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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这是一个懦弱的计划,先生。”贝若尼斯说。

  “噢,少来了,贝若尼斯!”欧索说。“已经过了七小时,桑奇亚或格雷戈都不见踪影!没有消息,没有传讯,什么都没有!而且坎迪亚诺内城突然彻底封闭!出问题了。我可没兴趣留下来看热闹。”

  “但是……但是我们就是不能离开帝泛!”贝若尼斯在墓穴内来回踱步。

  “我可以。”吉欧说。两名铭术师显然吓坏了。他们远比内城铭术师脆弱。

  “你不必付我们钱,”克劳蒂亚说,“帮我们买通出去的路就好。”

  “我们不能丢下桑奇亚和格雷戈!”贝若尼斯说。“我们不能把帝器留在托玛士.齐厄尼手中!像那样的男人……想想看他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我就是在想那个。”欧索说。“我无法停止想象!因此我才想逃离这里!至于桑奇亚和格雷戈……”

  贝若尼斯停步,怒瞪着他。“怎么?”

  欧索皱起脸。“他们做出自己的选择。他们知道风险。我们都知道。有些结果幸运,有些不幸。我们是这个行动的生还者,贝若尼斯。最明智的做法是继续保持生还。”

  她吐出沉重的一口气。“光想到我们跳上一艘船趁死寂的夜逃走……”

  “我们还能怎么样?”欧索说。“我们只是铭术师,女孩!我们无法设计出逃脱之道!这想法太荒唐了!无论如何,桑奇亚和格雷戈都是聪明人,或许他们能自己找到生——”

  他们听见外面墓穴走道的石门滑开,纷纷顿住。这令人忧心,因为唯独吉欧有钥匙,而钥匙这会儿正在他口袋里。他们看着彼此,心里敲起警钟。欧索一根手指举至唇畔。他起身,抓起一根扳手,小心翼翼地走近信道的开口。他停顿——能听见脚步声缓缓接近。

  他吞了口口水,吸口气,尖叫并跳出信道前,扳手高举。

  他勐地煞住。站在他面前的人骇人且面无表情——那是全身又脏又湿、血淋淋的桑奇亚.圭铎。

  “见鬼了。”欧索说。

  “桑奇亚!”贝若尼斯大喊。她跑上前,但在几步外停住。“我……我的天。你怎么了?”

  桑奇亚似乎没注意到他们——她注视着不远处。听到问句,她缓缓眨眼看向贝若尼斯,迎上她的视线。“什么?”她模煳地问。

  他们瞪着她。她的头上有一道伤口,双臂有割伤,脸颊瘀青,脸和颈部还有一层干硬的血……然而她身上最糟的还是她的眼睛。一眼跟原本一样,有眼白与深棕色瞳孔,另一眼,右眼却完全充血。仿佛她的太阳穴被狠狠痛揍,要了她的命。

  桑奇亚吐气,接着粗嘎地说:“见到你真是太美好了,贝若尼斯。”

  贝若尼斯的脸胀成深红色。

  “到底发生什么事?”欧索质问。“你去哪了?”他看着墓穴洞开的门。“你又天杀怎么进来的?”

  “我需要坐下。”桑奇亚低声说。“还需要喝一杯。”

  贝若尼斯扶她到椅子坐下,同时吉欧拿出一瓶甘蔗酒。“别管杯子了。”桑奇亚低语。他弹开瓶塞递给她,她勐灌一大口。

  “你看起来,我的女孩,”吉欧说,“像是那个牧羊人,爬上山,却在天空中看见神的脸。”

  “你……说得不算不对。”她阴沉地说。

  “发生什么事了,桑奇亚?”欧索问。“你看见了什么?”

  她开始说话。

  ✻

  某一刻,话就这么说完了。然后是一段延续的漫长沉默。贝若尼斯、吉欧与贝尼斯苍白震惊,欧索则像快吐了,他小心地清了清喉咙。“所以,一个传道者?”

