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穿透的那一束光

不知怎地,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瑟丝卡•科尔内特,对于自己的直觉,紧紧皱起了眉头。

蕾妮成为巫女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从那之后,我就开始变得无所事事。

闲来无事的我,某天心血来潮,走在街上,却碰巧遇到了她。

她成为了巫女之后,应该很忙才对,但她竟然会出现在街上,而且样子还有些奇怪。

(她对我露出从未见过的表情……)

露出那样的表情,她还想蒙混过去。我对她试图想隐瞒些什么的态度而感到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是那种会隐瞒事情的孩子。难道……她独自承受了什么烦恼……?好不容易成为了巫女,怎么会这样?)

思绪在我脑海中一圈又一圈不停地打转,内心总觉得焦躁不安。

与蕾妮分开的这段期间,我有种奇妙的感觉,正因如此,我才会对她格外地在意吧。

(或许是我多虑了……)

那个孩子终于实现了她长久以来的梦想。既然如此,那应该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多亏了蕾妮,我也终于解开了多年以来的心结……确实如此。即使这样,一旦我闭上双眼,就会不禁想起那句──曾经对我诉说的话语。

『──瑟丝卡。因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应该能够成为巫女吧?』

从小,我就非常聪明,被誉为神童。

相较于同龄之人,我也更加懂事,就算是运动方面,我也从未输过他人。

但是,对我来说,什么都能够办到,反而是相当无趣的一件事。

在守护龙大人的守护下,被称为永续千年的城市──龙都鲁德贝基亚。

幸福代价换来的是一成不变的日子。因为这里繁荣富足,所以没有必要去特别改变什么。这里,人们只要享受着这份幸福,就可以一直生活下去。

对于活着的人们来说,守护龙大人的巫女,就是这座城市的顶点及象征。

巫女获得守护龙大人所赐予的力量,与他一同守护着这座城市,是居民的引导人。不知是何种机缘,巫女更迭的时期正逐渐逼近,而我也恰好迎来了这适合的年龄。

于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每个人都开始私下传言,认定下一任巫女,很有可能是我。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会成为那种存在呢!)

我才不会成为永远守护这座城市,象征这无趣世界的存在呢!

既不用担心饥饿,也不会对明天而感到不安,仅仅只要接受每一天,就可以不必做出任何的改变活下去。那确实也是一种幸福。

但如果一成不变,仅仅在这里结束一生,那我和植物又有何区别?

如果和植物一样的话,那我身为人,又有何意义?为了什么而感到有趣?为何必须承受这样的痛苦,继续活下去?

没有人能够告诉我答案。因此,我开始渴望见到外面的世界。

对于外面的世界抱有期待与好奇心,以及对于这座城市而感到不满,心生厌恶。最终,内心积压已久的愤怒,突然溢出,我走向了最接近外面世界的外墙,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接着,我在那里与昔日成为挚友的蕾妮相遇。

『那里很危险,不要去!』

蕾妮一副势在必行的表情,紧张地牢牢抓住了我的手,阻止我继续前进。面对试图想拉住我的她,我的内心涌上了一股──接近憎恶的情感。

她是个只会对大人的话言听计从,适应了这无聊的世界,与优等生的自己截然不同。

反正这孩子也无法理解我任何的烦恼及痛苦。出于那样的想法,我用尽力气,不断地挣扎,害得想强行拉住我的蕾妮,哭得更加伤心。

如今,回想起来,那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发泄罢了。通常在那种情况下,就算因此而被她讨厌,保持距离,也是很正常的事。

即便这样,蕾妮还是一边哭着,试图拉住我。不管是踩她的脚,还是殴打她,甚至是扯她的头发,她依旧不肯放弃,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不肯让我走。

