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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奇亚并不真的了解自己的天赋。她不知道如何运作,不知道极限在哪,更不知道究竟是否可靠。她只知道能做些什么,以及对她有些什么帮助。当她赤裸的肌肤碰触到一件物品,她便会了解那东西;了解它的本质、组成、形状。如果那东西最近曾去过某处或碰过其他东西,她也会记得那种感觉,仿佛亲身体验。如果她靠近或碰触铭器,她会听见它在她脑中咕哝自己的指令。

  这并不代表她解铭印在说些什么。她只是知道铭印在说话而已。

  桑奇亚的天赋有诸多用途。简短轻巧的碰触,可以让一件物品当下的感觉涌入她脑中。长时间的碰触,她便可获知所碰触之物的形体意识——何处可抓握、哪里脆弱、柔软或中空,或是内容物为何。要是她把双手放在某个物体上够久——这过程对她来说极端痛苦——她还可以获得完美的空间意识:举例来说,假如她把手贴住房间的地砖,她最终可以感知到地板、墙壁、天花板,以及全部与它们相触之物。前提是她没因疼痛而晕厥或吐出来。

  因为这些能力有坏处。桑奇亚总是必须盖住许多肌肤,但很难,比如说手拿一根往你脑里倒入讯息的叉子吃饭。可是也有好处。如果你打算偷某些东西,装载这些东西的场所就会给你巨大裨益。桑奇亚在攀墙、穿行黑暗信道、撬锁方面的才能称得上空前绝后——锁自己告诉你该如何撬开,撬锁当然就轻而易举。

  她一直努力避免思考这天赋从何而来,因为她同时得到那道划过她脑袋右侧、只要过度使用天赋便有如火烧的骇人白疤。桑奇亚并不真的喜欢自己的天赋:虽然力量强大,同时是限制与惩罚。不过她的天赋帮助她活命。今晚,但愿能帮助她变富裕。

  下一步是芬涅其大楼,位于帝泛滨水区对面的九层楼建筑。这是古老建物,在帝泛商业几乎由商家彻底接管前,原本供海关官员与中间人管理客户用。大楼的年岁与华美设计提供许多牢靠的抓点,对桑奇亚很有帮助。

  也就是说,她心想,一面爬一面嘀咕,爬上这栋该死的大建筑是这份工作最简单的环节。

  她终于来到屋顶。她抓住花岗岩飞檐翻上去,跑到西侧朝外看,累得气喘吁吁。

  下方是宽阔的港湾,一座桥横过其上,另一边就是帝泛滨水区。大型马车沉甸甸地驶过桥,顶部在湿卵石地上震动。几乎可肯定是商家马车,运送货物往来不同铸场。其中之一应该就是被她黏上导向盘的那辆马车。我插的太希望如此了,她心想,否则我就是把我这蠢屁股拖过一条粪河又拖上一栋建筑,但可恨的不为任何目的。

  好几年来,滨水区就和帝泛其他不受商家直接控管的部分一样腐败危险——而且是令人难以置信、骇人听闻、超乎想象的腐败。不过在数月前,他们聘请一位启蒙战争的英雄;他踢走所有坏蛋,雇用一批专业卫兵,并在滨水区到处设立安全卫——包含铭印防御墙,跟商家用的一样;无法提出恰当身分证者不得进出。

  突然间,在滨水区干不法勾当变困难了。这对桑奇亚来说相当不便。她因而得为今晚的工作另觅潜入滨水区的方法。她跪下,解开胸口一个囊袋,拿出今晚最关键工具的物品。这东西看似一捆布,展开后却具备杯子的形体。

  她完工后,低头看着摊开在屋顶上的黑色小降落伞。

  “这东西会害我丢掉小命,对吧?”她说。

  她拿出降落伞最后一个零件:一根伸缩钢棒。钢棒两端嵌有两个小铭印碟——她听见它们在她脑中吟诵低语。跟其他所有铭器一样,她不知道说什么,但黑市熟人给了这东西如何运作的详尽指示。

  这是一个双部件系统,克劳蒂亚是这么说的。把导向盘黏在你想去地方;导向盘接着便对钢棒上的两个碟说:“嘿,我知道你自以为属于自己,不过你事实上属于我附着的这东西——所以你得到这里来合而为一,快。”钢棒则说:“真的吗?老天,那我怎么会在这?我必须立刻跟其他部分合而为一!”你一按下开关,钢棒随即启动。真的非常快。

