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羿羲的浮椅
纳飞走到会合地点，不知道下去之后会见到什么情景。他在星光下穿越沙漠的时候，一路上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三个哥哥没有绿儿和别的女人帮忙，要是他们逃不掉怎么办?即使他们逃出来了，有没有士兵跟踪其中一人来到会合地点，把他们几个都杀掉呢?他走到那里的时候，会见到几个哥哥的残骸吗?或者会不会有些士兵埋伏在那里，等他走下峡谷的时候把他干掉呢?
纳飞站在峡谷顶上，也就是他们今早抽签的地方。他默默地说道，上灵，我应不应该走下去呢?
他脑中出现一幅画面：夜色里，贾霸的一个士兵走在女皇城中，大街上空无一人。纳飞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上灵想告诉他所有的士兵都在城里?或者是上灵其实想告诉他峡谷下面有伏兵，而纳飞的大脑把一些不相干的女皇城的信息附加上去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那种紧迫感，这或者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也可能是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
纳飞默默地说，既然你的信息含混不清，我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力了。如果我兄长真的有难，我决不能扔下他们独自偷生，下面有再大的危险我也不管了。如果我真有什么不测，请您把我最后的想法记录下来吧。
然后纳飞开始向谷底走去。一路上他没有突然变蠢或者走神，看来上灵并不介意他下去和兄长会合。
还是上灵已经撒手不管了?不会的，刚才上灵那么费劲、好不容易才领着他穿过女人圣湖逃出女皇城，怎么会在这一刻放弃他呢?
峡谷里面太黑了，纳飞走到最后跌跌撞撞地一路滑到谷底，倒坐在碎石地上。
“纳飞。”
这是羿羲的声音，可是纳飞还没听清，就被人一脚踹在脸上，重重地摔倒在石堆里。
只听见耶律迈吼道：“你这条蠢货!小杂种!我真希望他们把你抓住灭了。”
另一只脚从另外一侧踢中纳飞的鼻子，然后是梅博酷的声音：“我们的家产没了，什么都没了，都是你害的!”
羿羲大声说：“你们俩才是蠢货呢!都是贾霸害的，关纳飞什么事!”
“你闭嘴!”梅博酷一边说一边向羿羲走去。纳飞终于看清楚形势了。虽然他们鞋底嵌着的许多沙子，把纳飞脸磨得很痛，其实刚才那两下子不是很重，不过纳飞也看出来他们两人很生气，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生他的气呢。
纳飞说：“是老葛出卖了我们啊。”
他们马上转头看着纳飞。耶律迈说：“是吗?我没事先告诉你让我来跟贾霸谈判吗?我本来可以用四分之一的价钱就把索引买到手，可是你非要……”
纳飞大声说：“可是你准备放弃了呀，你都往外走了!”
耶律迈狂吼一声，揪着纳飞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拖起一半。“那是谈判的策略，蠢货!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为什么就不信任我呢?我去外地做生意跟人谈判，能够用小成本赚大钱;而你呢，你顶多就是去市场讨价还价买几个烂掌中宝而已，小屁孩儿!”
纳飞说：“我不知道啊。”
耶律迈又将纳飞扔回地上，他的手肘擦破了，头也在石堆上面撞得很痛，纳飞忍不住惨叫一声。
羿羲说：“你们两个懦夫，快停手!”
耶律迈说：“你说我是懦夫?”
“贾霸早就收买了老葛，无论我们怎么做，他都吃定我们了。”
耶律迈说：“怎么，你现在突然变预言家了?”
梅博酷大声说：“就凭你?坐在这个宝座上面对我们说三道四?你觉得纳飞那么无辜，那你自己呢?是你把爸爸账户掏空的!”
纳飞站起来。他受不了两人这样威胁羿羲，他们怎么在他身上发泄都可以，可是他们如果要欺负阿羲，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事到如今，只有把一切都揽上身了。纳飞说：“对不起，我当时不明白。我本来是不该多嘴的，对不起。”
耶律迈说：“对不起?你在铸成大错之前，已经说了多少句对不起?纳飞，你总是不能吸取教训。爸爸把你宠坏了，华纱的宝贝小儿子，你怎么都是对的。那么多年来爸爸从来舍不得教训你，现在是时候了!”
