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谱

九头龙一门的日常

我——九头龙八一和弟子——雏鹤爱的一日始于将棋。

“爱,准备好了吗?”

“好,好了!”

榻榻米上放着一本残局题库。师徒二人正座在前面。

小学生的弟子把双手撑在榻榻米上,身体前倾,前后摇晃着娇小的身躯进入了临战态势。

我捏住题库封面的一角……

“开始了哦?ready……go!”

用枪手拔枪一般的气势,我翻开了题库。

第一题非常偏重实战。很可能出现在对局终盘的棋局。

这个问题要是败给弟子我这个职业棋手也就白当了,读题瞬间我就解出了将。

“知道了。3一角到2五金的十五手将。下一个。”

“嗯!”

先手。翻页。下一个问题是玉在中心,飞车和角呈/型的曲诘(曲诘,初型和成型都有意义)

一个在实战中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棋局——

“解出来了。是5六金到2二龙的十九手将。”

像这样和弟子竞争还是最近才开始的。我在解残局谱的时候爱就会在另一侧把头探过来瞅棋谱,不时发出“啊”啊“哦”的叫声。明显解得比我还快啊,明明看到的谱是反的。

于是,不知不觉间她就乖乖坐到了我身边和我一起解题。现在两人已经开始竞赛谁解得快了。

站在将棋界顶点的龙王和一个四年级小学生竞赛这到底闹哪样啊!虽然会这样想也很正常,但这个神奇小学生真的是残局谱神之子啊。用人间的标准去衡量也是毫无意义。

“好,最后一题,开始了哦。”

“嗯!”

翻页——啊,这,这是啥?!

“很简单的入玉型嘛。盘上子是飞车、银和金,手持子是角和金,么。应该很快能将死吧。嗯?可是意外地……”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不妙,爱的引擎全开了。我慌了。

第一手的选择并不是很多,选一个最不可能的……

“知道了!3八银,消银,把金打到玉后面,然后把角打到9筋上,用角合防住,接着拿下2八玉和金,接3八马……”

“那样就打步(打ち歩,打出手持子的步将死对方的玉,犯规行为)了。”

“诶?”

“解出来啦!不是3八马,而是从4九马到2八马的23手将。”

“啊啊混蛋,是打步啊。”

我选择的顺序是打步将,打出步将死玉的行为和二步之类一样,在将棋里是犯规行为。

“哎,初形的4九银是障碍子这点还是留意到的啊,没想到这里面留着打步的变化啊,傻乎乎地就中了圈套啊。”

“回避打步太舒服了!”

“从两次变化合子的应手到舍马捌子,用仅仅六枚子就能实现这样的棋路啊……哎,厉害,真是杰作啊。”

我只能叹气。比起输给弟子的悔恨,心头更多的是对于能够邂逅这本残局题库的感谢之情。

解完题的爱也是如痴如醉。

“看了这样的残局,连自己也都想要制作残局谱了呢。”

“是啊是啊。”

残局谱是艺术。它并非单纯的谜题,领会作者融入棋谱的棋思是解题的第一步,从那儿开始的发展和收束会给人带来一种读完一本小说一般的感动。

“不过在将棋修行中师父可不建议你去编残局谱哦。”

“为什么啊?为什么解题可以编题就不行啊?”

“一开始编用的时间就是无底洞了。”

解题只需一瞬。但编题就会无比耗时。

编本题库历时十年的例子司空见惯,甚至有耗时30年的作品。编完了却也拿不到一分钱。

过分心醉于残局谱创作而丢了工作赶跑了妻子儿女搞垮了公司,玩个将棋却把自己人生给将死的逸闻不胜枚举。真心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据说残局谱的创造力和将棋的棋力其实没啥关系呢。”

“真的啊?”

“在实战中有出现过残局谱那样干净的终形吗?”

“嗯……没有诶。”

步数越多,棋局越是艺术,就离实战越远。跟幻想小说一个道理。

不过正因为如此,残局谱才超级有趣!

“就拿刚才那个入玉型的谱来说,如果是实战,玉就算到了九段也就是敌方阵地最深处也是将不死的。而且有名的残局谱作者的棋力往往出乎意料地仅有业余一段。”

“那还能编出那样的残局谱啊?!”

残局谱和实战将棋是两回事。在顶级职业棋手中,因为“实战中不可能有那么干净的将”而不把残局谱纳入练习范围的棋手也大有人在。

那么究竟把哪种练习进行到哪种程度才最合适呢?这个问题也是无解的。

比别人练得多并不意味着就会比别人强。

将棋之路就是如此险峻且迷雾重重。

“所以说啊爱,不要一味去解残局也不要一味下实战将棋,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平衡的练习比重也是很重要的哦。要时刻注意这一点。”

“师父师父!这个也好有趣!”

“你在听我……噢噢,不设防玉吗。”

玉的一侧没有任何防御子的残局谱。

看起来很容易能将死,但和刚才那题一样因为入玉了所以很难把握将死的棋路。

这个就先把飞车打到2八……

“到2四金的59手将吧。36手的步的中合和39手的2四飞车真是爽啊。”

“真不愧师父,一瞬就解出来了啊。”

“明明自己先解出来了还说风凉话,气死我了。”

“诶嘿嘿”

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可恶!可爱死了!想要无条件地喂她点心吃。

“经常能看到这个作者的名字呢!怎么读来着?gekkou?”

“这个是会长啊!”

“诶?”

“会长啊。月光圣市会长。”

“会长?”

“日本将棋联盟会长啊。在职业棋手里最有地位的一位。话说他可是十七世名人啊。”

“对、对不起。师父以外的职业棋手我基本不认识。”

爱开始将棋才四个月。而且契机仅仅是因为在现场看到了我下将棋的样子,然后用残局谱和网络对局自学了三个月。尽管靠着惊世骇俗的才能棋力飞速上升,但说到底还是初学者,要教给她的东西还数不胜数。

“对了师父,今天有什么安排?研究会吗?还是要出门?”

“今天要外出工作。而且爱也要跟着去。”

“工作?今天可是休息日啊?而且我也要跟着去?什么工作啊?”

从抽屉中取出西服,我答道:

“是教学练习(lesson)哦。”

神户

“好厉害!这里就是神户啊!”

神户,三宫。

从列车下来的爱被休息日的人流推搡着,满眼发光地抬头望着我。开心得好像是来春游一样。

“离大阪好近!一转眼就到了。”

“从大阪站坐新快速只要20分钟嘛。”

从关西将棋会馆和我的公寓所在的福岛到大阪站只有环状线一站的路,算上换乘时间也只需30分钟就到了,联盟还真是建到了个好地方。

“爱,手。”

“嗯!”

穿过检票口,我拉住了爱的小手。

爱刚从北陆过来,要走散了就麻烦了。

“可能挺羞人的,不过也不要松手哦。”

“绝对不松手!再也不松手了!”

“哦,哦……”

不再松手了那倒也头疼了。

“哇哇哇师父,到处都是人和店!”

“休息日的神户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哦,再走一段就到异人馆了,还有本愿寺别院和南京町的中华街什么的。”

“异人馆?中华街?”

尤其三宫可是游客密集的神户人气观光点,人当然多得不得了。再加上春天可是旺季。

在这样的人山人海之中,爱也是特别醒目。一只手紧紧牵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拎着心爱的信玄袋(棋手在头衔战使用的搭配和服的手提袋。大小正好能放下一把扇子所以很受青睐)的爱沐浴着过往人流的注目礼。

首先卖相就无比可爱,光凭这一点就已经鹤立鸡群。

再加上爱天真烂漫的性格让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流露出如同小狗一般的惹人怜爱的魅力。

口齿不清的甜蜜嗓音,丰富多变的表情,不管做什么都显得无比可爱。

“不妙啊,这可不妙啊,根本无法抵抗啊。”

“师父,什么不妙啊?”

“啊没,没什么”

不妙,被弟子绝伦的可爱魅惑导致我完全忘掉了工作开始享受神户观光了。都已经无意识地进了本来根本不打算进的咖啡馆开始一起吃起了蛋糕。

“啊,是说这个蛋糕啊。嗯,确实好吃

到不妙啊!”

“嗯,是、是啊”

“啊啊,能和师父一起在神户喝茶,爱真是太幸福了!”

而且本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可爱,不设防到无以复加,不设防玉啊这是。可爱已经侧漏了。危险到无以复加啊。

“爱,听师父说……”

“啊师父,奶油粘在脸上了。”

“诶,哪里?”

“这里。”

小学四年级生把身子探过桌子伸出了小手,用手指掬起了粘在师父脸颊上的奶油,放进了自己的小嘴,随后露出了无比幸福的笑容。你是想要萌死我吗!

求你了能稍微提高一点警戒吗?

我给了快要被萌得融化的自己当头一喝,开始向弟子传授在都市生存的心得。

“听好了爱,不管是大阪还是神户,人多的地方坏人也多。像爱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尤其会被坏人盯上,没有我或者桂香陪着就不可以来这种地方,知道了吗?”

“对不起师父,刚才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我是说啊,像爱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尤其会被坏人盯上要提高警觉。”

“诶嘿❤诶嘿嘿❤”

明明是在警告她,不知为啥弟子却露出了甜的快要融化的表情。萌死我了!

