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一谱

☖折了的心

「师姐」

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我站在廉价公寓的厨房里,与年纪比我小的师姐面对面。不知为何,我正处于不得不握住菜刀刀柄的状况。

师姐则是徒手握着刀刃。

然后——她将刀尖从自己的心脏移向了自己的喉咙。

「师……姐」

我就这样握着菜刀没有抵抗,单单是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这个浑身湿透、像人偶一样毫无生气的少女,将菜刀的刀尖移到了自己晶莹剔透、洁白单薄的肌肤上……

「…………我」

她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

虽然大部分声音都淹没在了雨声里——但她确实这么说过。

『杀了我』

这是离空银子这个存在最为遥远的话语。

我听她说「杀了你哦」「去死吧」「给我顿死」这些话都听了几亿次了。而且几乎全都是对我说的。

而她反过来恳求我,要我杀了她,这还是第一次。

无论什么时候都寄宿着坚韧意志的灰色瞳孔,现在却像是黑色的无底洞一样。

像冰一样绝不会动摇的自信,则是轻易地融化成了泡影……

所以我——

「你以为这种粗劣的刀能让你死吗?」

尽可能地挑衅她。

「……」

在我眼前的人偶一瞬间找回了感情。

确认到师姐的眼睛里燃起了微弱的灯火之后,我滔滔不绝地说着。

「你以为菜刀这种东西能确确实实地让你死吗?虽然你说你的手不听话,擅自下出了臭棋,所以要砍掉它,但师姐你也知道这是没有道理的吧?输掉的原因完全是自己太弱了。」

我挑衅着师姐,内心的冷汗如瀑布一样流着。

师姐徒手抓着刀刃,她的手指稍稍动一下就会被割到。那样的话肯定会让她手指的感觉变化,也会对将棋产生影响。

——快想……!

我用低劣的挑衅来争取来的时间,并绞尽脑汁思考对策。

三段联赛还在继续。绝对不能让师姐的将棋变弱。

——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师姐放开刀刃……!

我在拼命地思考着,然而脑海的某个部分却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在这种生死关头我居然还在以将棋为优先。

但我只能这样。对于我们来说,人生里只有将棋。将棋输了就如同活着的意义被否定了一样,人生里没能成为职业棋士的话与死了无异。

所以我————

用鼻子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说到底,你打算怎么砍掉右手?你以为像漫画那样按上去“哗”地一下就能砍掉吗?你的左手肯定用不惯菜刀啊。这连我家的小学生爱都知道哦?」

「做、做得到的!做给你看!!」

失魂落魄得像人偶一样的师姐的脸颊,因为愤怒和羞耻而染红了。

她的眼里浮出悔恨的泪珠,为了把我手里的菜刀抢过去,双手伸向了我的右手。

她双手放开了之前握着的刀刃。

——就是现在!!

我瞄准了师姐放开刀刃的这个瞬间,把菜刀扔到地上,然后反过来抓住了师姐的双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我想要压制住她,而师姐则是在抵抗。

「「啊……!?」」

扭打在一起的我们一同倒在了地上。变成了我推倒她一样的姿势。

躺在我下面的师姐依然打算向菜刀伸手。这个笨蛋!!我更用力地抓着她的手。

「放开我!」

「那是不可能的吧!请你老实一点!!」

「那就………………杀了我啊……」

在我身下的师姐不再挣扎,因为之前乱来的举动,她的肌肤有些发红。脸颊上滚落着水滴。

「你啊,还是太天真了。」

我将落在地上的菜刀踢到桌下,对她说。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错过诘而输掉啊。再说了,因为第一次三段联赛的连败,所以就想要砍掉右手,想要去死,你的精神是有多脆弱啊?连我这个中学生棋士都没能办到一次就突破三段联赛呢!明明比我还没才能却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这种想法还是适可而止吧」

「……!!」

咯吱吱!师姐不甘心地咬牙,同时把脸别了过去。

我则是抱住她一样把脸凑到了她的耳旁,轻声说道:

