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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贝若尼斯带着桑奇亚下到沿铸场流淌的水道。他们来到有些粗大坑道与水管从水道壁突出之处。

  “进。”她们检查这些管道,贝若尼斯一面咕哝着。“出……进,进,进……出。”

  “这些都是铁制的,不是石壁。”桑奇亚说。

  “对,谢了,显而易见。”她指着一根裂开的大铁管;一片粗格栅横过铁管开口。“那个。就是它——冶金排出管。”

  “格栅怎么办?”

  “穿过去。”贝若尼斯走到最近的坑道试着爬上顶端,但她空有身高,仍颇可悲地从侧面滑下。“呃——帮个小忙?”

  桑奇亚摇摇头,推了她一把。“我猜配者和铭术师不太常出来外面。”她嘟囔。

  她们合力爬过一个又一个坑道顶,来到大排出管。贝若尼斯坐下,拿出一个小匣,看似由十二个铭印小组件和许多附满复杂符文的小碟构成。她拣起其中一个组件细细检视;那是根细金属棒,一端如球根般鼓起,看似融化的玻璃。

  “那是什么?”桑奇亚问。

  “我原本做成小探路灯,不过现在显然需要更多用途。哼嗯。”她审视她的组件匣,挑出侧面附青铜旋钮的圆柄;她将金属棒的另一端滑入圆柄,直到传来喀的一声。然后她拿出狭长的薄片,插入圆柄的侧面。“好了,一个加热器。应该这样就可以了。”

  “可以怎样?”

  “帮我下去。我要把那个格栅弄开。”

  桑奇亚撑着贝若尼斯往下,让她在管口平衡好。她将金属棒凑近一根固定住格栅的铆钉,调整侧边的旋钮,然后……

  〈要命!〉克雷夫说。〈闭上你的眼睛,小鬼。〉

  〈为什么?〉

  金属棒的顶端冒出明亮炙热的火光,仿佛流星笔直落在这根满是浮渣的管道。桑奇亚缩起身子,看向一旁,双眼泛泪。同时还有阵响亮剧烈的嘶嘶声。停止后她转回头,看见铆钉成了一团发光冒烟的融化金属。

  贝若尼斯咳嗽,一手在脸前扇动。“我接着处理两边和上面,留下底部的铆钉。你把我拉上去,我在顶部装上一个锚点——跟队长用来压住你的铭器同样原理。这应该能撬开格栅,我们就能熘进去了。”

  “要命。”桑奇亚说。“你干么带这些?”

  贝若尼斯用金属棒碰触另一个铆钉。“前几晚有人用箭射我。而且是好几箭。我做好万全准备,确保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只要用对的方式组合,诸多组件能就做很多不同的事。”金属棒再度燃亮。

  贝若尼斯完工后,桑奇亚把她拉回管道顶。贝若尼斯拿出锚点——一个小青铜球,覆盖发光的黄铜符文,侧边有根发光的插销。她将锚点炼在格栅上方,推开插销露出下面的木钮,接着轻触木钮。格栅突然发出嘎吱声响,最后像座开合桥般缓缓荡开。

  “进去。”贝若尼斯说。“快。”

  她们跳入管道口,奔进黑暗中。桑奇亚正要用一只手感受墙,但只听见一声喀,贝若尼斯的金属棒再度燃亮,只是她显然已拿掉能够烧穿铁的组件,现在剩下光亮。“仔细看有没有石头。”她将灯光调暗。

  “再说一次我们现在在哪。”

  “我们在铸场的冶金排出管。处理非常大量的金属——铁、青铜、铅——耗费大量水;冶炼完成后,水遭污染,无法再用。所以他们把废水全部排进水道。很多铸场都有这么一根大管子贯穿。只要找到砖块,我应该就能把你弄进去。”

  “怎么弄?”

  “找到再告诉你。”

  她们走啊走,走啊走,一直走到桑奇亚终于看见砖块。“那里,在侧边。”她用手指出。管道的铁壁在前方十呎处突兀地结束,再往前便是石块与砖块的管壁,彷若旧下水道。贝若尼斯仔细检视石壁,回头一瞥管道口。“嗯。这可以。我觉得我们旁边是储存间。我不确定;能确定的话就太好了。”

  “怎么说?”

