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七话 幻影故乡

研究所地下迷宫三楼。

如同涅姆姆攻略没有地图可循的地下二楼,梅依发出超越听觉范围的高音,借由捕捉回声掌握看不见的远方构造物。

梅依以更甚攻略地下二楼的速度发现了通往地下的阶梯。

(让梅依带路会不会比涅姆姆更快啊?)

我忍不住暗自心想,不过顾及涅姆姆的名誉,我不再继续多想。

地下四楼的格局和其他地方大不相同。

「一直线的走廊啊……」

虽然天花板和墙壁依旧是以坚硬的石材砌成,地板却铺着红色地毯。走廊深处有扇门,放眼望去看不见任何魔兽。

「好像……没有什么陷阱呢。」

「也感觉不到有魔术陷阱。」

具备斥候技术的梅依立即确认走廊是否设有特殊机关,然后肯定地给出『没有陷阱』的答案。

『禁忌魔女』艾莉也打了包票,于是我们直接走上铺着红毯的走廊。

从触感看来,地毯底下似乎同样是石砖地。

「……没上锁,也没有陷阱。」

接着梅依确认门是否上锁。结果门没锁,也没有陷阱。

「梅依,开门。」

「遵命。」

梅依谨慎地轻轻开门。慎重起见,我跟艾莉也提高警觉严阵以待。

开门一看……里头是大到足以开舞会的房间。

我们小心翼翼地踏进房内。

「这里……本来是地上一楼的厅堂吧?」

根据原本的内部地图,研究所有个用来开会或展示的厅堂,不过因为空间扭曲的关系,现在似乎移动到地下四楼了。

「要经过对侧的门继续前进吗?」

「从氛围来看,最底层可能就快到了。」

「是啊,梅依。就快要能够见到紫苑了……所以赶紧除掉『躲在门附近的魔兽』继续前进吧。」

「?那家伙似乎还想躲下去,难不成它以为这样藏得住?」

我这么说完,艾莉便紧接着说道。

见我们已经发现它的存在,一只魔兽随即现身。

『…………』

眼前的魔兽有着老人的脸和狮子的身体。体型很大,眼球白浊,整体脏兮兮的。

「……『堕落人面狮身兽』,这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果然是异界魔兽吗?这家伙似乎能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等级二○○○,以魔兽来说还算高。」

梅依使用鉴定取得情报,并口头告知我们。

虽然我们识破埋伏,更以鉴定摸透了攻击方式,老人脸的『堕落人面狮身兽』却露出狂傲的笑容。

『吾乃吾主魂龙大人召唤而来的存在。』

「……!?」

眼前的人面狮身兽直接将声音传至脑中。

(既然这家伙是魂龙召唤出来的,某种层面上应该算是门卫吧……)

『囚困在吾的力量之中不可自拔吧。』

刹那间,『堕落人面狮身兽』释放闪光。

「!?」

我们下意识地采取防御态势。虽然没受什么伤……

但睁开在闪光中闭上的双眼时──

「蓝天、白云、田地……是我故乡的农村?」

刚才我还在研究所地下迷宫地下四楼,眨眼间却置身在闲静的农村风光之中。

周围的景象瞬间变成澄澈无比的蓝天、污浊不染的白云以及闪烁金光的麦田。

「这是梅依说过的幻觉能力吗?真是爱作怪。」

如同梅依的鉴定情报所示,『堕落人面狮身兽』似乎能让人产生幻觉。

而且不是单纯的幻觉。

空气的气味、脚踩在大地上的触感、风吹拂过肌肤的感受……一切彷佛身历其境。

(风中感觉得到干涉的魔力。如果是低等级的人,恐怕一下子就会把这些幻影误认为现实,到死都困在幻觉世界逃不出来。『堕落人面狮身兽』之所以不改游刃有余的态度,恐怕也是因为对幻觉能力充满自信吧。)