「要不要把我进入奖励会的时候最开始从前辈那里听来的话告诉你?」

「…………」

「师姐受到前辈他们的溺爱所以应该没有听过,但我可是受到了好多的惊吓,也知道很多类似鬼故事的事情,实际上也有好几次在现场碰到过那种事。」

「……别自以为是地说这些!我才没有……被溺爱……!」

「你知道为什么关西的将棋会馆比东京的将棋会馆窗户少吗?」

「…………不知道。那种事情,怎样都好——」

「因为曾经有个像现在师姐一样的奖励会员在三段联赛里连败,过于绝望直接从窗户跳出去了。」

「……!」

「所以,关西将棋会馆建立的时候尽可能的减少了窗户的数量。就是为了防止再出现输掉将棋而跳窗的人。」

「死了……吗?」

「比死了还要惨。跳下去之后没有死,而且由于脚骨折了,那个人甚至都没能昏过去,只能清晰地感受着痛苦……而且那个人最后也还是没能放弃三段联赛,在剧痛中依然下棋,但完全下不出正常的将棋,所以全败了。可以说是厄运连连吧?」

「那、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人还活着。但没能成为职业棋士。师姐你也应该知道那个人。」

「诶……?」

没错,身体不会那么轻易地坏掉。就算是骨折了,只要时间一长,就会慢慢地好起来。

但,心就不一样了。

谁也不知道折过一次的心,能不能回到原样。

「…………已经受够了…………我再也不行了…………让我去死吧…………」

倒在地上的师姐哭着说道。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让她陷入深深的绝望的理由并不单单只是连败。

还有其他的理由。

「……下一场,绝对赢不了…………一切已经都已经无法挽回……我肯定会连败四局,然后就这样一直输下去……比起留下这种痛苦的回忆…………让我去死不是更好吗…………」

「……师……姐…………」

我想起了师姐的三段联赛对战表。

我一开始看到的时候,就担心着师姐在联赛途中会不会受到打击。

在这以后只有残酷的战斗。

为了升段而打败的第一个对手、虽然赢了但比自己更有才能的对手、以及自己从小就仰慕的对手。

做好万全准备也未必能保证胜利的战斗,即使是身体和心灵都伤痕累累,也不得不继续。没有停滞不前的时间。但……似乎也不适合前进。

「那——」

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是,为了拯救重要的同门前辈姐姐,我还是说出了口。

「那我就带你去吧。去一定能够死的地方!」

☗801

「是八楼吧?」

「…………」

师姐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们从联盟走十五分钟左右的路,来到了沿河的单间公寓。虽然新建的公寓很气派,但欠缺生活感,就像现在的师姐一样。

雨还在下,我如同抱着师姐一般,与她同撑一把伞,一路走到这里。

我使用留在我这里的备用钥匙,穿过了自动门,坐电梯到八楼。

师姐的房间是——『801号室』。

名牌的下面没有名字。不过确实是这里。

「我开门咯?」

「……」

我没等她回应就打开了门锁。

我是第二次来到这里。第一次的时候是两人在这里进行将棋的研究,在那之后因为时间不合适所以没有什么机会来。

我打开了灯光,房间里面……还是一如既往的空虚。

只有椅子和桌子。这真的是一间只为研究将棋而存在的房间。

「……嗯?」

墙壁上倒是贴着我之前没有见过的东西。

「海报?还是日历?」

不管哪个都是之前没有的。

仔细看那是一张布,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鼓励的话语。

『向着史上首位女性职业棋士进发!献给空银子』

『一定能成为职业棋士!』『祈祷・四段升段』『班级的荣耀』『一直都是您的粉丝』『绝对☆突破三段联赛!』『不要输啊!』『全胜!』『成为传说吧!』『女生们大家都支持空小姐』『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

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看到这个后我下定了决心。

「走吧师姐。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要去哪里?」

依旧是浑身都湿透的师姐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抬起头来问我。她是那么的梦幻、娇小、可爱,到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我可能会忍不住袭击她。

我用着从自己家里带过来的毛巾擦着她银色的头发,尽可能轻松地说着。

「我不是说过吗?绝对能让你死的地方,日本第一的自杀名地。那里最适合死了」

「……所以说,在哪里啊?」

「到之前你先期待吧」

「…………」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请先去洗澡吧」

「哈……?」

师姐傻眼地看着我,我说道。

「你不想留在大阪吧?今天应该没办法到,我们就尽量的赶路,然后随便找个酒店住下来。所以请先整装之后再出发。」

「……不用了,就这个样子就好。反正是去死的。」

「我说啊,师姐。你这样真的是打算去寻死吗?」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被抓去辅导可是没办法去死了哦?」

「…………」

师姐沉默了,似乎很不甘心,她将毛巾扔在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她突然就开始当场脱起了衣服。等等等等等一下!!