“我说啊,不好好听话真的会出乱子的。都会里有各种危险一定要小心啊。”

“明白了!”

爱总算是应了一声,可是又带着甜死人的表情像小狗一样粘着我撒起娇来。可爱的侧漏状况愈发严重了。快停下我求你了。

不仅仅是我这个弟子,玩将棋的人好多都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倒不如说他们对将棋以外都没兴趣。

“以前师姐就因为这个招了好多麻烦……”

“唔!”

一听到师姐这个词,爱的全身顿时紧张起来。

我的师姐空银子女流二冠无与伦比地引人注目。

凭着那银色的头发和雪白的肌肤,只是站在外面就像是在发光一般地醒目,再加上她端庄的五官更显得如精灵一般美丽。不知多少次受人搭讪和尾随,这种时候不知为啥我总是会被误认为是她的男友而受害。真心想跪地求饶。

“师父。”

“嗯?”

“我和那个人,谁排在上面啊?”

上面?

谁更引人注目的意思吗?

“那肯定是师姐啊。那外形就那么与众不同了,卖相本身就已经很受宠了啊,毕竟是浪速的白雪公主嘛。”

“……师父个呆瓜!”

爱气鼓鼓地开始闹别扭。毕竟在研修会试验中被杀得体无完肤,也难怪听到那个名字就会不爽啊。

面对同门的长辈爱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对抗心理,在将棋以外的方面都想与之竞争。看到这种斗志我这师父真是安心啊!

不过求你了,要吵架可千万赶在我不在场的时候啊。

“对了师父,今天的工作就是在神户观光吗?”

“怎么可能啊……教学练习(lesson)啦教学练习。”

我深深叹了口气,喝了一口咖啡,开始向爱说明职业棋手的工作。

“棋手的工作大致分为两类,对局和普及。对局就是下棋,普及就是将将棋竞技发扬光大,比如担任大会的裁判,在活动中进行对局指导和签名会什么的……总之在正式比赛对局以外的工作大致上就算是普及,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对局指导,也就是教业余爱好者下棋。”

“这就是lesson(教学练习)吗?”

“对。今天就是要到一个住在附近的人家里去指导。一直以来都受人照顾,也是必须的。”

来神户绝对不是为了和JS(女子小学生)来观光的。

“对于可能成为职业棋手的奖励会会员来说,对局记录和教学练习是很好的赚钱手段,毕竟官面上打工是被禁止的。对于像我这种从地方上来的人而言可是贵重的收入来源。”

“钱?”

爱一下子愣了神。

“师父,那个……求人教下棋要付钱吗?”

“那当然了。不然怎么叫职业棋手呢。”

“……”

叮地一声,爱手里的叉子掉到了桌上,然后她开始发抖起来。

“我……我……”

“怎么了?”

“我,我没付师父钱啊。”

爱脸色苍白地在咖啡厅里叫出了声。在满是顾客的咖啡厅里。

完了。我满手是汗。

“我说爱,这事儿咱先不提了。钱的事儿就先不提了。”

“可、可是,那些重要的事儿师父都手把手脚把脚地教给我了啊,这样的事儿还有那样的事儿……”

周围一下子传来了诸如“诶?手把手脚把脚?”“对那么小的孩子?”“要不这就去报警?”的声音。麻烦了麻烦了麻烦大了。

“而且我还和师父住在一块儿,生活费也要不少呢。我可是住在师父的房间里啊。可是和师父两个人住在一起啊!”

“爱,冷静一点好不好?声音太大了!”

在这样下去我真的要被抓走了啊。

“啊啊,怎么办啊?我该怎么赚钱啊?”

“我说爱,你能听听我说的话吗?”

“看、看来只能用身体来支付了呢……”

“你绝对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挑这种危险发言想把我送去蹲班房的吧?”

我奋力止住了一边发抖一边去撩裙子下摆的小学生,慌慌张张结完了帐把她待处理咖啡馆。

然后我开始低声对她说明。

“爱,听好了。一般来说,在将棋界师父是不收弟子的钱的。”

“诶?为、为什么啊……”

“没有父母会收自己孩子的钱吧?收弟子就跟那一样。所以你根本没必要担心钱的事。”

在将棋教室学习将棋的学生和为了成为职业棋手入门学习的弟子所受的待遇完全不同。

因为,真心诚意进行修行的弟子对于整个将棋界而言就被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所以要成为职业棋手的弟子本身也必须具备一定的实力。

“而且你的父母每个月都会把钱汇过来。给你的零花钱也是从那里来的哦。”

“是这样啊”

“你的衣服也是用那钱买的哦。”

从爱的父母那里收到钱是真事。

我本来不想收,但对方却执意坚持,说至少生活费要由他们来出。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也就太不礼貌了。

所以钱虽然是收下了,不过也全部汇到了爱的银行账户上作为储蓄。

到爱成为女流棋手出战头衔战的时候就用那钱去买一套宽袖和服好了。如果成为了要出战多局战的棋手,和服自然多多益善。

我一定会把爱培养成那样的棋手的!

“所以回头要给爸爸妈妈去电话好好谢谢他们哦。”

“知道了!”

“哎真是的。闹腾了半天连时间都没了,要赶紧了哦。”

“明白了!师父!”

为了避免走丢,我再次拉住了爱的小手,向前冲去。

洋馆

“哇,好气派的房子啊。”

“听说是把原来建在港口的洋馆搬过来的呢。”

红砖砌成的洋馆建在异人馆街所处的小山丘上。

从洋馆俯瞰,延伸至大海的神户市一览无余,可谓无上的风景。

“不过其实装修得很考究呢。将棋对局用的和室自不待言,天台上还有一个露天啤酒花园呢。”

“啤酒花园?”

爱诧异地用笨拙的发音复述着看样子不甚明了的单词,不过作为温泉旅馆的少主说不定也懂啤酒花园的意思?

“里面住着什么人啊?”

“一个小说家。”

“好厉害啊师父。我是第一次跟作家见面呢。”

“是、是吗?”

“是写什么书的啊?”

“……算是恋爱小说吧……给大人看的……”

“好棒!”

“……”

看着两眼发着光的弟子,我对于如何说明洋馆主人的身份踌躇不已。

主人的名字叫鬼泽谈。

给大人看的恋爱小说——也就是情色小说的畅销作家。

代表作《绳与肉》。

虽然想尽量避免直接言及小说的题材,不过如果想象一下小说封面上那个像无骨火腿一样被绳子绑住吊在半空的美女,诸位应该大致能够领会小说的内容了吧。

总之——SM小说的巨匠。

“他本来是小学的教师,听说当时让学生自习自己在教室里写小说呢。”

“诶——”

然而写的是SM小说的事实才让这个逸闻上升成为了传说。

“不过师父是怎么认识这个作家的呢?还住在那么气派的房子里。”

“鬼泽先生是个棋类爱好者,刚才也说了,从奖励会的时候开始就受了他很多照顾。”

也就是爱好将棋围棋的人。作为

支持自己喜欢的棋手的一种形式,这种人也会给予棋手为自己上课的机会。

相当于相扑界的谷町。也就是赞助人。爱的外公据说也是这一类人。

“这个人从清淹师父那一代开始就给了我们很多照顾,可是我们的大恩人。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我收了徒弟的事儿,让我一定要把徒弟带去给他看看。”

“是说我吗?”

“对。所以今天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你。”

“诶?”

“第一次接工作呢。”

一边逗着吃惊的弟子,我一边带着她穿过了洋馆大门。

说实话,把小学女生带到SM小说作家的家里这事儿也有点够扯的……不过回头想想总比轻小说作家安全一点——毕竟那些家伙都是萝莉控啊。

鬼泽老师感觉还是喜欢熟女多一点,小说的女主也基本是寡妇什么的,撇开小说不谈,作家本人感觉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和善老爷爷。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踏进了洋馆,在玄关我们就接受了强大的洗礼。

“师父,有个木头做的马放在那儿呢!”

看到突然登场的三角木马,爱欣喜无比。我大惊失色。

“咦,不过为什么坐的地方是三角形的啊?师父,这个坐上去屁股肯定会很疼吧?”

“……是啊……”

“哇,那边挂着一根鞭子诶!好粗啊!师父,那个是玩骑马马时候用的吗?”

“……是啊……”

“咦?师父师父,这个是什么啊?像香蕉一样……不过坑坑洼洼的诶。这边的一根分了两个头诶,到底是啥啊?大蘑菇的模型?”

“赶、赶紧到屋里去吧?让鬼泽老师久等很不礼貌的。是吧?”

“哇啊,师父,这个大蘑菇按了按钮以后动起来了诶!”

“别玩了快跟我进来!”

从爱的手里夺下了蠕动着的蘑菇狠狠扔到了视线以外,我拉着爱踏着红色的绒毯走向房子深处的对局室。

进了屋,我就冲坐在那里满脸坏笑的老头大吼起来。

“鬼泽老师!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指的是什么啊?”

“木马啊鞭子啊还有那个震动……那个大蘑菇!为什么把那种东西放在玄关啊!”

“只是刚刚换了一下家里的布置嘛。”

“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

“你绝对故意的吧!”

这个变态色老头!居然在玄关把那种东西给小学生看!

“师父,在玄关放蘑菇不可以吗?”