  桑奇亚隐约知道这种铭印技术。商家用同种技术的不同版本将砖块与其他建材相黏、骗它们相信彼此属于同一件物体。不过没人试过相隔一段距离操作——因为不稳定而无用,而且想移动的话有其他安全许多的方法可选。

  只是那些方法太贵。对桑奇亚来说太贵。

  有降落伞就不怕掉下去。克劳蒂亚解释完后,桑奇亚这么说。

  呃,不对。克劳蒂亚说。降落伞是帮你减速。我刚刚说了,这东西的速度真的非常快。你启动时最好在够高的地方。只要确定导向盘在你想去的地方,而且没东西挡在你们之间就好。先用测试版。安排妥当后,就启动钢棒出发。

  桑奇亚伸手进另一个口袋拿出小玻璃瓶。瓶里有枚青铜币,上面刻有和降落伞钢棒相似的符文。她眯起眼看钱币。它紧紧黏在面朝滨水区的那侧玻璃上。她转动玻璃瓶,接着仿佛磁化,钱币窜过瓶子,随着一声微小的叮自动黏上瓶子另一侧——仍是朝向滨水区那侧。

  如果这东西受导向盘吸引,她心想,如果导向盘在马车上,那就表示马车在滨水区。我很行。她停顿。也许。可能很行吧。

  她迟疑许久。“妈的。”她咕哝。桑奇亚恨这方面的事。铭印背后的逻辑总是看似愚蠢地简单——说实在称不上逻辑。不过铭印或多或少扭曲了现实,或至少造成现实的混乱。

  她把玻璃瓶放到一旁,将钢棒穿过降落伞锥状的端点。

  只要想着沙克跟你说的话,她心想。只要想着那个数目:两万督符。

  足以把她治好。把她变正常。桑奇亚按压钢棒一侧的控制杆,跳下屋顶。

  她立刻以她没想过真有可能的速度飞越港湾的空中,仅靠钢棒拖曳,而钢棒就她的理解,正发狂般试图和下方滨水区的马车结合。她听见降落伞在她身后拍打,终于捕获空气,稍稍减缓她的速度——刚开始不多,不过多了一点,又多一点。

  她双眼充泪,牙关紧咬。帝泛的夜景从身旁疾速掠过。下方港湾水光闪闪,港口中的船只一根根桅杆有如移动的森林,马车驶向滨水区时颤动的顶盖,挤在运货水道附近的铸场烟雾冲天……

  专注……她心想。专注啊,白痴。

  接着事物……下倾。

  她的胃一跳。不对劲。她回头看,发现降落伞破了。

  狗屎。

  她看着,胆战心惊,裂缝愈来愈大。

  狗屎!双重狗屎!

  飞行器再度下倾,剧烈得让她无暇注意到她刚飞过滨水区围墙。飞行器开始加速,愈来愈快。

  我得从这东西下来。立刻。立刻!

  自己正飞过滨水区货堆,一座座箱子构成的巨塔,有几堆实在很高。高得足以让她降落并止住去势。或许可以。她眨掉泪水,对准一座板条箱高塔,调整飞行器角度,然后……她压下钢棒侧面的控制杆,随即丧失动能。她不再飞行,飘向大约二十呎下的板条箱塔。快速解体的降落伞多少降低了她的速度——但还不足以减缓不安。

  板条箱巨塔迎面而来。

  呃,该死。

  她撞上板条箱边角,力道之大,把空气都从她体内挤出,不过她还保有一丝意识,伸出手抓住木头边角,紧紧攀住箱侧。些许风抓住降落伞,把飞行器扯离她双手后飘开。她牢牢攀在箱侧,剧烈喘气。她曾训练自己坠落并在瞬间攀住墙,或是藉墙面反弹或滑下——但这些训练不曾真正派上用场。

