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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面具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妈妈的学校也没什么意义了,剩下的时间还不够解释呢,明天再找个好借口吧。

  或者……干脆退学算了,这未尝不是一条明路。像梅博酷,他没有上学,也没有干别的,喜欢的话,连家也可以不回。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他十四岁那年吧。不过,管他几岁开始,要是纳飞决定从今天开始就不上学的话,谁能阻拦?他已经长得五大三粗,也够年龄去从事男人们的行业——当然不能去干爸爸那一行。嘿嘿,买卖植物久了,在沙漠走夜路也会产生幻觉呢。

  至于其他行业……纳飞可以去给艺术家做学徒。诗人?歌手?他的声音还稍显稚嫩,可是从来不走音,日后如加以雕琢,也许能成器。或者去做舞蹈家,还是顶着妈妈的冷嘲热讽,做个演员?这些艺术行业和学校的课没有一点儿关系,如果真打算入行的话,待在妈妈那儿简直是浪费时间。

  纳飞一边想着这些念头,一边往南向内城市场走去。那儿可谓仙乐飘飘处处闻,还有诗歌朗诵,兴许还能买一些新出版的掌中宝回家仔细欣赏呢。当然了,如果纳飞退学的话,妈妈肯定不会再给他钱买掌中宝。不过做学徒应该也能赚一点钱吧?退一万步讲,即使没钱买又如何?纳飞都打算亲自从事艺术工作了,还稀罕那些小玻璃球上面的记录?

  等他来到内城市场的时候,纳飞已经下定决心,要做创造者,而不是收藏家。他现在往东走,穿过了笔杆子、花园、橄榄林这几个小区。这一带街道狭窄,房屋密布,正好位于城墙与圣女谷禁地的边缘。在最窄的地方只有一条小巷,一边是红色城墙,另外一边是一排房屋,房屋背后建了一堵很高的白墙。有了这堵白墙的阻隔,即使有男的站在城墙上面,也无法窥探禁谷里面的景象。纳飞来过这儿几次,都不是独往独来。

  因为来美人区就是为了结伴找乐子:无论是看舞蹈和话剧,还是听诗歌朗诵和音乐会,总之是要挤在人群里做观众,这样才够气氛。不过现在纳飞以艺术家的身份莅临,自然不会再一头扎进观众席里。他来这里追寻的不是玩伴,而是事业。

  太阳尚未下山,美人区的街道还略显冷清。黄昏时才会有很多学徒和在校学生欢快地涌上街头;等夜幕降临之后,各式各样的人,诸如情侣、醉鬼、宝物鉴赏家等,也会加入狂欢的行列。不过即使是在下午,有些剧场和画廊都已经开门了。

  纳飞逛了几个画廊工作室,他倒不是真的想做学徒学画画或者雕塑,只是人家反正开着门,不看白不看。绘画从来不是纳飞的强项,至于雕塑嘛,他小时候还有过几个作品,不过总是要加上个名字,否则没人知道他雕的是什么。纳飞在画廊里面流连的时候,努力地呈认真思索状,无奈没有一个店主会上当。虽然他已经有成年人的身高,却显然没有成年人的购买力,店主们自然不会像招呼成年人那样去接待他。纳飞只能通过偷听他们的对话来了解行情。价钱高得出奇,即使是那些高清全息赝品,对于纳飞来说也是天价,真迹就更不用想了。偏偏他看中的画和雕塑都是最贵的,是纳飞特别有品位,还是菜鸟最好骗?

  画廊看腻之后,纳飞也确定了自己将来要从事哪一种艺术工作了,于是径直向露天剧场走去。露天剧场位于城墙脚下的一大片草地上,其实就是好多个微型舞台。这时候有些话剧正在排练,由于没有观众,所以“扩音泡泡”没有打开。纳飞在舞台之间行走,远处舞台的声音若有还无,总是在近处舞台的台词间隙安静的片刻钻进耳朵里。过了一会儿,纳飞发现如果他停下来全神贯注地看某一部戏,其他所有的杂音都会消失殆尽。

