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黎明时分,几辆汽车驶近了贫民窟(barriadas)的堡垒。

随着浓烟和火焰从建筑中喷涌而出,巨大的树根冒了出来,扎进了外面的土地里,使得大部分的墙壁都被藤蔓和树根覆盖着。这个人造的建筑现在形成了一个雄伟的景象,看起来就像一个被热带雨林吞没的古代神殿。这种奇怪的景象是另一个「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的作品吗?黑色的汽车在一层一层的墙壁裂缝中伸出的树根下停了下来。司机还没来得及转身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双珍珠灰色的高跟鞋就落到了地上。

丽莎丽莎来了。然而,她显然没有及时赶到。很明显,这里出现了一个「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通讯中断后,他们整夜都在寻找华金和奥克塔维奥,直到后来才发现华金留下的信号。当她紧靠J.D.埃尔南德斯走上斜坡时,两张面孔在树根间吸引了她的目光——一个是她非常熟悉的女人,另一个是漂浮在她上方的陌生男人。

“埃尔南德斯,那是……萨沙,对吧?”

她的声音不停地颤抖。哦,我年纪大了,变得好多愁善感。

就在我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的那一刻,我就让我的宝贝学生,洛金斯的后代,置身于危险之中?对于替身使者来说,死亡总是近在咫尺。这一直是生活中存在的一个事实,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去寻找它。我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我不想看到比我年轻的人放弃他们的生命。她不想为自己在守寡返乡后让萨沙做她的学生的决定而后悔。

“埃尔南德斯,你认识漂浮在那里的那个人吗?”

“看来不是阿尔霍恩,夫人。”

“他在飞吗?”

埃尔南德斯把他一直在用的双筒望远镜递给丽莎。

“看来情况并非如此。他骑在向空中生长的树根上。它们似乎也缠在他的手和腿上,以提供支撑……我猜他是阿尔霍恩的下属,并且有自己的「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

“真是令人讨厌的景象,不是吗?它让我想到了一只大蚊子。但那人似乎在痛苦地扭动……他背上的是什么?”

“是奥克塔维奥,太太! 他紧紧抓住他的背!”

得手了!我会在这里勒死你的!

奥克塔维奥用双臂紧紧搂住桑托斯的脖子,让他卧倒在地。他像胶水一样粘在他身上,把自己的脖子埋在那个人的肩膀里——他不是变成了森林(bosque)里的另一棵树,而是变成了森林所有者(dueño del bosque)。

就在奥克塔维奥的手臂掐住他的后颈时,桑托斯设法将手指伸进缝隙,即使在他快要窒息的边缘也坚持住了。“……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即使在两个人加起来的体重下,树根也没有撕裂。事实上,它们试图通过抓住横冲直撞的奥克塔维奥的四肢来帮助他,但被抓住的脚踝不足以阻止他的窒息。他不断地掐着桑托斯的喉咙,紧紧地压着他的身体,把他的气集中在他的腹部,紧紧地贴着他。

“你想怎么掐死我就怎么掐死吧!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其中,你也会让自己窒息!”

奥克塔维奥怒吼。树根抓住了这个机会,直接扎进了他的嘴里,但他用力咬下去,阻止它们继续前进。我最好别再多嘴了。他怒不可遏。我是你的寄生虫——如果我掐死我的宿主,它就会枯萎,你就会窒息!

与此同时,华金正在树根之间摇荡,试图靠近他的朋友,。

我看见奥克塔维奥跳了起来。

不,更像是他在天上飞。

我们的奥克塔维奥!他总是突然出现来扭转局面。森林(bosque)的大部分根都冲回来帮助多斯•桑托斯,森林(bosque)如此之大,挡住了他的视线,但很明显,它们是想把奥克塔维奥抢走。他至少得砍下一只。下定决心,要么做,要么死,他寻找一根呼吸的根来抓住——“……Nh, nnnh, Nh !”一根防守根抓住了他的脚踝,把他拖走,把他在空中猛烈地甩来甩去。

萨沙看到了下面的老师,扯着嗓子对她大喊。

30米的高度差让人感觉像是站在10楼的阳台上对着下面的人大喊大叫。

“丽莎丽莎……那些鸟,它们……!”

“丽莎丽莎问,‘你在说什么鸟?’!”埃尔南德斯代表他的上司发言。

“我……也被那个箭射中了!好像我从中获得了一种新能力!”

“她说,‘这些鸟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能肯定地告诉你,但是我能看到一群鸟!他们还不能飞得很好,但他们正在努力学习!”