  她右方某处发出一声当啷,飞行器落地。她定住不动,在那儿挂了片刻,仔细聆听是否有警报响起。没有。一片寂静。

  滨水区很大,一点噪音不会有人注意。希望如此。

  桑奇亚的左手离开板条箱,靠单手悬挂,以牙齿脱掉手套。她用赤裸的左手贴住箱子聆听。

  板条箱对她诉说水、雨、油、稻草,还有许多鸟爪的细小抓痕……

  以及有如何爬下去。

  第二步——进入滨水区——并没有完全照计划走。

  现在来到第三步,她疲倦地想着,一面往下爬。看看我能否避免把那也搞砸。

  桑奇亚下到地面后,刚开始仅顾着大口喘气,并按摩瘀伤的身侧。

  我成功了。我进来了。我来到这里了。

  她透过一堆堆货物觑看滨水区角落的建筑:滨水卫公署——滨水区的治安队。她拿下另一只手套,双双塞进口袋,双手贴着脚边的石地面。她闭上眼聆听石块。这招对桑奇亚来说难度颇高:周遭的地面宽阔,同时间有好多讯息得听。不过她还是能听,还是让石头涌入她的脑中,还是感觉到周遭的震动,当人群……

  走动。站定。奔跑。交换重心。桑奇亚感觉到全部,就好像有人的手指滑下你的背时你也能感觉到。附近有九名卫兵,她心想。重量级——大家伙。两个驻守,七个巡逻。滨水区肯定还有更多,但透过脚下石块,她目前只感应到这些。

  她留心他们的位置、方向、速度。对于靠近她的那几个,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们的脚跟踩在石地上——因而知道他们面朝哪个方向。头侧的疤开始热得发疼。她畏缩地拿开手——但对卫兵的印象还在。接下来会像在熟悉但黑暗的房间里试图找到方向。

  桑奇亚吸了口气,悄悄走出阴影出发,她在板条箱间躲藏,在手推车下潜行,永远只在卫兵恰好停下查看时稍停。她移动时尽量避免看板条箱。大多印有垦殖地标记,那远在杜拉佐海上,而桑奇亚对这样的地方太熟悉了。她知道这些未加工的货品——大麻、糖、焦油、咖啡,无论是收割或制造,劳动者都远非心甘情愿。

  杂种,桑奇亚熘过板条箱间时一面心想。一群恶臭、插他的杂种……

  她停在一个板条箱旁。黑暗中看不清标签,但她用一根赤裸的手指碰触一根板条,仔细聆听,看见里面……纸。一大堆纸。无书写且未加工的纸。等等效果应该会很好。

  该准备退场策略了,她心想。

  桑奇亚戴上手套,解开股间一个口袋,拿出为今晚准备的最后一个铭器:一个小木匣。她为这个木匣花的钱多过她这辈子用于其他工作的花费,但少了这,今晚她的小命根本一文不值。

  她将木匣放在板条箱上。这样应该够了。希望。要是木匣没用,那离开滨水区可就该死地难多了。她又探手进口袋,拿出来的东西看似只是单纯的麻线结穿过一颗厚实的铅球。铅球中央是丛细小完美的符文——她拿起铅球时听见轻柔低语。

  她望着铅球,然后是板条箱上的木匣。这插的盒子,她心想,一面将铅球放回口袋,最好该死的有用。不然我就像条壶里的鱼一样困在这里了。

  桑奇亚跃过滨水卫公署的矮篱后奔向墙。她爬到建筑角落探出头。无人。有个巨大厚实的门框,从墙面突出大约四到五吋——代表许多可供桑奇亚运用的空间。她一跃而起,捉住门框顶,把自己往上拉,停顿片刻重新找回平衡,接着把右脚跨上门框顶。然后她往上撑,最后站立在门框上。

  她左右各有一扇二楼的窗户,陈旧且积了层厚厚的油污,玻璃泛黄。桑奇亚拿出短剑,穿进窗户的裂缝,挑开窗闩,拉开窗。她收起钻孔锥,撑起身子往内窥看。里面是一排又一排的层架,装满看似羊皮纸箱的东西。多半是某种纪录。这地方空无一人,这时间正该如此——接近凌晨一点了——不过楼下有光。可能是烛光。

  保险箱在楼下,桑奇亚想。不可能毫无防备,就算是这时间……

  她爬进去,在身后掩上窗,而后伏低身子聆听。一声咳嗽,然后吸鼻子。她爬过层架间,来到二楼边缘的栏杆,低头观察一楼。孤单一名滨水卫官坐在前门的桌前,正在填写文件,一根蜡烛在他前方燃烧。他年纪稍长,体态圆润看似胆小,胡子稍微没修齐,身穿起皱的蓝制服。真正令桑奇亚感兴趣的是他身后,那儿摆了一排巨大的铁制保险箱,接近十二只;她知道她的目标就在其中。

  不过这会儿,她心想,该拿楼下这位朋友怎么办呢?