『不要去啊……不行啊……很危险啊……!』

明明她才是遭遇危险的一方吧。在同龄人之中,我打架就从未输过。她被我揍得满头是包,但她依旧不肯放弃。

『……你为什么要这么坚持阻止我?』

『都说了,很危险啊!』

『明明被我揍成这副德行,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阻止我?』

『都说了,因为这样很危险啊──!笨蛋──!』

她一边哭,拼命地也要拉住我。对此,我不禁瞠目结舌。

之后,我牵起一边哭哭啼啼的她,我们一起走回家。至今为止,这一幕仍是历历在目。

从此,她就像是监视我一般,经常与我一起行动。

不过蕾妮的个性真的是非常热心,看见有人吵架,就会去劝架;看见有人哭泣,就会去关心,真是个忙得不可开交的家伙。

一开始,我觉得明明她也很弱小,却总是奋不顾身地去帮助他人的样子,简直像个笨蛋似的。但渐渐地,我无法放任她不管,开始提供她各种帮助。

自从我和蕾妮一起面对这些事情之后,她一边哭着处理事情的场景,也变得越来越少。

取而代之的是,脸上开始洋溢起打从心底开心的笑容。

『瑟丝卡,一直以来谢谢你哦!』

比自己还优先考虑他人的感受,即便受了伤,也会拼尽全力,毫不气馁。

她为什么可以为了他人而那么付出努力,我一直无法理解。这样的疑问,让我的视线,开始离不开蕾妮。

一直以来,我都在注视着她。无论是那家伙洋溢着笑容的表情,还是气噗噗的表情,甚至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都见过。

在得知我无法成为巫女的瞬间,过去曾经讨好我的那些人们,轻易地离我远去。其中,也包含了我的父母。

每一次碰面,他们都会对我说:「你肯定会成为巫女吧?」之类的话题。

事到如今,他们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无法成为巫女的我了。

对于父母的态度,其实我并不在意。因为从好几年前开始,我们就放弃了互相理解的可能性。

因此,就算回到家以后,我也经常回想起与蕾妮共同生活的那段美好日子。

虽然没有像以前那样的课程或是训练,但是为了消愁解闷,我每天依然会在老地方做训练。

或许是因为我期待着蕾妮会突然出现。

然而,再次与她相遇的瞬间,却与我想像的相去甚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脖子像是被人掐住那般,无法平静,那种焦虑感真是令人不快。

话虽如此,我该怎么办才好?听说蕾妮现在正为了当上巫女的事而忙得不可开交,突然跑去见她的话,她会愿意见我吗?

说到底,为什么我非得要去找她?如果她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商量,不就得了?根本就不必一人苦恼。

这么一想,我就开始感到焦躁不安。在意识到自己的焦虑后,我把手放在了额头上深深叹气。

「为什么我会这么烦躁呢……」

这一切全都是蕾妮的错。要说我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烦躁,其实大部分都与她有关。那个滥好人,总是喜欢自找麻烦。

照理说,我应该要放着她不管才对,可是我却对那样的蕾妮,如此担心。即便我努力地想要停止,最终仍然无法克制自己对她的在意。

「……这种该死的孽缘,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是从无法切断这种缘分的那一刻起,我就彻底地输了。

因为我喜欢与她之间的关系。

身旁只要有蕾妮的陪伴,我就无需考虑这么多烦恼。尽管不满及郁闷并未消失,但是在与她相处的日子里,我根本就忙到没有时间去烦恼其他事。

因此,我开始希望能够陪在蕾妮身边,见证她追逐成为巫女的梦想。

同时,我也开始有了某种想法──如果连蕾妮都无法填补我的百无聊赖,那我只好成为巫女,站在这座城市的顶点。

实际上,这两个选择对我来说还不错。在与蕾妮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里,我也与其他人建立起联系。