不过我的等级九九九九,耐受力又强,这些丝毫产生不了任何效果。

为了尽快脱离这里,我伸手准备掏出可以破坏幻觉的『无限扭蛋』卡片,然而──

「哥哥,你怎么穿成这样?」

「……小梦?」

循着声音望去,分别三年多的亲妹妹小梦就站在那里。

外表大约七岁的少女头发及肩,其中一边用蝴蝶结绑起来。尽管穿着耐磨的农村服装,身为亲哥哥的我还是私心认为小梦很可爱。

妹妹看起来跟我离开故乡时一模一样。

不只是小梦。

「莱特,你在干嘛?柴劈完了吗?」

「劈完了就快拿来,准备早餐要用呢。」

「爸爸、妈妈……」

留着短发和络腮胡的爸爸,以及头发绑在后面、一看就很知道个性很强势的妈妈接连对我唤道。

「怎么啦?莱特。还没劈完的话,要哥哥帮忙吗?」

「艾尔斯哥……」

在鸡寮忙完工作的哥哥探出头,主动说要帮我。

我的头发是黑的,但哥哥是深褐色。虽然哥哥个头比较高,但因为五官长得很像,旁人一眼就看得出我们是兄弟吧。

我在屋后劈柴,艾尔斯哥负责打扫鸡寮和喂饲料,这是我们家早上的工作分配。

虽然独自照顾鸡只,哥哥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不耐烦,还想帮忙弟弟。

(既然能够在幻觉中呈现已经毁灭的家乡农村,想要模拟家人的样貌也不是难事吧……)

多亏等级九九九九的高耐受力,理智上我很清楚眼前的景象是『虚构世界』。不过……虽说是幻觉,面对许久未见的家人,我还是忍不住眼头一热。

「哥哥,你怎么了?身体哪里痛吗?」

「小梦……」

回过神时,只见小梦正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喂喂,你还好吧?莱特。是发烧了吗?」

爸爸伸手覆上我的额头。

爸爸的手很大,皮肤又硬,却很温柔。

感受到这份温柔,我不禁喉咙一紧。

(爸爸,我……)

已经过世的爸爸就在眼前。

我没能救他。

已经来不及了。

胸口深处涌现强烈的情感,一道泪水滑过脸颊。

「哭啥啊?你是男人吧,莱特。振作点啊。」

爸爸柔声这么说完,把手移到额头上方,用力摸了摸我的头发。

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就这样温柔地紧搂着我,彷佛在对我说『没事的』。

「怎么,感冒了吗?都是因为你太认真了,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可以再多依赖我们一些喔?你不必什么都扛在身上,交给爸爸就好。不管发生什么事,爸爸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就是说啊,莱特。毕竟你爸的优点也只有力气大了。虽然以前他老是撒谎,说什么自己很受欢迎,但妈妈可是无奈之下才嫁给他的喔,谁教他含着眼泪跪下来苦苦哀求嘛。不过也好,妈妈就是喜欢你爸这样。」

「妈妈……」

这次换妈妈抱紧了我,动作温柔得彷佛怀里搂着什么珍宝。

「男人不用无时无刻都表现得很优秀,也不必什么都扛在身上。无论发生什么事,妈妈都会陪在莱特身边……」

见妈妈抢走了我,又老是重提求婚时的事情,身后的爸爸闹起了别扭。小梦和哥哥见状忍不住笑了。

「莱特责任感太强,累积太多压力了啦。你可以再多依赖我们喔。」

「小梦会努力帮忙哥哥的!」

哥哥和小梦真诚地说道。

重要的家人对我展露笑容。

看着这一幕,我想起了再也见不到的双亲。

以及在某处等着我的哥哥和小梦。

我曾经有过如此温暖又贴心的家庭。

(没错,全都在这儿……不过如今早已不再……)

往事历历在目。

小时候妈妈挺着大肚子告诉我『妹妹或弟弟要出生啰』。

那时全家真的很开心,每晚都围在妈妈身边,在温暖的油灯火光下聊天。

『哎,是妹妹吗?还是弟弟?』

『呵呵,这不重要。只要孩子健康出生,妈妈觉得男女都好……不,就算不健康、就算身体虚弱,那也没关系,只要能生下来就好。对妈妈来说,心肝宝贝莱特、艾尔斯和这孩子过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只有妈妈喔,爸爸也很爱你们喔!即将出生的这孩子也是!啊啊,如果是女生,肯定是长得像妈妈的大美女吧。如果是男生,就会像我、艾尔斯和莱特一样充满活力又帅气!啊啊,好想快点见到这孩子喔,怎么还不出生呢?』