  “对。”桑奇亚说。

  他点头,颤抖了起来。“埃丝黛儿.坎迪亚诺,前齐厄尼夫人……”

  “对。”桑奇亚说。

  “她,以某种方式,在背后策画从头到尾的一切……”

  “对。”

  “她刚刚谋杀了她丈夫……”

  “对。”

  “她现在想变成……其中一个古者。”欧索说得好像大声说出这些字句便能让这些事更说得通。

  “我猜要是她现在成功,那就不会是古者了。”桑奇亚说。“不过对。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她低下头。“还有格雷戈……我想他死了。然后埃丝黛儿拿到克雷夫。她什么都拿到了。克雷夫、帝器、有声音传出来的箱子……一切。”

  欧索眨眼,瞪着墙。接着他伸出一只手,低声说:“把那瓶该死的酒给我。”

  桑奇亚交出酒瓶。他喝了一大口,双腿打着哆嗦在地板坐下。“我原本就不觉得是崔布诺做出那些设计。”他轻声说。“我想我……说对了?”

  “我的问题是……埃丝黛儿能做到?”克劳蒂亚说。“假设她成为传道者。我对传道者的认识都来自童话故事。我以为他们是他插的巨人!我们对他们的能耐有什么了解?”

  桑奇亚想起她看过的那个幻象,克雷夫的幻象:裹在黑布内的东西,站在沙丘顶。“他们是天杀的怪物。”她厉声说。“他们是恶魔。箱子里的东西说的——他们掀起战火,将大地化为灰烬与沙。也可能对这里做一样的事。”

  “对。”欧索一面打颤一面说。“所以啰。我……我想我的第一个计划现在很不错。我们找艘船。我们上船。我们搭船远渡重洋。接着我们,不知道,再活一阵子。听起来如何?”

  “你没在听。”桑奇亚低声说。“我说过,她说她想成为坎迪亚诺商行。”

  “这有什么了不起?”欧索大喊。“你刚刚那半小时说了那么多疯狂烂事,那部分又没有多突出!”

  “想想看啊。我说过——那具机器,箱子里的声音……”

  “跟你对话的这个瓦勒瑞亚。”欧索说。

  “对。”

  桑奇亚略显犹豫。她故事中的这部分,她知道最难以理解、最令人不安。“你们……你们相信我说的,对吧?”她问。“关于她对我说的话、她对我做的事?我知道听起来很疯狂……”

  欧索静止了很长一段时间,思考着。“我有些……想法。不过我确实相信。请继续。”

  “好,所以,瓦勒瑞亚告诉我传道者进行仪典的方式。你先标示出承载灵魂的躯体,再标示出要把灵魂转移到什么东西里。”

  “我必须承认,”吉欧说,“在我们行动的过程中,搞清楚一个神秘狗屁和其他神秘狗屁之间的差异变得愈来愈困难。”

  “吉欧说得对。”克劳蒂亚说。“请说明这有什么重要。”

  “记得吗——就在我接下偷克雷夫的工作时,坎迪亚诺商行刚换过他们的徽封,对吧?”桑奇亚说。

  “对。”吉欧说。“我们得替帝泛一半的妓女做出全新徽封。”

  “对。那是一个大变动。没人知道为了什么。当时我也没多想,不过现在,听过她说的话之后……我觉得那些新徽封并不止是徽封而已。”

  贝若尼斯惊骇地张大了嘴。“你认为那些徽封……每一个坎迪亚诺雇员都带在身上的小徽章……”

  桑奇亚严肃地点头。“这些徽封要不是由埃丝黛儿核发,要不就是配发出去前曾经被她窜改。我猜它们兼具传道者的标示功能。”

  “那……那当埃丝黛儿开始进行仪典,”欧索说,“所有携带附标示徽封的人……”

  “他们会死。”桑奇亚说。“或许少数没带着徽封的人能幸免,不过基本上,整个坎迪亚诺商行将死去。他们的所有心智与灵魂都将注入埃丝黛儿,而她将成为传道者。”她看着欧索。“我们离开,让埃丝黛儿做她想做的事,那你的所有老同事、一千名以上所有在坎迪亚诺商行工作的人,甚至包含该死的女仆,全部都会悲惨至极地死去。”