「别,别在这里脱衣服!」

「……哼」

师姐像是炫耀胜利似的哼了一下,留下了那脱掉的衣服和甜美的香味,最后消失在浴室里。

呜哇……还真的在这里全脱完了啊……。

……湿透的内衣和内裤有股莫名的色气啊……。

「虽说是姐弟,这种事也叫人头疼啊……真希望师姐能更慎重一点,毕竟现在跟当初我们一起洗澡的时候可不一样了啊……」

我用她扔掉的毛巾裹住了她换下来的衣服,暂且放在房间的角落。

「好了……趁现在给桂香姐打电话」

我让师姐去洗澡,绝对不是想看她的裸体或者是想闻她湿透了的衣服,绝对不是。

『答应我,八一君』

不久前,我在师父的家里收到了桂香姐这样的拜托。

『如果银子向你求救的话,一定要把她的事情放在比谁都重要的位置上。只看着那个孩子』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样恳切的桂香姐。

所以我答应了她。那个时候来临了的话,我一定会这样。

「话说回来,不愧是桂香姐,很懂师姐啊」

看着在三段联赛中不断取胜的师姐,桂香姐反倒是察觉到了某种危机。

「……也得联络一下师姐的双亲。但我不知道联络方法,师姐这时候也不想和父母取得联系吧……」

全国瞩目的《浪速的白雪姬》要是失踪了的话可是会成为大丑闻。

而且,我也得找人帮忙照顾爱。

正好,JS研在清泷家开着睡衣派对。就这样让她待在师父家吧。

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旅途……但也还是有着时间限制的。

「两周后也还有三段联赛,而且我也还有正式比赛……」

而且还是帝位战的挑战者决定战。

再怎么说也不能不战而败。如果能和联盟谈一下的话,应该能延后日程,但不能说明理由的话也就无法延后了。

我又不好意思就这样把麻烦事都丢给桂香姐。

但是……我现在又能拜托谁?

「果然只能拜托桂香姐了。只有桂香姐是绝对能信任的。」

当我下定决意拿出手机的时候。

我还没操作,手机就震起来了。

「……!?不认识的号码……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打过来?」

由于紧张,我险些没有拿稳手机。

我可以无视这通电话。要想完美的隐藏现在师姐的情况,就应该无视这通电话。

但指尖在告诉我『快接』。不接就会出大事。

最后,我还是很有棋士风范地相信自己的指运,按下了通话按钮。

「…………喂?」

我接通了电话,另一边的人是——

☖丑闻

『请问是九头龙八一先生的电话吗?』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是我所熟知的声音。

差不多一年前我也接到过一通像这样突然打过来的电话。

但号码和之前记录的不一样。

不过这确实——是将棋联盟会长月光圣市九段的声音。

「会长?这个时间打过来请问有什么——」

『空银子女士在你那里吗?』

他当头一棒,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会长再一次问道。

『空女士在你那里吗?三段联赛结束后我们就无法找到她在哪里。她的手机现在也还存放在联盟的储物柜里。』

「…………」

师姐连手机都没带走这个事实更是让我动摇了。说不定她真的是打算寻死……。

将棋联盟最近正式禁止了在正式比赛中带入电子器械。

在发出这个规章之前,关西将棋会馆在对局前会让棋士自主地把手机放在棋士室的储物柜里,现在则是变成了让职员管理。所以,师姐的手机在当天的三段联赛结束后才会依然留在那里。

——怎么办?我该说吗?我可以说吗……?