  她叹气,发现自己根本别无选择。她拿出竹管,装入一根哀棘鱼毒箭。这工作又花了我九十督符,她心想。她目测自己和卫官间的距离,后者正一面啧啧咂嘴,一面在面前的纸张上潦草涂写。她将竹管置于唇间,谨慎瞄准,以鼻吸气,然后……

  她还没来得及发射,滨水卫公署的前门碰地打开,一个高大且疤痕累累的滨水卫大步走入,一手抓着某个潮湿滴水的东西。

  她放下吹管。呃。该死。

  这名滨水卫又高又壮,肌肉结实;黑色皮肤与眼睛还有浓密的黑色胡须暗示着纯种帝泛人的血统。他的头发修剪得很短,外表和举止立即令桑奇亚联想到士兵:像他这种长相的男人,习惯自己说的话被听从并立即执行。

  后来者转身面对坐在桌前的卫官;卫官见到他的惊讶程度不亚于桑奇亚。“丹多罗队长!”桌前的卫官说。“我以为你今晚会在码头巡逻。”

  这名号对桑奇亚来说颇熟悉。丹多罗是四大商家之一,她听说滨水卫的新队长有些高层关系……啊,她心想,这就是那个自愿负责整顿滨水区的军官。虽然不至于被看见,她仍退回层架间。

  “有什么不对吗,长官?”桌前的卫官问。

  “一个男孩听见货堆里有声音,结果找到这个。”他的音量宏亮无比,仿佛无论他要说什么,都意图用他说的话填满他所在的空间。他举起湿淋淋的破烂东西——桑奇亚随即辨认出是飞行器的残骸。

  她皱起脸。该死。

  “这是一个……风筝吗?”桌前的卫官问。

  “不是。”丹多罗说。“是飞行器——商家用于商业间谍活动。这是一个非常拙劣的版本,但看起来没错。”

  “未经授权的人越过围墙,他们应该会通知我们吧?”

  “如果从够高的地方越过就没办法。”

  “啊。”卫官说。“你认为……”他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那排保险箱。

  “我们说话的同时,我让男孩们彻底搜查货堆。”丹多罗说。“但如果那家伙疯狂到用这东西飞进滨水区,或许会疯狂到对保险箱下手。”他噘起嘴吸气。“提高警觉,卫官,但留在你的岗位就好。我到处看看。以防万一。”

  “是,长官。”

  丹多罗走上阶梯,木材在他可观的体重下呻吟,桑奇亚愈来愈害怕。该死!该死!

  她考量自己的选项。她可以回到窗户那儿,打开窗熘出去,站在下方的门框上等丹多罗离开。但这风险很大,因为她可能会被这男人看见或听见。

  她可以用哀棘鱼箭射丹多罗。这会让他磙下楼,惊动下面的卫官,后者可能随即启动警报。她思考自己有没有机会实时重新装箭射倒他,发现这个计划好不到哪里去。

  她有了第三个点子。

  她伸进口袋拿出麻线结和铅球。

  她原本打算把这留作逃脱时的最后花招。不过呢,现在这个状况下她确实需要逃脱。

  她放下吹管,抓住麻绳结的两端,抬头看逐渐走近的队长;他还在沿她前方的楼梯往上走。

  插的给我惹了这么大麻烦,你真是个混蛋,她心想。

  她拉住绳结两端,快速一拉,把结扯开。桑奇亚大致了解铭印机制如何运作:铅球内部衬有砂纸,麻线则涂上火钾,麻绳擦过砂纸时便会点燃。仅是小火焰,但够用了。

  她手上的铭印球还与第二颗铅球相连,而第二颗铅球的位置非常遥远,远在货堆中装纸的板条箱之上的木匣中。两颗球都经过修改,深信它们其实是同一颗球——因此无论一颗球发生什么事,另一颗会遥相应和。把一颗球浸入冷水,另一颗便快速冷却;打破一颗,另一颗随之破碎。

  也就是说,当她拉动麻绳点燃球内的火焰,货堆上的第二颗球会突然变得火热。不过第二颗球内装的火钾多了许多——而且所在的木匣内装了满满的闪焰粉。

  桑奇亚一将麻绳从铅球中扯过,随即听见货堆的方向传了一声微弱的碰。

  队长在楼梯上停住,一脸困惑。“那又是什么?”

  “队长?”楼下的卫官喊道。“队长!”