“当然了,怎么可能浪费食物呢?”

“我想小孩子看见那种东西会很开心呢。”

确实挺开心的没错!不过就是因为那样才有问题啊!

“这种事无所谓了。这就来一局吧?”

……

鬼泽老师开始兴冲冲地布置棋盘。看着他这天真的样子怒气顿时也无影无踪了。我对着身后毕恭毕敬的弟子说道。

“……爱,照我说的那样做就行,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从信玄袋里取出扇子放在膝前,爱双手着席深深地低下头去问好。

“我是九头龙门下,关西研修会的雏鹤爱,请多多指教。”

“是小爱啊。”

听着爱口齿不清的问候,鬼泽老师露出了满脸笑容,就像是个在给孙女零花钱的爷爷一样。

“天才将棋少女小爱啊。”

“能别把我的弟子叫得像某天才乒乓少女一样吗?”

要是下棋的时候会“撒——”地叫出声来该怎么办啊。

“那就先来一局平手(亦即无落子)怎么样?”

“嗯!请多指教!”

“真精神呢。”

老师一边微笑着一边排起了棋子。看着他这样子就真的只是个和善老爷爷,实在想不通为啥能写出那种变态小说。

顺便一提鬼泽老师是业余四段。

名义上是这样,实力上大概二段吧。

段位高于实力的原因,也就是对他平时为联盟所做贡献的答谢了,简言之就是资助和宣传之类的行为。赐于有名望的人以段位也是联盟的重要外交手段。

另一边的爱可是货真价实的业余四段。现在和五段也能战个势均力敌。业余五段可是能作为县代表出战成人战的水准。爱的将棋主要靠残局谱和网络对战习得,还未掌握对局的节奏,当然也就不可能做到手下留情。

所以干脆利落地就把鬼泽老师将死了。

“哎呀好厉害,看样子平手根本打不过呢。”

老师输了棋还是哈哈地笑着。

“再来一局!这次角落可以吗?”

“嗯!请多指教!”

排好了棋子,对局再次开始。不过这一次爱的阵地里没有了角。

角落给盘上带来了去掉一枚大子以上的影响。

“……唔唔”

面对鬼泽老师带着角落优势迥异于前一局的积极放松的运子,爱不由地屏住了呼吸。老师则露出了饱含深意的微笑。

“吃惊了吧。我可是很擅长落子战哦。”

鬼泽老师和职业棋手及奖励会会员下了数十年的将棋。

也就是说他带着落子优势已经下了数百局的棋。

比起平手,他下了更多的落子对局,而且对手都是将棋的天才。恐怕找不出比他更谙于落子对局的棋手了。被带来鬼泽宅的有望成为职业棋手及女流棋手的人,包括我和师姐,都毫无例外地在这个深藏不露的老头手下吃了落子棋的苦头。

不知是谁给他起了一个外号——专杀上手的恶鬼。

“怎么样?老头子的将棋也不是白给的吧?”

“……唔”

“不过玩落子棋倒也没资格耍威风就是啦。”

也因为爱还不习惯下落子上手棋,这一次她陷入了苦战。大概也因为不愿意在师父面前输棋而感到了压力吧。

有点为难她了吗?

不过随着在研修会的升级,下上手落子棋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多,趁现在严格锻炼一下肯定有好处。

在盘侧一边观战一边思考着的时候,有一个人在我身旁坐下。

“让我也来看看。”

“请别客气。”

我不由低头致意。

是一个和鬼泽老师同龄的身着和服的男子。

虽然身材矮小却很有风度,在他身边就能感觉到直刺肌肤的锐气——显然是历经生死磨练的才会具有的气场,无疑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人吧。鬼泽老师的宅邸里经常会有不明身份的人出入。会是围棋棋手吗?看这打扮应该不会是下国际象棋或者打麻将的吧。

虽然很想询问一下,却也不好在盘侧观战的时候进行闲谈。

“怎么样?有那么多子这应该能将死吧……”

鬼泽老师带着优势把棋局引向了终盘。

爱的玉受着压制,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敌阵入玉了。但这也无比艰难,只要错过了一手最善手胜负就会在瞬间决出。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嗯!”

似是完成了预读,爱坚定地把玉向前移去。

随后,爱成功入玉,最终将死了下手的玉。

“哎……厉害,真厉害!”

把手持子哗啦哗啦地扔到了盘上,鬼泽老师投子认负。虽然依旧微笑着,但在那种局面下被将死到底还是很不甘心吧。

“从肉搏战开始就无与伦比地强大呢。真没想到会在那里被翻盘啊。老头子也真是没用啊……”

“啊啊……不过如果在这里下这么一手的话我就输了呢。”

“……小爱还真是个好孩子呢。”

观看着感想战的时候,身边的老绅士向我搭话了。

“那么小,而且一个女孩子让棋都能赢大人啊……听鬼泽老师说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孩子,不过真没想到会厉害到这个地步啊。”

“这个孩子很有天赋啊。”

“是不是有点害怕去教她了?”

“是的。”

我不由自主地前倾身子表示赞同。

“最近一直在苦恼啊,会不会因为我的指点让这个孩子的天赋走歪,有没有更好的教导方法什么的。”

“但您曾经也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啊,用您当时的训练方法不就可以了吗?”

“要是那样我也就轻松了。”

我把手指杵在眉心吐出了心头的烦恼。有些话对将棋界的人难以启齿,对于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反倒容易倾诉。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成长方式。并不是一味地练习就一定能变强啊。”

“是么。”

“但不练习就肯定无法变强。那么要问该把哪种练习方式进行到哪种程度才好的话又是因人而异,最终只有找到适合自己的练习方法才会变强,这个就是将棋。所以过分指点也会成问题,因指导反而变弱的事例也是存在的。”

“是这样啊。”

“一直在苦恼啊。我真是个没用的师父……”

“会为此苦

恼也是你对弟子的爱的体现啊。”

“没有成果也就没有意义,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啊将棋。”

“嗯。”

老绅士在胸前叉起双臂,像是陷入深思,复又道:

“那么年轻却能想到这个份上……原来如此,难怪那位先生会如此举荐……”

“嗯?”

“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我们就下次再会吧。”

老绅士道完别施施然出门而去。

干净利落的离去,让我最终都未能探询他的名字。

对手

趁爱去洗手间,我向鬼泽老师询问道:

“您觉得爱怎么样?”

“素质很好。可能还超过银子。”

“比师姐还好?!这是不是有点夸大了啊?”

我的师姐——空银子保持着女流最高头衔“女王”和“女流玉座”的同时还爬上了奖励会的二段,可谓史上最强女棋手。她无敌的连胜为她带来了“浪速的白雪公主”的外号(虽然本人私下其实很不爽),爱居然比师姐更有天赋……

“但是如果按现在这样下去不可能获得像银子那样的成长。”

“嗯?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对手啊。”鬼泽老师断言道。

“不管在哪个领域都一样。独自一人不可能变强,更何况将棋是两个人的竞技,只有通过和对手的切磋琢磨才可能超越自己的界限。”

切磋琢磨。

感觉鬼泽老师说出了我一直未曾留意的要点。

“能去享受将棋很重要。俗话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能享受是最大的天赋。但是一个人光靠天赋是不会变强的,磨练才能的恰恰是想要变强的意愿。这种意愿又恰恰是从如果不变强就会被对手抛在身后的危机感产生的。”

“危机感,么”

“现在放眼关东关西,拥有和爱同等天赋的同龄人并不存在。在这个意义上银子是从她身边优越的环境受益良多了。”

“但是师姐也没有对手啊。能对她构成威胁的女流——”

“不是女流,是你啊。”

“我?”

“对。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我看来就是个孩子啦……你从小爱那个年龄开始就是通过和银子切磋琢磨成长起来的吧。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呢,你们在这里一次又一次地对局,隔着棋盘一边哭着鼻子一边你来我往地对战。现在想想还真是怀念呢。”

就像在追忆往昔一般,老师环视着房间说道:

“银子至今仍把龙王——九头龙八一作为自己的目标。”

然后一脸严肃地断言道:

“银子为了成为职业棋手拼命努力,并不是为了夺取头衔,也不是为了获取史上首个称号,只是为了能和你在同一个舞台上战斗,那个孩子才选择了凶险的荆棘之路啊。”

投身奖励会这个炼狱的确实是我在先。师姐是通过第二年的试验入会的。

对于憧憬师父而进入将棋界的我而言,进入奖励会是自然的历程,但对于师姐而言,也有进入研修会成为女流棋手这一条路。师姐会进入奖励会只是因为师父作出了师姐具备成为职业棋手的天赋的判断——至今为止我都是这么认为的。

师姐的选择会受我的影响这一点,我是根本没有考虑到过。

“但是小爱只是一只憧憬着你的背影跟在你背后摇摇晃晃走来的小鸡,根本不会和你竞争。所以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小爱不可能获得银子那样的成长。”

“……”

“宠爱弟子是好事,什么事都手把手地教也是作为师父的爱,但是时不时地放放手把她扔到严苛的环境里经受历练,可能也是作为师父的爱的表现吧。”

长年阅尽将棋界风风雨雨的鬼泽老师的这番话确实很有分量。

我被深深地感动了。但这时。

“师父师父!厕所里找到了一个坏掉的项链诶!”