  “怎么说呢,我们旁边也有可能是贮水槽,也就是说,管道会被水淹没,而我们会淹死。”

  “要命。等等。”桑奇亚脱下一只手套,手贴上砖块,闭上眼。这堵墙很厚,至少二到三呎宽。她继续让墙涌入她脑中,告诉她它感觉到些什么,或至少另一端有些什么……她睁开眼。“就只有墙。”她说。“另一边什么也没有。”

  “很厚吗?”

  “对。至少两呎。”

  贝若尼斯扮了个鬼脸。“好吧。可能还是行得通,然后……”

  “可能什么行得通?”

  她没回答。她伸手从袋子里拿出附尖锐钢螺钉的四颗小青铜球。她细看墙壁,啧啧咂嘴,接着以螺钉将四颗青铜球成方形锁上墙壁。

  “可以行行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桑奇亚不耐烦地问。

  “你知道建构铭术,对吧?”贝若尼斯一面说一面调整青铜球。

  “知道啊。这种铭术能够把砖块黏在一起,让他们相信他们全部是同一个东西,而非个别物体。”

  “对。很多铸场使用同种或近似的石块,因此很容易偶合。”

  “跟……什么偶合?”桑奇亚问。

  “跟我办公室里的一段石墙。”贝若尼斯站起来。“中间有一个大洞。”

  桑奇亚瞪着石墙,然后瞪着贝若尼斯。“什么?真的?”

  “对。”贝若尼斯皱起鼻子,检视自己的手艺。“行得通的话,应该能够说服这段墙它跟我办公室里的那一段是一样的,借此弱化一个圆形范围内的所有坎迪亚诺建构铭术,基本上就是帮你挖一个洞的意思。但是……我没有实地测试过。尤其没用过这么厚的墙。”

  “那要是行不通呢?”

  “坦白说,我压根不知道出错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她瞥了桑奇亚一眼。“还是觉得像白老鼠?”

  “过去几天我干过更蠢的蠢事。”

  贝若尼斯吸一口气,一一扭转四个青铜球的顶端。接着她后退,缓缓走开,仿佛准备逃之夭夭。

  有片刻什么也没发生。接着石墙的颜色改变,非常不明显,颜色略为转深。然后发出嘎吱声响。石块颤动,泛起波纹;突然间石墙的中间裂开一个完美的圆形,仿佛有人拿锯子锯开似的。

  “成功了。”贝若尼斯说。“成功了!”

  “厉害。”桑奇亚说。“那现在又该怎么把这个大石塞弄出来?”

  “噢。对。”她又从袋子里拿出另一个小玩意儿:这次看起来是一个铁制小握把,侧面有个按钮。“建构铭术而已。它会黏住塞子的中央。”她将握把放在石塞中央,确定黏妥后用尽全力拉。

  没反应。她又使尽拉,用力得脸都泛红了,接着气喘吁吁地停住。“欸。有点不在我预料中。”

  “我来。”桑奇亚跪下,抓住握把,一脚抵住墙拉。

  慢慢地,伴随着低沉的磨辗声,短石柱滑出墙壁数吋。桑奇亚吸口气再度使劲拉,石柱终于碰的一声落在坑道地上,露出大约二呎宽的洞。

  “很好。”贝若尼斯恼怒地说。“干得好。你钻得过去吗?”

  “小声点。可以,我钻得过去。”她弯腰朝洞内看。另一边一片漆黑。“你知道那边那个是什么吗?”她低声问。

  贝若尼斯点亮铭印灯探入洞内。她们隐约见到宽敞的房间,周围有钢走道,中央则是大团扭曲的金属。“基本上来说是个垃圾间,所有废弃的金属块都丢到这儿,之后拿去融化再利用。”

  “但总之我就算进入铸场了,对吧?”

  “应该是?”

  她摇头。“天杀的。我真不敢相信我们只靠你袋里乱七八糟的狗屁,就这样闯进一座铸场。”

  “我会当作你是在称赞我。不过我们还没到。这里是地下室,办公室在三楼。如果你想查出这里在做什么,就得上三楼。”

  “关于怎么上去,有建议吗?”

  “没有。我不知道什么样的门会上锁,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信道会被堵住或有人看守。你只能靠自己。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我跟着你吧?”