她还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能力。这些没有羽毛的小鸡一边笨拙地拍打着肉质的翅膀,一边叽叽喳喳地叫着,最后只会唧唧喳喳地落在地上。它们似乎有鸟类的本能,但很明显它们不是普通的鸟类。当小鸡们不分青红皂白地相互啄、威胁和尖叫,显然是为了爬到队伍的顶端时,它们继续努力飞行,对自己的迫降无所畏惧。即使他们头朝下摔倒,他们也会迅速跳起来,再次瞄准天空。

萨沙发现这些生物有点令人讨厌,因为它们纯粹的、无底的贪婪。它们也长得太快了。每个个体都不一样,但也有一些鸟类的尾巴和飞行羽毛已经开始脱落,开始了几厘米的短距离飞行。这是我的「恶灵」(Fantasma)……

奥克塔维奥的牙齿因咬得太紧而开始磨碎。

他抓住了多斯•桑托斯,但他还是不肯掉下去。

地面距离如此之远,令人头晕目眩。如果他现在倒下,他可能会像一只充血的蚊子一样只留下一堆血污的残骸。

恐惧开始在奥克塔维奥的内心深处涌起。也许这对他这样的赌徒来说是一个合适的结局,或者是背叛丽莎•丽莎和埃尔南德斯的报应。他手臂的力量减弱了,他的眩晕感变得更强了,他的意识开始在接缝处裂开。

快点倒下吧,你这个狗娘养的,不然我就…

就算我倒下了,我也不会一个人倒下。我会像捕获根一样紧紧抓住你,我会把你掐死直到最后十万分之一秒然后我们都会被落地压碎。

森林(bosque)的疯长变得越来越猖獗,就像它已经勃然大怒,这场正在进行中的横向战斗在地面上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黑夜似乎永无尽头。每个人都处在生与死的边缘,然而他们期待看到的身影在黎明前出现了。丽莎丽莎正在地面。

萨莎•洛金斯被困在树根丛中间。奥克塔维奥是最高的,紧紧抓住敌人。

“她说,‘他坚持不了多久了!快使用波纹!”丽莎通过J.D.埃尔南德斯传话。“里用你手头有的所有工具把波纹传导向那个人!’”

“但是我够不到那么高……”就在萨沙回答的时候,她感到有人在拉缠绕在她手臂上的编织物的一端。一只鸟把它叼在嘴里,把它扯开了。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我的潜意识让这只鸟这么做的?

这群鸟中有两只已经以惊人的速度从小鸡长成了雏鸟,它们用喙衔起了编织物的两端。他们拍打着不稳定的翅膀飞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飞回地面,就像孩子们第一次外出一样坚定。一端是丽莎丽莎。另一个导向奥克塔维奥。没有看到「恶灵」(Fantasma)的人只看到编织物超自然地漂浮在半空中。丽莎丽莎在别人的帮助下爬上斜坡,把编织物的末端拿在手里。她很清楚是什么使她产生了这种想法。

一只像野鸡的鸟把绳子带给了丽莎。绳子的另一端由一只巨嘴鸟送到奥克塔维奥手中。翠鸟、杜鹃、啄木鸟、矶鹬、鹦鹉和无数其他种类的鸟都孵出来了,但它们在颜色和形状等方面都与现实生活中的鸟类不同。事实证明,这只长得像巨嘴鸟的鸟是鸟群中飞得最快的,但即便如此,距离奥克塔维奥也太远了。它的翅膀在中途变弱,导致它开始从天空中坠落。它几乎没有设法恢复,只是再次下跌。它不能在树梢上停下来休息,就把编织物牢牢地叼在嘴里,向前推进,把一切都押在飞行最终安全着陆的机会上。唯一能阻止它上升的就是死亡本身。它拍打着翅膀,在天空中飞得更高。

曾经缠在萨莎手臂上的编织物被拉得很紧。萨沙焦急地看着,希望那只巨嘴鸟的翅膀能撑住,希望那根编织物足够长。很快,天空就被渐变的紫红色照亮了,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弯曲的贫民窟(barriadas)的天际线上时,收紧的编织物形成了一条直线。哦,不,这编织物刚好短了点。它够不到奥克塔维奥……至少她是这么想的,但突然,围在奥克塔维奥周围的球状树根剧烈地摇晃起来。然后萨沙看到了他——华金在一大堆树根下面晃来晃去。现在它被三具尸体压住了,包裹着另外两具尸体的树根开始慢慢地撕裂和下垂。这只长得像鹦鹉的鸟落在一根树根上,跳上奥克塔维奥的胳膊肘,把他裹在编织物里。

连接完成。

丽莎用双筒望远镜确认了这一点。她能感觉到编织物的每一根线都以100%的效率传导着经过打磨的波纹能量。她的波纹是难以置信的强大,它的力量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强;它的铂金光泽温暖而怀旧。

萨莎也从接力赛的位置上尽可能多地把波纹能量输送到编织物中,推动波纹的缆车(teleférico)变得更加有力。波纹没有对奥克塔维奥造成伤害,但却击中了他抱在怀里的男人的要害——这是一个所有波纹使者都熟记于心的技巧。波纹在多斯•桑托斯的身体里涌动。