看着弟子手里那条拴着高尔夫球大小的白色小球的“项链”,我的感动烟消云散。从爱的手里一把夺下那个淫具朝眼前的变态色老头扔了过去。

“鬼泽老师感觉怎么样?”

“落子棋好厉害。”

离开宅邸前往车站的路上,爱的兴奋似乎仍未退去,红彤彤的小脸上留着实力对决后的余韵。

现在想想,自从来了大阪,爱因为对局而兴奋成这样可能还是第一次。但即便如此,这兴奋度还是远远比不上研修会入会试验时和师姐对局产生的兴奋。鬼泽老师的一番话在我心头留下了如同残尿感般的疙瘩。

但在弟子面前,我还是用明快的嗓音拂去了心头的不安:

“也赚了那么多零花钱,就在中华街吃顿好的回去吧。”

“中华街!”

“有什么想吃的吗?”

“蛋抱蟹!”(爱口齿不清)

“蛋包蟹啊,嗯很好吃哦。”

这孩子很喜欢吃蟹。当然蟹围(カニ囲い,一种防守阵型)也很喜欢了。

“蛋抱蟹!蛋抱蟹!”

看着舞动着小钳子状的双手咕噜噜转着身子的弟子,甚至产生了也没必要刻意让她置身严峻环境的想法。像现在这样让她天真烂漫地成长也会变得足够强大,说不定对这孩子来说这样才是最幸福的成长呢——

左思右想的时候,手机震动起来。

“师父,有电话哦?不接?”

“没关系,根本没见过这个号。”

看了看屏幕上的号码,我把手机揣回兜里。

“这种事儿其实挺常见的呢。”

“不认识的人打电话过来吗?”

“嗯。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的电话号码。有时候是没有通过联盟预约的采访,有时候是骚然电话,也有时候只是单纯的粉丝,总之基本是无关紧要的电话啦。上次甚至开口就问能教我用四间飞车破熊围的方法吗。”

“做棋手还真是不容易呢。”

“是吧。这种事儿给我去问振飞车党啊(四间飞车是振飞车流的一种战法)!”

“……”

甚至还接到过师姐脑残粉莫名其妙的恐吓电话——“马上跟银子分手!不然我死给你看!”。扔了一句“跟那种人交往死的就是我了”就立马把电话掐了,那个深井冰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

“呃,丫还真能死缠烂打啊。”

“一直打个不停呢。”

装作不在不去接那个家伙还是不屈不挠地打。那么缠人的还很是好久不见了。肯定是个非常阴险变态的货色,绝对是振飞车党没跑了!

我终于沉不住气接了电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愠怒:

“谁啊?”

“晚上好。请问是九头龙八一先生的电话吧。”

“是啊。”

我的气势被男子沉稳的声音削弱了,但这关口可不能心软。

年幼的弟子都在一旁看着(举着两个变成蟹钳的小手作出威吓的样子,像是在为我鼓气),为了让她看看应对骚扰电话的方法,我用毅然的态度回应着。

“请问您是哪位?先报上您的大名才合礼节不是吗?”

“不好意思失礼了。我的名字叫月光。”

“月光?哪个月光啊?”

“日本将棋联盟的月光圣市。”

我手里的电话掉到了地上。

“师父,电话掉了。”

在惊讶的爱的注视下,我脸色苍白地傻站了好久,才慌慌张张地用颤抖着的手捡起了电话。

传唤

关西将棋会馆的棋士室是一个狭长的房间。

在这个位于联盟三楼的房间里总是聚集着职业棋手、女流棋手、奖励会会员和观战记者。关西的棋手一直在这个不夜城里练习和研究将棋,相互切磋琢磨。

现在我正和师姐在这个棋士室下着练习将棋。

“我说师姐。”

“……怎么?”

下着十秒将棋的双方啪啪啪地把棋子快速地拍上棋盘。我一边抬眼窥测师姐的表情一边装作闲谈的样子问道。

“现在研究会下的强度怎么样?”

“为什么问这个?”

“也没为啥。”

“那就别问。”

对话结束。但这个关头可不能气馁。

昨天,听了鬼泽老师的一番话以后,回到家里还在一直左思右想,到底今后该怎么培养爱。

“放手把她扔到严苛的环境里经受历练也是师父的爱的表现。”

听了这话,我想起了一件事。

以前在将棋界有这么种说法,师父一辈子只和弟子下两次棋。

一次是入师门的时候为了检测弟子的棋力是否够格。

另一次则是弟子没能成为职业棋手从奖励会退会的时候。

这一次师父会故意败给弟子。“虽然没能成为职业棋手,但弟子确实比入门的时候强大了”——以这种方式赋予弟子自信——在另一个世界活下去的自信。

我和师姐和师父下了好几千局,现在师父直接和弟子对弈在将棋界也成了常态。但我还是很喜欢这种悲伤到揪心的说法。

成为了师父才真正领会到,松手放弟子去拼搏比宠爱弟子要难得多。

但穷其根本,棋手一直是孤身一人。对局中没人能帮到他,如果一直受着他人的庇护和恩惠是无法变强的。

只有获得能独自变强的强大力量的人才能真正成长。

所以我也不得不松手促使爱学会自立成长。

但要做到这一点,眼前存在着巨大的、过于巨大的障碍。

——爱实在是过于可爱了。

可爱到甚至让我感叹像这样惹人怜爱的生物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否合适。日语里有种说法是可爱到塞到眼睛里都不会觉得疼,我现在切实领会到了这个说法的真实性。只是看着她就会得到治愈。所以就算塞进眼眶压坏了眼睛也会被马上治愈根本不会疼嘛。这想法真是太棒了。

还不仅仅是可爱。

又能做家务。又不会任性。又率真又可爱。而且还很可爱。

问她想要什么奖赏的时候,她就会扭扭捏捏地说:

“还想和师父下将棋。”

这种萌物是怎么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啊!?还让我活不活?那么可爱的弟子你说让我怎么严厉的起来啊?!一不留神就会开始溺爱她啊!!!

所以在棋盘上我总是下不了狠心把她逼入绝境,爱跟我对弈时肯定也不会产生“绝对要赢”的念头。师父是成不了对手的。

这下就要轮到师姐出马了。

这个人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在棋盘上把爱蹂躏到哭鼻子。爱为了报研修会试验的一箭之仇肯定也会拼尽全力。说不定会搞出认命来。

“不过……师姐啊……”

“怎么了啊?……打刚才起在想什么心事啊……”

就算我开口求,师姐肯定也不会答应做爱的陪练。毕竟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啊。

再加上师姐就算练习赛也会毫不犹豫地对对手展开精神摧残,把那么宝贝的弟子交给她我可怕会被她完全摧毁。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我就索性先试着探索一下这个最强女子将棋机器诞生的秘密。

“师姐啊,你的将棋究竟是怎么变强的啊?”

“不停下棋。”

“这个我懂啦。总有什么具体的方法吧,解残局啊,排棋谱啊什么的。到底是靠哪种练习方法和强度进步的啊?”

“不停下棋。”

“可……可是如果一直实战难道不会到极限吗?我就是问这种时候你是怎么办的啊。”

“不停下棋。”

“也是啊。下棋是最好的方法啊。不过总会遇到止步不前的时候吧,那时候你——”

“不停下棋。”

“遇到瓶颈了呢?”

“不停下棋。”

“会来向你咨询我也够二的。”

“宰了你哦臭小子!”

烦躁起来的两个人下的棋也变得无比粗暴。互不退让地用间不容发的节奏往棋盘上拍着棋子,连手指都要撞到一块儿了。最终还是我险中取胜。活该银子见鬼去吧!

“龙王”

“是”

像是瞅准了对局结束的时机,有人不知何时进了房间从背后向我搭话。

“男鹿小姐?”

“正是。”

男鹿佐佐里。联盟职员。秘书科的女性。

曾经是女流棋手,现在退役。退役的时候被赠予了女流初段的等级。

据说年龄也就二十出头,如果战绩不佳就会像这样被迫引退。不仅职业棋手,连女流棋手的世界也是同样残酷。

“龙王,非常抱歉打断您的研究练习——”

“啊,不要紧。是那事儿吧。”

我刚从椅子上起身,师姐就狠狠地瞪了过来。

“赢了就想溜?”

“非常抱歉女流二冠,会长的传唤无法推却。”

“正是如此——”

“……给我顿死去吧!”(顿死,将棋中因为自己失误被突然将死)

一边承受着师姐的诅咒我一边跟着男鹿小姐出了棋士室。赢了就溜真TM爽。

十七世

“那个……男鹿小姐?”

“是”

我欲言又止地向走在前面的男鹿小姐询问道。

“那个……该怎么说呢。不知能否事先告诉我会长有什么要事呢?那样我至少能安心一点。”

“抱歉,我也不知道呢。”

一口回绝。

不过这绝对是说谎。

“您又说笑了。怎么会有您不知道的事呢?对吧。求您了告诉我吧。”

“……”

男鹿小姐止住了脚步。

作为会长的秘书,此人频繁来往于东西将棋会馆,因此有消息称此人掌握了日本将棋界的各种信息。

而且以某事为契机,男鹿小姐拥有了能够阅览需要会长过目的所有文书的地位。

也依赖原本女流棋士的经验,她熟知将棋界的表里各种情况,因此受到了会长绝大的信赖,据说决断着将棋界的大半事务。

因此也获得了“摄政王”的外号。

“那么就让我们来交换一下信息吧。”

男鹿小姐扭头说道。信、信息交换?

