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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泉镇

  「她很快就会原谅他。」玛歌儿说,指的是茱儿和乔瑟夫,「就算茱儿很生气、很受伤,却还是想念他更多。我相信乔瑟夫说爱她也是真的,茱儿叫他走之后,我不觉得他有再露出过笑容。」

  「妳怎么知道?」雅欣诺问,玛歌儿耸耸肩。

  「因为我去过码头那边,」她说,「看到他在工作,眉头深锁,就连你的比利都没办法逗他笑。」

  虽然玛歌儿说比利是她的,雅欣诺的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那是谎话,不过是个好笑的谎话,而且玛歌儿说茱儿很快就会原谅乔瑟夫倒是真的,雅欣诺也很快就会原谅他,想到他和米拉贝拉在一起,雅欣诺也不好受,感觉他也背叛了她。

  「皱眉实在不适合他,」玛歌儿叹气,「桑德林家的男孩不应该这么严肃、这么伤心,他们生来就是要哈哈大笑和无忧无虑的。」

  「他痛苦是活该。」雅欣诺说,「茱儿说的每一句狠话,还有我说的,全都是他罪有应得。如果我失败了,没办法活下来,谁来照顾茱儿?我还指望他来看着她。」

  「我会照顾茱儿的。」玛歌儿说,但是没有对上雅欣诺的眼神,玛歌儿从来就不太会照顾人,茱儿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我猜我们的茱儿已经完全有能力照顾自己,」雅欣诺说,怒气平息下来,「而且说不定她根本用不着自己照顾自己,我还是有可能成为受冕女王。」

  「妳的确有可能。」玛歌儿说,拿起她的银色小刀,用火烧烤,「但等待的时间结束了,现在我们要自己掌控命运。」

  玛歌儿拿起装满暗色液体的玻璃罐,里头大多是雅欣诺的鲜血,用之前的绳索搜集而来,绳索用海湾里的咸水重新浸湿。她走到弯曲树木的枝干前。

  「妳在做什么?」雅欣诺问。

  玛歌儿没回答,她沿着山丘泼洒瓶中液体,洒过一块块突出地面的神圣石头、洒过扭曲的树干和网罗住岩石的树根。玛歌儿对着树干低语,它似乎开始呼吸。雅欣诺目瞪口呆地看着树枝上冒出一个个咖啡色的花苞,像鸡皮疙瘩一样。

  「我不知道它会开花。」她说。

  「它不会,或至少不常开,但今天晚上它非开花不可。手给我。」

  雅欣诺走到树木旁伸出手,预期着疼痛,却万万没想到,玛歌儿抓住她的手按在树干上,然后用刀子一路刺穿。

  「啊!玛歌儿!」雅欣诺尖叫,剧痛直窜上她的手臂直达胸肺。她动不了,被困住了,宛如翼尖剪断的鸟儿,玛歌儿开始吟唱。

  雅欣诺听不懂她使用的字词,又或者只是她唱得太快,也可能是手上插着刀的剧痛让她很难听见任何声音,玛歌儿走回火堆旁,雅欣诺一只腿跪下,试着抗拒挣脱的冲动,刀锋深深戳进木头中,她轻轻拉拉手把,然后又大力些,但是它动也不动。

  「玛歌儿,」她咬牙说,「玛歌儿!」

  玛歌儿点燃一根火把。

  「不!」雅欣诺大叫,「离我远一点!」

  玛歌儿脸上坚定的表情雅欣诺前所未见,她不确定玛歌儿是不是打算把她的手和树干融在一起,但她不打算等答案揭晓,雅欣诺深吸一口气,准备好要拉开手,就算接下来的动作会切断她手指间的骨头。