  纳飞最感兴趣的是讽刺话剧。他向来觉得在所有话剧里面,讽刺剧是最吸引人的,因为那些剧本总是取材于城中最新的流言蜚语。果然,有个讽刺剧作家就坐镇在彩排现场,即席挥毫,把台词涂鸦在一张张纸片上,让小跑腿飞奔上舞台交给相应的演员。台下的演员有的在来回踱步,有的蜷缩着坐在草地上,都在反反复复地背台词,为今晚的表演做准备。正因为这种即时性,讽刺剧总是很粗糙并且容易出错,台上经常会有突如其来的沉默和不合时宜的台词。不过没有人会苛求一部讽刺剧,只要它够搞笑、够恶心和够与时俱进就可以了。

  现在排练的这一部,似乎是讲一个卖春药的老头。扮演老头的那个面具男似乎很年轻,连二十岁都不到,哑着嗓子扮老头声音,却一点也不像。不过这种缺陷也正是讽刺剧有趣的地方之一。面具男总是些学徒级的菜鸟,还不曾在严肃的正剧里面演过什么角色。他们声称戴面具是因为害怕被讽刺对象追杀报复,不过纳飞觉得,他们藏在面具背后,多少也是为了躲避同行的冷嘲热讽。

  这个下午很热,有些演员赤膊上阵,本来皮肤稍微白净一点的都晒成了番茄的颜色。女皇城中大概只有这些面具男能够晒得全身发黑却留下一张小白脸,一想到这里纳飞就窃笑不止。

  小跑腿把一句台词传给一个演员。那个年轻人本来坐在草地上背台词,看了纸条之后就站起来,走到作家面前。

  他说:“我不能说这句台词。”

  作家背对着纳飞,纳飞听不到他怎么回答。

  “什么?我的角色就那么无足轻重,连对白都不让押韵?”

  这次作家回答得比较大声,纳飞隐约听到一些,最后是掷地有声的一句:“有种你自己写吧!”

  面具男一把扯掉面具,怒道:“我随便写也比你这句强!”

  剧作家哑然失笑道:“不见得吧。来来来,尽管试试,我可没有精力把每一段台词都写成金句。”

  那个年轻人稍稍平静了一点,重新戴上面具。可是纳飞已经有足够时间看清楚,这个希望自己的对白能够押韵的面具男竟然是二哥梅博酷。原来他是靠演戏赚钱,而不是借高利贷。从事艺术行业,做学徒自力更生,这个高招纳飞今天才想到,谁料到梅博酷早就已经身体力行了。从好的角度看,既然他能这样做,为什么我不能?可是反过来想,有为青年那么多,为什么纳飞偏偏拿梅博酷做榜样呢?不像大哥耶律迈,最近几年才开始交恶;这个二哥似乎是自己的天敌,难道我命中注定要跟随他的足迹,做梅博酷二世?

  纳飞心中随即闪出一个有趣得紧的恶毒念头:虽然我进军戏剧界比梅伯晚,可是甫入行即参演正剧,后发而先至,这个打击不可谓不沉重,估计梅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对不对,应该说,梅伯想我死的心都有。

  纳飞从“王子复仇记”的白日梦里回过神来,被台上的一幕吸引住了。那个卖药老头正在竭力挽留一个不胜其烦的姑娘,想兜售一味草药。

  叶子泡进他的茶里

  花儿放在你的床上

  不到三点半

  他一定死翘……咳咳

  不好意思,说漏嘴了

  这样一来剧情就明朗了。老头为了毒死这个女子的情人,拿毒药装成春药卖给她。这女的显然没有识破老头的奸计——须知讽刺剧里面的角色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蠢——可是不知怎的,她就是不愿意买。

  我宁愿吊死树上

  也不愿意用你种的花

  我什么都不要

  只要他真心爱我

  突然老头唱起了歌剧。那演员故意唱得很夸张,为的是增强滑稽的效果,其实他的声音还是挺不错的。

  盲目的爱情令你神迷心醉

  这时候,梅博酷戴着面具出场了。他轻巧地跳上舞台,直面着观众,说道:

  你们听老头吹得天花乱坠

  然后这两人开始了一段很古怪的二重唱。老头唱一句,梅伯扮演的年轻人就向着观众说一句评语。

  可是爱情的方式数之不竭(我已经跟踪了他几天几夜)

  相逢恨晚的盼能朝夕相对(我知道他对她的爱人图谋不轨)

  没心没肺地拖到地老天荒(听听这头蠢驴在不停叫嚷)

  何必顾虑重重反复思量(看来我要给丫儿一些幻象)