  “两名闯入者更快进吊环。”桑奇亚说。“你负责警戒比较好。”

  “没问题。我可以回去街上,有动静的话我会想办法警告你。”

  桑奇亚一脚探入洞内。“你不会刚好有些更好用的铭器吧?”

  “我有,但都是破坏性的,而铸场很棘手;也就是说,要是你切穿或弄坏不对的东西,你会死,而且还可能拉一堆人陪葬。”

  “很好。真心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些什么。”桑奇亚往前钻。

  “我也是。”贝若尼斯说。“祝好运。”说完她便快步朝管道开口跑去。

  ✻

  桑奇亚穿过墙上的洞后站起,试着弄清方向。里面现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她不想只为了摸清方向就用上她的天赋。

  〈你左边的门上有铭印锁。〉克雷夫说。〈上阶梯。我感觉得到。所有管道和墙壁上都爬满符文。这整个地方就是一个制作其他铭器的铭器……哇。〉

  〈待在里面令人头疼。〉桑奇亚绊手绊脚朝门走去。她摸索着门锁,把克雷夫塞进去打开门。走廊另一头透出微弱光线,她松了一口气。

  桑奇亚用克雷夫打开一扇又一扇门,逐渐深入铸场。这东西纯然的密集度令她大感惊奇;包括通往加工区的所有细小信道,而加工区巨大复杂,还充满织布机般的机器或起重机。这些机器架在桌子或车床上,仿佛蜘蛛织网包覆猎物。铸场内炎热至极,但每处走廊和信道都持续有风吹拂,将热气往外送到——嗯,某处,她想。感觉像困在某种庞大又无心智的生物体内。

  大多数地方与机器都荒废了。这说得通,毕竟现在只使用这个铸场的小部分。然而……

  〈前方三名守卫。〉克雷夫说。〈全副武装。〉

  桑奇亚往前看。走廊的终点是关起的木门。想必门后是有人看守的门厅。

  〈我们在几楼?〉桑奇亚问。

  〈应该还在地面层吧。〉

  〈呿。〉

  她脱下一只手套感受墙壁,然后是天花板。铸场内铭术如此蓬勃,就像走在一座澎湃的瀑布下,突然的压力几乎压垮她。但她撑住,沿墙而行,裸露的手指滑过石块与金属,直到感觉到前面不远处狭长的垂直洞穴……

  一个开口。一个竖井。

  她挪开手抖了抖身子,沿走廊往回走,直到找到一扇小门。门上牌子写着:符文典维护信道。门锁非常难缠。她拿出克雷夫塞进锁孔。爆发一阵讯息往来,克雷夫打败锁的防御,仿佛遇上一墙稻草。

  〈似乎不难。〉桑奇亚打开门。维护信道狭窄垂直,通往上方和下面,对面有梯级。

  〈是不难。不过……〉

  〈不过怎样?〉

  〈下面……有东西。〉

  〈对啊。符文典。〉她伸手扶着梯级往上爬。

  〈对。但感觉起来……很熟悉。〉

  〈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好像……好像闻到你很久很久没见的人身上的香水味。很怪。不确定怎么回事。〉

  桑奇亚一直往上爬到三楼。她转动身子面对门,摸索找到门把。〈另一边有人吗?〉

  〈啊,该死的有。挤满全副武装的人。上四楼,那里荒废了。〉

  她听克雷夫的话来到四楼,打开口盖。不同于其他楼层,这层楼有窗户。月光斜斜洒落石地板空地。这地方大多用于存放物品——很多箱子,少有其他东西。她从最近的窗户往外看,找回方向感,朝办公室的位置走去。〈我猜通往下一层楼的信道没有一条无人看守。〉

  〈对。〉

  〈很好。窗户的安全状况呢?〉

  〈嗯……基本上都以铭术变造为坚不可摧,所以你知道没人,试图将弩箭射进铸场。不过看起来顶部可以荡开,好排出热气和烟。〉停顿。〈呃,在你问之前,开口宽度确实足以让你进出,大概啦。〉

  桑奇亚微笑。〈太好了。〉

  ✻

  贝若尼斯蜷缩在铸场墙外的门道里,眯起眼用望远镜看着窗户。她发现很难对焦。尽管偶尔接触内城阴谋,她压根不习惯这样高风险的诡计。她万万没料到今晚有人会爬上建筑,更别提闯入一座天杀的铸场。尽管如此,桑奇亚似乎是对的:三楼确实有事情在进行。里面有几个人,缓缓朝办公室聚拢。