  玛歌儿的动作和闪电一样快,手往前一伸拔出深陷树干中的银刀,雅欣诺踉跄退后,把手抱在胸前,这时玛歌儿用火点燃树木,它在明亮的黄色火焰中烧着,发出鲜血烧焦的臭味。

  雅欣诺一头栽倒,世界顿时陷入黑暗。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雅欣诺梦到一只熊,巨大的棕熊,利爪又长又弯,牙龈是紫色和粉红色的,梦里,牠在一株烧得遍体鳞伤的弯曲树木旁大声怒吼。

  雅欣诺轻轻摇醒茱儿、让同睡一颗枕头的女孩和山猫同声哀嚎时,甚至还没破晓。

  「雅欣诺?」茱儿问,「怎么了?妳还好吗?」

  「比还好更好。」

  茱儿在惨淡的蓝光中瞇起眼睛,「那妳为什么这么早叫醒我?」

  「为了一件重大的事,」雅欣诺说,咧嘴而笑,「现在,马上起床穿衣服。我也想要乔瑟夫和比利一起来。」

  茱儿用不了多久就洗漱着装完毕,桀骜不驯的鬈发随便用一截粗缎带绑在后颈。他们早早就走在通往镇里的道路上,赶在其他人开始骚动前,就连凯特奶奶都还没起床。

  雅欣诺说想带乔瑟夫一起去的时候,茱儿并未反对,但她们走到桑德林家时,她拒绝上前敲门。

  雅欣诺发现她也不想,虽然她想快快赶到弯曲树木那儿,却因为这么早打扰桑德林一家而感到罪恶,而且异常害羞。正当她要拿鹅卵石丢乔瑟夫的窗户时,马修从前门走了出来。

  他看到她们时吓了一跳,然后微笑说:「妳们俩大清早在这里做什么?」

  「没事。」雅欣诺说,「我们找乔瑟夫,他醒了吗?」

  「刚起床而已,」马修说,「我去催他快一点。」

  「也叫那个大陆人快一点。」马修回头走进门时,雅欣诺对着他的背影叫。

  「等他们出来之后,」茱儿说,靠着她的山猫,「妳可以透露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吗?」

  「可能是个惊喜,」雅欣诺说,在茱儿身旁踱步。雅欣诺热血沸腾,就连手上随意包扎的伤口也没让她感到一丝疼痛,但她还是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看见什么,她害怕茱儿说那不过是梦境而已,也害怕茱儿一语成谶。

  她们俩似乎等了天长地久,才等到两个男孩走出门。乔瑟夫看到茱儿时神色一亮,比利看到雅欣诺时开始整理起头发,雅欣诺用咳嗽掩盖住微笑。比利自从会见凯萨琳回来后,就还没和她见过面。尽管雅欣诺不愿承认,其实很担心他回来后就转而效忠毒物使。

  「真是宜人的风景,」比利说,「妳们这么想我,我一回狼泉镇就飞来见我吗?」

  「我以为你回来好几天了,」雅欣诺撒谎,「而且我也不是来找你的,我找的是乔瑟夫。」

  「我听到妳说找我,『也叫那个大陆人快一点!』我又不是聋子。」

  雅欣诺不发一语,她忙着看乔瑟夫盯着茱儿,而茱儿则盯着山猫。

  「雅欣诺,妳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们要去哪里?」

  「北边,」她心不在焉地说,「森林里。」

  「那我们会经过狮头酒吧啰?我买点食物一起吃。」

  「我不是很想停下来。」

  「但妳还是得停下来,」比利说,「如果妳想要我陪的话。我们早餐都还没吃就被妳拖出来了。」

  狮头酒吧的厨房小弟也在吃早餐前就被他们拖出来,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准备好炒蛋和浸在豆子里的培根条。雅欣诺从头到尾都坐立难安,虽然她还是吃下了自己的一整盘,外加茱儿那份的一点点。