“最近,联盟关联者内部进行了一次秘密的关于龙王的问卷调查。”

“关于我?啥问卷调查?”

“‘未来的龙王夫人究竟会是谁’。”

“啊?”

“候选人有三个。您师父的女儿,师姐,然后是那个小学生的留宿弟子。目前的得票情况是这样的。”

男鹿小姐举起了手机把画面朝向我。

清泷桂香 二票

空银子 十七票

小学生 一百六十三票

小学生遥遥领先啊!!!!

“这到底是啥啊?算哪门子问卷啊?为啥小学生会碾压啊?!”

“简言之就是您会和谁好上的问卷。我认为,在考虑了候选人和您的关系、候选人对您的态度、当然最重要的是龙王本人对于性的嗜好这些因素的基础上才会产生这样的结果。”

“也就是说联盟里的人基本都觉得我是萝莉控啊!?”

“我倒没有这么说。只不过从得票倾向倒也不是不能作出这种解释。”

“倒不如说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解释可能好不好!”

“那么话说回来,请问哪位才是您的真宠呢?”

男鹿小姐一下子凑过身来问道。近得脸上都能感觉到她的吐息了。

“太、太近了。”

“呵呵……对我的魅力心动了吗?”

“那倒没有。”

“原来如此,果然只会对小学生兴奋啊。”

“你从哪儿得出真正结论的啊!判断方式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请安静一点,这里是理事室门前。”

“……”

扔下了陷入沉默的我,摄政王敲了敲门向里面说道。

“是男鹿。我把龙王带来了。”

“请进。”

清爽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男鹿开了门,我迈入了理事室。

屋里,我直面了“传说”。

“久违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龙王就位仪式吧。”

“是、是的!在、在下也是久久久……久违了……”

“请别紧张。并不是为了训斥龙王才把龙王叫来的。”

活着的传说把我请到了沙发上,用幽默的口吻说道。

“更何况现在是您处于上位哦,九头龙八一龙王。”

“折煞在下……永世名人就别拿在下开玩笑了……”

永世名人——只有获得五期并肩于“龙王”的“名人”头衔的棋手,才被允许在退役时获得这个称号。

眼前的人是自德川家康时代的初代名人大桥宗桂以来第十七代的的名人。

话虽这么说,会长还是作为现役A级棋手在盘上奋战。

和我师父清泷刚介同龄,明明已过知天命之年,却还显得无比睿智青春,看上去就像是个三十出头的人,说实话根本看不出和师父是同代人。

“月光流”——这是对于会长棋风的形容。

作为史上第二位中学生棋手,他就像一道闪光出现在将棋界,在C2、C1、B2、B1、A级所有的联赛中带着全胜战绩以最短路程拼杀出了顺位战,然后以史上最快、最年轻的记录获得了名人头衔。

如同月光一边编织起绵密的攻势,用最少的步数实现将军。

当会长收束终盘时,与他对弈的棋手比起奋力抵抗,更愿意对方快点将自己将死。

因为这样能把美丽的棋谱留给后世。

他的美意识远远凌驾于其他棋手,甚至会在必胜的局面中因为“错过了最快的将”这种玩笑一样的理由而主动投子认负。

将“速度”这一全新概念引入了之前重视防守的钝重将棋界,仅凭一己之力就奠定了现代将棋的基石——这个天才就是月光圣市九段(月光圣市原型为十七世名人谷川浩司。头衔数被羽生名人狂甩但至今仍是将棋界的神话。)。

但上天将光芒赐予他的同时,也将光芒

从他那儿夺走。

“盲目的天才棋手”

关于月光圣市,比起提及他史上最年轻名人的荣誉,人们倾向于带着更多的畏惧和尊敬述说他尽管自20多岁以来双目失明却仍至今奋战于将棋界顶峰的事实。

就算是在脑内拥有假想棋盘的职业棋手,想要完全不看现实的棋谱而克敌制胜难于上青天……倒不如说一般而言是不可能的。而眼前此人却带着一脸恬淡的表情将不可能化为了可能,并且至今仍战斗在A级这个顶点上。尽管获得头衔数已被人远远抛在身后,但至今仍有人坚持声称月光圣市才是史上最强棋手。

这个活着的传说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

“希望您能收一个徒弟。”

……啊?

“是一个长年对于将棋界给予援助的实业家的孙女,九岁。小学四年级。”

“请、请等一下。为什么要我……要在下收徒呢?”

“您不是很喜欢小学生吗?”

“何何何何……何出此言?!在下又不不不……不洗翻小穴生。”

“开玩笑的。这是对方的意愿。”

请别带着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开这种要出人命的玩笑好不好?!

“听说那个小姑娘说,要拜师的话要不就A级棋手要不就是头衔保有者。”

“还、还真是高标准啊。”

要说关西的A级棋手或者头衔保有者,除了眼前的月光会长、“捌子巨匠”生石充玉将,也就现龙王我了。

要算上女流头衔的话倒是还有二冠保有者师姐和“山城樱花”供御饭万智小姐,不过好像不合对方要求。再说师姐作为奖励会会员本来就无权收徒。

“我因为有会长的工作也无法再收弟子。生石老弟为了准备A级顺位战去九州开展护摩行了(佛教、神道修行方式。生石充的原型为久保利明,为了备战曾经进行护摩修行)所以联系不上。”

“哦,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啊。”

生石先生的护摩行从奖励会时代起一直持续至今。算是关西将棋界的季节诗了。

决定名人头衔挑战着的联赛——顺位战始于6月。

4月和5月对战甚少,对于职业棋手而言近乎长假。

“更何况生石老弟一直是主张不收弟子的。”

“所以就轮到我了吗?”

“我可听说您最近收了一个弟子啊。而且还是小学女生。”

“收确实是收了……所以我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再收一个了啊……”

爱确实是个好孩子,又有天赋又能干家务的超级弟子,但是收小学女生作弟子总归会有顾虑,更何况爱是留宿弟子。

小自己很多岁的妹妹——倒不如说像是突然有了一个女儿的感觉。

想象了一下再加上一个小学生的情形,我已经开始头晕目眩了。而且这下肯定会被人骂萝莉控没跑了……拼命否定骂声还越来越响……根本找不到借口啊……

“请别考虑太多。”

会长带着夜空明月一般淡然的表情说着强人所难的话。

“只需每周一两次前往那位先生位于神户的宅邸上两个小时的课就可以了。就当多了一个教学练习的主顾就没有什么压力了吧。”

“每周两次每次两小时么……”

“只要持续到顺位战开始的六月、不、只要持续到那个孩子接受研修会试验的 五月就可以了。官文上的师父写我的名字就可以。”

“……”

确实要是这样应该没……问题?

本来像爱那样收留宿弟子在现相当罕见。只是保持官文上的联系、持续只对弈一次的形式上的师徒关系的例子也并不少见。只要当成是一个进行教学练习的主顾也不会带来什么心理负担。

“对方说了,会有丰厚的酬金。就当给我一个面子,总之先去见一见那个孩子怎么样?”

“……明白了。我就先试着去一次。”

会长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可能拒绝了。被他完美收盘了啊。

我做梦都想不到,今天的交涉会给我的人生和将棋界带去巨大的变化——不管是谁都不可能预读到位于如此遥远的未来的事态……

只有一个人——月光圣市除外。

夜叉神

于是数日后我就前往了神户。

“这啥啊?”

神户。滩区。

在六甲山的山麓延展开来的幽静住宅区里,建着一座大豪宅。如同要塞。如同大山。

“这、这可是神户的一等地啊!这么大一块地都是这家的啊?!”

“喂!”

“?!”

听到背后一声低沉的喝声回头一看,一个穿着黑色西服戴着黑丝太阳镜的干练女性站在那儿。

年轻又苗条的美女……然而浑身却流露着一股黑道气息。不妙。

“请问是九头龙八一老师……吧?”

“我是他的孪生弟弟!”

“老师说笑了。”

都来不及发出悲鸣,我就被墨镜美女一把抓住肩膀拽进了门。

“老师来临!”

穿过门,我来到了一个异样空间。

在铺满砂子的前庭,一个同样装备了黑色西服黑色墨镜的集团整整齐齐地左右排开,把手放在膝盖上一齐弯腰向我致敬道:“大驾辛苦!”

这场景小的只在赌博默示录里看到过啊……吓尿了……

变本加厉的是。

咚咚咚!与这高级住宅区完全不相配的打击乐器声开始轰鸣。

“阵、阵太鼓?!”

曾经有多次头衔战在于将棋界极其有名的旅店“阵屋”举行。宾客到达时就是用阵太鼓欢迎的。

然而我做梦都没想到在拜访一个普通宅邸时,阵太鼓会代替门铃作为迎宾信号。话说这绝对不是普通宅邸吧!

“老师,主人久候多时。请进。”

“宝、宝宝肚子疼了……”

“赶紧走路别废话!”

“遵命……”

我被赶着向前走。

取代了普通的垫子,在铺着老虎毛皮的玄关里欢迎我的是——

“久违了,九头龙老师。”

“!您是……!”