  我一定能助你达到目的(他准会奉为上灵的旨意)

  须知爱情游戏没有局限(在幻象里面加点儿火焰)

  英雄莫问出处,只要全情投入,你那爱人还不是照样来电

  又是来自上灵的幻象,又是火焰,连卖药老头的面具都做成白须白发。这部戏在讽刺谁,实在太明显了。纳飞很生气。那些风言风语不会传播得那么快速广泛吧?确实,有些讽刺作家特别善于收集流言蜚语,所谓“先天下之八而八”。人们甚至通过看他们的新戏去了解城中最新的八卦热点,看完之后才开始揣测这出戏影射的是谁。

  梅博酷开始拨弄台上的一个箱子,编剧喊他:“先别管火焰特效,你就当它在喷火得了。”

  梅博酷回答道:“我们总得测试一下吧。”

  “晚点儿再说。”

  “晚到啥时候呢?”

  剧作家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到台下,正对着梅伯,双手拢着嘴吼道:“特……效……晚……点……再……说!”

  梅伯说:“行,行。”

  编剧回到山坡上坐下,嘟囔着骂道:“多管闲事。”

  梅伯说声“对不起”,走回那个本应喷火的箱子背后,其他演员也各就各位。

  梅伯说:“歌停,喷火。”

  马上,卖药老头和那个女子同时张开双手,很夸张地呈惊讶状。

  老头大喊:“火焰柱啊!”

  那姑娘也喊道:“沙漠里面一块石头怎么会突然喷火呢?真是奇迹啊!”

  卖药老头转头对姑娘吼:“八婆,你知道个屁!这是个幻影,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看到。”

  梅博酷粗着嗓子叫道:“错啦,这是个舞台特效。”

  老头嚷道:“舞台特效?那您一定是……”

  “没错!”

  “……号称千王之王的上灵!”

  “你是个有水准的老千,眼看就要把这蠢女人搞定。”

  “搞定了她我还是普通,您才是真正的老祖宗。”

  “错啦错啦!”编剧又在咆哮了。“不是‘普通——’,而是‘普——通’,强调‘普’字,否则就和后面‘祖宗’不押韵啦。”

  扮老头的演员说:“噢,对不起。虽然你写的东西狗屁不通,但至少还能押韵嘛。”

  “真是个小破孩儿!我写的东西狗屁不通,却能让我财运亨通,懂不?”

  虽然大家不喜欢这个剧作家,却还是被他逗乐了。哄堂大笑过后,众人又重新投入排练。梅伯和卖药老头开始载歌载舞,先是歌颂自己如何行骗有术,然后嘲笑人们容易上当受骗——尤其是女人。歌词里面的每一段对唱都在专门嘲弄某一部分观众,整首歌下来,在女皇城中你能想到的每一个群体都被骂了个遍。而在那两人又唱又跳的时候,那个女子却在火焰上面烧鸡翼。

  梅伯不像其他人那样老是忘词。纳飞虽然明知整部戏都是在诋毁和嘲笑爸爸,却不得不承认梅伯的确演得不错,咬字尤其清晰。纳飞想,我也能做得到。

  台上两人唱的时候,反复地使用同一段副歌:

  我们俩站在火焰旁

  老千界的最佳拍档

  一旦我们施展招数

  你们就会万劫不复

  唱完的时候,梅伯扮演的上灵已经说服卖药老头,只要让城里的女人们相信他能够看到上灵发送的影像,那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梅伯说:

  女人天生爱听谎言

  遇上我们无一幸免

  这一幕结束时,卖药老头带领那个女子走下舞台,一边走一边描述着他看到的火烧女皇城的幻象。此处剧作家使用没有押韵的白话,听起来比较自然,却不如原来有趣。

  过几个星期就是世界末日,你就别在那个愣头青身上浪费时间了,他啥也不懂。你别看我一个糟老头子,可我见多识广,还有上灵罩着,保证让你乐不思蜀。

  编剧说道:“好!就这样吧,我们开始排练街上那一幕。”

  另外一群面具男鱼贯走上舞台,纳飞连忙穿过草地走到梅博酷那儿。他还戴着面具,手已经在一张小纸片上面写对白了。

  纳飞说:“梅伯。”

  梅伯吓了一跳,抬起头,透过面具的两只眼孔很艰难地往外看。

  “你叫我什么?”