把师姐现在的样子泄露给任何人都伴随着风险。

虽然我不是在怀疑会长……但,师姐被逼到这种地步的事情让竞争对手知道了,就会给她的对手多出一个进攻她脆弱心灵的选项。

并且还没有办法去责备对手这么做。

因为三段联赛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

——要是再这么输下去……师姐真的会坏掉的。

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会长用迫切的语气继续说道。

『在今天的比赛里,空女士连败了。很有可能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而且我这边也收到了她对局后连伞都不撑就在大雨中里离开了联盟的消息。如果无法确认安全的话就只能找警察——』

「她在。现在正独自沐浴中,并没有听到这通电话。」

判断到无法藏下去之后我老老实实地都说了出来。

『太好了。那么,请你冷静下来听我讲话。』

会长放心地吐了一口气之后,提出了一个惊讶的提案。

『这几天请你就这样和空女士一起躲避风头。』

「………………哈?」

『你们会在一起也就是说原本就打算外出吧?』

「是…………的」

我不由得点头。

「不不,但……为什么啊?到底是——」

『明天,名人有可能被授予国民荣誉奖』

「……!」

『今天是东京举行的名人战最终局的第一天,在封手阶段是名人保持着明显的领先。明天他要是赢了的话,就会达成头衔共计一百期以及职业史上最多胜利次数共计1434胜这两大前所未有的记录。这两个功绩已经足以获得这个奖项了,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有更好的时机了。』

名人的国民荣誉奖至今受到过好几次关注。

最近的一次是上次龙王战,当时名人可能达成永世七冠&累计头衔一百期。

但被我阻止了。

「这么快?又来?」

『因为现在政府支持率低下,他们急切地想通过授予名人国民荣誉奖来获得支持率。纪念品也是上次龙王战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

「也就是所谓的大人的事情吗……虽然我不觉得那个名人会老实地收下。」

『但他也是大人。』

会长轻声一笑,

『他应该很讨厌这种事。说起来还挺符合他的风格……我这次使用打算用各种手段去说服他。他应该会接受的吧。』

原来如此。是在预判事情的发展吗。

「接下来的话都是假设性的东西了……在这受到世间最高关注度的时机,与名人并列的将棋界偶像“浪速的白雪姫”要是失踪了或者是自杀未遂……就会变成最恶劣的丑闻了吧?」

『是的。在小众的将棋受到最高关注的这个时间点,比起国民荣誉奖,媒体们更想报道那种丑闻吧。』

「但是,和男人去旅行真的没问题吗?」

『如果是和龙王去双人旅行的话,那就会变成热恋报道了。最多也就是你遭到空女士的粉丝怨恨而已。不过,你还是做好收到杀人预告的心理准备吧。』

「…………你这坏东西」

『多谢夸奖。总比没出息好得多吧?』

会长像是打从心底觉得很开心地说道。

『说回来,空女士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在三段联赛中尝到了连败的滋味而受不了。三败之后已经没有退路了。而且下

一战要以那个人作为对手……」

『原来如此。以他为对手的话,连我都想逃啊。』

会长又在那里口是心非。这坏东西……

「为了重新让她振作起来,我认为应该让她暂时远离将棋。而且她本人也说不想待在大阪,所以我打算今晚就出发。现在正做着准备。」

『如果方便的话,能告诉我去哪里吗?』

我说出了目的地。

『……原来如此。去那里的话倒是正巧。』

我都做好觉悟被他询问「为什么去哪里?」,会长又反倒是为我提出了建议。

『我认识一家值得信任的旅店。我会帮你们预定房间,你们今晚就住那里吧。』

「帮大忙了。」

『清泷先生以及空女士的父母就由我来联络吧。你去联络的话说不定会造成不该有的误解。』

「真的是帮大忙了……」

说实话,我松了一口气。

十几岁的我和师姐去寻找住宿的话绝对会被怀疑是离家出走。而且师姐就算是变装也很引人注目。最近的报道有些过头了。

我的手机马上就响起了邮箱收件音。

因为会长的眼睛看不见,所以旅店的信息是由必定待在他身边的男鹿佐佐里女流初段发过来的。

『……接下来,将棋联盟的周围可能会有些骚乱。还请龙王你也要多加注意。』

「在前几天的棋士总会里,我算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联盟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解决……这么着急修改有关电子器械的规定也是为了那个吧?」

在这之前联盟只禁止职业棋士和女流棋士在公开场合与软件进行对局,联盟前几天突然实施了可以称得上是过激的规程变更。就像是着急于某件事一样。

会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着。

『如果一切能稳妥地收尾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但如果对方跃跃欲试的话我们也不得不做好战斗的准备。因为我们是棋士。』

「战斗……」

——与之战斗,能赢吗?