一点一滴地感受着自己变得圆滑的真实感,这样的日子并不坏。

或许期待在心中悄然萌芽。为了验证这一点,我不允许自己半途而废。

因此我试图成为阻碍蕾妮梦想的障碍。

要是她无法打败我,那我也可以接受。

但如果到了她可以战胜我的那一天,或许,我就能找到消除这种郁闷的方法吧。

「……真是心甘情愿地输了呢。」

真是一场完美的败北,我的心中没有留下任何的遗憾。

「没想到『鳞』还有那样的使用方式。可以把『鳞』研究得如此透彻,也就只有她,才能够办得到吧!」

当我看到百折不挠、坚信自我并勇往直前的蕾妮,我的内心颤抖不已。

那种兴奋感,像是在漆黑的夜空中发现的繁星。

然后,我抱持着这份兴奋感,与蕾妮对战。

蕾妮在我眼前散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辉,彷佛被光芒缠绕全身一般。

她用如此耀眼的光辉,企图超越我的姿态,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不禁让我感到心满意足。

我的愿望实现了。

当然,我并不打算放水,正是因为我已经全力以赴,所以才有了放弃成为巫女的念头。

说到底,也只是对这个世界感到无聊,因为我的视野太过狭窄。

我只是一个不用做任何努力,就可以获得成果,不思进取的孩子罢了。

「……好不容易才对你有所改观,为什么你又露出了那种表情?」

我就是无法对蕾妮的表情视而不见。

我不想直接去找她,但再这么下去,我焦躁不安的情绪也会无法平息。

结果我的思绪依然在原地打转,直到听见房门外所传来的敲门声。

「……谁啊?」

会来这里找我的,大概只有蕾妮了。

她不在的情况下,不可能会有其他人登门造访。到底,会是谁呢?

「瑟丝卡,原来你在啊!太好了,可以开门让我进去吗?」

门的另一头,有人呼唤着我的名字。那是我熟悉的声音。虽然这道声音着实很令人意外,但我还是从床上起身,打开了门。

「真是稀客啊,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找我──」

站在那里的是乔瑟特。她甩了甩引人注目的红发,走了进来。她习惯在战斗以外的时间戴上眼镜,此刻的她,正透过那副眼镜打量着房间,然后目光向我一瞥。

「你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嘛。」

「一般般吧。找我有什么事?如你所见,蕾妮不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她不在。我是有事要找你。你能随我来吗?」

「……我再说一遍,有什么事?」

我毫不掩饰,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直接对着乔瑟特如此说道。

接着,乔瑟特一副像是「被你打败」的样子,紧盯着我,歇了口气。

「蕾妮不在时,你还真冷漠。对他人也似乎不感兴趣……」

「你有资格说我吗?」

当我这么说时,乔瑟特沉默了。

看来,乔瑟特似乎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她总是与人保持着距离,给人留下的印象只有默默一人锻炼罢了。

她的表情在我指责之后,显得有些尴尬,这反应足以证明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吧。

「……是啊。但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应该要告诉你的。做为蕾妮的挚友,你有资格知道。」

「……什么意思?」

「这里不方便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来我家一趟吗?」

我盯着乔瑟特看,但是她似乎不打算在这里谈论,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

「……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但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我就随你去吧。」

「谢谢,那我们走吧。」

听到我这样答覆之后,乔瑟特转身走出了房间,而我也紧跟着她的背影,离开了房间。

***

乔瑟特的家族──法露娜家族,是个承袭初代巫女血脉的名门世家。正因如此,她的家族宅邸就位于圣域之中。

「欢迎回来,大小姐。」

在女仆的招呼下,乔瑟特走进了屋内。我曾经远远地看过一次,到现在我依旧认为这是一座非常宏伟壮观的豪宅。进到屋内以后,这种想法变得更加强烈。

「请帮我备好茶,送到我的房间来。」

「遵命。」

「走吧,瑟丝卡,这边请。」

我一边跟在乔瑟特的后面,最后被带到了她的房间。

这个房间的内部装饰很符合她沉着冷静的风格,里面充溢着典雅的气息,却又不会过于华丽,看起来似乎只留下精心挑选过的必要物品。

「你就随便坐吧。」

「……是关于什么事情?」

「你还真是急性子。先坐下来,等会喝口茶如何?」

我盯着乔瑟特看,她也只是看着我一言不发。我放弃了坚持,坐了下来,随后,乔瑟特也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在等待茶水端来以前,我一直保持着沉默,乔瑟特也什么都没说,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不久后,敲门声响起,一名女仆走进了房内。