  然后他看到了纳飞,见鬼似的跳起来,拔腿就走。“滚开,你这粒老鼠屎。”

  “梅伯,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梅博酷继续往前走。

  纳飞说:“今晚你上台演戏之前,我无论如何要和你谈一谈。”

  梅伯突然转身说:“这不是‘戏’,是讽刺剧;我也不是个演员,我只是个面具男;而你更加不是我的弟弟,你只是个浑蛋。”

  梅伯的发飙让纳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问:“我怎么你了?用得着这样吗?”

  “阿飞,我太了解你了。无论我怎么解释,反正你也一定会向老爸告密的。”

  好像纸能包住火似的,自己的儿子参演一部公开诋毁自己的讽刺剧,难道这事情能瞒爸爸一辈子吗?纳飞说:“你这人太恶心了,到这份儿上了你也只是关心自己有没有惹上麻烦,你对我们韦爵家就没有一点点忠诚吗?”

  “我现在怎么对不起韦爵家了?做面具男开始演艺生涯,这本来就是一条正路,而且我还能自力更生。告诉你,我现在得到的尊重和快乐,绝对比我帮老爸打工多得多。”

  梅伯在说什么呢?

  “我才不介意你做面具男呢。老实说我觉得这条路还真不错,我今天来这儿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尝试一下的。”

  梅伯扯下面具,上下打量着纳飞说:“你这身材在舞台上应该还可以,可惜嗓音还是幼稚。”

  “梅博酷,我们做不做面具男都不重要,关键是你不能这样对爸爸。”

  “我是自力更生而已,怎么对爸爸了?”

  和梅博酷说话总是那么累,他似乎怎么都理解不到点子上。纳飞说:“做面具男演戏,没问题!可是你针对自己的爸爸,这就是禽兽不如了。”

  梅伯茫然若失:“针对爸爸?”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这部讽刺剧怎么针对他了?”

  “你刚刚演的那一幕。”

  “这地方又不是只有爸爸一个人相信上灵,而且有时候我觉得他也没有完全迷信。”

  “那个幻象啊,梅伯!沙漠里的火,世界末日的预言,你以为这些是在讽刺谁?”

  “我不知道啊!那个老鬼杜迪克根本没有告诉我们。他本来就不需要我们知道这是取材自哪一个流言,只要我们照读台词就可以了。”然后梅伯脸上呈若有所思状。“上灵这东西,和爸爸有什么关系呢?”

  纳飞说:“今天凌晨时分,爸爸在回程途中,在沙漠路上看到了一个幻象。他看到火柱从石头喷出,女皇城也着火了。爸爸说这意味着世界末日,像传说中的地球那样,妈妈也相信他。爸爸肯定已经四处跟人说了,否则你那个编剧怎么会加上这段小插曲呢?”

  梅博酷说:“这不是发疯吗?”

  纳飞说:“我可没有胡编乱造,今天早上我就坐在妈妈的门廊那儿……”

  “门廊那一幕!我想起来了,他写那药剂师如何……原来是在讲爸爸!”

  “可不就是吗!”

  梅伯咬牙切齿道:“那浑蛋,他竟然让我上台演上灵!”

  说完他转身跑到扮演药剂师的演员面前,盯着他的面具和戏服,打量了好一会儿。“太明显了,太明显了。嗨,我真是人头猪脑,那幻象……”

  面具男问道:“你在说什么呢?”

  梅博酷说:“给我,把面具给我!”

  “行,行,给你,拿去。”

  梅伯猛地将面具从那人手中抢走,一溜烟地跑上小山坡,向那个讽刺剧作家奔去,纳飞紧跟在后面。梅伯跑到作家面前,挥舞着面具吼道:“杜迪克你这个老不死的,你敢这样害我?”

  “你小子装什么傻?别扮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睡醒了就来彩排,怎么会知道?你把我蒙在鼓里,让我上台去攻击我老爸,还说我装傻?”

  “嘿,这招能吸引观众入场嘛。”

  “吸引观众?怎么个吸引观众法?你原来是要利用我的身份去做卖点啊?做面具男的行规不是要保密身份吗,要不还戴那些狗屁面具干吗?”梅伯转头向着面面相觑的演员们说:“大家听好了,这条老狐狸,他要讽刺我父亲,然后告诉人们是我在扮演上灵,他要暴露我身份啊!”