  太不理想了,她暗忖。桑奇亚要怎么进——

  她停住。

  有一扇窗打开了吗?黑漆漆的四楼那儿?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穿黑衣的瘦小身影钻出四楼的窗户,紧攀住主屋的角落。

  “噢噢噢我的天。”贝若尼斯说。

  ✻

  桑奇亚紧攀住主屋的角落,手指戳入岩石的窄缝。她这辈子攀过更难处理的地方,只是次数不多。

  她一吋吋下滑至三楼,找到一扇黑暗的窗,希望这代表里面没人。她将靴子嵌入石墙内,手拿短剑往前探,剑尖插入关闭窗户上方的缝隙。她轻轻转动剑把撬开窗户。打开缝后,她将窗户往后拉开。她上爬,再把自己垂降入开口。

  克雷夫说:〈那真是……〉

  〈厉害?〉她挂在内窗沿,突然对窗户的坚不可摧心怀感激。她继续垂降,直到她站在桌上。

  〈或许是蠢得厉害。现在提高警觉。守卫几乎都在你附近,在门外的大空间里。〉

  她滑下桌子,定位出方向。这似乎是间空荡荡的大会议室,已有一段时间未用。她走到窗户对面的门旁,眯起眼窥看钥匙孔。外面是某种宽阔的空间,两名著盔甲的坎迪亚诺卫兵又无聊又累地站在那儿。

  “呼。”她轻叹退后,环顾四周。左右各另有一扇门,应该通往相连的办公室。

  她走到右边的门旁试了试门把。没锁。她无声打开门朝内看。另一间办公室,黑暗无人。

  她关上门走到最后一扇门前。然而随着她逐渐靠近……

  她停步。〈我听见的是呻吟声吗?〉

  〈对。〉克雷夫说。〈而且……就我听来肯定是愉悦的那种呻吟。〉

  桑奇亚走近门跪下,一只手贴住地板。她让地板涌入她脑中——很困难,因为太多铭印在消耗她的力量。不过很快地她感觉到……

  一只裸足。只有一只,前脚掌重压地板。而且这只脚在动,一上一下。

  〈是了。〉克雷夫说。〈是了,是了。跟我想的一样。〉

  桑奇亚透过钥匙孔窥看。这办公室有种堂皇感。里面有铭印灯笼,长桌上满是起皱的陈年纸张,还有一组木箱。远处的角落有张床,床上有两人,一男一女,几乎全裸,显然正在交合;男人一只脚踩在地板上,另一边的膝盖跪在床上。

  因为她身体的情况,桑奇亚对于性所知不多,但她隐约觉得这称不上好的性。女人还年轻,大概跟她同年,沉鱼落雁;尽管她表情愉悦,却另有焦虑与做作之感,仿佛相较于享受这体验,她更担心男人不快。而尽管男人背对桑奇亚——削瘦苍白的背——他的抽插有一种决然机械的特性,仿佛他下定决心要做一件工作,并不顾一切地干下去。

  桑奇亚看着他们,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她不认为她能够熘进去摸走桌上的纸张。那女孩不停四处张望,焦虑却无聊,似乎情愿看什么都好,就是不看男人正在对她做的事。

  接着办公室内的某处传来敲门声;桑奇亚猜里面一定还有其他扇门,通往外面的开放空间。

  “等一下!”男人大吼,略带怒意。他加倍抽插的速度。女孩缩起身子。

  又一阵敲门。“阁下?”声音模煳。“齐厄尼先生?完成了。”

  男人继续抽插。

  “您说要立即通知您。”门外的人说。

  男人停住,挫败地低下头。女孩警惕地看着他。

  〈所以……那是托玛士.齐厄尼?〉桑奇亚说。〈买下整个坎迪亚诺商行的人?〉

  〈应该是吧。〉克雷夫说。

  “等等!”男人更大声地吼道。他转身在地板翻找他的衣物。

  桑奇亚瞪大眼。尽管办公室内并不特别明亮,她仍认出那张脸——卷发、散乱的胡须、窄缩的脸颊。

  她的客户。那晚在绿地启动帝器、造成铭术失效的男人;杀死沙克的,几乎可以确定也是这个男人。

  ✻

  她盯着他,努力不移动。

  〈见鬼!〉克雷夫说。〈是……是那家伙,对吧?〉

  〈对。是他。〉她心想。看着他的同时,惊骇、狂怒与困惑在她心里肆虐。她短暂考虑跳进去用短剑捅他肚子。这对他来说似乎是恰得其所的死法,赤裸困惑,而且性受挫。然后她想起卫兵距离他们只有几呎远,改变了主意。