「茶水给你们送来了。」

「谢谢,你可以退下了。」

女仆优雅地行了礼,便悄然从房内离去。当我用眼角余光看着这位女仆离去时,乔瑟特则是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蕾妮不在身边时,你就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

「另一个人?在说我吗?」

「你不想与任何人交谈,也对任何人不感兴趣。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一切。唯独只有蕾妮。」

「……怎么?你是想训斥我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我很讨厌你这样的态度。」

「抱歉,但我并没有特别在意他人对我的观感。」

「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所以才让我更加地无法认同……不过,我终究是输给了你。」

在喝了一口茶,润一润喉咙之后,乔瑟特喃喃自语般地向我说道。她似乎很疲惫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用手扶额,继续说道:

「如果是实力差距而输的话,那我也只能接受。虽然我很讨厌你,但因为你是货真价实的天才,输给你也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坦白说,我不敢相信你会输给蕾妮,其实我希望你能够获胜。」

「你是在说蕾妮比我还要更讨人厌吗?」

「不是那样的……我不是讨厌蕾妮,只是我不擅长与她相处罢了。」

「这我知道。」

爱多管闲事的蕾妮,总是会插手一切的问题,因此常常与遵守纪律、认真踏实的乔瑟特起冲突。

最初的争执是她们刚进入圣域,做为巫女候补生时。

过去的乔瑟特,比现在更重视规定,只要看见令人不悦的事物,就会极力去纠正。

处在那样的状态下,必定会发生纠纷。以蕾妮听到什么问题就会立刻冲到现场的个性,她们两个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然而,我能够理解她对蕾妮心生厌恶的想法。不过,她不喜欢蕾妮,并不是出于恶意。

「蕾妮总是哭哭啼啼,又爱多管闲事,即便遭受他人的酸言酸语,也丝毫不退缩,我并不讨厌她哦。只是看到她那样子,会有点受不了罢了。所以……我不希望她成为巫女。因为她成为巫女,只会遭到不幸。」

「……这话是什么意思?」

突然听到乔瑟特轻声嘀咕的字句,我不禁皱起了眉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蕾妮成为巫女,会遭到不幸?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这就是接下来要谈论的正题,也是我叫你过来的原因。」

乔瑟特直视着我,并调整了坐姿。在察觉到那样严肃的氛围后,我也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

「我们法露娜家族的始祖一直有个夙愿。为此,我们家族必须从中选出一名巫女。」

「是关于家族荣耀之类的话题?」

「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啊。法露娜家族知晓龙都的统治家族──艾尔加登家族所隐藏的真相。那个秘密,与我们息息相关。」

「……市长他们所隐藏的秘密?」

「……该不该告诉你呢,老实说,我根本就不知道。虽然你不应该知道这一切,但我觉得如果现在不告诉你,之后我可能会感到后悔。所以,瑟丝卡,我决定将这个选择权交给你。」

「……到底是什么事,需要这样再三强调?」

「如果你不打算听的话,我就不说了。如果你还没有做好觉悟的话,就不应该知道。」

我用认真的眼神盯着乔瑟特。凝视着她的脸一段时间后,我叹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应该知道?你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这个真相对蕾妮来说,是很不利的吗?」

「老实说,我对蕾妮并不是非常的瞭解,与她的交情比与你相处的时间还要来得短,与她之间也不是那种可以干涉她生活的关系。但是,我已经知道她接下来必须面对什么样的问题……对她而言……我认为这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

「……乔瑟特,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瞭解了一切之后,就算你试图要杀了我,我也欣然接受。当然,我并不打算死,所以我会拼命地抵抗。」