将棋联盟并不能像艺人事务所那种专门的经营者一样,能事前就把丑闻都抹消掉。将棋联盟全是由棋士来维持运营的。因此,联盟成为了把将棋放在第一位考虑的组织,而将棋以外的事情却根本不考虑。

在将棋方面,它是很强的。

但将棋之外的战斗,它完全就是一片白纸。

曾经的大名人像圣人君子一样被众人所尊敬,但他一夜之间就被涂上了丑闻。

以前也有过女流头衔持有者提交了正式的休息手续,却仍被杂志报道成『失踪』,被当做综艺节目的话题。

——要是碰上同样的事,师姐真的能撑下去吗?

不行。绝对不行。

也许世人和对局对手认为她是没有心的冰之女王……但我知道,师姐是比谁都更容易受伤的普通女孩子。

——心思细腻,待人温柔……以前身体也比其他人差……

会长像是看穿了我满是不安的内心,说道:

『守护好将棋界是我的职责。作为永世名人,作为将棋联盟的会长,无论用何种手段,我都要尽职尽责。所以,请你也尽好你自己的职责。』

「我的……职责?」

作为一个职业棋士。

作为一个头衔持有者。

作为一个收有幼小弟子的师父。

各种各样的职责浮现在我的脑海,但会长所说的并不是那些。

『八一君』

就像在我进入奖励会之前,会长第一次叫我名字的时候一样。

然后,我一直憧憬着的月光名人,用像是教诲孩子般的和善语气对我说。

『能保护好银子酱的人,只有你啊。』

那个声音一瞬间穿越了这十几年所积累的日月。

那是……。

那是我刚来到大阪,踏足将棋之道时,被赋予的第一个职责。

☗深夜特急Midnight Express

「快一点!应该能勉强赶上最后一班特急列车!」

我抓住摇摇晃晃的师姐的手,加快了步伐。

雨下得很大,仿佛会永远下个不停。大阪站内早就人满为患,里面十分的闷热,而且还很容易滑倒。

——像这样牵着手走路,在一旁来看就像是恋人一样吧……

为时尚早的七夕装饰闪闪发光。

我瞟了一眼那些装饰后,口吐恶言:

「操!这种走到哪算哪的旅行,真是好久都没试过了」

「……才不是什么旅行呢」

「对喔,应该是去寻死的」

那该怎么称呼?赴黄泉之旅?

我突然想起了某本书的事。

《深夜特急》。以前,镜州先生向我推荐了这本书,所以我有去借过。

不过我几乎没怎么读就还回去了,这本书在奖励会员里掀起过一股热潮。是一本从亚洲到欧洲的旧旅行记。

——说起来……创多说他也读过这本书。

椚创多。

乘着超特急在奖励会里直驱而上,只有小学六年级的他第一次参加三段联赛就保持着无败,驰走在顶尖层次,是真正的天才。

——那家伙和师姐不同,现在应该还在为了下次的联赛而做着研究吧。

无败的创多与一败的镜州先生和辛香先生共同率领着领头团体。现在应该是没有胡思乱想,自信地面对棋盘吧。

还是说过于在意四段升段反而无法集中精神?