  〈所以……这个叫齐厄尼的家伙是所有事情的幕后主使?〉克雷夫问。

  〈闭嘴,我们仔细听,克雷夫!〉

  齐厄尼拉上紧身裤,叹了口气后厉声叫道:“进来!”

  办公室内某处的门打开,洒入明亮的光线。床上的裸女拉上床单盖住自己,绷着脸怒瞪他们。

  “别管她。”齐厄尼叱道。“我说进来。”

  一名男子走进房里,在身后关上门。他看起来像是书记,身上是坎迪亚诺族色,带着一只小木盒。

  “我想如果成功,”齐厄尼说,一面在桌旁坐下,“你看起来应该会更高兴才是。”

  “您预期会成功吗,阁下?”书记惊讶地问。

  齐厄尼不耐地挥手。“拿过来。”

  书记走上前交出木盒。齐厄尼接下,怒瞪他一眼,随即打开盒子。

  桑奇亚几乎喘不过气。盒子里是另一只帝器,但看似以青铜打造,并非她之前见过的闪烁黄金。

  〈搞什么?〉克雷夫说。

  齐厄尼检视帝器。“这是狗屎。”他说。“狗屎,就是这东西。发生什么事?”

  “跟……平常一样的事,阁下。”书记说。在有个裸女的房里展开这段谈话明显令他局促不安。“我们依您提出的规格锻造铭器。接着我们试图交换……然后,呃,唔。没有任何动静。铭器一直维持您现在看到的模样。”

  齐厄尼叹气,扒抓桌上的笔记。他拿出一张泛黄起皱的羊皮纸检视。

  “或许……”书记说。欲言又止。

  “或许?”

  “或许,阁下,既然崔布诺在其他装置上大有助益……或许您可以跟他讨论有关此主题的笔记?”

  齐厄尼将羊皮纸扔回桌上。桑奇亚看着纸张飘落。崔布诺.坎迪亚诺的笔记?有关什么?

  “崔布诺还是像野兔屁股上被火烧的壁虱一样疯狂。”齐厄尼说。“而且他只是稍有助益。我们大约每月一次能在他的小牢房找到一些潦草笔迹,对,是有用,像是重力碟的符文串;但这并非我们所能掌控。他写了一大堆有关传道者的狗屁。”

  一段寂静。女孩和书记都焦虑地看着齐厄尼,不知道他接下来要他们做什么。

  “问题在于壳本身。”齐厄尼看着青铜帝器。“不在仪典。我们完全遵照仪典的指示。所以一定有我们遗漏的符文……我们或许缺乏原件的某个要素,或是没正确使用。”

  “您认为我们需要重新检验其他制品吗,阁下?”

  “绝对不要。把藏品移出山所太费劲。我不想要只因为我想检查笔记,就把伊纳希欧或任何狡猾混蛋引到这里来。”他轻拍面前的青铜帝器。“我们有哪里做错。里面有哪里没做对……”

  “那……您觉得我们该怎么做,阁下?”

  “实验。”齐厄尼站起,开始着装。“我要你们在天亮前做出一百个壳送到山所。要足以让我们实验、调整,和原件进行比对。”

  书记注视着他。“一百个?天亮前?但是……阁下,凯他尼欧的符文典目前进入衰弱状态。要制作那么多的话,我们必须很快让它运转起来。”

  “所以?”

  “所以……符文典的效能会冲高。我想绝对会让我们所有人都恶心反胃。”

  齐厄尼平静地问。“你觉得我很蠢?”

  房内的气氛转为紧绷。女孩缩入床单下。

  “当——当然不,阁下。”书记说。

  “因为听起来像你觉得我很蠢。”齐厄尼转身看着他。“只因为我不是铭术师。只因为我不像你一样拿到诸多证书。因此——你认为我不知道这些事?”