「到这地步?」

「嗯,没错。」

就这样,我们陷入了沉默。我闭上双眼,慢慢地调整了呼吸。

不知道经过多少时间,究竟是短暂,还是漫长?我根本就搞不清楚。但静下心来思考,是必要的。

「告诉我吧,乔瑟特。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内容,需要我做出这样的觉悟。」

在听到我的答案以后,乔瑟特静静地点了点头。然后,她调整了呼吸,开口说道:

「相传承袭巫女之血脉的法露娜家族,以及担负整座城市市政的艾尔加登家族,他们所隐瞒的真相是──」

乔瑟特缓慢地编织着话语,确保能够将一切传达清晰。

在听完「那段内容」以后,我──先是难以理解,停止了思考,甚至无法梳理思路。

但是一旦试图理解乔瑟特所讲述的「那段内容」以后,这番话像是渗透了我的内心。

一旦情况变成了那样,就再也一发不可收拾了。我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推倒椅子,走向乔瑟特。

用力抓起了她的衣领,让她被迫强行站起。

「……是怎样啦、是怎么一回事?别开玩笑了!你们……居然隐瞒这个城市的所有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巫女改为现在的选拔方式之后开始。也就是从创立法露娜家族的创始人,输给了艾尔加登家族的政治斗争,而被罢黜巫女的位子之后……」

「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几百年来,你们……居然一直隐瞒大家!?」

「……是的。」

「你再说一遍!当着我的面前说清楚啊!这不是真的吧……?」

我更加用力地紧抓着她的衣领,并向她追问。

乔瑟特根本不敢正视我,继续缓缓地开口:

「──守护龙鲁德贝基亚大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再一次被告知这个事实,让我不禁感到力不从心。

被我松开衣领的乔瑟特,轻咳了一声,与我拉开距离。

「……守护龙大人已经不在人世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是这样的话,巫女又是什么?」

「巫女的力量是守护龙大人所赐予的,比谁都还要贴近、依偎在守护龙大人的身边,是守护龙大人唯一应允的代理人。然而,守护龙大人无法抵抗自己的寿命。而且当时掌管市政的人们之间,也产生了意见分歧。」

「……产生了意见分歧啊。那是怎样的不一致?」

「到底是要公布真相,大家全力一起去寻找新天地呢?还是在守护龙大人死后,利用他的遗骸继续维持着守护龙大人所留下的这片土地呢?法露娜家族的创始巫女,主张寻找新天地,而艾尔加登家族则是主张利用守护龙大人的遗体维持龙都运作。」

「巫女的意见没有被采纳吗?」

「是的,不,准确来说是被欺骗了。以前,守护龙大人的巫女只有一位,而且是由他亲自选择巫女,并不存在现在的巫女候选人制度。即便想要寻找新天地,也会被以仅倚靠一位巫女太不安了,来反驳这一切。」

乔瑟特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沉重地诉说。

「然后,那些人想出了一个策略,那就是利用守护龙大人的尸骸,将候补生养育在圣域的环境之中,并培养成为其力量的容器。」

「你怎么会说巫女是被骗呢?」

「当时的巫女年事已高,抵挡不住岁月的摧残。艾尔加登家族将亲手培育的巫女候补生,认定为继承人,并主张前往新天地还太早,便开始注重于培育新的候选人。然后,艾尔加登家族将那些巫女候选人,据为己有,要求她们必须与自己的意见一致。等到退休的巫女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早已失去了发言权。市政的方针就这么一直被艾尔加登家族所掌握,一味地以培育巫女为名,消耗守护龙大人的遗骸,来维持现状。至今依然没有改变……」

听到这里,我几乎浑身无力。

这座城市在守护龙大人的庇佑下,不必离开也没有关系。只要维持现状就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人们一直以来都是被这样教导。