  作家开始有点担心事态的发展会失控。虽然大部分面具男脸上都看不出表情,不过可以想象他们肯定会生气的:讽刺剧作家暴露面具男的身份,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那么作家必须采取措施,重新控制局面。他说:“别听这小子胡扯,我刚才炒了他鱿鱼,因为他竟然要改我的台词。现在他是造谣报复来着。”

  大伙儿好像松了一口气。

  梅伯也意识到自己一败涂地了。毕竟大家都不想失业,只能“被相信”那作家了。梅伯说道:“我爸爸没有说谎,你才是骗子!”

  杜迪克说:“讽刺剧本来还挺有趣的,是吧?可是火烧到自己家人头上就不那么有趣了。”

  梅伯把那个老头的面具高举过头,眼看就要砸在作家头上,杜迪克连忙举起一只手去抵挡。可是梅伯并没有动手打架的意思,他只是将面具敲在自己膝盖上面,顿时裂成两半。然后梅伯把两片面具扔到作家的腿上。

  杜迪克放下手,和梅博酷四目对视:“这下好了,我的工匠要花十分钟才能把胡子贴在另一个面具上面。你这是干什么呢?算是象征性地威胁我吗?”

  梅伯说:“那你呢?你算是害我象征性地谋杀我老爸吗?”

  作家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是谋杀,那是讽刺,只是几句笑话而已。”

  “是几张额外的门票吧!”

  “也是你的薪水哦。”

  “其实是你的暴利!”梅伯说完,扭头就走,纳飞当然是亦步亦趋。身后传来杜迪克的声音,交代小跑腿去问各位面具男,谁能够在三小时之内排好一个新角色。

  梅博酷不想让纳飞跟着自己,所以他越走越快,到最后两人撒开腿沿着起伏不平的街道飞奔。梅博酷体力不济,始终无法甩开纳飞,终于停在一个房子的墙角,弯下腰拼命喘气。

  纳飞欲言又止,他并不想赛跑,只是要亲口告诉梅伯,他刚才实在是太棒了:他当面直斥那个剧作家,又骂他是个骗子,将其各个苍白无力的借口逐一击破。纳飞想说:“你刚才将面具掰成两块,我都想欢呼了!”

  可是当纳飞走近时,他才意识到梅伯不是在喘气,而是在哭;不是悲伤地流泪,而是怒极而泣。纳飞走到他身边时,梅伯开始用拳头砸墙,还在喃喃自语:“自私鬼!蠢货!把我害惨了!害惨了……”

  纳飞安慰他:“别这么抓狂,为了杜迪克这浑蛋,不值得。”

  梅伯说:“你白痴啊?我又不是为了杜迪克抓狂。那家伙,我向来都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工作没了,我在这一行也算是走到尽头了。杜迪克肯定会四处说我正式开演之前三小时才撂挑子。”

  “那你是为了谁抓狂呢?”

  “当然是老爸了,还有谁?一个幻象……真是不可思议。我原来以为杜迪克会告诉我,他讽刺的并不是老爸,而是其他人。我多么希望他会反过来质问我,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在讽刺韦爵?哪个白痴能蠢到以为德高望重的韦爵竟然会接收到上灵的所谓幻象?”

  纳飞说:“妈妈相信他。”

  “你妈自从怀了你之后就每年都和老爸续婚约,嘿嘿,很明显,一旦涉及老爸,你老妈的判断力就大打折扣了。我很好奇,除了和他上过床的人,还有谁会相信他?你呢?你信吗?”

  “我不知道。而且,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我也不确定。”

  “还有谁知道?我告诉你吧,再过几个小时,整个女皇城都会知道了。我真想把这老不死的给灭了!”

  “你镇静点,别口不择言……”

  “我口不择言?你以为我不想一拳砸他脸上?”梅伯说着,突然转头对着街上的路人大吼:“你们这群不明真相的屁民听着,谁想看神迹就过来呀!”

  人们都停下脚步,看着梅伯。

  纳飞说:“你还好意思怨爸爸让你难堪,瞧你自己在干吗?”

  “我可没叫你跟着我,是你自己屁颠屁颠凑上来的。觉得尴尬吗?那你自己滚开,一头撞死怎么样?”

  纳飞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挤出了几个字:“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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