耶律迈从倚在石壁旁边的行李架里抽出一根棍子。这种长棍是放在牲口背上挑重担的，轻而坚硬，有点弯，很趁手。纳飞马上知道耶律迈想干什么了。他说：“你没有权利碰我!”
梅博酷说：“对啊，没有人有权利碰你!圣人纳飞，爸爸的掌上明珠，没有人可以碰你，你却可以碰我们。你可以把我们的财产扔掉，却没有人可以碰你。”
纳飞说：“这反正也不会是你的财产，都是耶律迈的!”一想到谁会继承爸爸的财产，纳飞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他也知道那两人现在已经狂躁暴怒，最好别提这件事情，可是纳飞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别抱怨你们损失了什么，反正你们的继承权本来也应该被剥夺，因为你们密谋害爸爸!”
梅博酷说：“你造谣!”
纳飞说：“你以为我真的那么蠢?那天早上你们未必知道贾霸要杀爸爸，可是你们也知道他要杀某个人。耶律迈，贾霸答应你什么好处了?就是他答应给老葛的那些好处吗——在爸爸身败名裂之后，让你继承韦爵的封号和财产?”
耶律迈吼叫着冲过来，举起棍子没头没脑地往纳飞身上打。他太生气了，完全失去准头，好多下都抡空了。可是真正打实的那几下却非常重，纳飞从来没受过那种痛，就算他祈祷的时候，或者踏进圣湖的热水里都没这么痛。最后纳飞趴在碎石地上，耶律迈站在旁边，准备来一下狠的。要打背?还是打头?
纳飞大声说：“别打!”
耶律迈吼道：“你造谣!”
纳飞吼回他：“你是叛徒!”说着他挣扎着站起来。
长棍呼啸着砸下来，又把纳飞打倒在地。纳飞想，完了，他把我背脊打断了，我要瘫痪了，像羿羲那样在浮椅上度过残生。
就在他想起羿羲的时候，羿羲似乎心有灵犀感应到了。就在耶律迈再次举起棍子的时候，羿羲的椅子一下子飘过来拦在耶律迈面前。这浮椅一边飞一边转圈，似乎有点失控了。棍子打在羿羲的手臂上，他痛得惨叫一声。这时候浮椅完全失控了，左摇右晃，狂转不止。有自动防撞系统的保护，浮椅没有碰到峡谷的石壁，可是梅博酷却躲避不及，被撞翻在地。
耶律迈吼道：“羿羲，你给我让开!”
纳飞大声说：“你这个懦夫!在贾霸面前你什么都不是，现在却殴打一个瘸子和一个十四岁的小孩。你实在太勇敢了!”
耶律迈再次转身看着纳飞，说道：“小子，你这次说太多了。”他没有吼，声音里却充满了冷冷的、刻骨铭心的愤怒。“我再也不要听到你的声音，你明白了吗?”
纳飞说：“这就对了，迈哥!你虽然不能够求贾霸干掉爸爸，可是你至少可以干掉我。来吧，动手啊，杀了你的小弟弟，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怎样的英雄豪杰!”
纳飞本来想让耶律迈知耻而停手，可是他失策了。耶律迈完全失控，他一把揪住羿羲的一条手臂，把他从浮椅上拽下来，像个破玩具一样摔在地上。
纳飞尖叫道：“住手!”
他向羿羲跑过去，想扶起他。梅博酷却挡在中间，等纳飞跑近了，突然出手把他推倒在地。纳飞正好倒在耶律迈脚下，耶律迈的棍子刚才掉了，他弯腰把棍子捡起来。梅博酷这时候也跑去行李架那里抽出另外一条长棍。“我们先把他灭了，如果羿羲多嘴，就连他也干掉。”
纳飞不知道耶律迈有没有听到梅博酷这句话，他只知道长棍夹着风声抡下来打在他的肩膀上。耶律迈还是没有瞄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冲着纳飞的上身打，本来是要打头的，这次他真的要杀人了。
突然有一道刺眼的强光在峡谷里面闪耀。纳飞抬头正好看到耶律迈也在转身张望，想找出光源：竟然是羿羲的浮椅。
不可能的!羿羲的浮椅有一个自动关机系统，在没有外部指令的时候，它会自动停在地上候命。刚才耶律迈把羿羲摔出去的时候，浮椅就自动回复到候命状态。
梅博酷问：“发生什么事了?”