“我就是家主,夜叉神弘天。”

在鬼泽老师家跟我搭话的那个老绅士!

“在鬼泽先生家未能尽礼问候真是失礼了。”

直到现在,我才领会到了我被鬼泽老师叫去的真正的理由。

并不只是为了见爱——

“……而是为了看我吗?”

“月光会长和鬼泽先生两位都举荐了老师您。”

“那二位推荐我……?”

“二位都声称您是我孙女老师的不二人选。请往这边——”

我跟着夜叉神先生走过一尘不染的走廊。有一瞬间想要逃跑可是刚才那个黑墨镜大姐姐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让我放弃了无谓挣扎。

夜叉神先生在一对画着夜叉和天女的纸门前止步。

“里面就是我的孙女天衣(天衣日语读作AI,与爱同音)”

“AI?”

夜叉神先生拉开了门。

一个年龄和身材都与爱相仿、

然而气质与爱截然不同的——黑衣的“天衣(AI)”正座于内。

另一个AI

“我是不会管你叫师父的。”

这是黑衣少女夜叉神天衣的第一句话。

“可别误会了,你充其量只是个收了钱给我来上课的职业棋手。我可不愿意让一个歪打正着拿了头衔的三流棋手做我的师父。”

“……”

从她可爱的外表根本想象不到会是这样一个野丫头。

不过这种自以为是自鸣得意的小屁孩我可见多了。有天赋的棋童肯定会翘尾巴,而职业棋手则是一群非但不会让人把尾巴揪掉,反而用自己的尾巴把对手往死里抽的变态。对付这种小屁孩的方法我也知道。

我一边从小包里取出眼睛和扇子,一边向夜叉神先生征求认可:

“严格教育一下不妨吧?”

“谨从尊便。”

获得了监护人的同意,我确认了一下坐垫的感触,在盘前坐下。

然后把飞车和角这俩大子从己阵取下放到了子盒里。

“落子两枚?我是无所谓了,不过这样根本成不了对手哦。”

“是啊,只落子两枚根本成不了对手啊。”

言毕,我把两侧的两枚香车取下放进了子盒。

“那么开始吧。”

“!?”

天衣第一次动容了,怒气如炎阳般从全身升起。

“你……你在逗我?落子四枚你觉得能赢得了我?!”

“别废话,放马过来!”

我不容分说拍下了初手。

“宰……宰了你!”

天衣狠狠地骂了一句,也拍下了狂怒贲张的一手。

两个人不假思索地按照定迹(定迹,既定的运子套路)往棋盘上下子。

“嗯……看来落子定迹也认真学过嘛。”

“当然了……看

到没?已经是我的胜势了。”

“哼?这就觉得自己能赢了啊?”

“少逞强了职业棋手。你还有什么招啊?”

“我看看……”

我略加思索,搜索着记忆中的棋谱。

成为职业棋手前在奖励会时代的棋谱浮现在脑海中。

研修会和奖励会的棋谱一般不会公开。因为职业水平以下的棋谱不被认为有被公开的价值。

但那事实上却是个宝藏。

在研修会和奖励会,为了对应段位差,会下很多落子棋。

来自日本全国的将棋天才们所下的落子棋和业余棋手下的落子棋可谓截然不同。他们不断创造着各种绝对不会被收入定迹书的落子棋新棋路。

我从那个宝藏中取出了一手。

“还有这么一招。”

“唔?!”

看到这闻所未闻的一手变化棋,天衣顿时露出了慌乱的神情。

一直以为她只是个自以为是的小毛孩,从这反应来看她的性格还意外地率直。感觉还挺可爱的。

“接下去,还有这么一招。”

“诶?……诶诶?这、这种下法……也能行得通吗……?”

我的S魂燃烧了起来,不断地使出怪招搅乱着棋局。

目睹着一手手出乎意料的怪招,天衣的运子开始变得散乱起来。

“怎么样,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吧?”

“唔……唔唔……啊……”

不止是奖励会或者研修会,成为职业棋手后,也会在指导对局中下成千上万的落子上手棋。

尽管我成为职业棋手还不足两年,但还是从奖励会时代开始就积累了很多落子棋的经验。职业棋手下的落子棋的数量可不是业余棋手能比的。

杀死下手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怎么了?不是已经胜势了吗?”

“唔唔……还、还没完呢!”

咬紧嘴唇忍耐着屈辱,天衣用纤细的手指搅乱着自己乌黑的长发,一边苦苦呻吟着一边挣扎着运子。

这个孩子的将棋如同她的外貌一般俊秀。

与她乖戾偏激的性格迥然相异,她的棋风刚正率直。肯定是受过一个优秀棋手的指导,彻底吸收领会了定迹吧。

但反过来说,因为过于依赖定迹,一旦处于劣势就没有了逆转的后劲。

她的将棋过于纯粹秀丽了。感觉不到任何质朴而顽强的韧劲。

相比序盘中盘破绽百出却能在终盘力挽狂澜的爱的棋风,她的棋风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虽然优秀却没有深度,简言之,就是没有天赋。

——就这样吧……

对天衣的才能下了定论,我反守为攻准备结束战斗。

“!?来了……”

受到了反击,天衣的表情在恐惧中扭曲了。

落子定迹一般而言就是进攻的技术。不会告诉你如何防守。

所以一旦局面脱离正轨,过于依赖定迹的业余棋手的棋路便会开始崩溃,受到反击时就会在瞬间失去斗志。

“……”

看着深深垂下头去的天衣,我似乎听到了她的心理防线崩溃的声音。

就算原本是一个骄横刁蛮的大小姐,一旦到了这个份上也是怪可怜的。

就算她会撒泼谩骂,只要看看棋盘上的局势就会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大概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所受的屈辱吧。

——至少别再继续折磨她,干净利落地结束战斗吧……

想到这儿,我开始全力进攻。

沐浴着职业棋手凌厉的攻势,天衣的防御阵型顿时变成了蜂窝。尽管她还在用柔弱的手势下子修补阵型,但这已无异于苟延残喘。她的阵地已经身负致命伤,再无回天之力了。

“……我…………”

是想说我输了,么。

这下总该投子认负了吧,毕竟心理已经完全崩溃了啊。

然而。

“我……我还没完呢!”

“嗯?”

猛地抬起垂下的头颅,天衣狠狠地向我瞪来。夜叉般凌厉的眼神中绽放着执着的光芒。这绝对不是一个失去斗志的人的眼神。

本以为已然崩溃的心理防线,依旧毅然挺立着。

还不止于此——

“我还能……继续战斗!”

天衣把她手上所有的持子都打入了自己的阵地,不断化解着我的攻势。

看着盘上出现的新局面,我不禁瞪大了双眼发出了感叹。

“这……这还真是……”

不知不觉中,承受着攻势的天衣的阵型反倒变得更为坚固。

这并不是既存于定迹中的防御阵型。

尽管负责防守玉的金和银在我的攻势下被牵扯得分崩离析,但天衣的阵型却依然坚固得不可思议。

尽管阵型完全扭曲变形,尽管防御薄如纸片,玉周围的棋子却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收束在一起,如同显示着棋手顽强的意志。

——这丫头利用了我的攻势反而重新构筑了防御阵型?!

不,还不是这么简单。她甚至瞅准了我后里未生的时机尝试着反击?!

这力量是……

“‘化解将棋’么”

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完全错估了天衣的天赋。

这个孩子的才能并不在于善于进攻或者精通定迹。

恰恰相反。

将棋界里存在着一种处于劣势时反而能够发挥惊人力量的棋手。

最近受了漫画的影响也被成为“化解师”,这种棋手拥有诱使对方进攻而将局面引向有利于己的神奇力量。

预判能力,正确的速度计算能力,事先瓦解对手杀手的感性,强行收束混沌局面的能力。

所谓的“借力打力,化解制胜”需要的就是以上所述的多元的能力。

然而最为重要的能力是——即便身处劣势却决不放弃的钢铁一般的意志。

在利刃之下、在枪林弹雨之中无所畏惧毅然向前的精神、燃烧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在逆境中坚持不懈的品质。

总而言之,就是百折不挠的心灵。

夜叉神天衣拥有百折不挠的心灵。

——这个孩子……很强大!

剥去定迹这层镀金,一块远比镀金更为坚硬、凌厉而又美丽的原石在那儿闪闪发光。

请求

然而我还是重整阵型,将死了天衣的玉。棋盘上不存在任何仁慈。

“唔唔……”

“能把局面拖到头金的韧劲值得表扬,不过实力还远远不够啊。”

“……!”

天衣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着。她狠狠地拂乱了盘上的棋子,用夜叉般的眼神瞪着我。

看着一言不发意图离开的天衣,我厉声喝道:

“致敬呢?”

“吵死了!我讨厌死你了!”

在沉默中旁观的夜叉神先生终于沉不住气呵斥道:

“天衣!按老师说的做!”

“……爷爷大笨蛋!”