我一直以为这是在这座城市生活必须遵守的规定。

但这样的规定并非是绝对的。本应守护这座城市的守护龙大人早已离世,他的遗骸仅仅只是为了延续这座城市的运作,而不断地被人们消耗。

「你真的认为这件事是可以被允许的吗……?」

「你能够明白的吧,瑟丝卡。」

「什么意思啊!」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轻易放弃现在的生活。」

面对乔瑟特所指出的事实,我一下子哑口无言。

在这座龙都生活的人们,当然会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谁会愿意放弃现有的安定生活呢?我深切地体会这一点。

「所以,我希望法露娜家族能够重返巫女之位。只有以巫女的身分主张前往新天地,才能够垄断艾尔加登家族的独权。当然,我也曾经想过强行夺取巫女之位。但是,这么一来,这座城市只会引起暴动。」

「……内战?」

「是的,这座城市不断地流失资源,进一步的斗争只会导致灾难,还会在人与人之间留下祸根。一旦发生内战,就再也无法追求新天地了,整座城市都会走向毁灭。因此,要公布这个真相,就必须建立起屹立不摇的权力……」

「但你们失败了对吧。而且这么重要的力量,要是先干涸了,那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我只能接受自己的力量不足,然后迎向毁灭了吧。」

「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全都是真心话。」

乔瑟特露出了自嘲一般的笑容。

她想起了自己败北的原因,不禁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我原本以为你赢了的话,或许会认同我们的夙愿。因为你看起来像是不接受这座城市的现状。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轻易就败给你,只是我单纯的意气用事罢了。」

「乔瑟特……」

「可是,你也输了。偏偏让对巫女抱持着梦想的蕾妮成为了下一任巫女。我无法想像她会受到多大的打击。此时此刻,她也已经知道了真相吧。」

蕾妮如果知道了这个真相,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一定会很受伤吧。

明明她一直在追求着梦想,但梦想的背后,竟是这样残酷的故事,她肯定会无法接受。

「事到如今,你才告诉我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尽管提出了心中的疑问,但我也能够理解,乔瑟特不能随意说出的原因。

绝对要避免发生内战,这一点我也认同。

但我的心情仍然无法平复。

因为乔瑟特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吧,如果她早点告诉我这个真相的话,我可能竭尽全力,也会阻止蕾妮的胜利。

「这都是我的责任。因为我太弱小了,所以才会想要仰赖你们。」

「……你还真狡猾,乔瑟特。」

她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在这里指责乔瑟特,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现在被告知这些又能怎么办?下一任的巫女已经确定是蕾妮了。试着想像一下,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必,她的内心一定会非常受伤,但仍然会接受巫女的职责,为了不辜负他人的梦想。

「……乔瑟特,守护龙大人早在很久以前就离世了吗?」

「是的。」

「那么,守护龙大人留存的力量,到底还剩下多少?」

「我不知道……但。」

「但?」

「……父亲曾向我提起,到了我们这一代,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听完乔瑟特所说的这番话,我不禁闭上了双眼。

这意味着就算什么都不改变,这座城市终究还是会迎来终结。

蕾妮很可能会成为这座乐园最后的守护者,当城市的延续无法实现之时,这份责任,又将由谁来背负?

「……瑟丝卡,你打算去哪里?难道……?」

正当我准备离开房间时,乔瑟特叫住了我。尽管我察觉到她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但是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担心她了。

「──我要去艾尔加登的宅邸。我得去找蕾妮。」

究竟蕾妮是抱持着怎样的想法,在追逐着梦想?

我一直在她的身边守护着,所以我非常清楚。

接下来,她会有怎样的想法,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她总是把他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只要那人能够幸福,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样如此残酷的真相,在她面前表露无遗,岂不是太过分了吗?

「──我不是为了让蕾妮成为祭品而支持她的……!」

要是蕾妮不能够好好地珍惜自己,那就必须有人代替她去珍惜吧。

所以我必须去到她的身边。

我的背后传来了乔瑟特的呼声呐喊。

但是我丝毫不理会,毅然决然地狂奔而去。

我奔出屋外时,天空被乌云笼罩,彷佛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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