  “阁下,我只是……”

  “确实有风险。”齐厄尼说。“但在接受范围内。做就对了。我会监督编配过程。”他手指女孩。“你待在这。很久没搞到合意的屄,我不会让这点乏味的工作耽误。”他扣上衬衫,表情染上淡淡的轻蔑。“我绝对不要因为稍微有点紧迫就去扒抓埃丝黛儿那些发霉的裙子。”

  “还有……阁下?”

  “怎么?”齐厄尼叱道。

  “尸体该怎么办?”

  “不就跟所有其他尸体一样?我是说,我怎么知道?有专人处理,不是吗?”

  齐厄尼和书记离开办公室,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女孩缓缓闭上眼,半是解脱半是沮丧地叹息。

  桑奇亚无声地摸出她的竹管,填入一枚吹箭。

  〈说不清这女孩的今晚是算变得更好还是更糟。〉克雷夫说。

  〈我觉得是更好。〉桑奇亚说。

  她等了几分钟,确定两个男人真的已经离开。接着她悄悄将门拉开一条缝,竹管对准女孩颈部吹出。射中女孩颈部时,她轻轻地“啊”了一声,身体绷紧,晕沉沉地拍向脖子后躺倒,随即不再有动静。

  桑奇亚熘了进去,走向办公室的另一扇门。

  她透过钥匙孔朝外看,确认无人靠近。接着她审视桌上的文件和盒子。她拿起齐厄尼称之为“壳”的东西——他用这个字眼称呼显然没用的青铜帝器。她发现他是对的:这是一块呆板又死气沉沉的金属;尽管上面有许多奇怪的符文,但并非真正的铭器。

  〈所以……那就是他们在这里打造的东西。〉克雷夫说。他听起来真心感到害怕。〈他们……在制作更多帝器。或尝试制作。〉

  〈对。〉

  〈一百个。一百个帝器……老天,你能想象吗?〉

  她试着想象,并因此而颤抖。

  〈那家伙能摧毁所有其他商家。〉克雷夫说。〈他能够毁灭杜拉佐海上的所有军队与舰队!〉

  〈我需要专注,克雷夫。这里还有什么?〉她扫视桌上的纸张,发现大多陈旧泛黄,笔迹古怪有如蛛网,仿佛书写者或者年迈,或者衰弱,或者两者兼具。

  她看着一张纸的最上部:

  论传道者工具之意图

  崔布诺.坎迪亚诺的笔记,她心想。我们这时代最伟大的铭术师……

  有好多,但快速扫过后她能理解的不多。但有些纸张不同。它们看似石雕或石板浮雕的蜡印……描绘的内容令人困惑。

  每一幅的内容都是一座祭坛,总是祭坛,落在每张纸的正中央。一具无性别的人体面朝下飘浮在祭坛上方——或许是某人躺在祭坛上的艺术形式表现。而总是有一把特大的剑或刀飘在人体之上,有时尺寸等同祭坛或人体。刀剑内写有数量各异的复杂符文,内容也依不同雕刻拓印而异。但是总而言之,所有拓印都有三个共同点:人体、祭坛,以及刀剑。

  全部的拓印都有可怕的临床感,感觉起来并非描绘宗教仪式,反之似乎像是……

  〈操作指南。〉她心想。〈但不知道是操作什么?〉

  〈欧索或许知道?〉

  〈或许。〉她铲起所有纸张,折好塞进口袋。〈我们达到来这里的目的了。现在他妈磙出这——〉

  克雷夫呻吟,某种突然领悟且痛苦的呻吟。〈啊……桑。你……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什么?〉

  〈有……有人在这。下面有一个心智……〉

  〈吭?下面哪里?〉

  〈地底。正在苏醒、思考、拉扯……它醒来了,桑。〉他恍惚地说。

  〈那个……符文典?〉

  〈我原本没意识到,你懂吗……这个符文典是一个心智,聪明的心智,它的论据如此令人信服,所有现实都得听从。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下一秒,她的脑被痛苦点燃。

  ✻

  世界仿佛在溶解,仿佛陨石坠地,仿佛墙化为灰烬与溶渣……她仍在办公室内,仍站在沉睡的女孩旁,但她脑中有块炙热的煤,不停燃烧,烤焦她头颅的墙。她在无声的疼痛中张开嘴,意外地发现竟没有烟冒出来。