  吃完后,她带他们经由一条圆弧形的小径穿越狼泉镇的河谷和大街小巷,走最直接的路线到达弯曲树木,沿途她屈着手臂,举高伤口,它开始阵阵抽痛了。

  也许是好兆头,也许她该找玛歌儿一起来,也可能一切终究只是个梦,她带着一群人跋涉过融雪,结果一无所获。

  深入树林中后,茱儿察觉到他们前进的方向,立刻停下脚步。

  「雅欣诺,告诉我。」她说,「马上告诉我。」

  「什么?」乔瑟夫问她,「怎么了?她要带我们去哪里?」

  「更多的下等魔法,」茱儿回答,看着雅欣诺手上的新伤口,「对不对?」

  「我还是不懂下等魔法和妳控制那只山猫的魔法之间,」比利说,看着茱儿,「到底有什么不同。」

  「不一样,」乔瑟夫说,「茱儿的天赋属于她一人,下等魔法谁都能用,你、我……就连回到主大陆我们也可以用。但是下等魔法很危险,也不是女王该碰的东西。」

  「等一下,」比利说,「你说回大陆,你其实有办法……」他用手腕比了一个雅欣诺不以为然的旋转动作,乔瑟夫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后比利耸耸肩,「不可能,」他说,「我也无法想象你施魔法的样子,你就跟我的亲兄弟没两样。」

  「跟那有什么关系?」雅欣诺问。

  「没关系,」比利很快地说,「我不知道……我─我认识了路克和艾利斯,还有很多其他会魔法的男人,但是……符咒?我原本还以为只有女孩会用符咒。」

  「为什么只有女孩可以用?」雅欣诺问,但她实在不能责怪他不知道这些事。

  「现在别管那些了,」茱儿说,「雅欣诺,回答我的问题,妳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我看到了我的守护兽。」雅欣诺说。

  茱儿和乔瑟夫站直身体,就连坎登都竖起她尖端墨黑的双耳。雅欣诺举起手,解开绷带,露出手掌中央整片红肿、覆满血块的伤口。

  「我们用了我的血,把手固定在树干上,然后唤醒了我的天赋,玛歌儿……不知为何,她一定知道在那个神圣的地方,如果我的血能浸入树根,女神就会听到我们的祈祷。」

  听起来很疯狂,但是雅欣诺亲身经历过,感觉到有什么经由她进入树干、经过石头进入岛屿的土地,就在那株弯曲树木下,还有很多其他地点,岛屿都不只是一个地方,它会呼吸和侧耳聆听。

  「妳看到什么?」茱儿问,「在哪里?」

  「我昨晚梦见的,一只熊,大棕熊。」

  茱儿发出轻柔的惊呼声,如果有大棕熊当守护兽,雅欣诺就会是芬贝恩岛有史以来最强大的自然使女王,甚至超越柏娜丁和她的狼,也许甚至比米拉贝拉和她的闪电更加强大。茱儿不愿相信雅欣诺用下等魔法会有效,但是仍不禁怀抱希望。

  「妳确定吗?」茱儿追问。

  「我什么都不确定,」雅欣诺说,「但是我的确看到了,梦见一只大棕熊。」

  「会是真的吗?」乔瑟夫问。

  雅欣诺握紧受伤的那只手,薄薄的痂皮裂开,渗出更多血,好像这样就能让梦境成真。

  「神殿可能会重新考虑是否要支持米拉贝拉。」乔瑟夫说。

  「那会让你觉得困扰吗?」茱儿问,她转向雅欣诺,「也许他不应该在这里,他不应该来。」

  「我的意思只是:没人会在意新任女王到底是元素使或自然使。」乔瑟夫柔声说,「只要不是毒物使就好。」

  茱儿皱眉,她动也不动,虽然雅欣诺已经开始绕着圈朝弯曲树木的方向漫步而去。

  「反正不会有什么损失吧?」比利问,跟着雅欣诺前进了几步,「去看看也好?」

  雅欣诺拍拍他的肩膀,「小威,你这么说就对了!我们走吧!」

  她快速穿越树林,小心踩在残雪和雪水坑之间。她没回头看,虽然听不见茱儿和坎登无声的脚步,雅欣诺知道她们一定跟在后面,不管是否认可,茱儿都不愿丢下她一个人。

  接近树木时,雅欣诺眼皮后方看见棕熊的残影,就算在梦中牠看起来都非常巨大,挡住其他所有事物,她心中只看得到闪亮的棕色毛皮、听见一声雷吼、白色的獠牙和长到弯曲的黑爪足以一掌掏空狂奔中野鹿的内脏。