  有片刻没人说话。

  “所以,”桑奇亚说,“对。我们必须阻止她。箱子里的声音——瓦勒瑞亚——说她能编辑他们的全部工具,让那些工具失去功用。前提是拿到克雷夫,克雷夫在……格雷戈被埃丝黛儿杀掉后落到她手上。”她摇头。“抱歉了,欧索。我们得想出个办法杀掉你前女友。必须在今天午夜前得手。”

  欧索和贝若尼斯惊骇莫名。“暗杀埃丝黛儿.坎迪亚诺?”欧索虚弱地说。“在坎迪亚诺内城?”

  “我进去过,”桑奇亚说,“我可以再进去一次。”

  “做过一次,”贝若尼斯说,“其实让这件事变得更加困难。他们关闭所有门,他们也知道我们从水道进去。所有简单的路径都被排除。他们会做好万全准备。”

  “但我也不再是一个小贼。”桑奇亚低声说,注视着空气。“我能做的事比以前多太多了。”她环顾墓穴,双眼没有对焦,仿佛看见许多隐形的物体。“我觉得我很快能学会更多……”

  “你或许有所不同,”欧索说,“你也或许从埃丝黛儿手中逃出来,但要是好几队士兵对着你射击,你能做的并不多,桑奇亚。一个人无论再怎么经过变造,都不可能对抗一支军队。”

  “我们甚至不知道要攻击哪里。”吉欧凡尼说。

  “不,我们知道。”桑奇亚说。她注视欧索。“你也知道。埃丝黛儿需要以一个人的死打开她的仪典——就一个。她恨托玛士,但还有一个她更恨的人。某个仍活着的人。此外,我只想得出一个她会选择用来进行转变的地方。”

  欧索对着她皱起眉片刻,接着脸色刷白,“噢,我的天……”

  ✻

  “您想把他放在这里吗,夫人?”随从问。

  埃丝黛儿环顾她父亲的办公室。跟记忆中一样,太严厉的灰岩、太多角落的墙壁。一扇巨大的窗在另一端,俯瞰着帝泛城;第二扇小圆窗仰望天空;这二扇窗是这大房间存在任何现实表象的唯一提醒。

  她想起自己曾待在这里,曾经。她还是个孩子,父亲刚盖好这间办公室——她在他桌前玩耍、用粉笔在石地板上画画。当时她只是孩子,当她长大、成为女人,她不再受邀进入这些场所;这是位高权重者做重大决定之处。她了解到,女人并不适合包含在那些阶级中。

  “夫人?”随从再次叫唤。

  “嗯?”埃丝黛儿说。“什么?”

  “您要我们把他带到这吗?”随从问。“放在墙边?”

  “对。好,这样可以。”

  “是。他们很快会送他过来。”

  “很好。还有我的其他东西——从废弃铸场拿来的——也在路上了,对吧?”

  “我相信是,夫人。”

  “很好。”

  她再次打量办公室。我的工作室,她暗忖。我的。很快地,我的工具将送到此,供我成就这世界无法想象的奇迹……

  埃丝黛儿注视她的左手。数小时内,这里的肌肤,还有手腕、手臂、肩膀与胸部的肌肤,都将画上精致的符文,一个从她的手掌一路蔓延到心脏的符文串;当然了,这个手掌将捧着匕首。容纳、转移的古代符文,能够将大量能量导入她的身体、她的灵魂。

  外面的走廊传来轮子嗄吱磙动的声音。

  埃丝黛儿.坎迪亚诺认为她很可能是唯一认识这些古代符文,并知道如何使用的人。

  轮子的嗄吱声愈靠愈近。

  她是唯一的一个人,她心想——或许只除了那个现在正被推向她的人之外。

  两名随从将轮床推入办公室。她望着窝在被单下那个皱缩脆弱的人形,他的脸上满是溃疡,双眼细小、朦胧、发红,而且无神。

  她微笑。“你好啊,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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