  桑奇亚双膝落地并呕吐。符文典暴冲,她尝试告诉自己。只是这样而已……你只是……对此敏感……

  克雷夫喜悦地大喊:〈你感觉到它醒来吗?我不知道它们原来这么美!〉

  她感觉到一阵暖意滑下她的脸,看见血滴落身下的地板。

  〈我……我记得像那样的人!〉克雷夫说。〈我记得他,桑奇亚……〉

  影像流入她脑中。办公室弥漫灰尘的气味淡去,她闻到……

  沙漠沙丘。清凉的夜风。

  她听见沙子唰唰以及百万片羽翼的声音,而她迷失其中。

  ✻

  贝若尼斯用望远镜找寻桑奇亚。那女孩突然往地面一沉,掉出视线范围——不对劲。

  她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出来?

  接着恶心感袭向她——对她来说相当熟悉的感觉。

  他们唤醒了符文典,她暗忖,启动了更多铭印,可能对桑奇亚有些影响。

  她观看片刻,接着转向办公室后的大块空地。她看见金属的闪光,知道身穿铭印盔甲的守卫正快步行进——那么不是巡逻了。他们在找某个东西,而且直朝桑奇亚而去。

  “该死。”她低语。她的视线调回办公室,还是看不到桑奇亚。“噢,该死。”

  ✻

  桑奇亚不在办公室内了,不在铸场或内城,甚至也不在帝泛。她从那地方消失。

  她这会儿站在奶油黄的沙丘顶,淡粉色月亮圆胖沉重地挂在天上。沙丘上,站在她对面的是……

  一个男人。或是看似男人的东西,脸转向一旁。

  他从头到脚包覆着黑衣物,覆盖身体每一吋,颈部、脸、脚。他身披黑色短斗篷,垂至大腿中段附近,手臂和双手隐藏在斗篷衣褶中。男人形体的东西旁有个装饰华美的古怪金箱,约莫四呎长、三呎高。

  她认得这东西,她认得这箱子。她认得他们。

  我不能让他看见我,她心想。

  她听见天空某处传来声音……如此多羽翼的声音,细小纤柔,仿佛大群蝴蝶。

  男人形体的东西几不可见地抽动他的头,仿佛听见了什么。振翅的声音愈来愈响。

  不,她心想。不,不……

  男人形体的东西升起,只轻轻一碰,便飘上沙丘上方一呎处,悬在那儿,浮在夜晚的空气中。

  ✻

  贝若尼斯透过望远镜盯着守卫愈靠愈近。她得做点什么,警告桑奇亚或是设法叫醒她,或至少转移守卫的注意。她看了看四周。她身上还有不少铭器,当然了——当贝若尼斯.格莫蒂做准备,她可是满怀热忱——但她没想过要为这种事而准备。

  然后她发现了一条路:铸场西南角外有颗巨大的球灯,立在约莫四十呎那么高的长铁柱上。铸场运作时多半靠它照亮主出入口。

  她稍加计算,接着抽出她的熔烧棒朝球灯跑去。

  我插的希望这行得通。

  ✻

  男人形体的东西悬在桑奇亚对面的沙丘上方,无声静止。接着沙开始在他身旁打旋,遭风暴吹袭般平顺地环状波动——但此时无风,就算有也不甚强烈。

  拜托不要,桑奇亚心想。不要是他。谁都好就是不要他。

  男人形体的东西缓缓转向她。振翅声现在震耳欲聋,仿佛夜空中满是看不见的蝴蝶。

  她满心惊骇,无言尖叫陷入疯狂。不!不,我不能!我不能让他看见我,我不能让他看见我!

  那东西抬起一只黑色的手,手指朝天空伸展。空气震动,天空颤栗。

  一阵轰然巨响,景象消失。

  ✻

  她回到办公室,依然双膝跪地。恶心感在胃里翻搅,地上有呕吐物——但至少回到自己身体了。

  〈那是什么?〉她心想——不过她已有怀疑。〈克雷夫……那是一段记忆吗?你的记忆?〉

  他没回应。

  “那究竟是什么声音?”办公室门外有人问道。

  她定住,凝神聆听。

  “外面那根该死的灯柱倒了!倒在墙上撞进院子里!”