他猛地抬起头来,身体扭曲起伏。

被如此深厚和集中的波纹能量攻击的人可能几天都下不了床——像他这样的「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使用者也不例外。

当他昏倒的时候,森林(bosque)的狂暴终于平息了。

华金也看得出来,多斯•桑托斯刚刚被击败了。

那是波纹,而且不仅仅是萨沙通过他发出的。他能看到在他下面的丽莎丽莎。他用废料做的标记把她引到了这里。现在一切都会好的。他内心深处感到如释重负。

树木的过度生长已经停止了。树根无害地摇晃着,他们的攻击结束了。华金一路爬下,他的体重逐渐将奥克塔维奥和多斯桑托斯困在他身上的根球带了下来……

他把树根推到一边,发现奥克塔维奥已经昏迷不醒,紧紧抱住多斯•桑托斯。他似乎是在勒住多斯•桑托斯的时候晕倒的,但他的坚持让多斯•桑托斯没有逃脱他的控制。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甚至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奥克塔维奥没有醒来,即使他拍了他的脸颊。华金把他的朋友背在背上,带着他走下爬满藤蔓的斜坡,来到萨沙和丽莎丽莎所在的地方。女人们跳过了欢乐的团聚,开始了深入的交谈。J.D.和其他特工急忙进入大楼,显然是得知里面还有俘虏。当奥克塔维奥被小心翼翼地滑下斜坡时,华金跳了起来,以防他从背上滑下来。他一直在想,丽莎丽莎会不会表扬他们今晚所做的事,还是会因为他们自己做了这么鲁莽的事而受到一辈子的责骂?

保守奥克塔维奥背叛财团和泄露情报的计划似乎是最好的做法。如果她听到风声,他们不仅会受到惩罚——他们很可能会被财团开除。的确是奥克塔维奥放的火,把俘虏置于危险之中,但谁也不能否认,他在扳倒多斯•桑托斯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华金看到了正在招呼他过去的丽莎。“快过来。”

她看上去确实有点生气……他把奥克塔维奥扛在肩上,向她小跑过来,不知道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突然,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呼啸,接着是奥克塔维奥的一声咕哝。下一刻,华金的右半边身体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踉跄着,痛得站不起来。那栋楼的火焰传到我们这儿了吗?感觉他像着火了一样。他跪倒在地,奥克塔维奥在他身边跌倒在地。

这就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他转过脸去寻找声音的来源,看到远处有一辆橄榄色的小货车。阿尔霍恩站在车上,手里握着一把看上去很危险的弓弩。他的下属又开了几辆车逃跑;他们似乎是从藏在城堡里的逃生路线出来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像是把身体从内向外翻开一样的疼痛就席卷了华金的全身。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骨头深处被拔了出来。灼热的疼痛席卷全身,他看到了星星,已经快要昏倒了。奥克塔维奥似乎被疼痛震醒了——他在地上爬来爬去,痛苦地尖叫着。一个又细又长的东西穿过空气,向阿尔霍恩坐的那辆货车疾驰而去。

痛吗?被箭击中后疼痛是正常的。你们两个被选中了。

阿尔霍恩的声音刺进了他的脑子。在这么远的距离,他的声音本不应该被听到,但它像癌症一样侵入了华金的身心。

现在他确信刚才他看到的飞回阿尔霍恩身边的东西就是那支箭,它被一根细长的像弓弦一样的东西拉了回去。这时华金明白了。我刚刚被射中了。不仅是我,奥克塔维奥也一样。弩射出的箭直接穿过奥克塔维奥的左大腿,射入华金躯干的右侧。

我们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但看起来你对我们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所以接受这只箭吧,接受你渴望已久的命运岔路。你的整个世界都要改变了,你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你是我名单上的新成员,我很期待有一天能再见到你。

阿尔霍恩拿回他收回的箭,笑了。在他张开的嘴巴里,华金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他看起来像是刚从迷惘中醒来,他的表情没有悲伤或怨恨——这是对阿尔霍恩真实本性的完美一瞥。这是一个用箭射杀无数人的人的脸,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得力助手丢给敌人。汽车排成一列,疾驰而去。他们是决定不与追击者战斗就撤退呢,还是他们在别的地方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呢?

在他灼痛的边缘,在他微弱的意识中,华金听到几个声音在一起回响。他们在喊他和奥克塔维奥的名字。丽莎、埃尔南德斯和萨沙都跑向他们,太阳在他们背后冉冉升起——或者这是他们的感觉,但这一切都可能是他的想象。华金不知道了。也许他听到了自己的「恶灵」(Fantasma)的尖叫声和脚步声。

他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融化在纯粹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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