——对于师姐来说这样更好吧……。

游走在三段联赛的顶层受到的重压实在是太可怕了。

但希望竞争对手就此崩溃也是不对的。

在这种重要的情况下出去旅行根本就是在自杀。这我也知道。但要是继续留在大阪,师姐真的会坏掉的……。

说起来,我借书的时候,镜州先生说过这样的话。

『一直关在房间里下将棋就没办法去海外旅行了啊。所以,当我非常想出去旅行的时候,就会读这本书来解闷。而且——』

『而且?』

『英语的Midnight Express深夜特急也有逃狱的意思哦。怎么样?像是一本奖励会员会喜欢的书吧?』

逃狱。

正适合来形容现在的状况。

我们在大阪这里的记忆和将棋是分不开的。不管走到哪里都逃不开将棋。

将棋的监狱。将棋的牢笼。如同八十一格将棋盘的街道,对于我们来说大阪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这样的地方。所以我们才会从这里逃走。

明明是为了下自己最喜欢的将棋,我们两人才离开自己的家,来到这个将棋之家。

开往北方的最后一班特急列车出乎意料地拥挤。

我最后关头买到了两个紧挨着的座位,所以我让师姐坐着靠窗的座位,我将两人的行李放在货物架之后坐在了靠通道一侧的座位。

然后拿出了在车站的商店里买来的饮料和小吃问师姐。

「要吃一点吗?」

「……不用」

师姐看着漆黑的窗外,简短地回答道。声音里蕴含着强烈的拒绝色彩。

「是吗。要是想吃了的话就请告诉我。」

师姐在对局的日子里都不怎么吃饭。

三段联赛一天要下两局,恐怕她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说不定她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什么都没吃了。

——小时候,吃东西反而会让她身体状况崩溃……。

我突然就想起了那些事。

那时候的师姐身体比现在弱得多,也住了好几次院,下完将棋后也经常发热然后筋疲力尽。

要是她赢了的话就会满足不再继续,但输了的话就会在发热的状态下继续挑战。但要是我放水的话她会一瞬间就看破,然后闹腾起来让人措手不及,师父和我也因为这个而吃够了苦头……。

「八一」

「嗯?果然还是吃吗?」

「手」

「啊啊……好的。」

在她的催促下,我再次握住她的手。

师父第一次带我们去关西将棋会馆的时候,曾这样命令过我们:

『你们俩外出的时候一定要牵着手。如果做不到的话就逐出师门』

我认为是『让我保护好年纪比我小的女孩子』的意思。

师姐则是认为『为了不让师弟误入歧途而好好引导他』的意思。

如果只是其中一人单方面的握住手的话,两人之间也一定很快就会分开吧。

当时还是孩子的我们的想法巧妙地错开,但又不可思议的嵌合在一起,我们就这样互相牵着对方的手,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放开。

多少年来、多少年来,都是这样。

但本应绝对不能放开的手,某一天却像是隔了一道鸿沟一样。

以那一天为界,我和师姐作为一名棋士,走上了各自的道路。

先放手的人是————

「师姐。至少也得喝…………点?」

说到一半我就停下了。

肩膀上传来一阵触感。

随后我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一直都是你先入睡的啊。明明还装作是姐姐的样子。」

这时候我才终于注意到。

自己也十分的疲劳了。

「哈啊啊————……………………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早上开始参加『浪速王将战』的活动,与步梦进行公开对局。我已经累得不成样了……。

「话说回来,JS研大家的对局比起我的对局还更惊心动魄。小夏露、小绫乃和小澪,大家都变得很出色了……」

回忆起来眼泪都快有些忍不住了……。

我慌忙勒紧了快要松懈的内心。现在不是沉浸在感伤的时候。

「……今天也还没结束,就趁现在先休息一下吧……」

我设好了大约离目的地还有五分钟左右就会响起的闹钟,然后闭上眼睛,把脸颊轻轻贴在了师姐那搭在我肩膀上的头上。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

我才会在梦里见到————有着灰色瞳孔、银色头发的四岁女孩子。

☖儿童房间

当我看到房间里充满孩子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既视感让我有点头晕。

「桂香姐姐?没事吧?」

「诶?啊…………没事。谢谢你,小爱。」

雏鹤爱女流初段担心地抬头看向了我,我笑着回答她。

她还只有小学五年级,就已经在女流顶级联赛的女流名迹联赛中拿出成果,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少女。在诘将棋上,是个才能可以凌驾于男性职业棋士的怪物……。

她正适合这个曾经孕育了两个巨大怪物的房间。

「小爱有在这里睡过好几次吧?」

「嗯!我想想……师父背着爱偷偷地收取天酱为弟子的时候,还有爱在Mynavi正式赛上输给月夜见坂老师的时候?还有师父把爱赶出公寓的时候。」

「八一君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总是把小爱留在这个房间里呢ー」

「是呢ー♪」

小爱抱着我的手臂说着。

这样的举动与年幼八一和银子重叠在一起,不知为何我眼睛深处有种发热的感觉。大概是上了年纪吧?

