』，旧世界已死，新世界将以更美好的姿态诞生。时刻已经来临!」
萨玛慢慢转过身面对那扇门，现在大门已经敞开，艾福瑞想要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踮起脚尖，目光越过喧闹的群众。
蓝天、白云、绿树、大海……那是旧世界……
「弟兄们，」萨玛下令。「将世界分解吧!」
艾福瑞没办法施展那样的法术，他不断看见那些所谓「虽然遗憾但是无法避免的伤亡者」，他看见那些人的无法置信、吃惊害怕、仓皇失措，成千上万的人四处逃窜却无法逃过一劫，因为没有任何地方能避开这次灾难。
他痛哭失声，无法压抑，无法镇定。
哈普罗伸出绑着绷带的手搭上他的肩头。「冷静一下，这样也没用。萨玛在看你了。」
艾福瑞害怕地抬起头，正好迎上萨玛的目光，也看见对方内心的恐惧跟愤怒。
而萨玛此时不再是萨玛。
他变成了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