  「会是一只温驯的熊,对不对?」比利问。

  「和坎登一样温驯。」乔瑟夫说。

  「不是完全无害,」茱儿说,「不过对朋友来说并没有危险。」

  「我妈养的猎犬有一半都比那只猫凶猛,」比利说,「但是我无法想象棕熊表现得和她一样温驯。」

  他们绕过山坡,来到弯曲树木前一处凹陷的土地,神圣岩石盘踞的古老地点。

  树木完好无缺,前一天晚上它似乎在一团黄色火光中爆炸,但眼前唯一的痕迹只有树干和较低矮的枝桠连接处的一小片焦痕。雅欣诺记忆中、玛歌儿召唤出来的那些花苞也都消失了,每一滴、每一摊血液也都不见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又或者是被树木吸干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茱儿苦笑着问,她怯怯地绕着烧光的木炭,把手放在树干焦痕的上方,尽管没真的碰触到,她还是在外套上擦擦手指。

  「我觉得……」比利说,「我觉得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几乎像是震动。」

  「这个地方感觉很疲倦,」乔瑟夫说,「好像已经被消耗殆尽。」

  「不,」茱儿说,「不,这里感觉像岛外的世界。这棵树和其他树木不一样,这个地方的土地也跟周围的土地不一样。」

  「对,」雅欣诺屏息说,「一点也没错。」

  雅欣诺后颈竖起寒毛,她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好像茱儿的焦虑和比利的紧张全都渗进了空气中。

  「熊应该会出现在这吗?」乔瑟夫问,「这里是妳梦见的地点吗?」

  「对。」

  梦里,棕熊就站在树前面,咆哮着,身后的树枝熊熊燃烧。

  但眼前的树枝并没有燃烧,她让大家白跑了一趟。

  「我们得等多久?」比利问,「我们要不要……吹口哨叫牠来?」

  「牠不是狗好吗,」雅欣诺斥道,「牠不是宠物,再一下……再等一下,拜托。」

  她转身搜寻树林之间,没有声音,没有风也没有鸟儿,一如往常的凝滞死寂。

  「雅欣诺,」茱儿温柔地说,「我们不应该在这里,这是个误会。」

  「不,不是的。」雅欣诺坚持。

  茱儿不在场,不曾和树木合为一体、也不曾用鲜血浇灌它,她没感觉过空气中的变化。玛歌儿说过女王的鲜血确实有其特殊价值,她说的没错,雅欣诺的下等魔法强而有力。

  「熊会来的,」她喃喃说着,「牠一定会来。」

  她开始往北边走。

  「雅欣诺?」茱儿问,踏出一步,比利伸出手。

  「给她一点时间。」他说,但是自己跟上前去,跟四处寻找的雅欣诺保持一段距离。

  棕熊出现时,并不难发现牠的踪影,牠身形庞大,正睡眼惺忪地漫步下山丘,牠的肩膀颓丧地摆动着,正在找路穿过浓密的树林抵达她身边。

  雅欣诺几乎大叫出声,但某种东西制止了她。那只熊看起来和她梦中不一样,牠的爪子拖行过泥巴,头颅懒洋洋地垂着,看起来好像有人把牠的尸体从壕沟里拖出来再强迫牠用腐烂的四条腿重新站起。