  〈克雷夫?〉她问。〈克雷夫,你在吗?〉

  〈在。〉他回应了,只是声音非常低微。

  〈发生什么事了?外面有守卫吗?〉

  〈有,正朝你而来。〉

  桑奇亚蹒跚往前走,穿过通往相邻空办公室的门。她刚好在敲门声响起时爬上桌子。“小姐?”有个声音叫唤。“小姐?我们必须进去拿桌上的一些东西。请不要惊慌。”

  “要命。”桑奇亚咕哝。她一跃而起,抓住窗户,把自己往上拉翻过顶部的开口。接着她熘到外面,攀住外墙的边缘,朝四楼往上爬。

  她听见有人大喊,“天杀的怎么回事?这里是怎么了?弄醒那女孩,快,快!”

  她爬过四楼窗户,冲回维护信道。中途听见楼下爆出叫喊声。

  〈他们发出警报。〉克雷夫轻声说。〈现在在找你了。〉

  〈好。〉她跳进竖井。〈我想也是。〉

  ✻

  见到桑奇亚手脚并用钻出四楼窗户,贝若尼斯解脱地叹出一口气。半熔的灯柱基座仍在她前方散发欢快的红光。她没打算拿熔烧棒作这种用途,但仍谨慎地记下新的应用方式。

  接着她听见墙的另一边传来叫喊声——多半是守卫。很快他们便会出来看见发生了什么事。

  “该死。”贝若尼斯朝水道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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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奇亚尽可能快速沿竖井下攀,跳过一阶又一阶梯级,一直下到地面。接着她踉跄沿信道往回走,朝地下室的垃圾间而去;贝若尼斯巧手在墙上挖出一个洞的地方。她可以听见后面和上方走廊的脚步声,男人叫喊,一扇扇门甩开。她尽可能快跑,但她的脑袋感觉缓慢迟钝。她尝到嘴里有血腥味,发现鼻子流了不少血。

  希望我不会在逃出去前先他妈失血过多而亡,她疲倦地想。都这么大费周章了。

  她听见后方远处传来声音:“站住!你站住!”

  她回过头,一名武装守卫站在她身后的信道尾端。他举起弩弓,一枝铭印弩箭随即呼啸穿过走廊,她跳到转角后,弩箭则碰地射入远端的墙。插的最糟躲箭场所,她暗忖。但她别无选择:她又从转角窜出,急速奔向通往垃圾间的门。

  “在这里,她在这里!”守卫大喊。

  她来到金属门前一把推开,跃入黑暗中,在身后甩上门。她摸黑走下阶梯,朝墙上的洞走去,沿途半是担心自己会摔下走道掉进下面成堆的金属碎块中。接着传来三阵刺耳的爆裂声,微弱的光芒瞬间充盈废弃物间。她回头看见后面的门这会儿多了三个大洞,无疑是铭印弩箭干的好事。

  天啊,瞬间打穿!她心想。

  “过来!”黑暗中一个声音嘘声说。“过来!”

  她转过身,对面墙有灯光——贝若尼斯的铭印灯从她造出的洞口照耀。

  桑奇亚跳下梯级,匆忙钻过开口。

  “我们跑不远的!”她钻出来后喘着气说。“他们就在我后面!”

  “我注意到了。”贝若尼斯背对着她,似乎在摆弄着坑道顶部的某个东西。“好了。”她退后一步。桑奇亚看见她用来打开管道格栅的锚点,只是现在黏附在一根看似原本被拿去捅进砖墙的长钉末端。“走吧。现在真得跑了。”

  桑奇亚摇摇晃晃地站起,一瘸一拐地沿坑道前行。她们后面有一阵微弱的爆裂声。

  “不行,再快一点。”贝若尼斯焦虑地说。“再快很多点。”她拉住桑奇亚,把她的手臂甩过自己肩膀,架着她前进,同时爆裂声转为隆隆巨响。

  桑奇亚回过头,坑道砖墙的部分瞬间崩塌,一面烟尘构成的墙袭向她们。“天杀的。”

  “我不认为它会弄垮管道金属的部分。”她们蹒跚前进时贝若尼斯说道。“不过我倾向不要在这种情况下找出答案——上去!爬出去,快!”

  桑奇亚抹掉脸上的血,抓住梯级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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