  他回身朝楼下叫喊,“卫官——那是什么声音?”

  “我不知道,队长,不过,不过……有烟。”

  桑奇亚转向窗户,铭器运作得挺好——货堆现在冒出浓密白烟,还有令人愉快的火焰。

  “火!”队长大喊。“该死!跟上,普立左!”

  桑奇亚看着两人夺门而出,满心欢喜。接着她冲下楼到保险箱旁。

  希望火继续烧,她一面跑一面想。否则我可能会砸开保险箱、拿到战利品——但没其他把戏帮助我逃出滨水区。桑奇亚望着那排保险箱。她想起沙克的指示——二十三号,是一个小木箱。密码每天更换——丹多罗是个聪明的混蛋——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对吧?

  她知道应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她现在的时间限制比原本的计划更加紧绷。

  桑奇亚走近二十三号并取下手套。这些保险箱供平民旅行者将贵重物品存放滨水卫——尤其是不隶属商家的旅行者。如果你隶属于某一个商家,一般而言你会直接把贵重物品存放在他们那,因为他们身为铭器的制造者兼量产者,无论保全或保护技术都远优于仅仅几只保险箱和密码锁。

  桑奇亚将一只赤裸的手放上二十三号,接着将外露的额头也靠上,另一只手握着密码转盘,闭上双眼。保险箱在她脑海中涌现生命,向她诉说铁和黑暗和油、身上诸多的齿轮喋喋不休、繁复得惊人的机械构造当啷作响。

  她开始慢慢转动转盘,立即感觉到它想往哪去。她让密码转盘缓一缓,然后……

  喀。转臂到达定位。

  桑奇亚深呼吸,慢慢往反方向转动转盘,感觉到机械在门内当啷移动。

  货物场又串来一声碰。桑奇亚睁开眼。这次一定不是我……

  她回头看公署西侧的窗户,油腻的窗玻璃上有热烈舞动的火光。一定有其他东西也着火了,其他远比她原本打算放火的纸箱更易燃的东西。她听见货物场传来呼喊声、尖叫声,以及哭声。呃,该死,她想。我必须赶在这整个地方烧掉前完事才行!

  她又闭上眼,继续转动转盘。她感觉到锁滴滴答答转到对的位置,感觉到小缺口愈来愈近……还有她头上的疤火烧般炙热,就像一根插进她脑里的针。我用太多了。我把自己逼过头了……

  喀。她噘起嘴吸气。第二个……

  外面传来更多尖叫声。另一阵低沉的碰。她集中注意力。她聆听保险箱,让它涌入她脑中,感觉到内部机械构造的期望,感觉到它屏住呼吸等待最后的转动……

  喀。她睁开眼,转动保险箱的把手。保险箱的门哐啷弹开,她拉开门。

  里面塞满东西:信件、卷轴、信封,诸如此类。她的战利品在最后面:一个木盒,大概八吋长、四吋宽。一个简单、无趣的盒子,在几乎各方面来说都平凡得很——然而,这个无聊的东西竟比桑奇亚这辈子偷过的所有珍贵物品加起来还贵。

  她探手用光裸的手指拿起盒子。接着顿住。经历这晚的刺激,她的天赋负荷过重,只知道这盒子有古怪之处,但无法立即辨别到底是什么——她的脑海浮现朦胧的画面,看见墙内的松木墙,此外就不多了。这种情况就好像在暴雷间的黑暗中试图察看一幅画。

  不过她知道这不重要——她的目的是拿到手,内容无须过问。

  她把木盒装进胸口的囊袋,关上保险箱上锁,转身跑向门。她离开滨水卫公署时,小火已转变为彻底的火灾。看起来像是她在整个该死的货物场放火一样。滨水卫在炼狱周遭冲来冲去,试图控制住火势——也就是说,现在大概所有出口她都能随意通过了。

  她转身奔跑。如果他们发现是我干的,她心想,我肯定会被吊起来。

  她顺利来到滨水区东门。她慢下来,躲到一堆板条箱后,确认自己想法无误——全部滨水卫都跑去灭火,换句话说,此刻毫无防备。她奔出门,头痛、心脏狂跳、头侧的疤也在疼痛中尖叫。在她通过门的那刻,她回头看了一会儿,看着那场火。滨水区西侧的整整五分之一陷入熊熊火海,一柱粗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黑烟直冲天际,缭绕于上方的月亮附近。

  桑奇亚转身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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