  「牠会认出我。」雅欣诺耳语道,逼自己抬腿往前踏出一步,然后再一步。

  她闻到东西腐烂的气味,那只熊的毛皮移动的方式很像有一群群白蛆和蚂蚁在底下骚动的动物死尸。

  「茱儿。」她轻声说,鼓起勇气回头看,但茱儿太远了,她看不到。

  「雅欣诺,离牠远一点。」比利说,「真是太疯狂了!」

  但她没办法,熊是她唤来的,是她的守护兽,她伸出手。

  一开始,牠似乎没察觉她的存在,继续歪歪扭扭地前进,雅欣诺又发现其他不太对劲的地方,牠的姿势很奇怪:左肩比右肩更沉重地下坠,她还看见牠的爪印间夹杂着血丝,一根过长的爪子陷进牠的脚掌中,年老或生病的熊常有的症状。

  「是牠吗?」比利问,「是妳的守护兽吗?」

  「不是。」她说,然后那只熊愤怒、迷茫的双眼终于对上她的视线。

  他们狂奔下山坡,时间似乎慢了下来。很多年前,她和茱儿还小时,一个农夫带着他死去的猎犬到镇中广场警告大家小心附近有熊出没,几天后一支狩猎队伍找到了那只熊,杀了牠,那还只是一只普通的黑熊而已,但是牺牲的猎犬却看起来不像猎犬了,从鼻尖到尾巴一路被黑熊的利爪撕裂。过了这么多年,雅欣诺还忘不了其中一只狗的下颚只剩最后一丁点皮肉连接,摇摇欲坠。

  那只熊踢起的泥巴溅到她的肩膀,来不及了。

  茱儿尖叫,朝她跑来,但乔瑟夫拦腰一把抱住她。

  干得好,他不会让她拿生命冒险,他必须照顾她,雅欣诺一直知道他会好好照顾茱儿。

  雅欣诺的脚在烂泥中滑了一跤,她脸朝下往前扑倒,闭起眼睛,利爪随时可能划过她的腿,不管她还剩下多少血可以流,这下子全都会洒在地上。

  「嘿!」比利大叫,「喂!喂!」

  那个白痴靠得更近,就在熊的侧边,他挥舞双臂,从地上抓起冰块和泥巴丢掷棕熊,它们从牠身上弹开,一点用都没有,但给了雅欣诺时间爬起来。

  「快跑!」他尖叫,「快跑,雅欣诺!」

  但比利拿自己的命换了她的,棕熊不出几秒钟就会扑到他身上,他可能觉得这交易很值得,但雅欣诺可不这么认为。

  她飞身挡在比利和巨熊中间,牠的前掌用力一击,力道轻易就让她的肩膀脱臼。另外一击,打在她的脸上。

  点点血滴溅到雪地上。

  坎登怒吼着冲上山坡,一团金黄色的毛绒影子撞上大棕熊。

  比利用手臂圈住雅欣诺上半身,拉她站起来。

  「好热又好冷。」她含糊不清地说,但是嘴巴没办法正常开阖。

  「快走。」比利说,茱儿大喊出声,坎登可怜地哀嚎,但她被重重地丢向一棵树时,叫声瞬间停止。

  「不!」雅欣诺细声说,但是在茱儿的尖叫声中几乎听不见,茱儿的尖叫越来越大声,直到听起来根本不像她的声音,大棕熊开始摇头晃脑,用爪子抓自己,牠撕扯着胸膛,好像想把心脏挖出来。

  那一瞬间,在茱儿的尖啸声中,大棕熊好像停滞在半空中。

  然后牠往前一倒,死了。

  茱儿汗如雨下,彷佛现在是狼泉镇的盛夏。她颓然单膝跪地,熊死了,四只巨掌朝外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地躺着,几乎称得上安详,再也不老不病,从苦痛中永远解脱。