爸爸温柔地抚摸妈妈的肚子。

妈妈好像觉得很痒,脸上却带着开心的微笑。

温馨的时光。

虽然贫困,大家却拼命工作,晚上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爸爸妈妈总是笑容满面。

小梦出生后、家计勉强还有一些余裕的时候,大家曾一起去附近的小丘吃便当。

(好舒服的风……)

从小丘上看出去。

村子尽收眼底。

(对了,爸爸妈妈很喜欢这里看出去的风景。)

天空蔚蓝。

春阳灿灿,照耀着大家共度的时光。

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天气真好。幸好今天有来。」

爸爸如此说道。

「来,妈妈做了很多大家爱吃的派喔,铺好垫子坐下吧。小梦来,妈妈抱。」

「嗯!小梦最喜欢妈妈了!」

妈妈抱起年幼的小梦,宠溺地磨蹭着脸颊。

爸爸温柔地看着这一幕,一边摆出妈妈为了这天特地从一早准备的料理。

(啊啊……)

以前确实有过这段时光。

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

多希望这些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大家在,我也在。阳光温柔地洒落下来。

可是──

我还不能停下来。

我从怀里掏出『无限扭蛋』卡片。

好想一直作这场美梦。

但是我必须从梦中醒来。

况且我还有事情必须要做。

「SSR卡『觉醒时刻已然来到』,解放。」

空间出现裂痕,化为粉碎。

只要祭出『无限扭蛋』卡片,轻轻松松就能摧毁这种程度的幻影。

『!?』

眼前是正准备攻击我的老人脸狮身魔兽。

或许是没料到幻影会被破坏,见我从幻觉世界回来,『堕落人面狮身兽』不禁高声惊呼。

我无视惊愕的魔兽,迳直蹬地挥杖!

『嘎啊啊啊啊啊啊──!?』

我瞬间缩短距离,在情感的驱使下朝『堕落人面狮身兽』的腹部奋力挺出手杖。

敌人的腹部爆裂,当场毙命。

跟研究所地下迷宫的其他魔兽一样,『堕落人面狮身兽』的身体化散消失,连魔石都没留下。

「不愧是莱特大人,已经收拾掉对手了。」

「我倒是慢了一些。想不到幻影这么有趣,一不小心就待太久了。不过莱特大神的样貌做得还不够逼真。」

当我打倒创造幻影的魔兽时,梅依和艾莉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自行脱困。

两人都没被幻影影响,反倒像是体验了好玩的游乐设施。

她们知道我已经打倒了魔兽,同时也敏感地察觉我的神情不大对,便主动开口关切:

「莱特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是受伤了,请对艾莉下令!我立刻为您治疗!」

「……别担心,我没受伤。只是刚才的魔兽让我看见了幻影。」

我调整着呼吸回应两人。

(想不到竟然会看到故乡的幻影……)

「莱特大人?」

见我单手按着额头,梅依担心地叫了我的名字,不过我只是说了句『没事』。

「如果发生什么事,还请跟我说一声。」

「谢谢你,梅依。」

「莱特大神!您当然也不用对我客气,无论什么都请尽管说!」

艾莉出声打断了我跟梅依之间的好气氛。

她的心意让我很开心,不由得笑了出来。

「艾莉也是,谢谢你。到时候我一定不会客气。」

听我这么一说,艾莉感动得湿了眼眶。

看到她这样子,我不禁微微苦笑,并迈步往厅堂深处的门走去。

前进的同时,我在心中重新立誓。

(虽然没能救到爸爸妈妈,但小梦和哥哥可能还活着。如果两人还活着,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救出他们。不管遭遇什么样的阻碍,哪怕女神大人插手阻挠!)

怀着坚定的决心,我跟梅依、艾莉朝着深处的门前进。

确认过有无陷阱后,梅依打开了门──房内可以看到复仇对象之一•紫苑正漂浮在魂龙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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