嚎啕大哭着,天衣离席冲出了房间。黑衣的女子随即慌慌张张地跟了出去。夜叉神先生保持着正座开始深深地叹气。

我整理好棋子,尴尬地低下头去。

“不好意思……可能有点做得过分了……”

“不,那样正好。”

夜叉神先生断言道。

随即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开始是打算拜托女流棋手的。”

“未果吧。”

“是啊。天衣一口回绝,说女流棋手太弱。”

很多人都这么说。

尤其是那种自以为是的小孩子和半吊子的业余棋手会若无其事地贬低强于自己的女流棋手。最后甚至会以“跟女流棋手下棋棋路会被带歪”这种奇怪的理由拒绝接受女流棋手的指导。

这种人不可能变强,就算变强了他们的人格也一定有问题。无疑不会受女性欢迎,很可能是振飞车党……这个跟居飞车振飞车好像没啥关系诶。

“正值当打之年的棋手肯定会顾虑我的感受畏手畏脚,年长的棋手又总会娇惯那个年龄段的孩子……由九头龙老师这样的年轻俊才对天衣施以严格管教,我想天衣肯定也能受益良多。”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那么老师,关于指导天衣这件事……”

确实是很有意思的天赋,我也很想培养她。

但我首先有教育大弟子爱的责任,其次尽管是教学练习,但要管教天衣这种熊孩子还是感觉很为难。

拒绝吧。

刚想开口回绝。

“那孩子很可怜啊。”

俯首的夜叉神先生艰难地挤出了这句话。

“双亲因事故离世以后,我这做爷爷的叫开始负责养育她,但老头一个人终归不行啊。不由自主地就会娇宠她。”

“这……”

天衣父母双亡的事实在我心头投下了一颗石子。

“一直放任她下将棋,结果总是一个人对着棋盘,变得越来越难以亲近了。”

“一个人?”

听了

这话,我受到了更大的震动。

“不是和别人对弈变强的吗?”

“不是。家里也就天衣会下将棋,在学校好像又受到孤立。充其量也就下一点网络将棋。”

“自学能成长到这种程度……?”

一个人面对着棋盘却能掌握如此高端的技术的事实,给予了我巨大的冲击。

极其罕见地,将棋界会出现仅凭读棋书棋谱就打下基础的职业棋手。地方的棋手因为找不到对弈棋手而不得不自学也是一个原因。

而以这种方式崭露头角的棋手往往拥有不同寻常的感觉。

天衣的奇才就是源于这个吗……?

“说来惭愧,天衣现在连我说的话都听不进去,更要命的是,我自己也怕被孙女讨厌而没法严厉管教……能让天衣乖乖听话的恐怕只有在将棋上能让她心服口服的人了。当她第一次开口说要找一个师父的时候,我就在想把她托付给一个职业棋手接受引导,不仅是将棋的棋力,也包括为人之道。”

“……天衣为什么会对将棋如此执着?”

“那是她的父母留给她的。”

将棋是离世的父母留给天衣的唯一遗物,夜叉神先生说道。

“她的父母在东京的大学将棋部里认识,以将棋为缘分结了婚。在独生女很小的时候就教了将棋给她,围坐在棋盘旁对弈便是他们一家的团圞。对她而言将棋就是最为幸福的记忆了。而且……”

“而且?”

“人总会离散疏远,但棋盘和棋子却会不离不弃,她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

“……”

超越了我的想象的悲伤的理由。

将棋是把人与人联系在一起的媒介。如果能深入理解将棋,对弈双方便能在棋盘上对话。因此将棋和围棋也被成为“棋谈”。

举个例子。当我阅读江户时代的棋谱的时候,就能相当精确地领悟当时人的所思所愿。如果能知道消费的时间,应该就连情感的摇曳都能够感知到吧。

顺着遗留下来的棋谱,就能实现和死者的对话。

然而,为了寻求与死者的联系而下棋,难道不会反而让天衣更加悲伤吗?

为了能够更深入地理解离世父母的思考而寻求在将棋上的进步,这个动机难道不是过于消极了吗?

想到这一层,我只能给出了一个“请给我一些考虑的时间”的答复。

“九头龙老师……”

夜叉神先生的双眼里泛起了泪花,如乞求般说道。

“天衣真的、真的就拜托您了。拜托您了。”

老人伏身于地不停地恳求着。在我眼前的已经不再是一个拥有权力的资本家,而只是一个一心怜悯疼爱年幼孙女的老人。

女生聚会

我郑重而又迅速地拒绝了老人把我送回家的提案,接受着黑衣集团的辞别的洗礼出了宅邸。又一次的“您辛苦了”的合唱,就像毕业典礼的氛围一样。有点想哭。

接着。

“会长!”

一出门我就给月光会长去了电话。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根本就是个黑道组织啊!”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

十七世名人淡淡地回应道。

“日本将棋联盟可是公益社团法人哦?怎么可能跟反社会组织有关联呢?”

“可是,那无疑是——”

“确实夜叉神会长曾经是神户有名的赌徒,但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了。早已向警方提出了停业声明,现在在建设业、文娱制作、警卫公司和柏青哥机器开发等多样的领域中进行着经营活动,可是正儿八经的企业家,连退役警察在担任他旗下公司的经理,请不要误会了。”

你们这些成年人实在太污了。

“到底还是接受授课的请求了啊?”

“嗯。姑且跟那孩子下了一局。”

“是么。”

“相当有天赋的孩子,只是本人好像非常讨厌我。最后还把她弄哭了。”

“原来如此。看样子她非常中意于你呢。真不愧是龙王。”

“您从哪儿得出来的这个结论啊?!”

“至今为止派去的棋手跟她连话都没说上就被赶出来了。”

“……”

“那么我就静候佳音了,龙王。”

“我回来了。”

晚上八点多,我回到了公寓。推门进去举起手里的礼物向里面打招呼。

“桂香姐,多谢帮我管家。收到了一盒寿司我们一起……喂——”

回到家的我看到的是,

——无奈地苦笑着的桂香姐和

——把脑袋裹在毯子里哭泣着的小学生弟子和

——正座于将棋盘前斗志昂扬的师姐。

“这、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啊?这魔界一样的气氛到底怎么回事?”

“嗯……”

桂香姐把手指杵在下唇上思索了片刻,歪着脑袋说道:

“女生聚会?”

“我虽然不怎么通行情不过女生聚会里会有小学生把头包在毯子里哭鼻子的场景吗?”

要是那样那女生聚会也太可怕了啊……

“话说师姐……”

我向着显然是这个瘴气源头的师姐抛去了疑问:

“你为啥在大阪啊?”

“……”

师姐保持着沉默——她还穿着和服。

藏青色的宽袖和深红色的裙裤,妖娆无比的衣装。衬着师姐原有的容貌简直美得超凡出世。处在2DK的公寓里显然无比惹眼。

这套像是在成人式才会穿的特别的衣服,只有在特别的对局中才会被女流棋手穿在身上。

也就是头衔战。

师姐现在本应该作为女王头衔的保持者在五局三胜的头衔保卫战中激战正酣。

“你不是昨天去了静冈的浮月楼了吗?不过穿着这套衣服应该是已经对局过了那?别跟我说已经结束了?”

师姐没有作答。

虽说女流头衔战士一日战而且所持思考时间也不怎么长,在对局当日就回到大阪也是相当稀罕的。穿着宽袖就回来已经不是稀罕而是异常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八一,看看这个。”

“?”

我接过桂香姐递过来的手机开始阅读新闻。

“空银子女王虐杀挑战者!只用了2分钟的思考时间便取下首局。挑战者月夜见坂燎玉将在午餐休息时间前便投子认负。留名史册的短时间决战”

哇——

“白雪公主屌炸天www”

“公主?难道不是恶魔将军吗?”

“我的大天使被玩坏了(哭)”

“燎在序盘就被甩下丧失了斗志吧”

“官方博客说‘因诸般缘由未能进行感想战’。也就是说月夜见坂已经处在连感想战都无法出席的状态中了吗?会不会是打击太大哭伤了?”

“来自现场的消息,空女王独自一人在大盘解说场登台。自己解说了棋局以后和粉丝握手。”

“果然没有进行感想战是月夜见坂的原因啊。”

“这下子银女王的对女流棋手战绩已经是四十八战全胜了。这次头衔保卫战看样子能到五十战全胜了。”

“郑重建议下一战采取角落战!”

读了粉丝推特汇总我大致了解了状况。

但仍有很多无法理解的疑点。

1 为什么师姐穿着和服回来?

2 2分钟这样不上不下的思考时间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在自己的手机上登录了mynavi女子公开赛(女子将棋大赛,决出女王头衔)的官网查询此战棋谱。男女头衔战的棋谱都会免费公布,所有人都能亲近棋谱研究非常便利。

“我看看……师姐的先手,第一手是……”

听到了下子声我扭头望去,师姐下了跟棋谱一样的一手。

“要我跟你一起排棋谱?”

“……”

师姐依旧保持着沉默,但能感到四散的斗气都聚集到了她的指尖上。

我坐到了棋谱的另一侧开始下挑战者的后手。

“原来如此,因月夜见坂小姐的诱导形成了横步取,是因为对方某个弱招导致了败北?”