  「茱儿。」乔瑟夫说,蹲在她旁边,他抱着她的肩膀,把她的脸转过来看,「妳还好吗?」

  「还……还好,」她说,吸进一口气,她没事,不管她是用什么魔法杀死那只熊,让牠的心脏在胸腔内爆裂,都已经不见了,可能又回到了那棵弯曲多瘤的树木之中。

  「小坎,」她说,「雅欣诺。」

  「我知道。」乔瑟夫说,他狂奔过树林,爬上山丘到达雅欣诺和坎登倒地之处,比利正把上衣的袖子撕成一条条,其中之一紧紧绑住雅欣诺的上臂,剩下的则用力按在她脸上。

  「她本来就没多少血可以流了。」他咆哮,「我们要带她去医师那里。立刻!」

  「这里没有医师,」乔瑟夫静静地说,「只有医术士。」

  「喔,不管这里有的是什么鬼,」比利怒道,「她都需要他们的帮助。」

  「他们会在神殿里。」茱儿说,过来跪在他们旁边,「或待在他们镇上的家。噢,女神在上,好多血……」

  「去镇里比较近,对不对?妳现在不能慌张,茱儿,妳得听我说,她的脸会疯狂流血,雪地会让血看起来更多。妳可以帮忙吗?还是妳会昏倒?」比利问。

  「我不会昏倒。」

  「我们可以冒险移动她吗?」乔瑟夫问。

  「我们别无选择,」比利说,「她失血太快了,我没办法止血。」

  他和乔瑟夫隔着雅欣诺的身体交换了沉重的表情,茱儿几乎看不到,她的眼泪来得又快又猛,比利说她不该慌张,但是她忍不住,雅欣诺看起来好苍白。

  「好,」比利说,「妳抬她的屁股和腿,我已经扶住她的肩膀,而且必须一直压着她的脸。」

  茱儿照做,温暖的血液几乎瞬间就流了她满手都是。

  「乔瑟夫,」她说,「坎登,拜托不要丢下坎登。」

  「我不会的,」他说,很快亲了她一下,「我保证。」

  茱儿和比利抬着雅欣诺穿过树林,走下小径,乔瑟夫把坎登扛在肩上跟在后面,大猫轻声哀鸣,茱儿回头看时,坎登正在舔他的耳朵。

  抵达狼泉镇时,三个人都精疲力尽,最近一名医术士的家距离不到四条街远,但他们撑不到那里。

  「獾屯客栈。」比利说,用下巴指指,他踹着门板直到有人来应门,然后对着凯斯蒂尔太太大叫,直到在场每个人都忙成一团。

  「这镇上都没半个有用的人吗!」比利大吼。

  他们把雅欣诺放在入口附近的沙发上等待着。医术士终于抵达时,身后跟着两名女祭司,他们烧灼伤口止血,再用线紧紧缝起,把茱儿和比利赶到一旁。

  「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名祭司问,「她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是罗兰斯城的攻击吗?米拉贝拉是不是又穿过森林跑来这里?」

  「不是,」茱儿说,「是一只熊。」

  「一只熊?」

  「我们─」茱儿说,然后闭口不语,事情发生得好快,但她早该有警觉的,她应该保护好雅欣诺的。

  「我们本来在聊天,」乔瑟夫在她身后说,「我们偏离了小径,熊忽然攻击我们。」

  「在哪里?」祭司问,碰了一下挂在腰臀间的锯齿长刀,「我派狩猎队去找。」

  「不必了,」茱儿说,「我杀了牠。」

  「妳?」

  「对,她,」乔瑟夫用这件事到此为止的口气说,「嗯,她跟她的山猫。」

  他一手环住茱儿的腰,把她带离祭司的拷问。他们慢慢走向比利,站在他身边,比利正跪着抚摸坎登的头,大猫还没办法走路,但是正发出呼噜声。

  「乔瑟夫?」茱儿问,「她们会活下来,对不对?」

  「妳让坎登变得很坚强,」他说,紧紧圈住她,「而且妳我都知道,雅欣诺比任何一头熊都还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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