「但是……今天师父果然还是不会来的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接到了突发的工作。」

我笑着撒谎。

并不是没有的罪恶感。

我从圣市哥……从月光会长那里收到了联络,只好对小爱他们说「八一君接到了紧急工作」。

我事先就想好了这个谎言。

银子在三段联赛中第一次输的时候……不,还要在那之前,我就假想过这种情况的到来了。

之前还拜托八一。

如果银子向你求救的话,请你只看着那个孩子。

至少在三段联赛结束前,一定要把她的事情放在比谁都重要的位置上。

八一现在正在履行那个约定。

所以我会代替八一,守护好他重要的东西。

「夏尔呢?还是第一次、见到双层床!」

「咱也是!因为是独生女,所以一直都很憧憬双层床……!」

夏绿蒂·伊索亚尔和贞任绫乃她们的大眼睛都一闪一闪的。

刚到这个家的时候,她们俩虽然是笑着来的,但眼睛都红肿了。

一眼就能明白她们在大会上哭得很厉害。我也没在意年龄与她们一起开睡衣派对,想着尽可能让她们高兴起来所以才会带她们来这个房间。

——不过……没想到她们会这么中意双层床。

说起来,包括我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独生女。看到双层床会兴奋也是当然的吧。

「嗯哼哼。其实我有偷偷地跑去上面的那层睡过哦?」

我告诉了她们这件事后,孩子们都嚷嚷着「真的!?」「感觉怎么样!?」。

「那个时候我已经是高中生了,所以对我来说有点挤?」

「对于澪来说正好!我可以睡在这里吗?」

JS研的领队,今天大会获胜的『浪速王将』水越澪,早早地提出了占据了上层床的要求。

就算是换上了睡衣,她也还是不肯摘下优胜奖牌。应该是相当的高兴。也让我想起了八一和银子成为小学生名人的时候。

「呐ー呐ー桂ー香ー姐姐!九求龙老师和空老师以前用过这个双层床吗?」

「没错。这个床就是为了他们俩买的。」

我还清楚地记得,这个房间里有了双层床之后,那两个人高兴的脸。以及他们马上又开始下将棋的事……。

「谁睡在上面呢?」

「本来打算是让八一君睡上面的。银子酱还小,而且身体还很弱,登梯子是很危险的。」

「「打算……?」」

「银子说『我是姐姐,应该由我睡上面』,完全不听我们劝。到最后变成了『每天下将棋,赢的人去上面睡』」

在那之前,他们俩则是要好的在地板上铺被子睡觉……这种话还是不要在小爱面前说为好。

「那两个人日常里的蒜皮小事都能吵起来。为了解决事情又会马上下将棋。」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房间的各种地方都有瑕疵和污点。

那些都是银子酱和八一君吵架的痕迹。虽说是吵架,但八一君绝对不会打银子酱。反过来的情况倒是数不胜数。

那个污渍,那个污渍,都是银子酱所流下的泪水。

那个痕迹则是八一痛失了奖励会升段的机会,觉得自己很没用殴打柱子的时候所留下的。

还有许多孩子为了与他们两人下将棋而来到这个家,住在这个房间里,下着将棋,也带来了许多的痕迹与污渍。

其中当然也有我这个亲女儿……一直输给远比自己年幼的两人所流下的泪水。

「这个房间呢?原本是我的祖母住着的。她在银子酱和八一君来这里的一年前就死了,所以这间房间就这样空了出来。不过之后我们把它变成了儿童房间哟。」

「祖母……去世了吗?」

心地善良的绫乃酱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是啊。所以啊?八一君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说了奇怪的话……把我都吓了一大跳呢……」

「诶?师父……到底说了什么?」

小爱一脸的好奇。我回答她说。

「他说啊,妖怪出来了!」

JS的悲鸣让整个家颤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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