横步取是相居飞车的一种战型,从序盘开始就非常犀利。

“横步形很容易发展成研究成果的对决啊……哦进了这个变化啊,原来如此,那么……”

败北的原因在于月夜见坂小姐在第二十四手下的变化。

两周前在职业正式赛中得出“后手胜”结论的这个变化,在一周前关西奖励会的比赛中被判定为“先手胜”,定迹被推翻了。

月夜见坂小姐只知道两周前的旧定迹,而师姐却知道一周前的新结论。这就是胜负的关键。

在奖励会中,除了三段间进行的三段联赛和二段以下也能参加的一年一度的奖励会旅行以外,东西日本并无交流。

在数年前废止了奖励会旅行以后,二段以下的奖励会会员得出的结论就不可能被东西共享,结果就成了关西棋界的秘藏定迹。

要得到奖励会的最新研究结果只有在研究会中和奖励会会员接触。关东的女流棋手月夜见坂小姐则并没有这个机会,所以她就对新的研究成果一无所知,傻乎乎地跳进了旧的定迹变化。

——这是一个由知识而非棋力决胜负的时代。

虽然说白了现代将棋就是这么一回事,但是作为棋手肯定会犹豫将这样的将棋在头衔战展现给大众是否合适。

“所以才犹豫了两分钟啊。在考虑是马上结束战斗还是进入持久战吧。”

“……”

师姐依旧保持着沉默。但这沉默中已经流露出了对于我猜想的肯定和从对局延续至今的逡巡。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正色道:

“师姐的选择没有错。作为职业棋手,每下一手都要追求最善。就算会让头衔战过早结束也必须那么做。”

“……”

“如果我是对弈者也会这么做的。再说了,对于像横步取这种研究进展飞速的战型,会以为两周前的结论还适用的月夜见坂小姐也实在太天真了。”

现在,月夜见坂小姐肯定还在饱尝这份天真带来的苦果吧,很可能在疯狂发泄吧……

不过这下也能理解为什么师姐会出现在我的家里了。简言之——

“欲求不满了吧?”

“……”

战斗的突然结束让昂扬斗志无处倾泻。所以才飞速赶回大阪来和我下棋的吧。一定是摇晃着宽大的和服上了新干线直奔我的房间而来了。师姐的欲求不满溢于言表。这个人从小时候起就把我当成沙袋啊。

然而因为我有事出门,师姐就和爱干上了。肯定是渴望下棋逮到谁都无所谓了。我不理无言的当事人,问桂香姐:

“我的弟子落子几枚被虐了?”

“一开始是飞车落。”

“……一开始?”

极其不详的预感在心头泛起。我不禁重复问道。

“爱想要下平手棋,但银子执意要落飞车。结果就双方妥协说好从‘手直’开始,一开始先是飞车落……”

“哎呀呀……”

手直就是指根据胜败状况改变让棋程度,如果爱赢了就从飞车落变成角落,如果师姐赢了就从飞车落变成飞香落。

然而这个时候其实爱已经输了。

我现在已经能完全想象出后面两个人的对战情形了。

“落子到了什么程度?四枚?”

“六枚”

“六枚啊……那确实打击挺大的。”

在四枚落——也就是取下了飞车角的基础上再取下了两枚香车的情况下还输了。按照爱现在的实力,面对两枚落子的师姐一般都不会输啊。

那么爱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如果从飞车落开始手直,只要连胜三局便会形成平手。但过分期待连胜的爱在这时已经失去了平常心,无法集中于眼前的对局而败北了吧。为了追回劣势就更加急躁,结果屡战屡败直至自毁。

精神层面的维持比起将棋的技术要困难得多。成为职业棋手,在技术层面很少会出问题,但在心理层面的问题却是屡见不鲜。

爱被一步步逼入绝境,结果连本应必胜的四枚落子棋都输掉,自信和矜持被击得粉碎……

“于是觉得没脸见师父了才把脑袋裹在毯子里了?”

“跟这也有关系,不过直接原因应该不是这个。”

桂香姐在盘上取下了玉,仔细一看,棋子上留下了一个齿痕。

“爱因为过于不甘直接咬上去了……”

“哎,都留下齿痕了啊。然后害怕被骂——”

“牙齿掉了。”

“啊?”

“这就是那颗掉的牙。”

哇——

桂香姐从手帕里拿出一颗雪白可爱的牙齿给我看。

“还是乳牙,又是连根掉的应该不用担心,不过……”

“毕竟是女孩子嘛。”

掉了牙的脸不好意思给人看么。话说回来都九岁了还没换完牙这还真少见……还是上齿,回头得给她填上……

“不过小爱很了不起哦,一次次被打败还不气馁,一次次又去挑战……”

“这只是蛮勇罢了。只会丧失信心而不会变得强大……爱,听到了吗?”

我对着依旧把脑袋裹在毯子里的爱说道。

“别因为在研修会胜了几局就得意。先做到能稳胜落子棋再说。只凭蛮勇跟上位者对战也只会被碾压,这下该明白了吧。”

爱的才能如同广阔的土地。发展的可能性超越常人。

但现在这片土地上只有一间简陋的小木屋,只需一股强风就会被轻而易举地吹垮。在天赋差异之前,将棋的基础差距太大了。

用略重的口吻训斥了一下未熟的弟子之后,我开始喂糖。

“下了那么久的棋肚子饿了吧?我带了寿司回来吃一点吧。有你喜欢的蟹哦。蟹黄军舰卷哦。”

纤细的手臂从毯子中伸了出来。我刚把军舰卷放到她的手心上,手臂就飞快地缩了回去。看样子还不想让师父看到自己掉了牙的样子。

“唔!……唔唔!”

“啊对不起。被山葵呛到了?”

弟子拼命地蹬起了小腿。看样子还很精神。我松了口气。

“……不用着急的,爱。一点点变强就行。”

我隔着毯子温柔地抚摸着爱的脑袋(大概)。

“话说回来师姐,也别因为过早结束了头衔战消化不良就拿我家的弟子拿沙包用啊。”

师姐不作答复,只是闷头吃着寿司。

“真是的!别人托付给我的宝贝女儿偏偏被同门的人玩坏,你让我拿什么脸去见她父母啊。我的弟子可不是你的供品啊……!”

“在成长之前就被摧毁了心理放弃了将棋也就没意义了嘛。”

桂香姐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八一,小时候在联盟道场和我家的道场跟你要好上的女孩子一个个都离开了是吧。”

“啊,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其实是因为银子用将棋把她们一个个都蹂躏了呢。”

你都做了什么好事啊!

“在你之后银子跟她们一个个对局,不用思考时间就赢了呢。那样那些普通的孩子就会被天赋的差异吓到而放弃将棋呢。”

“那确实……”

我比师姐大了两岁。师姐因为入门比我早两周而成了棋历上的长辈。第一次对弈的时候,没记错也是我输了。

但这种内情外人也无从知晓,跟我同龄的孩子只是被年少的师姐打败而丧失了信心。

“要说银子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懂。是想警告我‘跟女孩子玩耍还早呢’吧。”

“……你居然会产生这种想法啊!”

“诶?没有其他的解释可能了吧。”

桂香姐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寿司放到嘴里细品着,继续说道。

“像我这种打一开始就对自己的天赋有清楚认识的人倒能忍受。但小孩子开始将棋的时候都会认为自己才是最强的啊。”

“是啊”

职业棋手也不例外。他们就是一群大龄儿童啊。

“然后败给女孩子的事实确实也是相当有破坏力的呢。”

“就连女性也会这样想?”

“如果败给男孩子就只会觉得这也是无可奈何。尽管也会不舒服……”

就算同龄,男女棋力的差距也相当大。

照理说这种智力竞技男女之间应该没有差距……但是事实上存在的差距也无法否认,尽管偶尔也会出现师姐这样的突然变异。

“尤其是对于那些努力成为女流棋手的人而言,毕竟对手都是女人,如果对女性不败就能保持动力,但如果败给了一个年少的女孩子就找不到任何借口了。”

“……”

“所以只有面对女人才会全力竞争,输了才会悔恨到一蹶不振。只有女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对手。月夜见坂小姐被打击得连感想战都无法出席应该也是这个道理。”

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桂香姐露出了我至今为止都未曾见过的表情喃喃道:

“女人的敌人,一直都是女人啊。”

恐怖的女生聚会在我们吃完寿司以后就结束了。

桂香姐先出了门,叹了一句“天变暖了呢”。一直保持沉默的师姐也摇动着和服准备跟出去。爱没有出来送客。从玄关只能看到她露在毯子外面的小屁股。好可爱。

穿上木屐出了门的师姐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八一”

“嗯?”

“那丫头变弱了哦。”

说完,师姐就关上了门。

诅咒般的话语和被路灯照亮的银发的残光深深刺入了我的双眸和胸口。

“……怎么会……”

听着远去的木屐声,我在玄关呆站了良久。

爱……变弱了?

“怎么可能……?不过……”

我确实能意识到原因。不安的源头一直存在于我的心头。

爱为了接受我的将棋指导才来

到大阪。

现在的环境可谓理想……然而,正因如此,爱才会觉得现状才是最为优越的吧?获得了一起下将棋的朋友、获得了能教导自己的师父、每天都会发生开心的事,爱才会满足于现状吧?才会觉得维持现状就可以了吧?

对于竞技者而言,停滞就是败北的第一步。

做不到严于律己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沉沦。做不到力求上进恪己图强,再傲人的天赋也会腐败。我突然想起了鬼泽先生的话。

对手。

爱没有对手,所以就不会成长。

“既然如此。”

次日,我接受了成为夜叉神天衣家庭教师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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