浮椅传出电子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梅博酷说：“你肯定把这椅子弄破了。”
浮椅说：“被破坏的不是我，而是忠诚、信任和兄弟情谊，被破坏的还有荣誉、戒律、礼法和怜悯之心，而不是我。”
梅博酷说：“阿羲，快把它关掉!”
纳飞留意到耶律迈一直没说话，而是死死地盯着浮椅，手中还紧握着长棍。然后，耶律迈低吼一声，向浮椅猛扑过去，长棍挥出。突然强光闪耀，好像有一道闪电激射而出，耶律迈尖叫着往后跳，长棍落地，整根棍子竟然着了火。
小心翼翼地，梅博酷慢慢地将他手中的长棍插回行李架中。
浮椅说：“耶律迈，你为什么用一根棍子殴打你的弟弟?梅博酷，你为什么想害死他?”
梅博酷说：“这是谁在搞鬼啊?”
羿羲躺在石头上，虚弱地说：“蠢材，这样你都猜不到?一开始是谁派我们来执行这个任务的?”
梅博酷说：“是爸爸。”
耶律迈说：“是上灵。”
“你们还不明白吗?正是因为你们的弟弟纳飞心甘情愿聆听我的声音，所以我才选了他带队。”
两人听了都闭嘴了。可是纳飞很清楚，在他们心里，他们对他的憎恶已经从激愤一时的恼怒进化成一世难消的怨恨。上灵选择了纳飞率领他们，而纳飞就连和贾霸谈判也搞砸了。上灵，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如果你没有背叛父亲，如果你相信并且服从他，我本来是不会选纳飞的。”那张浮椅——实际是上灵——说道。“现在你们赶快回女皇城，我会把贾霸交到你们手里。”
然后浮椅的光渐渐暗下来，浮椅也慢慢降落在地上。
他们默默地等了一会儿，然后耶律迈走到羿羲面前，小心地把他抱起来，轻轻放回浮椅上。耶律迈轻声说：“阿羲，对不起，我刚才脑子不清醒了，就算给我全世界我也不会伤害你的。”
羿羲没有回答。
梅博酷说：“我们只是生纳飞的气罢了。”
羿羲转向梅伯，低声把他刚才的话重复了一次：“我们先把他灭了，如果羿羲多嘴，就连他也干掉。”
梅博酷被刺到痛处了。“那你是准备恨我一辈子喽?”
耶律迈说：“梅伯你闭嘴，我们得好好想想。”
梅博酷说：“好主意!我们走到这个田地就是全靠好好想出来的。”
耶律迈说：“没错，上灵是可以控制这把椅子四处飘，可是贾霸有成千上万个士兵，足够杀我们五十次有余——上灵的军队在哪里呢?谁来保护我们?”
纳飞已经站起来了，他听着他们的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分钟前上灵才显示过他威力的万一，你们还怕贾霸的士兵?那些士兵怎么可能和上灵匹敌?如果他不想要我们被杀，他们就绝对动不了我们一根毫毛。”
耶律迈和梅博酷默默地看着纳飞。
纳飞说：“我说的话你们听了不爽，还想干掉我。可是现在是上灵开口说话了，现在你们愿不愿意服从上灵的旨意跟我走?”
梅博酷说：“我们怎么知道不是你在椅子上面做了手脚?”
纳飞说：“对啊，今天进城之前我就料到你们会把一切推到我头上，还要杀人灭口，所以阿羲和我就改装了浮椅，好让它说出那番话。”
耶律迈说：“梅伯你就别丢人了。我们这次死定了，不过反正我们已经什么都没了，这条小命保不保得住又有什么区别呢?”
梅博酷说：“是你自己的宿命，我可不想死。”
羿羲控制浮椅飘向前，对纳飞说道：“走吧，我追随上灵，你也为他效力，我们一起上路吧。”
纳飞点点头，然后带头向峡谷顶上走去。开始他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羿羲浮椅的嗡嗡声，过了一会儿，后面终于传来耶律迈和梅博酷的脚步声，跟随着他走出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